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示,我和追踪的目标,相距只有五十码了。
我停下车,向五十码距离范围打量著。那应该是一个高尚住宅区,有很多幢独立的花园小洋房,我看不到那两个人,而每一幢小洋房的外表,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我的注意力,立时集中在其中一幢洋房上,因为自那幢洋房的顶上,竖著一根形状十分怪异,高约八九尺的天线。
那天线,好像是一根电视天线,然而我却看出了它和普通的电视天线不同。
在那根天线上,有著许多金属丝扭成的小圈,和许多金属的圆珠。
这时,正是下午时分,阳光照映在那根天线上,发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来。
我下了车,提著接收仪,试著走近那屋子,每当我走近,我就听到“的的”声更响,我已可以肯定,那屋子是我要跟踪的目标了。
我回到自己的车子中,驶回家去。
我已经发现了我要追踪的目标,我大可不必心急,我想晚上才来,而且不是我一个人,我要和白素一起来,因为我明白自己的身手,已大不如前了。
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白素正在急得团团乱转,在埋怨老蔡,不将我拉住。她看到了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和她一起上楼,将刚才发生的事,和她详细地讲了一遍。
白素听了之后,道:“很好,就让他们当你根本记不得过去的事好了,别再理会这件事了!”
我听了白素的话之后,并不和她争论,只是微笑著问道:“如果我当时,是那样的人,你会嫁给我么?”
我认为那样一问,白素一定会给我难倒了,她不但不会再阻止我去冒险,而且还会帮助我,和我一起到那地方去的。
但是,我却完全料错了!
白素根本连想也不想,便立即回答我,道:“当时,我或者不会嫁给你,但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你已几乎死过一次了!”
白素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你不会再有那样运气,而我,也难以再忍受一次失去你的打击,听我的话,什么也别理了!”
我呆了半晌,道:“可是,我已侦查得很有成绩了,可以说,我已发现了他们巢穴!”
“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是他们掌握一些很神秘的力量,他们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的事,这件事,我一定要彻底弄清楚。”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望著我,渐渐地,自她的眼中,现出了一种令人心软的悲哀的神色来,我被她那种悲哀的神色,弄得心向下沉,我道:“我知道我的行动,已不如以前那样灵活,所以我才没有一个人行动,而回来和你商量!”
白素仍然不说什么,只是低叹著。
我又道:“我们两个人一起去,我们不和对方正面接触,只是去察看一下,在有了一定的证据之后,立即知会国际警方!”
白素哭了起来,她道:“不要逼我,我会答应你的,但是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答应你!”
我笑了起来,道:“别傻了,看,我去没有事,虽然我受了伤,但是我的生命,并没有走到尽头,只是转了一个弯,又回来了。”
白素抹了抹眼泪,道:“好,我没有办法,我知道你是劝不听的。”
我拍著她的手背,道:“我们今晚就开始行动,还有好些时间可以准备,检查一下我们自制的麻醉针枪,以及其它的工具。”
白素又望了我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好。”
她向楼上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我们各自忙各人的,在草草吃了晚餐之后,我驾著车,和她一起离开了家,向我日间到过的地方驶去。
我将车子停在离那幢洋房只有三十码处的一株大树下,那时,天色早就黑了,那房子的二楼,有著灯火,下面是漆黑的。
但是在二楼的灯火,也一看就可以看出,是在经过了小心掩饰之后才露出来的。
我先取出附有红外线镜头的照相机,对著那房子,拍了几张照,我低声道:“你看到过这种的天线没有?那是作什么用的?”
白素摇著头,道:“没有,我未曾在任何地方,看到过那样的天线。”
白素讲那样的话,意义远在其他人之上,因为她是那方面的专家,有关无线电的知识,远胜我十倍。
如果白素也说她未曾见过那样的天线的话,那么,那样的天线,一定有其十分独特的作用了。
所以我又对准了那天线,拍了几张照。
然后,我们等到天色更黑些,才离开了汽车,装成是一双情侣,走近那屋子。
那屋子的花园中又黑又静,若不是二楼分别有灯光透出来,那么一定会认为它是没有人住的了,我们绕到了后墙,迅速地爬上了围墙,翻进了院中。
我们一进了围墙,立时奔向屋子,在墙脚下背靠著墙而立,我们的心中都很紧张,屏住了气息,过了好半晌,不见什么动静,我才低声道:“你在墙脚下把守,我爬上去看著。”
白素皱著眉,但她没有表示异议,只是点了点头,我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要爬上二楼窗口去并不难,我先跳上了楼下的窗台,然后,扳住了窗檐,撑上身子去,我拉住了一根水管,身子上升著,不到一分钟,我就在一个二楼的窗口之外了。
那窗口是有灯光透出来的,但只是一道缝,因为窗帘遮得十分严密,我小心拉了拉窗子,窗子在里面拴著,那应该是最危险的一刻了,因为我如果要看清窗内的情形,就必须先弄开窗子来。
我取出了一柄钻石刀,用一个橡皮塞按在刀口上,使刀口紧贴玻璃,慢慢转动著,那样,钻石划破玻璃的声音,便被减至最低。
当我再提起橡皮塞的时候,橡皮塞已吸下了径约四寸的一块玻璃来,我已成功地在玻璃窗上,开了一个洞,而这时,我也立即听到了自屋中传出了一阵十分异样的声响来。
那是一连串不断的“得得”声,和另一些像是用低级收音机收听短波时发出来的嘈声,有的声音,还极其尖锐刺耳,我略呆了一呆,轻轻地将窗帘向外顶开了一些,向内望去。
当我听到那种奇异的声音之际,我已经知道我一定可以看到一些十分怪异的事情了。但即使我有了心理准备,当我著到了室内的情形之后,我仍然惊讶得几乎怪叫了起来。
那实在太奇特了,这是一所普通的住宅房子,但是我所看到的东西,却绝不是一所普通的住宅中所应有的,那应该属于一座现代化的工厂所有。
我看到那房子,是一具巨大的电脑(我猜想那是电脑,或者是类似的装置),在控制台前,坐著两个人,那两个人,正是到我家中来的那两个人。
他们正在控制台前,忙碌地工作著,不断地在按钮,和调节著一个可以旋转的掣钮。在他们的面前,是一幅萤光屏(那也是我的猜想,它是类似萤光屏一样的东西,作银灰色),在萤光屏上,正不断地在闪耀著各种各样的光点和线,交错复杂,完全看不出名堂来。
看那两人的情形,那两个人忙碌工作的目的,是想能在萤光屏上现出可看到的物事来。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他们是在干什么?是想要接收一些什么?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他们这个机构,又是什么机构?
这一连串的疑问,充塞在我的心中,我转头向下看了一下,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一切都正常,我又转头向窗内看去。
那时,那两个人已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一起望定了那幅萤光屏,我也和他们一起,注意著。那萤光屏这时是一片漆黑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声音,那是一阵“吱吱”声,尖锐得使人难以忍受。
突然之间,“吱吱”声停止了,萤光屏上,突然闪起了一片夺目的光芒,接著,又黑了下来。但是在由光亮到黑暗的那两三秒钟之间,我看到萤光屏上,出现了一个十分怪异的物体。
这一次,我甚至难以举出那物体相似的东西的名称来称呼它!
那像是一个圆球,但是形状略扁,它像是在旋转,好像有一定的闪光,它是漆黑的。
由于它出现在萤光屏上的时间很短,是以我在眨了眨眼,想著清那究竟是什么时,它已消失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一定是萤光屏上的故障,或者是接收不良,是以才会有那样情形出现的。
但是,我立即知道,我料错了。
因为那两个人,直了直身子,像是他们完成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工作一样。
其中一个道:“今天的情形不怎么,怕是最近一连串太阳黑子爆炸的影响。”
另一个道:“不会吧,它的距离,是太阳的一百三十倍。太阳黑子的煤炸,不可能影响到它的。”
那一个道:“自然有影响,当无线电波进入太阳的影响范围之际,就受干扰了!”
如果说,我才一看到室内的情形时,便呆了一呆的话,那么,当我在听完了那样的对话之际,我是整个人都呆住了,我甚至感到了一种麻痹,像是我的所有肌肉,都在那刹间僵硬了。
从那两人的对话中听来,刚才在萤光幕中出现的那东西,它的距离,是地球对太阳的一百三十倍,那究竟是什么?地球上的人,从来也未曾记想那样的一个距离,那是不可想像的。地球距离太阳是九千二百八十九万哩,一百三十倍,那就是一百二十万万O七千五百七十万哩!太阳的光来到地球,要经过八分钟,假定无线电波前进的速度,和光的速度一样,那么,从这样的距离之外,发射的无线电波,要在地球上接收到,也要经过十七小时O二十分钟之久。
在那样的距离之外,有一个球状物体,而那物体,在地球的某一处的萤光屏上,可以出现,有那样的可能么?会有那样的事么?
我因为屏住气息实在太久了,是以我的胸口有点隐隐作痛,我缓缓地吸著气,只听得那种吱吱的叫声,又传了出来。
我连忙向萤光屏注视去,只见萤光屏上,出现了许多亮点,那些亮点,在固定了几秒钟之后,便开始变换它们的排列,它不断变换著,足足变换了五分钟之久,突然,萤光屏又黑了下来。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掀起了一个金属盖,从里面拉出了一长条纸条来。
一看到那样的情形,我又大吃了一惊。
因为照那样的情形看来,那两个人,像是正在接受著什么通讯,难道他们是在接收著距太阳一百三十倍的远距离来的通讯吗?
当我在那样思疑之际,那两个人一起全神贯注地望著那字条,其中一人突然失声道:“
不会吧!“
另一人道:“自然是的,他们从来也不会弄错的,你别忘了,他们能够探索人的思想,截获人脑所发出的微弱的电波!”
我听到这里,已经傻了,因为能够探知人的思想,能够裁获人脑所发出的微弱电波,那决计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到的事。
那么,这两个人口中的“他们”,一定不是地球人,而是另一种人!
那个人又道:“这家伙太可恶了,他竟敢假装失忆来欺骗我们,我们快去解决他!”
另一个放下手中的纸条,道:“对,不去解决他,只怕后患无穷!”
他们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而在那刹间,我也知道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人了,他们是在说我!
我装成了失去记忆,已经将这两个人瞒过去的了,可是他们现在,却又突然知道了我并不是真的失去记忆。那自然不是他们两人突然想出来,而是有什么人,告诉了他们的。
而且,我还可以知道,他们是从那纸条上得到的消息,看来,好像是什么人,用无线电通讯的方式,通知了他们,我并不是真的失忆!
虽然,我对我自己的推断,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了,但是在我的心中,却仍然起了一种极其奇异的感觉,因为那实在是不可能的。除了这两个人之外,我未曾接触过任何别的人!
那么,什么人能将我假装失忆一事,通知他们?
我尽力使我自己镇定下来,我又注意到了他们的对话,那告诉他们的人,一定就是能截获人类微弱的脑电波放射的那些人了。
那么,那些人是不是会告诉这两个人,我已经在他们的窗外了呢?
一定会的!
而如今,那两个人之所以未曾获得通知,是因为他们和发出的消息的“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那距离是地球到太阳间的一百三十倍,就算以无线电波的速度来通知这两个人,也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这就是这两个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知道我的失忆是假装的原因!
在那刹间,我看到那两个人站了起来之后,自一张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柄装有减声器的手枪来。
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手枪的用处是什么,他们是要去杀我,我心中迅速地转著念,我是立即现身呢?还是等他们去扑一个空?
我也立即有了决定,我决定让他们去扑一个空。那么,我可以仔细搜索这间屋子,和在这里,以逸待劳,等他们回来!
所以,我立时转过头来,向在墙脚下的白素,作了一个手势,令她隐藏起来。
那时,这两个人已走出了那房间,我看不到他们下楼,但是不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汽车引擎声,和看到一辆汽车,驶了开去。
我忙又向白素装著手势,白素也迅速地攀了上来,我等她来到了我身边之后,将我所见到的情形,对白素说了一遍。
白素的面色,有点发青,她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现在到我们家,要去杀你的人,不是地球人?”
我摇著头,说道:“我没有怀疑到这一点,但是我可以肯定,他们正接受著不是属于地球的另一种人的指挥,在进行工作!”
我一面说著,一面已弄开了窗子,和白素两人,一起跳进了那房间中。
我指著那萤光屏,“刚才,我曾在这萤光屏上,看到过一个奇异的球状体。你可会使用那些按钮么?这究竟是一副什么仪器?”
白素抿著嘴,她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来到了控制台前,仔细地打量著每一个按钮。
她打量了足有十几分钟,才道:“我从来也未曾见到过一副那样的机器,但是我可以试试。”
她说著,已连续地按下了好几个按钮,又旋转著一个有金属柄的东西。自仪器中,立时出了一阵十分嘈杂的声音来。
接著,萤光屏也闪亮了起来。
白素一面注意著萤光屏上的变化,一面仍然不断调整著各种按钮,又过了几分钟,突然,萤光屏上又出现了那个球体!
这一次,那个球体,看来异常清晰,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发光部份,是六角形的!
球体的出现,为时却十分短暂,白素后退了一步道:“那是什么?”
我摇著头,道:“不知道,那好像是一艘太空船。”
白素吸了一口气,道:“那自然是一艘太空船,毫无疑问它是,它停在太空,却对地球上的某些人,发出指令,叫他们做这个,做那个!”
我呆呆地站著,白素的猜测是中肯的,那就是“神秘力量”的来源了!
看来,受这艘太空船指挥的人,不止眼前这两个,可能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所以,才会有李逊博士的神秘失踪事件!
白素又去调弄那些掣钮,但是那球形体,却始终未曾再出现,显然她对那副接受仪,还有不明白之处,刚才可以看到那球形体,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我看到一辆车子驶近来,我忙道:“小心,他们回来了!”
白素立时关闭了所有掣钮,房间中立时静了下来。
我和白素,一起到了门口,背靠墙而立。不一会,就听得有脚步声接近,似乎还有人在讲话,接著,房门便被打了开来,两个人走进来。
我和白素是同时出手的,当他们走进房门来之际,我们踏前了一步,一起出手,箍住了他们的头,我立时伸手在被我箍住的那人的额上,重重击了一拳,那人立时昏了过去,我在那人的上衣中,搜出了手枪,任由那人倒在地上,然后,用枪指住了另一个人。
白素也在那人的身上找出枪来。
她手臂一松,那人狼狈地跌出了一步,白素的枪,也对准了他。
我向那人冷笑著,道:“令得你扑了一次空,那真不好意思。”
那人的面色,难看之极,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杀你,你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冷笑著,道:“有人通知你,我的失忆是伪装的,难道就没有人通知我,说你们要对我采取行动么?”
那人面上的肌肉,登时抽搐了起来,他发出了难看之极的笑容,道:“他们……他们……”
我道:“他们嫌你们两人太笨,都将你们两人取消了,你明白取消是什么意思?”
我那时讲的话,全是信口胡诌的,但我确知他们两人,是受人指使的,一切受人指使的人,最怕指使他们的人忽然不要他们了,那却是不易至理。
那人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但是在突然之间,他停止了发抖,摇头道:“不会的,整个亚洲地区,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在说谎!”
我笑了起来,道:“是的,我是在说谎,但是我总算套出你一句真话来了,亚洲地区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是受什么人的指使?”
那人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他道:“我看,你还是别多打听什么的好,你已经知得太多了!”
我将手中的枪,抛了一个十分美妙的花式,然后,将枪直送到他的面前,道:“正因为我已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你该知道,你们再能活下去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的了,明白么?
“那人的身子突然向后退去,但是他只能退出半步,因为白素在他的身后,立时也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脑。那人的颈部变得僵硬了,他只有眼珠在转动著。
我又道:“我不能放你,因为我放了你。你们也会再来杀我,而且,你们对谋杀的安排,是如此奇妙,我能不防你们么?”
那人的声音发著抖,道:“你……你刚才说我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并不是说我不能活了!”
我道:“对,那要看你怎么做了,除非你使我知道得更多,多得跟你一样!”
那人尖声叫了出来,道:“不能,我不能那样,他们一样会毁了我的!”
我冷笑著,道:“你或者还可以逃避?”
那人的声音之中,带著哭音,道:“我无法逃避,他们可以控制我的思想,他们会趋使我去自杀,他们会使我做出任何事情来。”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趋使章达去自杀?而要指使人去谋杀他?
“”章达不同,你也不同,“那人喘著气:”地球上的人分成两种,一种,他们只能探测到脑电波,还未曾找到控制的办法,但另一种,他们却可以控制,可以令之做出任何事来。
“我的心头在怦怦跳著,从白素面上的神色看来,她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忙又问道:“他们是谁?”
那人又尖叫了起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别逼问我。”
我又将抢向前伸了伸,道:“我一定要逼问你,一定要,你不说,我立即就打死你!”
那人哭了起来,他想以双手掩住脸,但是他根本无法那样做,因为我的枪离他的面部太近了,其间根本容不下他的手!
他神经质地尖叫著,我则冷酷地道:“我从一数到五,朋友,别以为我不会开枪,你不但杀了我的好友,而且,也令我几乎死去!”
那人抽泣著,道:“章达的死,不关我们的事,只因为他发现了现在许多人的行动,已不受自己的控制,他发现了他们的力量!”
我要竭力镇定心神,才能使自己继续站著。在那一刹间,我是多么想坐下来,好好地想上一想!许多人的行动,不受自己的控制,而受著另一种神秘力量的控制,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一种可怕!
但是,我立即想起了章达和他的学生们在各地拍摄来的那些纪录片,那些纪录片中,除了狂暴、混乱、残酷之外,什么也没有,纪录片中那些狂乱的人,难道他们是依照他们的本性在行事,难道人的本性是那样的,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在两个不可能之间,我真不知该选择哪一个不可能才算好。
我又将枪送前了半寸,枪口一定很冷,因为当枪口碰到那人的额头时,那人的身子,又颤抖了起来。
我道:“那很好,我也发现了他们的力量,我也难免一死的,我更不必顾忌什么了!”
我的手指,已慢慢在扣紧枪机,那人可以看到这一情形的,他突然怪叫了起来,道:“
好了,我说,我说,我说了,至少可以多活十几小时!“
我的手指又慢慢松了开来。
我的气息也十分急促,是以我要特地调匀气息,然后才能说话,我道:“好,是怎么开始的?”
“我也说不上来,我们喜欢研究无线电,自己装置了一个很完善的接收台,和世界各地的业余无线电爱好者,都有联络……”
我催道:“说下去。”
那人又道:“忽然之间,我们对于改进我们的装置,有了许多新的想法,这些想法,即使最新的无线电技术书籍,也还未曾提到过,我们不断改良著我们的装置,有一些零件,根本买不到,我们就自已动手来制造,我们忽然又知道了用一个特殊的方法,来提炼一种新的半导体,使我们的设备更完善!”
他在讲的时候,眼珠一直望在枪管上。
我将手枪向后缩了一缩,那人又道:“经过了一年的时间,我们完成了装位,他们的通讯,就直接开始了,我们这才知道,原来一切我们根本未曾学过的知识,全是他们给我们的,是他们用微电波的方式,注入我们的脑中的,他们具有那种力量!”
我没有再说什么,他也停了很久。
是白素先打破沉寂,她问道:“那个球形体,就是他们的星球?”
“不是,那是他们的一个太空站。”
“这个太空站的距离是地球和太阳间的一百三十倍,对不对?”我问:“那么他们的星呢?”
“我不知道,”那人低著头:“我曾问过他们,但他们说,那实在太远了,远得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够想像得到的,他们来到了可以控制地球人脑电波之处,就停了下来,开始他们的工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他们的工作,那是什么?是──”
我陡地打了一个冷颤,没有再说下去。
白素反倒比我镇定得多,她接了下去,道:“是毁灭地球!”
那人摇著头,道:“不是毁灭地球上的人类。他们控制了许多可以受他们控制的人──”他讲到这里,我又打了一个寒颤。
我的声音,甚至有些发抖,我道:“他们……驱使那些人去暴乱,去尽量破坏,去毁灭人类的文化,让人回到原始时代?”
那人抬起头来,道:“或者说,让人类的发展,走到了尽头。”
我像是在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地球人的科学发展,对任何星球上的人,总是有威胁的。”白素冷静得使我惊讶:“
他们的思想概念,倒和我们差不多,他们也知道防患未然的道理!“
我和那人都不出声,房间中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我才问道:“你……见过他们?”
“没有,我只见过那球形体,他们住在那球形体之中,我们听从命令,代他们做许多事,他们供给我们最毫华的享受,有一些受驱使的人,会自动送钱来给我们,但是现在……
完了。“
“你是说,我们这里发生的事,他们知道?”
“是的,他们可以知道每个人的思想!”
我并不怀疑那人的话,因为,他们至少知道我是假装失忆的。
我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枪,过了很久,才又问道:“章达的研究报告中,详细地提到了那种力量?那笔记本是你换走的。”
“不是,是你们的仆人老蔡,他的脑电波,也是属于可以控制的那一种,但是不十分稳定,使他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命令他。”
我几乎感到眼前一阵发黑。白素也吃惊地睁大了双眼!老蔡,还有许多人,我们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的脑电波是不是可以受控制?是以,他们也可以随时做出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和人性毫无相合之处的事情来!
我不禁苦笑著,任何人只要仔细想一想,这种事,实际存在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人会突然失去常性,好好地在工作岗位上的人,会离开工作,成群结队地到街道上去呼嚣扰乱,有希望的年轻人,会拿著锋锐的小刀,在街头上杀人放火。
甚至受了十多年教育的大学生,也会拿著木棒,敲打校舍的玻璃窗,盘据著校舍,而不肯继续接受教育。
而现在全世界的科学,已经如此昌明,却还有的地方,拚命在宣伟神迹,在宣传巫迹而又将一个活著的糟老头子,当著神,当著巫。
这一切,全是为了什么?难道那是人的本性么?如果那一切全是人的本性,那么,人又是为什么活著?因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为了使人好好地活下去,而是要使人在极大的痛苦中死亡!
但如果承认了那一切疯狂,全都不是人类的本性,而这位疯狂,却又是实际的存在,发生在我们的周围,那又是什么所造成的呢?
在那么远的距离之外,有一艘太空船,主宰那太空船的人,已有方法控制一部份地球人的脑电波,驱使他们去做违反人类本性的事,听起来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又如何解释呢?
我和白素两人,好一会没有出声,我们只是不时对望一下,我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们两人的心情,却全是一样的。
那就是,我们明白,地球人的发展,已经到了尽头,在暴力、动乱、疯狂、神巫横行愚昧和残杀之下,地球人还能有什么进步?
虽然,地球人还不是全部那样,但是有什么用,一个像丁阿毛那样,从来也未曾受过教育的小流氓,就可以枪杀像章达那样,对人类可以有巨大贡献的学者!
而如果像丁阿毛那样的人,手中不幸有著权力的话,那么,更可以轻而易举地使成千成万对人类可以有重大贡献的人死去!
我和白素,都看到了人类前途的黯淡,是以我们的心头,都位是压著一块大石一样。
过了好久,我才问道:“他们那样做,目的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么?”
那人一直低著头,直到我这时问他,他才又抬起了头来,道:“我曾经问过。他们说,地球人的科学如果再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发现他们的存在,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要地球人发现他们。”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如果这是他们的目的,那么他们将会轻而易举,达到这个目的。
而我的心中,一点也没有庆幸的感觉,因为我绝不以为那比他们毁灭所有地球人好多少,因为照现在的那种情形发展下去,整个地球上,根本没有一块安乐的土地,可以供给人们居住!
到处全是战争,到处全是暴力,那会令得地球人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苟延残喘下去。
在那一刹间,我倒希望我自己是属于脑电波能受他们控制的那一类,那么,在浑噩之中,或者我还不会觉得有什么痛苦。
但是现在,显然我不是属于那一类的。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
我一站起,白素也站了起来,我们不再理会那人,我们将手中的枪远远抛了开去,然后,我们手拉著手,离开了那房间。
我们在黑暗中走著,一直向前走著,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我们也不想到何处去,只是不断地走著,直到我们突然之间,发现无法再前进了,我们才一起站定。
在我们的面前,是一幅高大的墙,那幅高大的墙,在一个死巷的末端,我们站著,呆呆地望著那堵墙,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那些时间中,我和白素两个人,像是在生存在另一个世界中一样,在我们的心中,有一种十分迷幻的感觉,彷佛一切全不存在了,存在的,只是一条又黑又窄的巷子,巷子的一端,就是尽头。
一直到有两个警员走近我们,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我们时,我们才回到了现实世界来,我们转过身,走出了那巷子,在天色将明时,我们回到了家中。
我们没有再见到两个人,我想,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们两个人了。
因为在第三天,我们在晚报上看到了“豪华住宅神秘爆炸”的新闻,发生爆炸的,正是前三天晚上下我们曾到过的地方。
那两个人,自然因泄露秘密,而受到了惩罚。
而我们,怎么办呢?
尾声在那以后的日子中,我们总以为一定会怀著一种十分恐惧的心理生活下去,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个那么可怕的秘密,我们已知道人类是在渐渐趋向末日,有越来越多人,不受自已的控制。
可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竟并没有那样的心倩,而只不过感到了一片茫然,而且,那种茫然之感,不必多久,也就消失了。
我想,那是因为人的观念,不但受囿于空间,很难超出地球的范围,总是以地球上的情形,去推论其它星球,无法想像别的星球之上的生命,是什么样的形态,和有著什么的能力。同时,人的观念,也受囿于时间,虽然明白了人类不是在向前发展,而是一步一步在走向死胡同,但因为那种“前进”,是十分缓慢,不是一下子到来的,当结果出现之际,已远在我们的生命年龄之外了,所以,也就不那么关切了。那是我找出来的原因,但是我却未曾提出来跟任何人讨论过,甚至白素。
因为我再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来,这样的事,甚至连想也不必去想它,那才能使人在浑浑噩噩之中,渡完自己的生命。因为那绝不是想上一想,就可以有法子挽救的事,那是无法挽救的。
我们还是别想应该怎么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