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水无罪]专注狂热的水楼----长篇小说《Diablo》 [复制链接]

可大主教完全不会想到，这个世上真有人喜欢放着平坦大道不走，专挑颠簸小路的。
黑豆仿佛天生就是战士，又或许长期和伊洛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混在一起让他也具有了一些不安分的特质，总之前线上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让他根本没有在后军安坐的闲心。他不顾随行人员的劝阻和上级的命令，带着二十几个和他一样来混军功的贵族子 弟硬是击溃了坎德拉斯一支百来号人的侧袭部队，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个人轻微挂了点彩。
虽然违反军令，但出于各种因素，没人敢整治他们，反而在前线战报中把他们给说成了天降的奇兵，好像没有他们这场仗必输无疑似的。
很快，黑豆被调到了前线部队的指挥部——一个合格的主帅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不安定因素留在后勤部队里，主力打散了都还可以重新集结甚至重新招募，但后勤部队要是打散了大家就只能收拾东西逃命了。
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坎德拉斯的兵力完全不足以对抗威斯特玛的铁骑，全线败退。
黑豆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全方位的接触了战争的后勤保障、战略部署和临阵指挥，将自己先前学到的兵法知识很好地融入到了战争的实践操作中，即使后期他一直呆在指挥部，也时不时地给主帅支几招奇招，让将领们对纨绔子 弟的印象大为改观。
战后，表现抢眼的黑豆被皇室封为子爵，教廷又加封他为守护骑士长，统领教廷麾下的五百名守护骑士。
正当黑豆在为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离自己查清父母死因并为其报仇的目标更进一步之时，却传来了一个噩耗。

圣德兰福利院，没了，福利院上囘上囘下囘下一百多号人，全部失踪。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黑豆几乎晕厥。
世上有些事情就是会这么巧。战争行将结束的时候，为了让败军快点离开威斯特玛的国境，黑豆特意出了一个三面合围的计谋，只留正东方一个最短的逃亡方向给对手。好不容易突围以后，已成惊弓之鸟的敌军主帅拉克达南突然福至心灵，认为威斯特玛留这条路让自己就这么简单地回去似乎太不合常理，于是他创造性地带领队伍又向东北移动了。
长期作战加上败军，粮草很快用完，于是，原先的军人直接化身为了土囘匪，这一路上的富家大院就遭了殃，当然遭抢囘劫的还有粮食储备最为雄厚的圣德兰修囘道院。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抢完了粮食以后有没有杀囘人，大家只知道他们放了一把火，然后福利院就成了废墟，包括所有修女修士和孤儿在内，一共一百七十九个人，全部失踪，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贝西尔、索菲娅和伊洛。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黑豆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赶到福利院去看个究竟，他完全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伊洛哥哥的，他们一定没有事！
可没事的话，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
我要回去！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但大主教一句话点醒了他，他说：“孩子，你现在已经是贵族了。”
他猛然抬头。
是啊，我现在已经是贵族了。

贵族除了在身份上高人一等以外，在自己的爵位等级基础上还可以招募相应数量的护卫，尤其是像黑豆这样有教廷背景的，可以拥有同等爵位双倍的武装力量。所以，在其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同时还包括一国之主对这些贵族的深深忌惮：他们只拥有在属地内自由活动的权利，而且还要受着国王眼线的监视，如果未经国王批准就擅自离开属地，会被视作叛乱而被全国通缉。
如果没有了贵族身份，黑豆想要调查自己父母的死因，根本无从下手。
看着焦急而又无可奈何的黑豆，大主教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晚上祷告过后，来我的房间，我有话对你说。”
心神不宁的黑豆终于熬过了晚上的祷告，来到了大主教的房间。
他正在对着烛火发呆，在火光的映照下岁月的痕迹尤为明显，甚至连身形都显得有些佝偻，黑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而身边那些长着，却在慢慢变老。
“孩子，知道我为什么教你神学吗？”大主教似乎知道黑豆已经来了，但他却没有转过脸来。
“因为我们是神的仆人，我们必须了解神的旨意。”黑豆躬了躬身，这是书本上最标准的回答。
“那我为什么又要叫人教你哲学？以你的头脑，看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大主教慢慢转过了身来。
黑豆语塞了，这也是一直以来自己想不透的问题。

“你可能和外面的人一样，觉得我身为大主教，应该是神学最为出色最为精通的人。但其实不是，单论神学的话，我还不如福利院的索菲亚修女。”大主教慢慢走到了他的躺椅里面，轻轻坐了下去，然后示意黑豆也坐过来。
“这个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驾驭物质或被物质驾驭，而另一种人，驾驭第一种人。”
“第一种人的学问，叫做哲学，因为哲学研究的是物质和人的关系，人与世界的关系，以及单纯的人与人的关系；第二种人的学问，就是神学，因为驾驭第一种人，需要信仰。“
这句话对于黑豆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聪明的他不可能没听明白大主教的弦外之音，可这和长期以来他言传身教的东西完全背道而驰了！
“你先别着急，我的孩子。”大主教明显感觉到了黑豆呼吸都开始有些急促。“神学和对神的忠诚并不矛盾。神是存在的，这一点毋庸质疑，我们对神的虔诚会形成教条、教义，这就是信仰。然而，每个人对于信仰的理解不同：有的人信奉普爱世人，他们忘我奉献，不计得失，比如你的索菲亚修女；有的人更选择渡人渡己，他们觉得帮助别人同样也是在帮助自己，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甚至有的人更愿意相信宁枉勿纵，他们会认为不应该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邪恶或是与邪恶有关的人。这些杂七杂八的观念，都是信仰，都是对神的忠诚，但如果不加以管束，这个世界将会乱作一团，那怎么把它们统一呢？”大主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黑豆。

“您是说……神学？”黑豆试探性地问了问。
“神学就是把这些信条集中起来，经过哲学的过滤和处理，再告诉虔诚的信徒们：你们的信条都没有错，但我们要在不同的时候采取不同的策略，和平时期，我们必须用温和的方式，战乱时期，才能使用激进的方式。”大主教再次停了下来，看了看黑豆。
“所以，我们教廷才会既有神父，也有守护骑士？”黑豆一点就通。
大主教赞许地笑了笑，接着说下去：“没错！所以神学只是借神的口来传达管理这个世界的观念，和对神的忠诚并没有冲突。当然我也不否认，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在利用这种忠诚，但不管他们能量有多大，他们还是将会输给一样终极的武器。”
“武器？”
“这个武器……”大主教从躺椅里站了起来，眼神突然变得深邃，“叫时间！”
黑豆被这番话完全震撼折服了，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以前看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片面和狭隘，但大主教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回味，他离开了躺椅，开始在屋子中间慢慢踱步。
“孩子，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在试图打听你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又或者说，你会选择跟我回来，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这些东西。不管你的用意是什么，有目标总是好的，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忘了你自己的信仰，也不要忘了你对神的忠诚。哲学是为人之道，而神学则是为王之道！这是一个有多大能力就要担负多大责任的时代，你的责任，就是保持信仰，将来，教会是要靠你的。”
黑豆沉默了，他似乎明白了今晚大主教找他来的原因。“好了，今晚就是你最后一堂神学课程。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八年前就已经定下的目标，从明天起，你跟随前任的守护骑士长，进入暗廷学习，时间不会太长，只需要十来天，你会在那里学到让你受益终生的东西。”

来到教廷后，黑豆从没觉得夜晚是这么难熬。从前，每天都非常地充实，忙碌而高效，每每一沾枕头就会进入梦乡，而今天，他仍然疲倦，可却完全没有睡意。
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很想立刻就离开，去找伊洛他们的下落，管他什么全国通缉还是父母死因，什么也没有活着的亲人来得重要！
可通过大主教的一番话，他又产生了一些动摇。
不论是谦恭和善、煦如春风的索菲亚修女，还是看上去玩世不恭，实则古道热肠的伊洛，还是性格憨直，为人仗义的贝西尔，都在直接或者间接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他人奉献，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让孤儿们幸福。
可福利院真的是一个可以让孩子幸福的地方吗？！
不！让孩子们幸福的唯一途径就是让他们呆在父母身边，呆在完整的家庭里，健康、快乐地成长，这才是真正的幸福！等他们成了孤儿，再给他们这样一座福利院，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而大主教则给了自己一个可以把“羊牢”建得坚不可摧的机会！
权利什么的，对黑豆来说如浮云一般，但如果权力可以达成修女和伊洛的遗志——如果他们已经遇难了的话——黑豆何必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但如果他们幸免于难呢？
那就更好了，他们只要活着，自己就总有一天能找到他们，到时候将不再是自己一个人顶着皇室的通缉亡命天涯，而是名正言顺地寻找。
善有善报，神是这么说的，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第二天，黑豆来到了守护骑士营地，意外地看见大主教居然也在！
大主教看见他以后也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慢慢地迈着步子离开。
黑豆一下子明白过来，大主教只是来确认昨天说的话有没有被自己领悟，看看自己有没有想通而已。
他突然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来到这里八年，他一直都很尊敬大主教，没有任何僭越之处，可他也从来没有把大主教像伊洛他们一样当成家人，他始终在自己和大主教之间划着一条明晃晃的红线。
而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这条红线捆绑，把自己捆得严严实实，以此来拒绝教父的关怀。
如果说索菲娅修女给自己的是温暖而慈祥的母爱，那教父给自己的就是深沉而坚毅的父爱。
在山上的时候，丝毫不会觉得山的雄伟，而当来到山下时，将会发现，这是自己所不可承受之重。
父爱如山！
黑豆跟随着前任的守护骑士长来到了暗廷。
之前他从不知道教会还有这么个组织，看样子应该是高度的机密。
没人告诉他要学什么，他也不方便问，只是照骑士长说的方法按部就班。
只是这学习的方式奇怪得很：冥想。
黑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像传说中的魔法师一样用这么不靠谱的方法来修习，但他信任大主教，所以还是按照要求努力去做。
“别分神！集中注意力，去感觉神的存在！”骑士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于是黑豆只好静下心来，收敛神智，去感应那些飘渺的“神”。

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让黑豆觉得有些耳鸣，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烦躁，但时间久了，却让他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奇怪的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动作，而自己的意识却睁开了眼睛。
周围是自己家乡的草原，青草的香味和牛羊温顺的叫声隐隐传来……
很快，画面一转，他看见一对夫妇将一个孩子送进了地窖，然后压好窖盖，相拥着坐在一边慢慢死去……
那是爸爸妈妈吗？可为什么他们的脸那么模糊？
周围响起了孩子玩耍的喧闹声，自己又来到了圣德兰福利院，一些孩子正围在索菲亚修女的身边听她说着什么，而伊洛和贝西尔则在某个角落里吓唬几个看上去不听话的孩子。
突然，福利院的大门被撞开，一群穿着破旧盔甲的士兵冲了进来，见人就砍！一个、两个……很快，福利院的人就被杀光，索菲亚修女、伊洛、贝西尔，所有的孩子和修女修士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些士兵搬走了仓库里所有的食物和蔬菜，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也做不了！
火光照亮了黑豆的眼，却刺痛了他的心。
他睁开了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睁开眼是身体还是意识。
原来是个梦……
环顾周围，骑士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站起来，却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绝不是骑士长的。
“谁？！”
周围突然亮起来，黑豆适应不了光线，赶紧用手遮住了眼睛，而耳朵却没有放松，仍然在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响动。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它适应了亮度以后，才看清自己正被一群发光的人影围在中间。他看不清那些人影什么样子，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些人的注视。

“你们是什么人？！”
黑豆想拿兵器，却发现根本没有携带——暗廷是教会的秘密场所，戒备森严，谁会携带兵器进来？
“护汝挚爱，卫汝至亲。赐予你，审判之权！”
一句清晰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引爆了黑豆体内的某个点，他只感觉到一股强横的力量从身体里汹涌而出，差点让自己崩溃。
“克雷德劳，你怎么样！”
昏昏沉沉的黑豆慢慢清醒，骑士长坚毅的脸庞慢慢浮现。
呼——原来之前都是梦，但是，好真实啊……
“恭喜你，已经学成了！”
学成了？这么干坐着也能学成什么？
可当他顺着骑士长的视线往下看时，却看见了跟平常不同的地方——自己的脚底，已经被一层所有若无的浅绿色气体状物质所笼罩。
“这是什么？”他问。
“这是灵气！而且是非常罕见的审判灵气！！”骑士长的语气明显带着虔诚的激动，“这是我们教廷守护骑士的最高机密！当然也是——神迹！”
“护汝挚爱，卫汝至亲。赐予你，审判之权！”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了黑豆的脑海中。
难道……
他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充满了对神的敬畏。
从暗廷里出来，见到的首先还是大主教已经略显佝偻的身影。
“进入暗廷领悟灵气使用的人都有一定的危险，有不少人进入冥想就再也没醒来过。大主教担心你，已经在外面等了四天了。”
快步走上前去，单膝跪地，说道：“教父，我学会了！”
而大主教只是将左手轻轻地罩在黑豆的头顶，笑呵呵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黑豆居然隐约察觉到那声音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孩子，起来吧。这几天我命人整理了一下你可能会感兴趣的档案，要来看看吗？”
黑豆“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接下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奇怪的是，从前不管民间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流言，对亡灵法师的存在一直遮遮掩掩教廷突然公开高调宣布其存在并公开与其对立，并组织守护骑士对其进行清剿，还向全国发出悬赏布告，准备肃清这股力量。
而带领这次清剿行动的，正是新任的守护骑士长——克雷德劳。

这支队伍仿佛不知疲倦，像一阵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威斯特玛，三年时间一共处决了一千多名亡灵法师，顺便还会处理一下压榨民众的贪官劣绅和土匪武装。所到之处，平民无不夹道欢迎，而三年后亡灵法师这类邪恶的职业也基本在威斯特玛绝迹。
当然，黑豆也借此机会到处寻找了当年福利院的幸存者，的确是找到一些，但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他们都说不出索菲亚修女、伊洛以及贝西尔的下落。
尽管黑豆仍没有放弃寻找，可在心里，却越来越相信他们已经遇难了。
顺带提一下，之前坎德拉斯败军回到崔斯特瑞姆以后便发动了政变，坎德拉斯的国王李奥瑞克被杀，所以坎德拉斯的王权无法再和教会势力相抗衡，进入了教权时代。
而威斯特玛这边对于亡灵法师的打压无异于雷霆之势，所以导致了他们大量逃亡到坎德拉斯。连带的，坎德拉斯教会也开始正式缉捕亡灵法师了。
本来黑豆还想联系坎德拉斯教廷，试图联手肃清整个西大陆上的亡灵法师势力，可天不遂人愿，大主教病重的消息传来，他只好班师。
大主教的病情相当严重，黑豆见到他的第一眼几乎都已经认不出床上躺着的那个骨瘦嶙峋的老人居然就是之前神采奕奕、温文尔雅的教父。
回到教廷已经四天，大主教从没有清醒地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好好地吃过一点东西，而是像在做梦似的反复地呢喃着几句话，只可惜，声音太轻，黑豆根本无从分辨他说了什么。
直到第七天，大主教的病情似乎突然有了好转，不仅人清醒了过来，也开始进食了。
只是他不再说话。
黑豆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