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上一颗星 [复制链接]

　一
　　“花大姐花又花，背着孩子回娘家！”花大姐擓着柴禾筐一扭一扭刚跨出家门口，躲在大椿树后的邻家石蛋和二孬就伸着头朝她吆喝开了。
　　花大姐知道是两个小她几岁的捣蛋虫又在故意逗她，不恼，猛回过头来，扮个鬼脸，吓唬道：“快，快，树后头蹿出一条大灰狼，咬着屁股啦！快跑呀！”
　　“大白天没狼，你吓俺，你哄俺！”两个小捣蛋虫一边惊恐地往身后望去，一边麻利地从树后跑开。石蛋跑得磕张，一下撞在二孬身上，把二孬撞了个仰八叉。
　　“哈哈哈……哎唷、哎唷……”看着两小捣蛋虫狼狈样儿，花大姐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筐在她的背上撅得老高，像一面鼓，一晃一晃的。

二
　　花大姐是椿树上的一种虫意儿。扁头细腿花翅膀。大花大姐习惯背着个小花大姐，树上树下来回爬动。用手去捉，稍一惊动，它就一蹦老远，从树枝到树叶，捉它不着。
　　碰巧了，花家的二妮子因为长得喜俏，又爱穿花衣裳，村里人都叫她花大姐。
　　花大姐虽是个妮子，却跟小子一样，大大趔趔的，而且还好跟小子一块儿玩耍。村里其他小妮儿羞她说：“老公鸡上磨盘，小妮儿不跟小小玩”。
　　她赌气般地把两羊角辫一甩老高，拉着铁牛的手，大方地说：“玩猪八戒背媳妇去，我当你的媳妇！气死她们！”
　　“羞！羞！羞！”小妮儿们用手指划着灰脸取笑花大姐，“哟，羞死人了！”
　　在一片“羞”声中，花大姐拉着铁牛的小手风儿一样，转眼间跑没影儿了。
　　“花大姐是铁牛的猪八戒媳妇”像长了腿，没几天，就在村里小伙伴中传开了。有的还说，铁牛是猪精，花大姐是扫帚星。

介紹一下昨天怎麼被關小黑屋了？我很想知道

　　三
　　话儿传到花大姐娘耳朵里，她娘有意无意地劝：“妮呀，该缠脚了。到处疯跑，像个野小子，叫人家笑话。”
　　“娘，怕啥哩！俺嘴不狂手也不轻贱，谁说说就沾身上了？假的真不了。”花大姐争辩说，她弄不明白，一个村里南头北头住着，为啥不能玩猪八戒背媳妇？
　　至于缠脚，她死活不同意。疼，太疼。试着缠了两回，受不了，就不缠了。大女儿送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只剩这个宝贝闺女了，娘心疼她、惯着她，也就由着她当了大脚片子。
　　嘴大吃四方，脚大可是奔波的命。娘看看花大姐大脚片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当花大姐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她真的要当铁牛的媳妇了。那年的七月七的夜里，她和铁牛偷偷跑到东坡的松树里偷吃了禁果，然后就对着牛郎织女星起誓。
　　花大姐跪在铁牛的对面说：“我花大姐生是你铁牛的人，死也是你铁牛的鬼！你得管我一辈子呢！”
　　铁牛跪在花大姐的对面说：“我牛铁牛如果变了心，就掉进堰塘里喂老鳖！”
　　“一家有女百家求”，何况是百里挑一的花大姐？之前，有不少媒婆踢折了门槛来给花大姐提亲，花大姐不是嫌男的长相不中看，就是嫌人家的家底，把媒婆拦在了千里之外。
　　儿大不由爷！爹娘只好一再叹气，打发着一个个前来的媒婆。
　　后来，东西村就传出来，说花大姐眼高。

　四
　　无论眼再高，还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终身可是要命的事儿。
　　开始，花大姐不敢告诉爹娘半个字。她怕爹娘骂她疯巴叉，她更知道，花牛两家是死对头。前年村里争水，两家吵成了鳖翻潭，还差点动手打起来。两家翻脸后，大人就不再说话了，还不让小孩儿们来往。她和铁牛也是偷偷地见面。如果把这事直说出去，不是打她爹妈的脸吗？花大姐一筹莫展。
　　两个月后，花大姐身子有了反映，呕吐不止。娘关心着，担心着，与疑问着。她还是不敢吭，打着马虎眼，说胃里不舒服，可能是着了谅，烧碗姜汤暖暖就好了。可，娘给她烧了三碗姜汤后，还不见好，而且呕吐越来越厉害了。
　　“妮呀，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啥张不开口的话要给娘说，啊？别掖着捂着，到最头来吃后悔药都没处买。”娘沉不住气，但不便说破，怕女儿在她面前没脸，只好哄劝着。
　　再不说就真要露陷了。花大姐下了很大的决心，不好意思又撒着娇，吞吞吐吐说：“娘，娘，我要让铁牛娶我。我……”
　　“死妮子，你说啥？！我就知道你不安生！”娘一听，火了，“铁牛？你又不是不知道！咱能做他牛家的媳妇吗！天下的男人死绝了，咱也不稀罕他。他家掖魔咱还轻呀！”
　　花大姐爹火气更大：“死妮子，嫁谁也不能嫁他！”
　　尽管知道两个老人会是这态度，但，当她亲耳听到爹娘的说词后，还是委曲地哭了，边哭边嘟哝：“我，我赖好还是你闺女……”说罢，一甩门跑了出去。

　五
　　花大姐劲直往东坡松树林跑去。在花大姐房外听动静的铁牛也跟着跑。到了树林里，他们一屁股坐在草窝里、头对头地痛哭起来。
　　哭过嚎罢，一擦眼泪，花大姐诀绝地说：“爹娘不疼，咱得疼。大不了拿根打狗棍要饭去，别哪儿的黄土还不埋人呢？！”
　　铁牛软蛋似的，没了主意。最后，花大姐提议私奔，并约定三天后的夜里在松树林碰头。两人商量罢，又搂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好哇，你个兔崽子，你欺服我闺女，看不剥了你！”他们正准备起身，花大姐爹找来了。花大姐跑出家门后，娘怕闺女想不开寻了短见，就催花大姐爹赶快去找。女儿干出了这种事，花大姐爹嫌丢人，可自家的闺女又不能不管，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悔莫及。他磨蹭半天后，才出门寻找。他听到松树林有哭声就寻了来。当他看到铁牛搂着自己的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扇了铁牛一耳光。
　　“你打吧，只要让我和花大姐好，抽我筋剥我皮我也愿意！”铁牛不还手，跪在花大姐爹面前。
　　“打，打，打不死你！你个，你个不要脸的东、东西。你祸害谁，也不能祸害我、我闺女呀！”花大姐爹喘着粗气，话囫囵半片，那一耳光刚落，第二耳光又上去了。
　　“爹，你就打我吧，不怨铁牛。”花大姐起身护着铁牛的头，痛哭起来。
　　“你，你，咋恁作死呀！傻闺女……”花大姐爹手扬了扬，泣不成声了。

　六
　　回到家里，花大姐躺了两天，不吃不喝。看见日渐削瘦的女儿，娘心疼起来，劝着：“妮儿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慌。再不吃不喝就真的要变成树上的花大姐了。娘，也不是逼你。你也得为爹娘老子想想。不说铁牛，就是不过门就……，让人家知道，你爹和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咱花家向来都是好门风呀！”
　　不管娘说啥，再劝，花大姐就是不搭理，反正她是老鳖吃秤砣——铁了心了。
　　“唉！真是白养活你了！”花大姐爹抽着闷烟，圪蹴在门口暗叹息。
　　花大姐嘴上不说，心里像推磨似的。她躺着却没一点睡意。她想到了与铁牛的约定。她不能沉死下去，得拿出好脸儿迷惑爹娘，还得养足精神。第三天，她下床了。娘以为女儿回心转意，好言相劝一番后，就张罗着要找接生婆给花大姐打胎。花大姐不冷不热地应着。
　　到了晚上，花大姐炒了四个小菜，又开打酒坛，倒了两碗酒来。然后给她爹陪不是：“以前是女儿不孝，没听爹娘的话，做得不对。事到如今谁也不怨，就怨俺太任性。女儿就吃个哑巴亏吧！来，爹，我敬您老一杯！”说着把酒端给了爹。
　　“爹喝，爹喝！”爹接过酒，心里特不是滋味，二话没说，一口抽个底朝天。由于喝得太猛，呛了，咳嗽起来，“老了，不中用了……”爹感觉今天的酒真辣，喝过一碗就不喝了。
　　等到下半夜，看爹娘睡熟了，花大姐偷偷溜出家门，翻过院墙朝松树林跑去。

　　七
　　铁牛“闯了祸”，铁牛爹也很生气。他不认为花大姐不能做他牛家的儿媳妇，主要是磨不开那张老脸。牛花两家成了死对头，怎好再结儿女亲家？
　　铁牛爹没打铁牛，只骂他是个不成气的东西。还说男子汉何患无妻，没有花大姐照样抱儿孙。
　　表面上，铁牛不顶不犟，闷个头跟他爹下地干活。可在心里，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暗暗发誓：“我就要花大姐！我就娶她做媳妇！”
　　到第三天晚上，铁牛喝罢汤老早就睡了。到大半夜时，假装下床起夜，趁着月黑头，瞒着爹娘溜走了。

　　八
　　花大姐的反常举动早让爹起了防备。她爹借呛酒把酒咳出了一大半，跟没喝似的。花大姐刚翻过墙头，他就披衣下床，并催促老伴：“快，起来，闺女跑了！”
　　铁牛还没到松树林，她爹就到了。爹摸着黑高一脚低一脚，边走边喊：“妮儿，跟爹回家吧！天恁黑，有狼呢！”花大姐藏在一棵大松树后支楞着耳朵听，就是大气不敢出。
　　“妮儿，你在哪儿？你跑了，你爹你妈咋活呀！”她爹喊着，声音凄凉，在黑黑的夜里还有点吓人。
　　这时，铁牛也摸了来，蹲在花大姐身后，小声问：“咋办，跑？还是……”
　　还没等花大姐回声，她爹那凄凉的声音又响起：“妮儿呀，跟爹回吧，爹答应你。秋后就给你办事……”
　　躲在树后的花大姐心一酸，眼泪出来了。屎一把尿一把把自己养大，爹娘不容易，说跑就跑了，也太……，花大姐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从树后走出来，喊了声：“爹……”

　九
　　“妮儿呀，娘不会让你养成个老姑娘。可也得分个时候、分个人家，最起码也得掐一下生辰八字吧。眼前，又……”跟爹回到家里，娘拔亮了油灯，拉花大姐坐在床榜上，语重心长地说。
　　在花大姐心中，铁牛是最好的男人。虽心疼爹娘，不忍心一走了之，但对铁牛不能变心，也不想让“迷信”搅黄她的终身大事。一听娘信命，她撅着嘴打起了别：“别信那一套。你属狗，我爹属鸡，咋不见你们不合？还狗撵鸡，呱呱叽！谁信？！”
　　“你别能，人抗不过命的。”娘接话说。这时，鸡笼的公鸡开始打鸣了。“鸡叫头遍了，不早了，竭下吧。”娘让花大姐躺在自己床上，“扑”一声把灯吹灭了。
　　第二天日头刚一竿儿高，娘就打发花大姐爹请来了邻村的万瞎子。
　　万瞎子靠给人掐八字混口饭吃，有没有准头，两嘴皮一呱嗒，就有人信，乖乖地给他端饭，还当面夸他是个“万半仙”。
　　报过花大姐出生年月、生辰八字后，万瞎子塌模着眼睛，伸出右手，大拇指在食指中指上上下挪动，嘴里“子鼠丑牛、金木水火”念念有词。
　　一锅烟功夫，万瞎子翻着白眼球望着天说：“你闺女是火命，命硬，克人呢！”
　　“命硬？克人？”花大姐娘不信，“万半仙，你再掐掐，俺闺女可是个好闺女，绵善着呢！”
　　“娘！人要是信命就没法活了！别听他瞎说。万瞎子，赶紧走人吧，哪凉快撅哪儿去！”花大姐一阵连珠炮想把万瞎子轰走。
　　“死妮子，还由得你？掐，认真掐！”娘不高兴地瞪了花大姐一眼。花大姐只好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万瞎子端起桌上的一碗凉开水咕咚喝了一口，嘴角滴着水滴，也不擦，翻着白眼继续说：“这人的命儿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命里有呢，打不走，命里没呢，争不来。鸡跟猴活不到头，虎见蛇如刀截……，你丫头属鸡，绝对绝对不能找属猴的。话又说回来，要是八字合，鸡跟猴也没啥。”
　　铁牛属猴，光看长大的，花大姐娘心里再清楚不过。就是不知八字合不合。算过花大姐后，她娘就撺辍万瞎子到村北头给铁牛算。算的结果让花大姐娘很失望，原来铁牛不但属猴，而且是水命，与花大姐死克。如果过到一家，非家破人亡不可。
　　花大姐娘彻底死了心，也想让花大姐死心，劝道：“妮儿呀，你跟铁牛命里不是一家人，只能成为冤家。还是把肚里的孩子打掉吧，收收心。”
　　“我不信命！我已是铁牛的人了，我咋还有脸嫁给别人？！”花大姐听不进，赌着气。
　　“你别上气，就是我低头，你爹也不会饶你。人的命天注定，不信命不中！等着瞧吧你。”娘的话没有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