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扫了一眼程阿珠,后突然抬头与他对视一眼,目光中充满热切,旋即,又垂下眼帘,专心摆弄手里的茶具。
赵兴这时全明白了,还不明白那是傻子。
他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程同马上抬手,招呼门口的程老七:“老七,进来说话。”
程老七且惊且喜的贴着门边走进院内,小心翼翼的走在众人身后,又蹲下去,蹲在屋门口。
“族里决定了:阿珠今后就伺候先生起居。阿珠的夫婿——就是城里那小子,我们给他15贯,让他退亲”,程同平和说,仿佛不是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在决定一棵白菜的归属。
常听说古人视女人如货,但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描淡写。
屋门口蹲的几名老头居然对程同的决定一片点头,程老七望向他的目光也很热切。程阿珠呢?这小女子似乎并不反对被人决定归属。
她为什么要反对?
宋代是个极度崇尚知识的时代——换句话说:这是个才子佳人的时代。
这时代有个习惯,每年科举考试后,东京汴梁城的富豪都等在榜前,见到中举的进士便花言巧语地哄回家去,立刻让他与自家女儿成亲。这就是所谓的“拉郎配”。而明清时代的话本戏剧里,描写的才子佳人故事,都属于这个时代。
城里的店小二是程阿珠准夫婿,没错!但这只是受父母之命安排的一桩婚姻。而那位店小二肯娶一个“不在籍”的山女为妻,主要是贪图美色,但在内心里,他对山里妹也不无轻视的感觉。
程阿珠平常也没见过王小三几面,但短短的接触中,她可以感觉到王小三对自己父女的轻视。虽然她自信可用自己的美丽,争取到宠爱,但自小深受寨中男孩宠爱的她,未免有点心中愤愤。
然后是赵兴来了,没有比较不知道什么叫优秀。赵兴话不多,但待人温和,举手投足之间散出与乡民截然不同的气质。14岁的小女孩正在怀春年龄,她从未走出大山,近在眼前的赵兴就是她眼中的王子。他那种来自现代社会的平和,远不是一个宋朝店小二所能比拟的。一个怀春的小女孩会有什么想法,可想而知。
实际上,整个寨里不止程阿珠一个人为他沉迷,那些小姑娘小媳妇每天来给他做饭,不是毫无企图的。然而赵兴一向沉默寡言,这让他显得很孤僻,以至于那些女子不敢随意狎昵,所以,大多数女人只好借送饭、做饭来亲近。
昔日的程阿珠没有这种送饭机会,所以她只能远远看着别的女子献媚讨好,自己则躲在家中默默学习礼仪,在学习过程中,她总在幻想,幻想着她献茶的对象是老师,服侍的对象是老师,这让她在学习礼仪的过程中,唇边总含着微笑,让教习颇为诧异。
今天,这个时刻,她所学习的礼仪都有用了,她如愿以偿了,她怎不心花怒放?
赵兴将周围人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他明白:程同这是希望他扎根程家坳,为此他不惜送出族里最美貌的女人来笼络他。
这习惯也许是从程同祖上遗留下来的,其元祖在大家族里习惯了用侍女、侍妾笼络客人。所以程同被遗传了这套习惯。
可赵兴没法拒绝——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程家坳是他唯一熟悉的地方,他也不得不依托程家坳展,程家坳现在是他唯一的“根”,所以他唯有点头。
实际上,寨里也就赵兴没感觉女人们的追逐,除此之外,是男人都感觉到了。他们未尝不因此而嫉妒,但赵兴待人一直很随和,山民普遍因他的存在获得不少收益,这令山民无话可说。这次,程同把目标确定为程阿珠,其余的人自然心中暗乐。
为什么快乐?
程家坳富裕啊,坳里的姑娘媳妇跟着老师学了不少做菜做活儿的手艺,其他寨里的姑娘哪比得上她们?老师现在订了程阿珠,那岂不是说,其余小娘必将在我们孩子中选择——(*^__^*)嘻嘻……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仿佛是加强语气,程同在阿珠的欢乐中,别有意味地补上一句:“如此,告诉其他小娘,没事别来骚搅老师!”
赵兴知道,这话分明是对他说的。
他微微笑着,笑的意味深长
顿了顿,程同讨好地补充道:“夫子,刚才我们公议了一下:今后村里的族产‘私六公四’——私人得六成,‘公中’取四成。‘公中’四成与夫子平分,族里用着两成纳赋与抚恤孤老,夫子那份,由夫子自处,如何?”
赵兴显得宠辱莫惊,他平静地点点头,一言不。
赵兴原先分到的利润,也没有完全归自己。他来自现代,还不习惯宋代奴隶式学徒制。他认为“按劳付酬”才能最大限度激员工的工作热情。所以,孩子们虽然在跟他学习手艺,但他规定了很细致的量化指标,依据劳动量和劳动成绩,付给孩子们薪水。
正因为有这一点基础,所以,在没有专利意识的宋代,当程同从“族中产业”里提两成收益给赵兴时,这个接近现代“专利法”的提案,没遇到丝毫障碍。但……程同觉得是恩赐的给予,按现代观**来说,其实是一种对脑力劳动的剥夺。
赵兴能怎么表示?他唯有面无表情。
如此表情却让程同摸不着喜怒,他心中没“专利费”的概**,所以,他觉得这么大的付出,对方只是“哦”了一声,这反应太平淡。等了一会,还没等到预期的感谢,他只好继续说下去:“过一段日子,夫子可打算让孩子们参加科举?”
赵兴摇头。
现在,孩子们的学识还没到参加科举的地步——开玩笑,学了两年的孩子,顶多是小学二年级水平。而童生试的水平在国朝建立初期曾有评定——相当于“高小”。
此外,赵兴教的全是实用知识。但在宋代,知识的衡量标准是写诗歌的水平。什么人在古代算人才?比如周华健!会做诗会谱曲,好,他可以当财政部长;崔健也会作诗,重金属摇滚乐痴迷了一代人——好,他可以当国防部长;
还有一人,做得“哼哼双截棍……哈哈双截棍……哼哼哈哈……”好诗啊好诗!绝世无双,深受追捧——如此人才,可以胜任司法部长。
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在是“治国全凭对对联”的时代——俾斯麦不会对对联!中国废材,不给他出头的机会;戏子出身的里根不会对对联——也中国废材……丘吉尔、罗斯福——一群废柴。他们搞得战后复兴、网络技术,生物技术算什么,奇淫巧技!
再比如:清代有个七岁小娃娃会对对联,除此之外只擅长尿裤子——好!很好!!他可以当县令!这就是国力上升的体现,是康乾盛世,需要用影视剧讴歌之
现在,程家坳孩子,实用技术学了一大堆,论识字水平绝对过了现籍蒙童,但论到作对联的水平……你能指望一个对诗词格律一窍不通现代理科生,教出一群李白杜甫吗?这就跟命令比尔·盖兹教出一群苏东坡一样荒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