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水无罪]专注狂热的水楼----长篇小说《Diablo》 [复制链接]

“真的被你找到了！可你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以为你还年轻吗？你现在有家了！”虽然看见他离完成自己的心愿仅剩一步之遥，我也很为他高兴，可这家伙不辞而别，一走就是五天，的确有些太不负责任。
“呵呵。”他没有反驳，只是傻笑着挠头。
“你先回去休息吧，嫂子这几天担心坏了。等你休息好了，我陪你一块去找。”我催促着他回家。
“得了吧，我还是自己去，你啊，想办法应付你那个马拉吧！”他像小时候一样，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挤眉弄眼地笑着，一蹦一跳地出了屋子。
这混蛋！
想到马拉，我又笑了。
那丫头小我五岁，嘴边总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总是会开心地对着每一个人笑，就像雪山之巅的雪莲花。
我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是我喜欢听别人说话，尤其喜欢听她说话，她的每一个想法都能让我有一种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感觉。

以前我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马格纳斯经常带我跑到哈洛加斯城外不远处的悬崖边上——他的血液里似乎天生带着不安分——我们坐在深渊的边缘，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被远处的平原给淹没，然后用幼稚的思维谈论着以后的生活。
我们都是小人物，理想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简单而容易达成。
按照族里的规矩，十五岁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要接受为期一年的正规军事训练。
在我们满了十四岁的时候，他突然说想去外面看看。
我吓了一跳，亚瑞特可是不允许族人随意离开高原的，如果被发现，很有可能会被处死。
“所以我才要你留下来帮我掩护一下嘛！”他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
的确，我真不想到平原上去，我觉得那种地方除了比我们这里暖和一些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于是他走了，我只好每天天不亮就出城，在外面打猎，过上一天，天黑以后再回来。因为我们总是呆在一块，半个月过去，都没有被人发现。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两个小毛孩成天成天不见人影，时间长了总是会被人注意到的，只不过注意到的并不是大人。
一个月以后，我照例天黑才回来，但进城以后却被一群孩子堵住了。
“奥古斯特，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我偏着头对着带头的胖子说。
这个家伙跟我们年龄差不多，但是因为他父亲是军官，在武力为尊的族里，被一群孩子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有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对于城里唯一不听他话的马格纳斯和我，他总是要找点茬的，虽然他从来都打不过我们。
不过这次好像不一样，他没有带着欠扁的笑容凑上来说要我叫他老大，而是让他的手下们都让开。
然后我就看到长老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完了！”我想到。
“马格纳斯……去哪里了？”长老年纪大了，说话底气不足，可透着的威严一点也不少。
“打猎去了。”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打猎？”长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长老，他骗人！”奥古斯特巴不得长老现在就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一顿。
可是长老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说：“我自己会判断。”
“我们这几天是去打猎了，准备猎熊！”我只好这么说了，也只有打一头熊才会需要这么久时间。
“你胡说！那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马格纳斯呢？”奥古斯特又嚷嚷了起来。
“你没本事打熊，当然不知道要专门有人守着陷阱。”我不屑地讥讽道，他一阵脸红。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不过也是快成年的人了，锻炼锻炼也好，我先相信你，明天让他一定要回来一趟。”长老说完就转身走了，奥古斯特仿佛胜卷在握似的冲我扬了扬拳头，跟在长老的屁股后头离开了。
他的确要赢了，谁知道马格纳斯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一夜未眠。
天没亮，我照例起来准备出去，但今天我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远远地跟着。
不过在雪地里要甩掉追踪并不会太难。
在野外游荡了一天，天黑以后，我又摸回了城里，不过为了不被抓住，我可是非常小心的。
但很意外，并没有人在城门口盯我的梢。
我觉得不对劲，马上又跑到城中间的广场。
果然，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马格纳斯正被人绑在一根柱子上，被人用鞭子抽着。
“说！你去了哪里！”拿鞭子的人问，长老在一边看着。
“去……猎熊了。”我们总是有这样的默契。
“那尼拉塞克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我在这我在这！他一个人在外面守了很久，今天实在是累了，一个人先回来的。”我赶紧钻了出去。
“嗯？你回来了，去，把他绑起来。”长老终于说话了。
“笨蛋啊，这个时候你多什么嘴啊？”
天色已暗，我被绑在马格纳斯的背面，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疲惫的声音里似乎有着一种我所从来没见过的情绪。
“你才笨咧，两个人一起挨打比你一个人更轻啊！”我也小声回答他。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
“两个人都齐了，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段时间，马格纳斯，你都在哪里？”长老问。
“去打猎了。”我们异口同声，因为我们都清楚，长老如果没有证据，顶多只能打我们一顿。
“打猎？尼拉塞克，今天早上你出去，有人跟着你，你知道吧？”
“有人跟着我吗？我没注意。”我装着傻。
“你以为把你跟丢了就没有别的证据了？我今天派人把周围一天路程的所有地方几乎搜了个遍！你们在哪？”
心跳突然有种骤停的感觉。
周围开始有人议论，长老最后的那句话就是我们说谎的最好证据。
“不说话了？那好，继续给我打，打到他们说为止！”

“住手！”
我们循声望去，安蓓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是长老的孙女。
“安蓓拉！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给你妈妈守灵吗？”
“今天最后一天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哦，对，今天是该结束了，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有件事我必须说出来。”
“什么事？”
“这一个月……马格纳斯……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人群一阵哗然！
我永远忘不了那时候安蓓拉通红的脸庞，长老尴尬的表情，以及可以想象的、马格纳斯的错愕。
当然还有奥古斯特的愤恨——大家都知道他对安蓓拉有意思。
结果马格纳斯就这么和安蓓拉走到了一起，当然，这个时候离结婚还早。
等我发完呆，回忆完从前的这些事，天已经亮了，我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因为安蓓拉的包庇，马格纳斯和我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可马格纳斯这次外出以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落伍了。”
他跟我说起很多他在平原上的所见所闻，跟我说很多奇妙的工具，跟我说平原上的猎人们如何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捕获到凶猛的猎物，也跟我说平原上的士兵们打仗多么狡猾和聪明。
“我们落伍了，我敢说，哪怕单打独斗我们天下第一，可一旦和平原上开战，他们几千人就能打败我们上万人。”
所以一年之后，我们开始接受训练的时候，他经常跟教官在关于作战指挥上面争得面红耳赤，尤其是利用高原雪山地形，制造雪崩来作战的想法，更是遭到了所有人的耻笑，不过奥古斯特倒是对这个挺感兴趣，私下里还来详细询问过。
即使教官也清楚，马格纳斯的战术可以使伤亡降到最低，但他们却总是用一句话来结束和他的争辩：“亚瑞特从来没有畏惧死亡的战士！”
还不服？好吧，既然你精力这么旺盛，那去把营地外面用来压帐篷的石头举一千次吧！
“他们真是太愚蠢了！不怕死和去送死是一个概念吗？要牺牲多少父母出现多少孤儿他们才会知道自己错了！”
累得满头大汗的马格纳斯总是这么说。
我没有劝他，因为我觉得，他说得对。
一年以后，训练结束，我们成了哈洛加斯真正的士兵。
最后一天训练的晚上，我和他又坐到悬崖边，我问他，想在的理想是什么。
他说，我想改变这个落后的世界。
我说，那我帮你。

如果说我和马格纳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像他这样，空有一腔热情，却总是横冲直撞找不对方法的人，在重视传统的亚瑞特是很难有出路的。
而唯一有权力去改变传统的，只有各个城邦的长老议会。
于是我开始和长老套近乎，由于安蓓拉的关系，进展相当地顺利，加上他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需要有人跑腿，于是我就成了他的助手。
不过，同样成为长老助手的还有一个人：奥古斯特。
长老的位置只有一个，我和他心里都清楚，彼此之间将会是对手，想成为长老，就要把对方踩在脚底下。
在和奥古斯特斗智的过程中，时间过得很快，我们都已经20岁了。
马格纳斯和安蓓拉也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没有任何的犹豫，两人在不朽之王的雕像前，许下了彼此照顾一生的誓言。
于是孩子的出世便顺理成章了。
“喂，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结婚以后，我们就不再去悬崖边坐着了，而是喜欢坐在城墙的城垛上。
“大壮。”
“这是小名吧，大名呢？”
“起什么大名啊，大壮挺好的。”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我顺手在城墙上揉了一团雪球就往他头上砸过去。
“呵呵，那你给起一个。”
“伊森哈德，怎么样？钢铁之心。”
“哈哈，我早就知道你给起好了，懒得动脑了。”
“你这混蛋！不过你可别跟你老婆孩子说是我起的，你得说是你起的。”
“为什么？”
“这样你的儿子以后就会崇拜你而不是崇拜我。”
“谢谢！”沉默了许久，他说。

结了婚以后，马格纳斯似乎安分了许多。
但，就像亚瑞特的天空一样，晴朗永远只是下一场风雪的前奏。
有了老婆孩子的牵挂，虽然不再想着到平原去，但他却又开始对高原的各种传说感兴趣了，尤其是关于禁地的传说。
身为高原人，禁地的各种传说我当然耳熟能详，那个谁也找不到，或者说谁也没能找到后活着回来的地方，据说藏着关于族人乃至整个世界的秘密。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高原会如此封闭就有解释了，所以如果要改变我们的落后，禁地应该就是根源了。”
这是他这次出走前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大壮已经三岁了。
长老已经差不多九十多岁了，除了说话不大清楚以外，居然完全没有一个老人应有的样子。
而我和奥古斯特，这些年来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虽然和他是对手，我也必须承认奥古斯特这家伙除了胆子不大以外，对人心的笼络等方面，都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任长老一定会在我们中诞生。
我不能输！

马格纳斯回来以后，待了一个月，然后又一次不辞而别。
但这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我已经忘了当他的尸体被找到的消息传来时，我在想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安蓓拉和大壮的哭泣声，久久挥之不去，让我无法思考。
难道寻找圣地的人一定无法活着的魔咒就无法破解吗？！
三天以后，稍稍缓过神来的我才想到这件事情有地方不对劲，这才急急忙忙赶到发现尸体的地方。
因为马格纳斯对于制造雪崩来实现战术目的有过设想，所以他对雪崩的研究已经非常深了，几乎可以说他走到一个地方，只要扫一眼山壁的坡度和积雪量，马上就可以判断出这里会不会发生雪崩，或者发生雪崩的条件是什么。
换句话说，他可能死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但绝不会死于雪崩！
而发现他尸体的人却说周围明显有发生过雪崩的痕迹，尸体也是在雪堆里找到的。
该死！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到了那个山坡，果然如别人所说，山坡上有着大块积雪滑落的痕迹，而且山脚下的积雪也要比远处的显得松软，看来的确是雪崩无疑。
那我要的答案一定就在山顶！

马格纳斯跟我说过，正常的雪崩，无非是积雪太厚，本身的重量超过了积雪凝聚力的极限，造成的积雪滑坡，或者是外部条件，比如外力作用，或者声音引起的震动，让积雪产生滑动，进而引起雪崩。
马格纳斯会往这山下经过，就说明这山上不会有发生雪崩的危险，基本上可以排除自然发生的可能性。
而山顶上，我所看到的雪层断裂线也说明了这一点，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参差不齐的锯齿状，但每隔一定距离还是会有一些平整的痕迹。
那是人工的凿痕，这也是马格纳斯提到过的，人工制造雪崩的方法之一。
而知道这个方法的，除了我以外，只有奥古斯特了。
可即使知道这一点，我也什么都不能做。
我总不能冲进城里揪住奥古斯特痛打一顿然后说他制造雪崩害死了马格纳斯，原因很简单，我没有证据。
所有人都不可能因为奥古斯特“可能”知道如何制造雪崩而认定他就是害死马格纳斯的凶手，更何况马格纳斯在大家眼里本来就是一个异类。
一个大有前途，很有可能继任下一任长老的人，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对自己毫无威胁并且整天不务正业想法稀奇古怪的人？换做是我，我也会认为这是在开玩笑。
那好吧，既然奥古斯特可以用这种下作的方式来害死我最好的朋友，而我又没有办法让他的罪行公诸于天下，拿我只好用同样的方式来让他去陪马格纳斯了！
你放心，你的仇，还有你的梦想，我来替你完成！

马格纳斯死后，安蓓拉伤心欲绝，大病一场以后一直卧床不起。
看见唯一的孙女这个样子，长老终于显出了老态。恰好这时候，另一个城邦的长老因为年纪大了犯了糊涂，听说是闹出了挺大的乱子，长老议会这才破天荒地对传统进行了改变——每个城邦的长老由原来的一名增设到两名，通过互相监督和制衡，防止再次发生类似的事件。
所以我跟奥古斯特之间不需要再竞争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证明我们都可以接任。长老在会议上作了提名，但奥古斯特由于家世的原因首先被任命了，而我则要等到现任长老去世以后才能接任。
这没关系，我可以等。
可没想到我只等了两年都不到。
安蓓拉一直生病，卧床不起，无论是马拉还是其他城邦的医生，对安蓓拉的病情都束手无策，可我知道，她的心早就被那场无情的雪崩一起埋葬了。
心病，怎么可能被药物治好？
于是年幼的大壮代替了他父亲的职责，一直在照顾着他的母亲。这个小家伙的身上有着和他父亲的执拗，也有着他母亲的温柔。
他不像他父亲，他将来会是个好丈夫。
马格纳斯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的心里装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尽管他对安蓓拉的爱并不输给任何人。
可是大壮的孝心并没有感动庇佑亚瑞特人的众多英灵。
我记得那年刚入冬就异常寒冷，比两年前马格纳斯离开的那个隆冬还要寒冷，冷得连安静不下来的兔子都没了影子。安蓓拉只说了一句他来接我了，就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大壮没有哭，或许这差不多两年来他已经明白了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只有离开对她才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