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沣想了想。说起来,他到王先生家里的时候是没有见过他太太的照片,墙上倒有一张他儿子跳街舞的大幅海报。他这么爱自己的老婆,按理说在她死后家里应该挂满了她的照片才对,为什么一张都没有?
等王先生终于回忆完他和他老婆的罗曼史,大家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王先生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做第一次拍摄准备,一边让温乐源和温乐沣将脚上的鞋袜脱掉。
“为什么?”温乐源瞪着眼睛问。
“亲近自然。”王先生回答。
温乐沣想起在3号摄影棚不小心接触到土地时那种强烈的恶心感觉就不由发怵,不过看看天上,今天是日头当空,阳光毒辣,在这么强烈的阳光下应该没事吧?
温乐沣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和袜子,光脚慢慢地,慢慢地踏上柔软的地毯草……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脚尖猛冲至头顶,温乐沣觉得自己就像被那种恶心感狠狠打了一拳似的,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乐沣!”温乐源在他身后,恰恰接住他倾倒的身体,“你怎么了!乐沣!”
他沉没在了一个很暗的地方,像水底一样。光线微弱地从上方照下来,照出波光粼峋的剪影。水下有水草,长长的,纤细的,随着水波的流动而婀娜摇摆,就像女人的头发……
……!
不!不是像!那就是女人的头发!
水下乌黑乌黑地一片,无数女人长长的头发织成水底绒绒的地毯草。他在慢慢沉没,沉入女人们中间,女人们向他伸出苍白得透明的双臂,仰起她们一模一样的脸。
--老……师……我好想……好想……为什么……--
“乐沣!”温乐源一巴掌打在温乐沣的脸上,“快醒过来!不准下去!”
围观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掩住了自己的脸,就像温乐源也打在了他们脸上一样。
昏迷的温乐沣皱起眉头,好像在挣扎什么一样紧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地狱……”
“啊?”
温乐沣没有再多说什么。
拍完一系列白天的照片之后,金红色的夕阳已经沉至地平线上,很快就要消失了。
温乐沣赤着脚,站在距离槐树很远的地方,看着它在夕阳下被拖得很长的影子。温乐源站在他身后,手搭着他的肩膀,嘴里叼着烟。
“你今天看见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你骗鬼呀?”
“是真的。”
“那你干吗昏倒?”
“……中暑。”
“当我白痴啊!在树荫底下中暑昏倒?”
温乐沣叹了口气:“别问了,我要告诉你的话你肯定马上把我拉走,根本不管王先生他们的杂志社会不会为此而倒闭。”
“那当然,”温乐源满不在乎地说,“我只要你平安,别人是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不告诉你啊……
“你说不说?不说我揍你噢。”
“你揍,反正我不说。”
温乐源咬着烟气哼哼地盯了他后脑勺半天,一只罪恶的爪子伸向了温乐沣的腋下……
“哇--哈哈哈哈哈!不要挠我--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来人呀--救命呀--打死我也不说……哈哈哈哈哈哈……”
王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可惜地啧了一声。
“本来还想多拍几张的,这对兄弟还真会破坏气氛。”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下,天空中只剩下了半只有气无力地挂在那里的月亮,连不太明亮的星星都没有。所幸也没有什么乌云,半只月亮发出的无力光芒让连绵的山丘蒙上了一层纱雾似的外罩。
工作人员从其他啊工作人员坐的大轿子车上搬下一架柴油发电机,接上灯光分散放在槐树附近,当发电机发动起来的时候,那仿佛拖拉机一样突突突突的刺耳声音划破了野外闲适的空气,槐树上大批的小鸟被惊得飞了起来。柴油的味道弥漫四周,将人仅剩的好心情完全破坏殆尽了。
温乐源看看天:“没星星,连月亮也不是一整只,这照什么啊?”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王先生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说道,“好了,让你弟弟过来,该拍了。”
温乐沣听见他们这边的呼唤,虽然心里很不想到那槐树下面,但却不得不迈开脚步,慢慢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