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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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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0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30:22
  白素立时身子向旁一倒,我和她迅速无比地闪身开去,到了一处阴暗的所在,使连能睁开眼来之后,看不到我们,而我们仍然可以看得到他。

  我们躲起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连能的行动十分怪异,不管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当一个人的行动如此怪异,最好别让他知道怪异的行动已被人发现。

  而且,躲起来,我们还可以继续不为他所知,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更怪异的行动。

  我们才躲起来,就看到连能在深呼吸着,然后,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连能已经不再像一株树。他挥了挥手,又伸了伸腿。看他的动作,像是大梦初醒。

  然后,他向前走来,在经过一些栽种着的植物之际,有时伸手抚摸着叶子,有时伸手在枝上轻拍两下。他一直来到门旁,伸手在门旁的掣钮上按了两下,温室中的水银灯熄灭了。

  然后,温室的门打开,他走了出来。

  我和白素小心地留意着他的每一个行动,这时,他的行动却一点也没有怪异之处。

  出了温室之后,他迳自向屋子的后门走去。我正在考虑,连能进了屋子之后我怎么办,那两个该死的便衣人员,忽然用力按起汽车喇叭来。

  本来,我已经有了主意,他的行动既然看来这样古怪,可能有着秘密,那么,在他进屋子之后,我们可以再设法跟踪进去,看个究竟。

  整件事情,发展到如今为止,还在一团迷雾之中,而几个与事件有关的人,行动越来越神秘,神秘到了有的人可以在相距万里的两个地方同时出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仔细研究一下他们的行动,实在十分必要。

  可是,那两下喇叭声一响,连能的身子陡地一震。这时候,他已经伸手要去推后门了,他在一震之后,转过身来。那两个便衣人员,真是该死之至,不但按喇叭,而且其中一个,还大声叫道:“卫斯理,我们的忍受有限度,你该回来了。”

  连能在才转过身来时,还不过神情十分疑惑,等到那便衣人员这样一叫,他立时极其警觉地四面看看,同时后退了一步,吸了一口气,叫道:“卫斯理,你在哪里?你躲在哪里?”

  这时候,如果那嚷叫的便衣人员就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会重重给他一拳。本来我好好地可以在暗中观察连能的行动,给他一叫,我的处境,可以说是尴尬到了极点。

  白素在我的身边,轻轻碰了我一下,提高声音:“我们快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外走了出去。我们躲藏在温室的转角处,一向前走去,就和连能正面相对,连能看到了我们,神情紧张之极。在后门的门上,有一盏门灯。那盏门灯正亮着,而连能又是背贴着门站着的,灯光恰巧映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白辽士听我们问他出生地点一样是一种异样的暗绿色,看起来,他的脸就像是一片叶子。

  白素迳自向他走去,一面走,一面在身后向我做手势,示意我也向前是来,我想了一想,一时之间,也猜不透白素是什么用意,但白素既然这样示意,我也只好跟着她向前走去。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留意连能的神情。连能的神情,紧张到极,双手张开又捏拢,看来,他像是完全不知该如何才好。一直等到白素到了他的面前相当接近之处,他的神情才比较镇定了一些,可是他一开口,声音还是有点颤抖,不知道他是因为愤怒激动还是恐惧,他道:“想不到我们这里,也会有偷窥客!”

  我在那时,也全然不知道连能的情绪何以会如此激动、愤怒。

  照说,我们的行动,并不构成对他的任何危害。而他所用的字眼“偷窥”,也似乎太严重了些。

  如今我只是详细形容他的反应。至于他何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在事态发展到了最后阶段,我才恍然大悟。

  我当时听得他称呼我们为“偷窥者”,心中十分生气,可是白素又打了一个手势,令我不要开口,她扬了扬眉:“偷窥?连能先生,我真不明自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连能“哼”地一声:“一般来说,偷偷摸摸,躲在阴暗处,观察他人的行动,就叫偷窥。”

  白素笑道:“我们想来拜访你,刚好看到你在温室之中……”

  白素才讲到这里,连能的神情,又变得极紧张,他甚至是失声叫出来的:“你……你们看到我在温室干什么?”

  我心中疑惑之极,连能在温室中,根本没有干什么,只不过是站着不动。既然他什么也没有做,又何必那么紧张?

  白素的心中。一定,和我同样感到疑惑,所以她略停了一停:“你在干什么?看起来,你像是在进行日光浴?”

  连能的神态,迅速由慌张之中镇定下来,但是他仍然无法掩饰他心头的紧张,他连声道:“是的,日光浴,我在……日光浴!”

  这时,那两个便衣人员,也走了过来,都以十分不耐烦的神情望着我。他们的佩被我偷了来,所以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一看到他们走近来,我就狠狠地压低声音,对他们道:“你们两个人,如果不想革职的话,就乖乖回车子里去等着。”

  其中一个还想抗议,但看来另一个长相比较蠢的,反倒聪明些,拉了拉他的同伴,低声讲了一句,向我道:“别耽搁太久了。”

  我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那两个便衣人员后退着,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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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1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32:28
  当我和他们发生争执之际,白素正在向连能解释这两个人的身份:“他们是警务人员,因为马基先生自拘留所中逃了出来,而卫斯理又恰巧是最后曾和他见过面、详谈的人!”

  连能一听得白素这样说,转过头,向我望来:“马基,他……说了些什么?”

  我本来已经想脱口而出,说马基对我,根本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转念之间,想起了马基的话,又想到连能的言语、神态,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所以我将话忍了下去,只是发出了两下高深莫侧的干笑声,让他去猜,马基究竟告诉了我一些什么。

  连能现出了十分疑惑的神情。只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闷哼了一声:“你们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白素向门口指了一指:“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详细说?”

  连能吸了一口气,又犹豫了一下:“好的,请进来。”

  他说着,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先转身推门走了进去。白素向我靠近了一步,用我家乡的方言,又快又低声地道:“太古怪了,我看这几个人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别太心急,我来应付。”

  我点了点头,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走进了连能的屋子,穿过了一个走道,到了客厅。连能客客气气地请我们坐下,又为我们冲了咖啡,他自己也坐了下来。连能的屋子,布置得舒适而简单,看来和白辽士的住所,大同小异。

  等到坐定之后,连能才道:“两位……”

  白素呷着咖啡:“我们才和白辽士先生见过。”

  连能“哦”地一声,并没有表示什么。白素又看来轻描淡写地道:“原来飞行人员的共通嗜好,是在温室之中,培育植物?”

  连能一点也没有特别的表示。

  我知道白素为什么一下子就提出了这一点。因为到目前为止,飞机失事的过程,只有五个人知道。这五个人中,除了马基机长,其余四个人,就是连能、白辽士、文斯和达宝。

  这四个人,有着什么秘密,还一无所知,但是,他们有两个共通点,却十分耐人寻味。其一,他们四个人,都喜欢在温室中培育植物,其二,他们全是孤儿。

  从这两个共通点来突破,有可能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白素单刀直入,十分有道理。

  可是连能的反应,没有什么特别,他只是“哦”地一声:“很多人喜欢在温室中养植物,也不单是飞行人员。”

  白素变换了一下坐的姿势:“我们想知道你知道我们曾参加过飞机失事的调查工作,为什么马基机长在出事之后,一句话也不说?”

  连能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不说,旁人也没有办法。”

  白素用银匙在咖啡杯的边上,轻轻地敲着,发出“叮叮”的声响。

  看来她的神态十分优闲,但是她的话,却越来越咄咄逼人。

  她道:“连能先生,请你想一想,飞机失事时,驾驶舱里,是不是只有你们五个人在?”

  连能道:“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当然只有我们五个人。”

  白素笑了一下:“这就相当耐人寻味,连能先生。只有你们五个人,马基机长什么也不肯说,那等于说,如今所知的飞机失事经过,全是一面之词。”

  连龙的面色陡地一沉:“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如果当时驾驶舱中只有两个人,马基机长不开口,另一个人说了经过,那才是一面之词,可是事实上,不是两个人,是五个人。”

  他在说到“五个人”之际,特别强调,加重了语气。我想开口,可是白素立时伸手,按在我的膝头之上,不让我出声。

  她的语气,仍然是那么优闲,可是她的语锋,却越来越是凌厉:“你们四个人,在我看来,好像有某种默契。”

  连能神情恼怒:“女士,你这种说法,构成诽谤,你指我们串通了来作假证供?”

  白素伸了伸身子:“没有那么严重,可是有一件事,我却无法从任何角度作出任何解释。”

  她说着,盯着连能,连能在她的目光逼视之下,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示,只是维持着一种相当冷静的愤怒。

  他甚至不问白素,究竟是什么事地无法作出解释。白素这样说了,自然是希望对方发问的,连能不问,她的神情多少有点尴尬。她随即身子向前一俯,凑近连能,压低了声音:“我不明白的是,你们四人有甚么可能忽然离开了机场,驾车离去,而且还撞倒了一个人!”

  白素的话,说得直接,我立时去注意连能的反应。只见连能的身子,陡然一挺,双手紧紧抓住了沙发的扶手,指节骨突出。可知他感到极度的震动。

  白素不等他缓过气来,立时又道:“我只知道白辽士先生有一种‘化身’的本领,现在看来,原来你们四个人,全有这样的本领。”

  连能想尽快地回复镇定,可是白素第二段话又已出了口,连能再度受到震动,以致他的喉核,在突出地上下移动着,而发出一种“格格”

  声。

  白素还是不肯放过他,立时又道:“你们四个人这种不可思议的本领,是从温室中学来的?还是从孤儿院中学来的?”

  白素这第三段话,令得连能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片暗绿色,他陡地转过头去。在他转过头去之际,我听到他浓重的喘息声。

  他转过头去并没有多久,就又转回头来,在那一刹那,我也不禁十分佩服他,因为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连能冷笑着,望着我道:“卫先生,尊夫人是不是有一点不正常?”

  我立时道:“一点也不,她说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话。”

  连能再冷笑了一下:“那么,遗憾得很,我只好说,你们两位,都很不正常,而且还相当严重。”

  白素沉声道:“我们很正常,我甚至愿意相信,马基机长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

  白素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是你们!”

  连能冷笑着:“你和我都没有资格决定谁不正常,可是你刚才的话,就算是一个实习医生听了,也可以肯定你的神经有问题。”

  白素站了起来:“一点也不,我可以告诉你,你们四个人有什么不正常的秘密,到现在为止,我还一点不知道。”

  连能冷然道:“那是因为我们根本正常!”

  白素指着连能:“可是我们一定会尽一切力量去追查,直到水落石出。”

  连能现出了一丝愤怒的神色,可是立时又恢复了平静:“不论你喜欢怎样做,我没有权力制止你。但如果你妨碍到了我的生活,那我可以受到法律的保护,请你们注意这一点。”

  白素的态度,已经够坚决的了,但是看来连能的态度更坚决。

  白素道:“好的,我会记得。”

  连能也站了起来:“那么,现在就请两位……”

  我不等他讲出口,就抢着道:“当然,我们立刻就走!”我说着,挽了白素的手,向门口走去。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出去的时候,走向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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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2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33:47
  当我们来到门口之际,我转过头来,看着昂然而立的连能:“我们一定会追查下去。”

  连能道:“世界上有不知多少蠢人,尽一生之力做蠢事,我绝对无法一一阻止。”

  双方之间的对话,到了这一地步,无法延续。我只好掉头向外走去,出了门口,绕过屋子,看到那两个便衣人员,坐在车子中,贼头狗脑地探出头来看着我们。

  我向白素道:“看来,他一点也不怕我们的威胁。”

  白素道:“我并不是存心威胁他,而是要让他知道,我们一定会调查下去。”

  我道:“那有什么好处?”

  白素说道:“好让他来对付我们。”

  我怔了一怔,向她望了一眼,白素又道:“白辽士曾对付过我,虽然他的行动看来有点儿戏,用一具手型的打火机威胁我,但是他总曾对付过我。我猜,白辽士在行动中,忽然感到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才突然中止,我要他们的行动继续下去!”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对方若是对我们置之不理,不采取任何行动,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秘密,可能一辈子都会隐藏起来,不被人发觉的。

  如果对方有所行动,那么,只要我们应付得宜,对方的秘密,就会逐步暴露。

  第七部:他们不是人!

  我们说着话,上了车,由我驾驶。车子一发动,两个便衣人员的车子,也急忙跟在后面。

  我的思绪十分乱,向白素望了几眼,看她眉心打结,在沉思,十分钟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才道:“你在想什么?”

  我一问,白素忽然笑了起来:“问你一个问题,考一下你的观察力。”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白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白素道:“我们到过白辽士的住所,也到过连能的住所,你可发现他们的起居室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望着白素,不知道她是想气氛轻松一下,开一下玩笑,还是认真的。

  白素立时道:“驾车时,请看前面,好好想一想。”

  我迅速地转着念,白辽士和连能,全是我们心中的“问题人物”,进入他们住所之后,我自然相当留意。刚才在连能的住所之中。我就曾仔细地观察过,觉得很简单舒适,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再在印象之中找寻白辽士的起居室有什么特别处,可是也找不出来。

  想了片刻,我叫了起来:“想到了,他们全是单身汉。”

  白素瞪了我一眼:“这是他们四个人的另一个共通点,但是我要你回答的是他们的起居室中,有一个不应有的现象。”

  我一面驾车,一面想,可是却无论如何,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我只好摇着头:“为了使我可以集中精神驾车,你说吧。”

  白素道:“他们的壁炉。”

  我一呆,白辽士和连能的起居室中,全有壁炉。事实上,任何一幢北欧的房子中,都有壁炉,那有什么可以值得奇怪的?

  我道:“有壁炉,那有什么特别?北欧人的家,谁都有一具壁炉。”

  白素道:“是,因为天气冷,所以有必要几乎每一幢房子都有壁炉。可是我看,白辽士和连能,他们起居室中的壁炉,从来也未曾使用过。”

  我忍不住大声说道:“你越扯越远了,他们用不用壁炉,关什么事?”

  白素道:“如果我的观察不错,那就是他们之间,又有了一个共通点。”

  我有点啼笑皆非:“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壁炉从来也没有使用过?”

  白素道:“那很容易看出来,炉下面的隔灰板上,一点灰也没有,炉旁也没有应用的火叉工具。甚至烟囱的口子上,一点也没有熏黑的迹象。”

  我说道:“或许他们喜欢用电炉。”

  白素道:“我宁愿认为他们不怕冷,不需要在严寒的北欧天气中生火取暖。”

  我摊了摊手:“好,算是他们另一个共通点,那又怎样?”

  白素道:“我们尽量找出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共通点来。他们四人相同的地方越多,就表示他们之间越可能有某种串通,对飞机失事的经过作隐瞒,诬陷马基机长。”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素的话,十分有理。我道:“第一个共通点,他们住所后,全是温室。”

  白素道:“虽然还不能绝对证明,但可以先肯定这一点,明天,我们再到别的人家看看。”

  我又道:“第二,他们是孤儿。至今为止,全是单身汉。”

  白素道:“第三,他们不用壁炉,不怕冷。”

  我道:“第四,你有没有注意到白辽士和连能的脸色,都会呈现一种古怪的暗绿色?”

  白素道:“是,太怪了。还有,他们四个人,都有‘化身’的本领。”

  我摇头道:“这一点,太奇异了,暂作保留。”

  白素坚持道:“不,我相信黄堂的叙述,更相信我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无法反对:“好,从这几点看来,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白素突然之间,冒出一句令我吃惊的话来,以致我驾驶的车子,陡然之间,失去了控制,向路边直撞了过去,幸而我立时扭转,车子才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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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3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48:26
  白素那句令我吃惊的话是:“他们不是人。”

  直到一分钟之后,我才重复了白素的话:“他们不是人?”

  白素道:“是的,记得马基机长说过同样的话?”

  我苦笑道:“是的,他说过,可是那是什么意思?”

  白素道:“我不明白。”

  我道:“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白素又道:“我也不明白。”

  我提高声音:“这像话吗?是你说的。”

  白素说道:“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感到他们……他们不是人。”

  我苦笑道:“你应该说,他们和常人,略有不同。不同的地方,也不是很大,不过是不怕冷,出身孤儿院,脸会发绿等等而已。”

  白素不出声,我道:“好了,我想,你以为他们是外星人?”

  白素道:“有点这样的意思,但究竟情形如何,我也说不上来。”

  我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对“外星人”的看法,无法同意:“我看不是,他们古怪,不像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像连能,他不过是航机侍应长,不是科学家。”

  白素皱着眉:“这就是我想不通的事。如果外星人可以来到地球,一定有着超人的智慧,像他们几个人,在孤儿院长大的……”

  她请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吸了一口气:“我想花一点时间,从孤儿院开始,追寻他们四个人的个人历史,或者可以有所发现。”

  我笑了起来:“也好,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洗脱嫌疑,离开这里。”

  白素笑道:“这个国家对外来的人,入境管制十分严格,我们能住上三年五载,也算是奇遇了。”

  车子早已进入市区,我将车停在酒店门口,下了车,将车匙交给了迎上来的司阍,和白素一起走进了酒店。

  才一进酒店大堂,就有两个高级警官迎面走了过来,神情又紧张又严肃,我一看这两人的神情,就知道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果然,两人一来到我们的面前,连看也不看满头大汗跟在我们后面的那两个便衣人员,立时压低了声音:“请跟我们到房间去。”

  看到他们这样紧张,我忍不住?他开一句玩笑,套用了一句西方男女约会时常用的语言:“房间?你的还是我的?”

  那两个高级警官现出愤怒的神情来:“你的房间,我们处长等你们很久了。”

  我冷笑一声:“就算是你们的总统在等我,我也没法子飞进去。”

  两人神情更愤怒,但却也拿我无可奈何,白素低声道:“别闹着玩了,我看一定是马基机长的事,有了新的发展。”

  我一想,白素的推测很有道理,要不然,不会连警方的最高负责人也来了。我示意白素先进电梯,转身来到两个便衣人员的身前,先伸手向上一扬,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迅速将他们的佩枪,放回他们的口袋之中。

  在那两个便衣人员还莫名其妙之际,我已经转回身去,他们自然会立刻发现他们的口袋中多了东西,不会再来向我追讨的了。

  进了电梯,那两个高级警务人员跟了进来,电梯到了我们住的那一层,打开,四个人一起出去,进了我们的房间,一个身形高大,满面红光的中年人,自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中年人一站了起来之后,一个高级警官便道:“处长,卫斯理回来了。”

  我道:“欢迎欢迎,请坐,请坐。”

  处长望了我极短的时间,就开门见山地道:“卫先生,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祁士域先生死了!”

  我不禁为之震动,祁士域死了!

  我心中立时升起了几十个疑问:他是怎么死的?他救了马基出去之后,躲在什么地方?马基又在哪里?

  白素在我张口结舌之际,已在发问:“怎么死的?”

  处长说:“自杀。”

  我一听,几乎直跳了起来:“他为什么要自杀?”

  处长向一个高级警官作了一个手势。

  那高级警官立时向前走来,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处长道:“这是他的遗书,我希望你看一下。”

  我心头的疑惑更甚,可是在我自那高级警官手中接过文件夹,打开来,看到了祁士域的遗书,并将之看完之后,我心中的疑惑,简直已到了顶点。

  以下,就是祁士域的遗书:“我,祁士域,现在决定自杀。我的死亡,绝对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与任何人没有关系。我自杀,因为我实在无法洗清我自己协助马基机长逃亡的嫌疑。

  “我曾详细计划,将马基机长自拘留所中救出,避免他在法庭上受审。

  他是我的好朋友,这次飞机失事,众口一词,都一致认为是他的责任,而他又全然不对自己进行辩护,采取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态度。这使我可以肯定,这次飞机失事,一定另有隐情,我想先避免他受审,然后才慢慢寻求事实的真相。

  “在我计划期间,我曾和很多人接触过,他们全是一些相当成功的罪犯,他们都一致认为,要救马基机长出来是十分容易的事……

  “我也曾将自己的计划,向卫斯理透露过。我明知这样做的结果,会引致我触犯法律,但是我坚信马基机长无辜,为了救援一个无辜的朋友,我自己就算因之犯法,也算值得。

  “可是意外的是,我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马基机长突然在一批人的帮助下,自拘留所逃脱了!

  “马基机长逃亡一事,任何人都会想到,那是我做的,我绝想不出有任何方法,可以使人相信我清白。我计划了要做这样的事,但是我并没有做。

  我将因为没有做的事而受审,身败名裂。

  “我不知道谁救了马基机长,我罚誓,以我的死亡罚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得了马基机长离开了拘留所的消息之后,我就知道我除了自杀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愿马基机长能够有机会为他自己辩护,我已经不需要辩护了,因为我的死亡,证明了我清白。”

  祁士域的遗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充满了极度的疑惑。

  由于我心中乱成了一片,是以当我再抬起头来时,接触到了处长的眼光时,我只是说:“不是祁土域,那么是谁呢?”

  处长苦笑了一下,向我指了一指。

  我苦涩地笑了起来:“不是我!”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是不是我也要自杀,你们才相信?”

  处长也苦笑了起来:“不是祁士域,那么,是谁将马基自拘留所弄走的?”

  白素又将祁士域的遗书看了一遍:“这是他的笔迹?”

  一个高级警官道:“是,经过两个专家的鉴定。”

  白素皱着眉:“其实,他大可不必自杀,他可以辩白。”

  另一个高级警官道:“警方高级心理专家认为,这些日子,祁土域先生心理上的负担和压力早就超越了他所能负担的程度,忽然之间又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打击令得他更无法承受,所以他只好在死亡中解放他自己。”

  白素“嗯”地一声:“怪极了,除了祁士域想救马基之外,还有什么人想救他?”

  处长摊了摊手:“没有任何资料。而且,马基离开了拘留所之后,也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一样。”

  我向处长望去:“现在祁士域已证明清白,我是不是也自由了?”

  处长侧头想了一想:“理论上可以……”

  我有点沉不住气,大声道:“可以就是可以,什么叫理论上可以?”

  处长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稍安毋躁,他又想了一想:“我私人希望你暂时不要离开,帮助我们,继续调查一下这件事情,你看是不是可以?”

  处长的话说得十分委婉,我不禁失笑:“我一直在调查。”

  处长离开椅子走了几步:“我做了将近三十年警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案子,可是再也没有一桩,比这件案子更莫名其妙的了。”

  我叹了一声:“是的,整件事,从飞机失事,到马基逃亡,祁士域自杀,究竟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子,也弄不清楚。”

  我这样说,自然只是说出了表面上的情形。实际上,牵涉在这件事情中的许多怪事,更是绝对无法解释的怪异。

  我没有向处长说及那些怪异的事,例如白辽士的“化身”,等等。因为我知道一个有经验的警务人员,不会接受这种怪异的事实。

  处长望了我一下:“多谢你肯继续调查这件事,我仍会尽一切力量将马基机长找出来……”

  处长讲到这里,白素突然插口道:“请问,如果马基机长就此不再出现呢?”

  处长呆了一呆:“我不明白……”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马基从此不再出现,那么,航机失事,一定全由他来负责了?”

  处长道:“那当然是,所有人的证供,全证明他措施失当,引致失事。”

  白素喃喃地道:“所谓‘所有人’,其实不过是四个人。”

  处长显然不明白白素在说什么,瞪大了眼睛。白素也不作进一步的解释,只是道:“没有什么,希望马基能够早日出现。”

  处长神情苦涩,虽然他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在使马基出现,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他无意义地挥着手,向我告辞离去。

  在他走了之后,我打开房门看了看,发现走廊上留下来监视我们的便衣人员,也已经撤退了。

  我回到房中,看到白素在支额沉思,她的这种神态十分美丽,我走过去,轻轻地在她的颊边亲了一下。白素转过脸来:“你看是谁弄走了马基?”

  我皱了皱眉:“我想不出来。”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一定有动机:祁士域要救马基,动机是相信马基无辜。祁士域不想马基在不替自己辩护的情形下受审,希望马基在离开拘留所之后,会说些什么,替自己辩护。”

  我用心听着,点了点头。白素接着又道:“相反地……”

  我心中陡地一动:“是啊,相反地,如果另外有人,怕马基机长为自己辩护,说出了航机失事时的真正情形,对他们不利。那样,这批人也就有理由,使马基离开拘留所,不再出现。”

  白素道:“我正是这样想。”

  我心中又陡地一惊:“这样看来,马基一定已经……已经凶多吉少了。”

  白素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如果要杀马基,大可以派人进去,在拘留所中下手,不必大费周章将他自拘留所中劫走。”

  白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她的分析,却只有使事情看来,更陷进了谜团。

  我大踏步来回踱了几步:“我们先将事情总结一下。”

  白素点头,表示同意,我取饼了信笺来,飞快地写着,道:“第一,航机神秘失事,当事人五个,四个为一方,马基是另一方。”

  白素道:“是,到如今为止,航机失事的经过,全是一方面的供词。”

  我接上去道:“作出这一方面供词的四个人,有许多怪异的行径和共通的遭遇、习惯等等。”

  白素笑道:“你这样用字,可以去写政府文告。”

  我正色道:“别打岔。航机失事之后,马基的态度怪异,也始终未为自己辩护。”

  我说到这里,白素陡地站了起来,她站了起来之后,神情一片迷茫。看她的情形,像是在刹那间,想到了一些什么极其重大的关键问题,可是灵光一闪,却还没有抓住具体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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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4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48:56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最好是由着她去作进一步的思索,别去打扰她。

  所以,我只是看着她,一声也不出。

  过了足有一分钟之久,白素才陡地吸了一口气:“祁士域因为觉得无法洗脱嫌疑,所以自杀。”

  我不明白何以白素忽然会说出了这样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来,我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她的说法,白素又道:“人的心理差不多,对于一件看来全然没有希望的事,大多数人,会放弃。自杀,是放弃的一种方式,不出声替自己辩护,也是方式之一。”

  我开始有点明白白素的意思了。

  白素挥着手:“祁士域用了自杀的方式,马基用了后一方式。”

  我也捕捉到了白素想要表达的中心。

  我道:“是,祁士域在自杀前,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清白。”

  白素道:“不错,马基难道不想为自己辩护?只不过他觉得没有希望。

  可是再没有希望,他总会在他的话中作多少透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白素道:“所以,我们要详细研究马基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讲到这里,盯着我:“我没有见过马基,你见过他,而且,曾和他作过详细的谈话。”

  我苦笑了一下:“其实,我和他交谈,他根本没有说什么。”

  白素斩钉断铁地道:“他一定说过什么的。”

  我道:“他当然说了一些话,但是那些话,听来却全然是没有意义的。

  我已经向你全部复述过。“

  白素的眉心打着结,来回又走了几步:“乍一听,像是没有意义,但是照如今事情的发展来看,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我有点不服气,道:“例如……”

  白素道:“例如他曾一再问:”他们说什么?‘是不是?’他们‘,当然是指白辽士他们。“

  我点头。

  白素道:“这表示,马基明知四个人一定会作不利于他的供词,但是他却不知道内容。这证明马基知道事实经过不会有人相信。只好听凭四人诬陷。”

  我想了一想,慎重地道:“可以这样假设。”

  白素的神情,看来变得兴奋,她又道:“还有,他说了:”你们根本不明白!‘这证明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也证明了白辽士等四人说的全是谎话。他还说:“什么也没有看到。’可知事实的经过,和四人的口供,全然不同。”

  我道:“好了,他还曾说:”他们不是人‘,这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请问,那作何解释?“

  白素激动起来:“这句话,根本不必作任何解释:他们不是人,就是:他们不是人。”

  我也有点激动:“他们不是人,是什么?”

  白素苦笑道:“又回到老问题上,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

  我叹了一声:“我们现实一点,好不好?他们明明是人。”

  白素好一会不出声。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也迅速地转着念。白素的分析极有理,马基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每一句话,一定都有着极其深刻的含意。

  然而,“他们不是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白辽士、文斯、连能、达宝四个,明明是人。

  我想了半晌,没有结论,只好去想另外一些事:“照你的理论,将马基从拘留所弄出来,可能是他们四个人?”

  白素道:“是的,令得马基永远不能说出真相,他们的证供,就会变成事实。”

  我道:“我们见过白辽士和连能,你也看到过文斯的住所,还有达宝…

  …“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当晚的讨论,就到此为止,我相信白素和我一样,还是未曾捕捉到问题的核心,还是被许多谜团所包围。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驾车出发到达宝的住所去。中午时分,我们已经过了一个小镇,在小镇的尽头处,转进了一条弯路。

  弯路口,是一家中学,中学旁有一个加油站。我们的车子在油站加油时,恰巧中学放学,一大群学生,蹦跳着、叫嚷着,自学校的建筑物中,奔了出来,充满了光明和欢乐。

  我们看着油站的职员加油,大约这里很少有东方人到,所以有几个学生,围上来看我们,渐渐,围着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候,一个约有六十多岁、满头皆是白发的老教师走了过来,所有学生对这位老师,都很有礼貌。老教师向围着看我们的学生道,“这样对待远来的陌生人,是不礼貌的,应该问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两个小男孩立时向我道:“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我笑了起来,道:“谢谢,不需要什么,我们只不过经过这里而已。”

  油加满,我和白素上了车,车向前驶去,一辆自行车摇摇?晃地驶过来,在自行车上的,正是那位老教师。

  这位老教师的外形,看来是一种典型,一种毕生贡献给了小地方教育事业的那种人的典型。他一面挥着手和我们打招呼,一面道:“好!你们找谁?”

  白素抬起头来:“达宝先生。”

  老教师笑了起来:“倔强的达宝!你们恐怕会失望,两天前我见过他,他正驾车离去,说是要到南美洲去度假,现在,他或许正在南美听音乐。”

  白素自车上走下来:“虽然他不在,我们想去参观一下他的温室。”

  老教师口中“啧啧”有声:“那真是一间大温室,连中学的学生,上植物课的时候,都要到他的温室去,让学生看看很多不常见的植物,你们要去,我可以带路。”

  老教师说着,又跨上了自行车,向前驶去。我们只好将车子的速度放得极慢,跟在他的后面,在穿过了一座林子之后,可以看到那间温室。阳光泻在玻璃上,发出灿烂的光芒。

  老教师转过头来,指着前面,我大声说道:“谢谢你带路,谢谢你。”

  老教师的自行车转了一个弯,已准备离去了,白素突然道:“请等一等。”

  老教师在我们的车旁,停下了车,白素道:“刚才,你称达宝为倔强的达宝,那是……”

  老教师笑了起来:“那是他的外号,熟悉他多年的人,都这样叫他。”

  白素扬眉道:“因为他性子倔强?”

  老教师侧着头:“可以说是,他是我见过的最倔强的孩子。”

  我和白素都感到奇怪,因为我们和达宝虽然不是很熟,但是无论如何,他并不给人以特别倔强的印象,不知他这个外号是如何得来的。

  老教师像是看出我们的神情多少有点疑惑,而他自己又恰巧是一个喜欢讲话的人,他道:“达宝的倔强很没有理由,只是倔强。”

  我道:“你认识他很久了?”

  老教师又笑了起来,道:“他在十一岁那年,由附近的孤儿院,送到我的学校来,到如今,怕已经有十七八年了吧。”

  我心中一动,白素显然也想到了我想到的事。那四个人,全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身世不明。他们如何长大成人的过程,只怕也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老教师,在达宝初入中学时就认识他,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接着道:“原来已经有那么久了,我们很想知道达宝先生是怎么样的人,你一定了解他。”

  老教师摇着头:“很难说,例如他为什么会那么倔强,我就不了解。那次,他几乎被校长开除,是我一再为他讲情,他才能完成中学教育。”

  白素道:“哦,他犯了什么错误?”

  老教师笑着:“倔强,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得了‘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年纪大的人,讲起话来,都不免唠唠叨叨,我心急:“他究竟做了什么?”

  老教师道:“他不是做了什么,而是不肯做什么。”

  白素笑道:“那么,他不肯做什么?”

  老教师道:“上化学课时,他不肯做一个简单的化学实验。”

  我和白素对达宝的过去,都感到兴趣,一定以为他有什么怪异的行迳,才会几乎被学校开除。原来是不肯做一项化学实验,那真令我们大失所望。

  我和白素都是一样的意思,不想再和那老教师再交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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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5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50:42
  可是,老教师的话匣子一打开,想他不再讲下去,却不容易。他道:“那是他来到学校第一年的事,我记得十分清楚。我那天没有课,正在教员休息室,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那是化学教员的声音,他是一个脾气十分暴躁的人。”

  老教师一面说,一面望着我们,期望得到我们热烈的反应。

  我们不好意思让他不高兴,大力点着头,心里只希望他的叙述简单一点。

  可是,事与愿违,老教师叙述达宝在中学一年级发生的那件事,叙述得十分详细。

  由于这件事,达宝得了“倔强的达宝”这个外号。

  这件事,当时,我和白素在听的时候,都全然不将之放在心上,只是听过就算。但如今,我却将老教师的叙述,详细记述出来。

  因为,这件在当时听来,全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实际上是一件极具关键性的大事。在一连串的谜团中,就是由于这件“小事”的启发,才真相大白。

  老教师道:“那化学教员的脾气很坏,我一听到他在呼喝,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斥责学生,我忙开门去看,看到他正在拉着达宝,达宝竭力挣扎,化学教员愤怒得胀红了脸,看他的样子,是想将达宝拖到校长室去。达宝的同班同学,有许多跟了出来,化学教员大声喝着,要他们回课室去。”

  老教师又道:“达宝是孤儿院来的,性格可能很特异,所以他一到学校,校长就指定要我对他特别照顾。而事实上,达宝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天份高,随和而又讨人喜爱……”

  老教师讲到这里,我不禁笑道:“不对了,他不是叫倔强的达宝么?你怎么说他随和而讨人喜欢?”

  老教师笑了起来:“真的,我一直不知道为何达宝在那件事上这样倔强,或许是他对那位化学教员的坏脾气反感。”

  我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老教师继续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化学教员对孩子,简直粗暴!我走过去,一下子将达宝拉了过来:”别这样对待孩子!‘化学教员怒气冲冲:“一定要将他开除,这……学生,这学生……’我忙道:”他怎么啦?‘化学教员道:“他一点也不听话,我只不过叫他向石灰水吹气,他竟然说什么也不肯。’”

  老教师说到这里,停下来向我们望来。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什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现出了疑惑的神色来。老教师道:“这是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

  …“

  老教师才讲到这里,我就明白了。

  这的确是初中课程中一项最简单的实验,目的是为了证明人的呼吸,呼出来的气体中,含有极多二氧化碳。

  用一根吸管,插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本来是透明的,经过吹气之后,二氧化碳进入石灰水之中,石灰水起了化学作用,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简单的实验,每一个中学生,即使自己未曾做过,也一定看到同学做过。通常,在课室或实验室中,教师会随便叫一个学生出来,向石灰水吹气,一直到石灰水变成乳白色为止。

  只怕自有这项课程以来,从来也没有一个学生,会拒绝教师这项要求。

  那么,达宝为什么要拒绝?

  第八部:温室中会流血的怪植物

  我当时绝未想到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只是觉得事情不合常理。

  老教师看我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什么叫作“向石灰水吹气”,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继续说当时发生的事。

  他道:“当时我就对达宝道:”达宝,你不应该拒绝教师这样的要求!

  ‘达宝的神情,既倔强又害怕,只是一言不发。化学教员又发起怒来,我忙道:“这样吧,达宝,你向教师道歉,然后再去吹石灰水,就不必闹到校长那里去了。’化学教员也接受了我的意见,可是达宝,唉,这少年,太倔强,硬是不肯。”

  白素笑道:“这样倔强的少年,倒真是少有。”

  老教师道:“是啊,后来,化学教员将达宝拉到了校长那里。校长是好好先生,也像我一样提议,可是达宝仍然拒绝,连校长也激怒了,要开除他。”

  老教师讲到这哀,停了一停,我道:“为了这样的小事,好像不必开除一个学生。”

  老教师道:“事情本来是小事,可是达宝的态度实在太倔强,不论多少人劝他,他就是不肯答应,所有人都很愤怒,我竭力主张就此算了,达宝硬是不肯那样做,那有什么办法?”

  白素像是对这件事相当有兴趣:“那么,结果怎么样?”

  老教师笑了起来:“结果,自然不了了之。达宝得了一个‘倔强的达宝’的外号。”

  白素又问道:“他在其他事情上,也这样倔强?”

  老教师道:“一点也不,一直到中学毕业,他始终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老教师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十分感慨:“别看我教了三十年中学,一直在接触少年人,可是他们的心理,我还是一点不了解。”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老教师骑着自行车走了。白素道:“这件事很怪!”

  我打了个呵欠:“想像力再丰富的人,也无法将不向石灰水吹气,和二十年后的一件航机失事,联结在一起。”

  白素怔了片刻,显然她也无法将这两件事联结起来,她道:“好,去看看达宝的温室。”

  我驾着车向前驶去,不一会,便到了达宝的温室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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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6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51:19
  白素道:“格局、大小,几乎全是一样。”

  我道:“他们是同事,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先有了一个温室,然后,其余三个人,也有了兴趣,跟着建造了同样的温室。”

  白素并没有出声。嗜好有一种传染性。在同事、朋友之间,会传染开去,假设他们四个人,从事同一行业,大家又全是单身汉,其中一个有了培植植物的兴趣,其余三个人跟着学样,这是很合理的一种推测。我们一直来到了温室的门前,发现温室之中,自动喷水器正在工作,像是下着霏霏细雨,看起来,一片水气朦胧。

  白素紧贴着玻璃门,向内看着。

  温室就是温室,本来,没有什么可看的,可是曾经看到连能在温室中,“日光浴”的那种怪样子,再来到同样的温室之前,心中总不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由于温室中水雾弥漫,所以里面的情形,看来有点朦朦胧胧,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十五分钟之后,自动喷水停止,温室中的一切,看来清晰了许多。同时,亮起了灯光,使一切看得更清楚。我已经可以肯定,温室之中除了植物之外,并没有人。我开始去注意温室的门锁,门并不是由内拴上,只是锁着。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看到她仍然在注视着。我先推了推门,没有推开,就取出了一个小道具来,很快就将门打了开来。我先将门推开了一些,然后望向白素,问道:“进去看看?”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再将门完全推开,然后走进去,她跟在我的后面。

  一进温室,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面的空气,极之清新,就如同进入了清晨的森林,令人身心舒畅。

  温室的地相当湿。我们要小心地向前走才不至于踏中地上的积水。整个温室的面积虽然大,但是全是植物,可以行走的通道在中间,不过半公尺宽。在通道中行走,会被两旁植物的枝、和叶子,碰在身上,身上也不免被水珠沾湿。

  门开在温室的中间,进门之后,我向左走,白素向右走,在走完了中间通道之后,我转身向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从不同的方向,绕着温室,再走一次。

  白素向我挥手,表示同意,在又走了一遭之后,我们仍在进门之后的中间通道中会合。我问道:“有什么发现?”

  白素摇头:“看来只是一个对植物有狂热爱好者的温室。”

  我笑道:“我同意。”

  在我们这样说的时候,已经不约而同。向外走去,准备离开温室。但由于我们两人同时起步,而通道又十分窄,我们的肩头,撞了一下,白素的身子向旁侧了一例,碰到了一盆树。

  那盆树是橡树,种在一个并不算大的盆中,树身已相当高,盆子重心不稳,白素一碰,盆子就倒了下来,发出了一下声响,碎裂开来。

  我扶住了白素,白素道:“真静。”

  许多事情,都有连带关系。如果不是那一下瓦盆碎裂的声音,我们不会感到温室中静得可以:除了水珠自各种植物的叶尖上滴下来的声音,简直没有别的声音。

  如果不是水珠下滴的声音,听起来比万籁俱寂更觉幽静,使人不由自主,要多逗留一会,我们也不会听到那种呼吸声。

  那时候,我和白素靠在一起,都感到温室中这样静,十分值得多留恋一会。也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有呼吸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以为那是白素发出来的,我笑着:“打碎了一个瓦盆,不必那么紧张。”

  在我这样讲的时候,白素的神情,看来已经十分异样,她立时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不要讲话,同时,转头向温室的一角望去。呼吸声正是从白素望过去的那方向传出来的。

  我陡地一怔,刹那之间,除了水滴声,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们两人,足有半分钟之久,都不出声,然后,白素才压低了声音:“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也不由自主将语声放得十分低:“好像,好像是呼吸声。”

  白素点头道:“好像是,但也可能是别的声响,声响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她伸手向前指着,我向前看去,看到很多盆植物,有一盆极大的羊齿,遮住了视线。我道:“过去看看,有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来。”

  白素“嗯”地一声,和我一起向前走去。走出了只有几步,我们又陡然站定。那声音,又传了过来。

  那真是呼吸的声音,相当急促,声音并不高,好像在发出呼吸声的人和我们之间,有着一重什么阻隔,可是那实实在在是一种呼吸声,而不能说是什么和呼吸声十分近似的声音。

  我在一怔之下,立时喝问道:“什么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这样大声呼喝,但由于事情实在太怪,不寒而栗。我想,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大声呼喝。

  在寂静的温室中,我的呼喝声转来相当刺耳,一喝之下,那种呼吸声突然停了下来。但由于我们曾两度听到了这种声音,所以可以肯定这种声音,由那株巨大的羊齿后面传出来。

  白素向前去,我急急跟在她的后面。向前走,根本无路可通,要推开一些植物,跨过几个木架。来到了那株大羊齿前面之际,我们的身上,像是淋过了雨,湿得可以。

  我们在大羊齿的叶下,弯身钻了过去,我们看到,在一个木架子上,是一只灰白色塑胶料箱子。

  那只箱子,大约有一公尺见方,半公尺高,箱子有盖,盖上有许多细小的小孔。整个盖上,有一个和箱子差不多大小的凹槽,约有半公分深。这时,那凹槽中还有积水,正顺着箱盖上的小孔,向下面渗下去。

  在那只箱子四周围,当然也是各种各样的植物,那箱子并没有什么出奇,我又立即四面打量着。可是除了那箱子之外,更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了。白素则一直盯着那箱子:“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

  我立时接上去道:“看起来,像是苗圃!”

  那只箱子,除了是培育植物幼苗的苗圃,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白素又吸了一口气,向我望了一眼:“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箱子是一种很轻的塑料做的,我只不过用手指略顶了一顶,箱盖就揭了开来,箱子中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一时之间,我们的视线,定在那箱子中,很难表达我们当时的心情。

  我们并不是惊骇,因为箱子中的东西,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我早已料到,那箱子是一个苗圃,如今看来,它的确是一个苗圃。箱子的底部,有二十公分高,看来十分肥沃的泥土,这种泥土,正是培育幼苗所用。

  在泥土上,是四棵植物。一个苗圃中有植物,当然普通不过。

  可是我们还是觉得十分骇异,骇异到说不出话来。

  那当然是由于那四棵植物!

  那四棵植物的样子,相当怪异,看来,像是热带植物中的多肉植物。

  它们的形状,像一个椭圆形的球,约有二十公分高,作暗绿色,球面仔细看来,有着不少细孔,在圆球上,还有些同样的小圆球,附在上面,圆球的上部,有几个裂口。

  我们对着那四棵古怪的植物看了很久,白素才道:“天,这是什么东西?”

  我道:“看来像是热带多肉植物。尤其像其中一种,叫做‘奥比萨’的。”

  白素摇头道:“多肉植物在植物学上,和仙人掌接近,不需要这么多的水分,如果是多肉植物的话,这样润湿,早已种不活了。”

  我道:“也不一定,有几种多肉植物,就需要大量的水分,如被称为‘主教帽冠’的那种。”

  白素不出声,伸手去碰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我一看到白素伸出手指去,想阻止她,但白素的动作十分快,手指已按了下去。

  她手指才按下去,便立时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迅速地缩了回来。我也陡地一怔。我就在她的身边,看得十分清楚,白素的手指按下去,那植物,竟像是一个柔软的物体,稍微凹下去。而等到白素的手指缩回来的时候,凹下去的地方,立时恢复了原状。

  白素的呼吸有点急促:“它……是软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植物,即使是球状的多肉植物,也没有理由是软的。

  我忙也伸出手指去按了一下,我按得比较重,凹下去的部分也比较多,当我手指缩回来的时候,凹下去的地方,又恢复了原状。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也向我望来。

  我们两人异口同声:“这是什么东西?”

  我们同声说“这是什么东西”,而不说“这是什么植物”,那是因为我们的心中,觉得那四棵怪东西,实在不像是植物。

  那不单是因为它柔软可以被手指按得凹下去,而且,当手指按上去的时候还有种异样的感觉,它有温度,温度不高,但的确有温度。

  在我们这样说了一句之后,我又伸手按向那四棵植物中的一棵,白素道:“慢慢来,别心急。”

  我伸出手,轻轻按在一棵之上,手掌全然贴在那植物的表面上。

  我才轻按上去,就道:“学我一样。”

  白素忙将手按上了另外一棵。这时候,我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只看到白素的神情,怪异莫名,我想我自己一定也有着同样的神情。

  我先开口:“你感到什么?”

  白素道:“我……感到十分轻微的颤动。”

  我连连点头,我正是因为方才按上去,就感到了极轻微的颤动,所以才叫白素学我做。我道:“这种轻微的颤动,就像是……像是……”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白素说道:“就像是我们按住了一个全然没有反抗能力的婴儿。”

  给白素那样一说,我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忙缩回了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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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7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52:11
  白素的形容太恰当了。也正因为如此,才使我感到震撼。一个婴儿!那四棵植物,竟会给人以“婴儿”的感觉,真是太怪异了!

  白素的手仍按着,神情怪异,我不知道她心中在想望什么。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双手一起伸出去,白素却惊叫了起来:“你想干甚么?”

  我说道:“我想将它拔起来看看!”

  白素突然之间,大吃一惊,叫了起来:“不能,你不能拔起它来,不能!”

  我呆了一呆:“为什么不能?这不知是什么东西,看来这样怪,不拔起来看个明白怎么行?”

  白素仍然坚持道:“不能,它们……看起来……我感到它们……好像是活的……”

  一听得白素这样说,我不禁笑了起来:“它们当然是活的。拔起来看明白,再种下去,也一定不会死。”

  我一面说,一面已伸双手,捧住了其中的一棵,白素忙又叫道:“别拔。”

  白素的神态十分怪异,令我又呆了一呆,白素忙解释道:“我说它们是活的,那意思是……是……”

  白素迟疑着未曾讲出来,我陡地一怔,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望着她:“你的意思是……是……”

  和她一样,我也迟疑着未曾讲出来,但是,她也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缩回了双手,我们两人一起深深吸了一口气,齐声道:“活的!”

  “活的”意思,就是活的。“活的”意思,就是有生命。

  初听白素说觉得那四个东西是“活的”,没有细想,所以才会笑起来。

  因为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有生命。那四棵东西在苗圃之中培育,当然是活的。

  但我立即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她所说“活的”范围比较窄,那是指一种高级生物的生命,是有思想,能行动的那种“活”,简言之,如同动物那样的“活”,不是单义的“死的”的相反词。

  我缩回手之后,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你……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

  白素迟疑了一下:“或许……或许是我刚才听到过……它们发出声音?”

  那种呼吸声!

  事情似乎越来越怪异了,怪异到了我必须大声说话,来藉此驱除心中那种怪异感觉:“植物不会呼吸!”

  白素立时道:“你错了,植物会呼吸。”

  我一怔,我说得太急了,对,植物会呼吸,不但会呼吸,而且呼吸的器官,比动物还来得复杂,当有光线的时候,它们放出氧,吸进二氧化碳,当没有光线的时候,就以相反的方式呼吸。

  我立时道:“当然,我知道植物会呼吸,我是想说,植物在呼吸时,不发出声音来。”

  白素这次没有再反驳。或许,植物呼吸时也有声音,但人的耳朵不应听到植物的呼吸声。

  我讲了之后,望着她:“是不是准我拔起来看一看?”

  白素皱着眉:“我知道,你在拔起了之后,一定会将它割开来,再慢慢研究。”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是,又怎么样?”

  白素道:“我已经说过,我感到它是活的。”

  女人固执起来,有时真是没有办法,我哼了一声:“请你看清楚,它种在泥土里,需要泥土、水分,它是绿色的,这证明它有叶绿素。一般来说,有叶绿素的,就是植物。”

  白素摇头道:“不,没有神经系统的,才是植物。”

  我“哈哈”笑了起来:“好,小姐,请你证明它们有神经系统。”

  我一面说,一面指着那四棵怪东西。我以为我这样说,白素一定无话可说了。谁知道白素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来反驳我的话,她道:“先生,请你证明它们没有神经系统。”

  我瞪着眼,本来还想再争辩下去,但是突然之间,我笑了起来:“算了吧,为了这四棵丑陋的植物,何必多争吵。多半这是什么热带地方来的多肉植物。有一些多肉植物的样子,就那样古怪,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走吧,已经看够了。”

  白素像是生怕我留下来,会伤害了那四棵怪东西,竟然立时同意了我的话。

  白素道:“是,我们也该离去了。”她讲了这句话之后,又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要去找找达宝,问问他这是什么东西。”

  我已经没有十分留意她后一句话,因为这时,我心中所想的是另一件事,是一件我瞒着白素要做的事。

  这四棵东西,无论如何,十分怪异,我一定要弄明白它们是什么东西,白素不让我碰它们,我的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由于我的行动不能给白素看到,所以我必须全神贯注,白素在说些什么,也就不值得注意了。

  趁她在说话之际,我半转过身子,遮住了她的视线,同时,一伸手,将箱盖合上。

  在用右手合上箱盖的同时,左手迅速地在其中最近我的一棵之上,抹了一下。那种植物,在大的椭圆体之上,还有着小的椭圆体附生着,像是仙人掌在繁殖时,从大仙人掌体上,生出了一个小仙人掌。我想做的,就是将其中一个小椭圆体折下来,带回去,慢慢研究,看看那究竟是什么。

  我的动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本来还担心它的大个体那么柔软,可能很韧,不容易折下来,但实际上,却相当脆,略一用力,就将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椭圆体,攀折了下来,而且,极快地放进了口袋之中。

  白素并没有注意我的动作,看她的神情,好像是为了什么事,正在思索。

  那时,我已经合上了箱盖,我道:“走吧。”

  白素也没有异议,我们退回到温室中间的通道之中,走到门口。

  到了门口之后,白素又犹豫了一下:“刚才那种呼吸声,一定是那个箱子中发出来的。”

  我道:“或许那是一种别的声音。”

  白素皱着眉,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又不走,仍然望着温室,过了片刻,她又道:“这温室,他们的温室,都有一种极怪异的气氛,你是不是觉得?”

  这一点,我倒也承认:“是,我觉得。或许,是我们将温室、航机失事、马基失踪等等怪事融在一起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白素想了一想:“也许是。”

  她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出去。我也走出了温室,将门关上,又用小工具锁上了门,才来到车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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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8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54:32
  到了车子旁边,我打开了车门,先让白素上车,然后,我坐上了驾驶位子,一直向前驶去。一路上,我只是在想,我对植物的常识也算是相当丰富,回到酒店之后,一定要好好去研究一下那一小部分给我攀折下来的东西。

  大约在驶出十来里,又经过了那家学校,白素忽然“咦”地一声。

  白素道:“你受伤了?”

  我呆了一呆,道:“受伤?”

  白素指着我的腰际,我低头向白素所指的地方一看,也陡地吓了一大跳。

  我穿着一件浅色的上装,在上装的衣袋处,正染红了一片,看来是血迹。

  那血迹,从口袋中沁出来,血色殷红,还未凝结。

  我忙道:“没有啊,怎么会有血?”

  我一面说,一面已向上衣袋中伸手去。在那一刹那,我实在未曾想到血自何而来,心中只是疑惑。可是当我一伸手进口袋之后,我便“啊”地一声,一时之间,缩不回手来。

  白素看到我的神情有异,反倒着急起来:“怎么会受伤的?”

  我变得十分尴尬。我当然不曾受什么伤。那殷红的液体也不是血。我一伸手进口袋,就摸到了被我折下来的那拇指大小的一块东西,一定是这种块肉状植物,流出红色的液汁,染红了我的外衣。

  我瞒着白素干这件事。如今事情意外被拆穿,自然多少有些狼狈。可是我立时笑了起来:“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白素道:“你做了些什么?”

  我道:“没有什么,谁知道那该死的植物会流红水,我只不过折了一小部分下来,放在衣袋里,想回去仔细看看。”

  我说得十分轻松,可是白素的神态,却变得严肃之极,她叫道:“你…

  …做了什么?折下了一小部分来看,它在流血。“

  我忙道:“别胡说八道,那不是血。”

  白素道:“不是血?你看它的颜色。”

  我道:“有很多植物,是会流出红色的液汁,有一种苋菜就会,我们常拿来当食物。”

  白素道:“将你折下来的那部分,拿出来看看。”

  我直到这时,才将手自口袋中伸了出来,自然,拿着那折下来的一部分,那不过是拇指大小的一截。看起来更像是热带的多肉植物。

  当我取出那一小截东西时,我的手上,也全是这种红色的汁液,我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有毒,至少,它对皮肤没有什么刺激。”

  白素却尖叫了起来:“回去!?去!”

  我愕然:“为什么?”

  白素道:“回去,回达宝的温室去。”

  我看她极激动,不禁更是愕然,忙停下了车:“你怎么啦?这东西……”

  我一面说,一面向我手中看去。

  刚才,我将那东西取出来的时候,由于我还在驾着车,所以只是将之递向白素,自己并没有看,直到这时,我停下了车,才向自己的手中看去。一看之下,我也不禁陡地一怔。

  那一小截椭圆形的东西,它的断折部分,还有红色的汁液在流出来,但流量已经不是很多。这并不能令我震惊。

  令得我震惊的是,这一小截东西,正在动!

  我或者应该说,它在收缩,收缩了,又扩大到原来的大小。收缩的幅度相当小,但是的确是在收缩,所以给人以动的感觉。

  当我看到这种现象之际,我震撼之极,以致车子旋地向着路边,冲了出去,要不是白素在旁,立时帮着我扭转了方向盘,真可能直冲出路面,在路旁的旷野上翻了车。车子在震动中,停了下来,我的视线,艰难地自手掌心那东西上,移到了白素的脸上。

  同时,我喃喃地道:“这……这是什么?”

  白素的神情极严肃,眼色之中,也充满了对我的责怪,她只是急促地道:“回去,快回去。”

  因为过度的震撼,以致我的脑筋有点麻木,我道:“你……你的意思是回达宝的温室去?”

  白素道:“当然。你看你做了什么!”

  我突然嚷叫了起来,道:“我做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什么。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只不过是一块植物,好了,就算它会流出红色的液体,又怎样,你总不能称它流出来的东西是血。”

  白素的神态仍然是那样激动,但是她显然竭力在使自己镇定,她语调十分冷:“对于自己不懂的事,科学的态度是别太快下结论。”

  我闷哼了一声:“我很清楚,这是一种植物,会流出红色的液汁!”

  白素并不望着我,只是直视着前面:“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这样震惊?”

  我的确无法解释可以如此震惊:“或许是由于你的紧张神态,感染了我。”

  白素叹了一声,像是不愿意再和我争论下去,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在路上,掉转了车行的方向,驾着车,再向达宝的住所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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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89楼 发表于: 2008-03-18 19:55:38
  我在驶出不久之后,为了想气氛轻松些:“我们驶回去干什么?是不是准备将这块东西,驳回那种怪植物上面去?”

  白素仍然没有回答,我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哈哈,如果可以驳接回去的话,这种情形,你知道叫什么?”

  白素没有好气道:“叫什么?”

  我一面笑,一面道:“叫‘断肢再植’。”

  白素的神情,看来感到极度的愤怒,以致她讲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她大声道:“一点也不好笑。”

  我看到白素像是真的动了气,伸了伸舌头,没有再敢讲下去。要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而导致夫妻的争吵,那真是无趣之极了。

  不一会,我们又已接近了达宝的住所,可以看到他那间巨大的温室,我将车子驶到离温室十分近处,才停了下来。

  那块被我摘下来的植物,在我衣袋之中取出来之后不久,一直被白素用一块手帕包了起来,拿在手中。我停了车之后,向白素看去,看到自那块东西中流出来的那种红色的液汁,将她的手帕也染红了。

  车才停,白素就打开车门,向外走去,我忙也下了车,跟在她的后面,并且边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她:“你究竟准备去干什么?至少应该让我知道。”

  白素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声:“我不知道,我觉得做错了一件事,或许还来得及补救,所以我要回来,看看该怎么做。”

  我拦在她的前面,背靠着温室的门,她一讲完话,我陡地看到她脸上,现出了极度讶异的神情。

  我陡地一惊,连忙转过身去,也吓了老大一跳看到的景象太出乎意料之外!

  第九部:四个人的重大秘密

  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可怖的景象,所以我立时镇定了下来,不过,也有点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一转过身去,就看到了一个人,紧贴着玻璃门,面向着门,站着。

  由于我本来就站在玻璃门前,所以我和那人之间,只隔着一度门,相距不过十公分,几乎鼻尖对鼻尖。

  那人,有着一头短而鬈曲的金发,和一张十分和善的脸,只不过这时,他的脸色十分阴沉,显然在生气。不过,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达宝。

  达宝不是到南美洲去了么?这是那位老教师说的,何以他会突然又出现了?我们离开温室并没有多久,刚才我们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我和他隔得如此之近,而刚才我们又未曾得他的允许,擅自进入他的温室,撇开心中的一切疑团不提,就这样和他面对面的站着,也够尴尬的了。所以在一时之间,我装出一个傻瓜笑容,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达宝盯着我看了一会,后退了一步,打开了门。出乎意料之外,他的神情虽然恼怒,但声音却十分平和:“请进来。我相信你们已经来过了?”

  我道:“是的,未曾得到你的允许,听说你到南美洲去了。”

  达宝似乎并不听我的解释,在我一开始讲话之际,他已经转过了身去。我忙跟在他的后面,也走了进去。白素则紧跟在我的身后,在我耳畔低声说道:“达宝是在南美洲。”

  我怔了一怔,但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也低声道:“就像是你曾见过两个……”

  走在前面的达宝,突然停了下来,我也立时住口,不再讲下去。我明白白素的意思,她是在说,如今在我们面前,在温室中的那个达宝,是一个“化身”,而另外有一个达宝,正在南美洲。这情形,和白素曾经见过白辽士一样。

  白素向我点了点头,又向达宝呶了呶嘴,达宝在停了下来之后,并不立时转过身来:“你们究竟在寻找什么?”

  达宝的这个问题,令得我怔了一怔。我们究竟在寻找什么,连我们自己也说不上来。一切事情,全是那样扑朔迷离,我们究竟在寻找什么呢?

  白素的反应比我快:“寻找真相。”

  达宝陡然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转过身来。看他的神情,他是真正感到白素的回答十分可笑,而不是故意装着好笑的。他一面笑,一面道:“真相?女士,你在寻求真相?这未免太苛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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