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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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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0楼 发表于: 2010-07-01 16:57:28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王夫人是进士之女,出生官宦人家。这一刻,她穿的裙子没有带任何配饰,因为要下田劳作,她的裙角提的很高,以至于走动之间露出了赤足。

    她光着脚——这位因苏诗而名传千古的女人,竟然光着脚。

    走了几步,赵兴终于忍不住,他不顾王夫人的诧异,狂奔到苏东坡劳作的那片山坡,就蹲在“东坡田”里嚎嚎。

    她为什么光着脚——是因为要下田劳作,草梗坚硬,会把鞋磨破。为了节省鞋子,她只好赤足劳作,宁肯自己的脚受伤。今天,如果不是赵兴突然来访,而是那种正式的拜访,也许王夫人会特地穿上鞋子来迎接他。

    可现在她没来得及换装,这就是她刚才站在院内不肯出来,并催赵兴离开的原因。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悲骇的?

    中国官场级倒霉蛋、亚洲千年级偶像、铭传千古的大文豪、苏东坡的妻子、诗画里的人物,竟然买不起多余的鞋……

    然而,……,然而苏东坡却买得起酒。

    这是何等的柔情!

    赵兴在东坡上哭的惊天动地。王夫人起初诧异,继而默然。她默默走进自己的房子,唤出长子苏迈——也就是刚才坡上那名牵牛人,来招待赵兴。

    苏迈显得很沉默,他站在山坡上等赵兴哭够,期间没有一句劝说的话,直到程夏的到来,才打破了僵局。

    在自己学生面前,赵兴不能不维持一副师长形态。他擦干眼泪,指挥学生将携带的礼物搬进房内。王夫人领着另两位小孩一起出来拜谢,期间,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也出来向赵兴行礼。

    这名临产孕妇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小妾朝云。苏轼这句诗的意思是,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多么困苦,都有朝云这样的“芳草”与他朝夕相处。

    朝云十二岁时沦落风尘,卖唱为生。苏轼与王闰之游西湖,听到了她美妙的歌声,于是毫不掩饰的赞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两相宜。”

    心细的王闰之看出了丈夫的心思,暗中把她买下,遣人送来给苏轼当丫环,苏轼笑纳之。后来朝云成为苏轼的第三任妻子。

    苏轼曾经妒嫉过柳永的女人缘,而柳永却打心眼妒嫉苏轼的女人缘。柳永的多情在于同一时间同时爱着多个女子,而苏轼的多情则是在不同的时段,一心一意的爱着某一位女子。

    所以,柳永是浪子,苏轼是好男人。

    学生们已送完“赌债”,赵兴还不想走,他强调“不放心东坡先生”,苏迈无奈,领着他来到苏东坡的卧房……嗯,此时苏东坡的鼾声虽然低了很多,但近距离感受那形同炮击般的雷鸣,依然让赵兴充满震撼。

    这是一间满房画满雪花的房间,苏东坡的浪漫气质在他这间卧房中展露殆尽。

    那时候,大多数人还没有房屋装修的概**,而苏东坡却在房间里画满了漫天的雪花,并把自己的卧房命名为“雪屋”。

    就这样,一间小土屋,因飞舞的雪花变得素净典雅。

    据说,徐君猷知州来苏东坡这里做客的时候,看到苏东坡如此装饰自己的卧室,很同情的说:“住这间房子里,你一定感觉很冷清萧瑟。”

    苏东坡指着窗外摇曳的松、竹、梅,爽朗地笑道:“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意思是说,清风吹拂和泉水淙淙的声音就是两曲优美的音乐,枝叶常青的松柏、经历寒冬而不雕谢的竹子和傲雪绽放的梅花,便是相伴严冬最好的朋友。

    于是,人世间便有了“岁寒三友”的说法,并逐渐演变成为雅俗共赏的吉祥图案,流传至今。

    赵兴不知道这里就是“岁寒三友”的圣地,他只觉得苏东坡这样的人物,就应该住在如此素净雅致的房间——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泥屋,因为苏东坡的浪漫而成为一座圣殿,这样才相称……

    等等,墙壁上的雪花是用什么颜料画出来的——赵兴凑近那些雪花,难以置信的打量了一下,又震惊的望向依旧酣睡的苏东坡。

    竟然是石灰。

    他怎么知道可以用石灰刷墙?难道宋朝已经有石灰了?

    赵兴指着墙上的雪花,目光转向苏迈,以目光询问。但苏迈却仿若不觉,他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神态恭敬的叉着手。

    苏迈的性格沉静是因为境遇的惨变,当年苏轼贬谪黄州,无处居住,只好借寓黄州定慧院,他写下《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时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捡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据说,这诗还有一个八卦故事:有位宋人爱这诗爱的不得了,亲到黄州访问故老,以感受这诗的魅力,没想到竟问出了这小词背后的一段八卦——这词是为一位姓王的女子而作的。

    据说,苏轼在谪居黄州时,邻家有个女生天天隔着墙听苏轼读书。当时的女子是很少读书的,善于读书的男性在她们眼里具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这个小女生天天听着苏轼读书的声音,渐渐沉迷了进去。

    她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家里要给她定亲事了,但她大胆提出了自己的择婿观:要嫁就嫁个读书读到苏轼那种水平的人!这句话实际是说:非苏轼不嫁!

    这个理想显然并不现实,于是“非苏轼不嫁”也就只能变成独身以终老乃至郁郁而终。一个花季少女就这样惨死在苏轼的魅力之下,并为“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老话下了一个凄美的注脚。苏轼为了这位痴情的女子写下了这《卜算子》,成就了一曲千古的爱情挽歌……

    这段八卦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但词中“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正是苏轼当时心情的最好写照。诗里有“寒”“冷”两字,是在说他当时住的房子又寒又冷——从那时起,苏迈就变得不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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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1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01:50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现在,“捡尽寒枝不肯栖”的苏轼“寂寞”地睡着,房里家具简陋、一屋子女人、孩子还不大,显然不是留客的时间、留客的地点,学生们放好了货物,赵兴只好怏怏返回黄州城里。

    第二天,程夏带着同学来行晨礼,看到赵兴还在呆,程夏做了个揖:“老师,我们今天是先去府衙还是先去学士雪堂,亦或在家中读书?”

    “府衙?……等下午吧,徐知州约我们的事适合在下午办,学士哪里……且等我们上街回来。走,先去搞清楚粉笔、灰石在那儿”,赵兴眼睛一眨,做了决定。

    黄州这时还是个简陋的小县城,市面不大,赵兴连续问了几家商铺,都没人知道他所说的那个“白色的灰面”到底是什么。但既然苏东坡能在这里找到石灰,那市面上一定有卖的。赵兴不肯罢休地继续在街上游荡,边走边思考。

    石灰不是绘画颜料,它也不可能是绘画颜料,现在,所有书画铺都已逛遍,赵兴又沿着铺面挨个寻找,无论对方卖的什么货物,他都进去问一问……终于,在一家布店,赵兴获得了一个含糊的信息。

    “客人问的是‘白色灰粉’吗?小店中白色灰粉有两种,一种是用来呕麻的,一种是用来漂丝的,客人需要哪种?”布店中的老朝奉反问赵兴。

    白色灰粉,竟然有两种?

    “两种我都要,每样来二斤”,赵兴毫不犹豫的回答。

    老供奉很诧异的看了看赵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马上抑制住冲动,二话不说,吩咐伙计满足了客人的要求——4斤灰粉,总共一文钱,老朝奉还送给赵兴两个布袋。

    急不可耐的赵兴没理会店伙计的白眼,他拎着布袋返回住处,立即关上门检查这两个“白色灰粉”。这东西并不复杂,现代生活中常见,经过简单鉴定,他确认:其中一种是碱面,另一种是石灰。

    也就是说宋朝人拿碱面漂白生丝;用石灰反复浸煮,漂白生麻。两斤石灰能沤多少麻?难怪老朝奉欲言又止——这么少的分量,大概是店中最小的生意。

    这两种都是碱。宋朝人居然知道这两种碱的性质不同,并分别用于不同的产业上,不禁让赵兴钦佩不止。

    更令人钦佩的是苏东坡,此人实在是个思维很跳跃的人,他竟然能用漂白麻的药物当作颜料在墙壁上画满白的雪花,这份常的跳跃性思维,令人惊叹不止。

    别人不知道,赵兴可是知道两种碱的用处多么巨大。尤其是碱面,有了它就有了近代工业。

    看着桌面上摊的白色粉末,赵兴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他闭目沉思,心绪繁紊。

    其实他并不知道,“中国第一石灰窑”就在黄州附近,它的开窑时间正好是北宋初年,而碱面的应用使得宋朝的丝织业达到了中华文明的顶峰,这时候,宋朝向外输出的丝绸,漂洋过海运到了欧洲,欧洲人买到后,就跟现代人买到宾利车一样骄傲。而这种土法漂白的丝绸,到了一千年之后,依旧颜色鲜艳。

    思考中,时光过得很快。一会儿,日近午后。程夏轻轻地叩响了房门,低声提醒:“老师,用餐吧。我们还要去府衙。”

    赵兴的思维打断了。

    依照约定,赵兴先去了徐知州府上,在徐知州的“关怀”下提前做了几张卷子……其实,赵兴心里明白,这几张试卷或许就是——不,必定是今年的取解试试题。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赵兴敷衍地应付完试卷,给徐知州留下足够的美酒,又在府衙现场办齐了程家坳入籍、入行手续,立刻领着学生跑向江边那栋“雪屋”。

    今天,雪屋里来的客人不止一拨……据说苏东坡平常高朋满座,谪居常州时却门庭冷落,但今天情况不对,似乎还有人给他这名罪官送礼。

    苏迈见到赵兴,沉稳的打了个招呼,便不管他有没有跟上,只埋头往院里走。这时,几名厢丁还在往院里搬东西——四个大竹筐,似乎很沉,两名厢丁抬得很吃力。赵兴在院门略停,立刻毫不见外的一手拎起一筐往里走,边走边惊叹:“好沉,一筐怕有5o公斤吧。”

    公斤,不是这个时代的词。但这时大家都忙着,没人注意。

    雪屋里很静,苏东坡正在写诗,一名师爷打扮的人正站在旁边,似乎在等苏东坡回信。王夫人今天倒是打扮的很齐整,她也站在桌边,很自然地向赵兴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低下头,继续恬静的磨墨。

    苏东坡写诗的时候,神情是专注的,他没注意赵兴的进来,赵兴没敢惊动他,自己不见外地慢慢蹭到桌边,侧脸看这位大文豪写诗。

    苏东坡写的字丰腴跌宕,在用墨上独具心得。虽甚用意,却又天真烂漫,不露痕迹。也许正因为他写的字抛弃了以往的所有规法,别出心裁,所以后人才把他喻为“北宋四大书法家之”。

    他写的什么——“冷官门户日萧条,

    亲旧音书半寂寥。

    惟有太原张县令,

    年年专遣送葡萄。”

    这《谢张太原送葡萄酒》诗写完,苏轼递给那名师爷,说:“押司回去,替我多谢张太原,说我苏子瞻承情了。”

    “押司”似乎是宋时对师爷类的称呼,宋代没有“师爷”制度,只有“幕友”。“师爷”是从明清才开始盛行起来。宋代,朝廷对幕府制度限制较严,聘用由自辟改为中央任命,大量幕职编入正官,于是便成为“押司”、“掌书记”这类小吏。

    幕友月俸银约为二两至二两五钱银子,外加“日破米一升四合”。冬季11月至正月,全家每人每天外加柴炭钱5文,小孩减半——后二不是硬性规定的,给不给全凭主官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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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10:30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二两银子能干什么?熙宁二年(1o69年)十一月,开封大雪,不少贫穷市民被冻死,朝廷下诏:“令籍贫民不能自存,日给钱二十。”元祐二年(1o87年)范祖禹在开封时指出:“饥穷之人,日得十钱之费,升合之米,则不死矣。”

    熙宁二年的每天2o文中包括了购买食品的费用,元祐二年的1o文则是除了食品之外的其他必需费用。这就意味着:在宋代,维持一名京城人士的最低生活费用是一天2o文钱。京城人士一天的费用,在黄州可以买两头成年猪。

    苏东坡吩咐完那位押司,一抬眼看见赵兴,他有点愣,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片刻过后,他方大笑起来:“汝酿的好酒!”

    赵兴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学士做得好诗!”

    两人相对大笑起来。

    其实,说赵兴酿的好酒,略有点过分——咸菜萝卜各有所爱,茅台酒好吧,有些人终身不喝一杯,宁愿喝低度的葡萄酒。而赵兴的酒严格说来并没有多出色,实际上,他所酿造的酒,只是一些用果汁勾兑的汾酒,或添加果香的汾酒。

    宋朝有多少名酒,按《东京梦华录》的记载,当时知名的酒有二百八十余种。而中国后代的十大名酒,像西凤酒,五粮液,汾酒,绍兴酒,董酒等等,这时都已出现——甚至可以说:自宋以后,再无新酒。

    相对来说,宋代果酒酿造并不达,有名的果酒数目并不多。赵兴的出现,只是凑巧填补了果酒、高度酒的空白。

    程家坳地处群山之中,耕地少,物产却丰富。满山的野果,妇女儿童就可采摘,无需太多壮劳力,这使果酒的酿造成本极度降低。环境使然,令赵兴不得不开果酒。但他到福州走了一圈后,也知道自己酿的这些酒,与当世名酒还是有差距的,所以他面对苏东坡的夸奖,嘴里连连自谦。

    有昨天赵兴付的“赌账”撑腰,苏东坡这次回赠张太原的礼物也很丰厚:程家坳产的各种美酒填满了空出的葡萄筐,让押司们非常满意。

    苏东坡送客回来时,现赵兴还在,屋里也只剩下他在兴趣盎然的研究满墙的雪花,苏轼不禁颇为自得的问:“蜗居如何?”

    赵兴拱手,一脸钦佩的说:“学士奇思妙想,令门生叹为观止。”

    苏东坡有点诧异。

    别人看了他的房子,只会评价他的房子多么雅致,多么有风格,多么……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回答匪夷所思,让他觉得这人的思维比他还跳脱。

    “何解”,他禁不住反问。

    “世人都知道石灰可以漂麻,独学士用来刷墙——如此奇思,令学生钦佩。”

    苏东坡愕然半晌,才回过味来,他略带羞愧的解释:“其实,……,原本,……,灰石用于涂墙倒不是自我而始。黄州这个地方,将灰石涂于墙上的做法,已有百年历史,我也是听乡人谈起此事,才想到的。”

    苏东坡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骄傲的说:“不过,他们都是直接用灰石在墙上涂画,而将灰石溶于水中,粉刷整面墙——却是自我而始。”

    苏东坡所说的“灰石”就是石灰的宋代叫法,按他的说法,他是听说有一名叫毕升的黄州儿童,从小刻苦学字,因为家贫买不起纸笔,所以用干硬的石灰块在墙上涂鸦,他把这个石灰块叫做“粉笔”,苏轼是听到这传说后,才想到用石灰在墙上涂鸦。

    毕升——这个名字令赵兴肃然起敬,宋代的毕升,很有可能就是明活字印刷的粟末人升•毕特,或升•毕力,他小心的又问:“此毕升何在?”

    苏东坡摇摇头,回答:“这倒不清楚,唉……这个人,听说后来去了杭州万卷堂书坊当学徒。”

    果然是那个粟特人毕升。就是他在杭州万卷堂明了活字印刷术,死后葬在离程家坳不远的英山。现代考古现毕升家族一份家谱,那上面用粟特文字记载了毕升祖先进入中原后,改姓“毕”的经历。

    蕲州地区在六朝时期既为蛮族活跃、集居之区,自两晋南朝时代,蕲州分属西阳与南新蔡二郡。西阳郡为蛮族聚居之区;南新蔡郡则为侨郡,为北方移民聚居区,但也有蛮族活动。毕升祖先就是在那时代定居于此的。

    毕姓是绍武九国后裔,唐代将他们的姓称为“毕力”,现代通译为“比特”。不过,或许毕升本人已经彻底把自己当作完全的宋人——虽然现在东京汴梁城内还有粟特人建立的“祆庙”,以祭奠火神。但没有记录表明毕升去过“祆庙”。

    黄州之所以在宋代仍是个荒僻地方,也是因为蛮族归化未久,宋史记载:西阳蛮、新蔡蛮“蛮无徭役,强又不供官税,结党连群,动有数百千人,州郡力弱,则起为盗贼,种类稍多,户口不可知也。”这样的蛮族区域不存在乡里制度,也因此,宋史州郡志对蕲州记载甚为阙略。

    想到毕升,看着苏轼墙上的那副石灰画,赵兴的脑袋像车轴般的转动。

    跳跃性思维,什么是跳跃性思维?苏东坡能想到拿石灰做画,我一个现代人难道没有启吗。

    印刷,还能干什么,印刷!

    这时代,雕版印刷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印刷业正是空前展的时候,所以赵兴在黄州这样的偏僻而闭塞的地方也能买到《齐民要术》,可是,宋朝印刷业虽然极其达,但都是往纸上印刷,如果往布上印刷呢。

    宋代的染布法就是后来所谓的“民族印染业”——苗族蜡染。

    当宋代明出蜡染的时候,本来该再进一步,继续展印染,也就是“印刷染织”。因为这时代,印染所需要的所有知识技术都已经成熟了,轻轻一迈就可跨过技术门槛……但又一次的“民族大融合”来了。

    赵兴不知道印染的具体工艺,但他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如何印刷报纸……是了,我早晨想到的就是印刷,别人印纸我印布。没有技术障碍,相同工艺,对象不同而已。

    雕版改滚筒——木质滚筒印刷,这一思维跳跃,宋人能想到吗?

    赵兴还在那里激动,苏轼欣赏地看着这位思维与常人不同的高壮汉子。因为这份欣赏,他没有拒绝对方自称“门生”,看着对方的打扮,他欣然问:“你也是今年的举子吗?姓字名谁,师承何人?”

    为什么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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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15:44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世界第一石灰墙呀,我竟然有机会站在墙下——扣墙皮!

    感谢苏东坡。是他,让我们在这个喧嚣忙乱的时代,依然能感受到一丝旷朗的清风迎面吹来;是他,让我们再回,重新走过一段美的历程。

    这时代,文人士大夫都喜欢醉情于山水——比如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最喜欢说的那句话“醉人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而唯有苏东坡能静下心来,观察百姓的市井生活。

    据说,他在谪居黄州期间,有一个老妇人因为卖不出去猪求他帮忙,他替老婆婆写下了那有关猪肉的广告诗:“黄州好猪肉,

    价钱等粪土。

    富不肯吃,

    贫不解煮。

    慢著火,少著水,

    火候足时它自美。

    每日起来打一碗,

    饱得自家君莫管。”

    苏东坡这诗里隐藏着一种猪肉的做法,依法烹调出的猪肉就是中国名菜“东坡肉”。

    唯有这样一个关注市井的人,才能现市井百姓所使用的“粉笔”,然后才能想到用石灰刷墙。如果古代中国的文化精英都像他一样观察市井,那么……

    赵兴心有所思,回答苏轼的问题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再加上他确实说不出自己的师承来历,所以回答变得不着边际:“门生出身于乡野,所会所能,无师自通也!”

    苏东坡流露出讶然的神情。

    或许,这种讶然带有点轻蔑,或许,是赵兴的学生误会了,他们看到苏东坡不信任的神色,程爽忍不住跨前一步,骄傲的说:“吾师学的是武侯遗学,惜当世无人能识,故自谦学究天成!”

    “武侯”——这名字正捎到苏东坡痒处,他是四川眉县人,武侯正是川人最敬仰的人物。苏轼立刻悚然动容:“你去过蜀地?”

    赵兴拱手答:“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

    四川可是苏东坡梦魂缠绕的地方,他自从出了四川后,终身未能再返故乡。

    为何如此?

    为了避嫌!

    苏东坡的遭遇传到四川后,有个四川人认为朝廷待他不公,或说:以朝廷待川人苏轼不公的名义动了“起义”,他并不是希望起义成功后迎接苏轼回乡,而是希望成功后自己坐上龙庭。随后,朝廷费尽周折才把这场叛乱镇压下去……

    此后,苏东坡终生不敢提回乡,结果他死在常州,葬在颍川。

    苏东坡是轻信的!

    宋代是一个宗法社会,什么叫宗法社会,现代词把它叫做“改版奴隶制”。以前,奴隶都是戴着枷锁镣铐,在监工的监督下进行劳作,改良后,有形的枷锁取掉了,无形的枷锁套上了,这个无形枷锁就叫“户籍制”。也就是说,改良后,奴隶们的监禁方式改为“出生地监禁”,他们的活动范围大了,但整个囚牢就是他们的户籍所在地。

    在古代交通不便利的情况下,古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未经批准前往外地的。当时也没有电影录像,如果一个古人知道外地的情况——哪怕是知道片言只语,也只能说明,他绝对在当地待过。

    赵兴仅仅一句简单的诗文,苏轼就确信面前这人确实在四川待过,他一声叹息,长吟思乡诗——“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听到赵兴介绍表字“离人”后,苏东坡更高兴了,他翻箱倒柜,摸出一件手稿,神神秘秘的问:“此诗稿被我去年中秋写成,离人读过这诗吗?”

    诗写的什么——“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赵兴不自觉的**出他最欣赏的几句:“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妙!绝妙!”

    其实苏东坡问的不是这个,他这诗里最后两个字是“离人”,谪居黄州之后,他在感慨自己是背井离乡之人,偶然遇到赵兴,看到对方狂热崇拜的架势,他以为赵兴是因为读了这诗,心有同感,所以取字“离人”。

    拿出这诗时,苏东坡是很得意的,赵兴的表现的像自己的铁杆粉丝。这让他饱受世态炎凉煎熬的心感到温暖,所以他才不顾危险,拿出诗稿。

    为什么说“他不顾危险”?

    通过交谈,赵兴知道了苏东坡为什么会出现在浠水,是因为贫与病。这位在浠水边逢人便问鬼故事的孤独老头,刚遭遇了一次出卖与背叛,大科学家沈括利用他的信任,骗取了他的诗作,而后献给朝廷,断章取义地说他写诗讽刺朝政,也幸亏高太后是他的绝对“粉丝”,竭力替他开脱,才使他侥幸躲过了死刑。

    贬谪到黄州后,苏轼生活穷困,曾前往蕲水求田,希望自耕自种让家人不再挨饿,不遂。后在故人的照顾下,在黄州得到东城门外的荒坡,开垦荒地,“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他在这时起的。

    年老书生拿笔的手用来挥锄,文弱的身体要养活一家几口人,因为耕作劳苦,苏轼患上臂疾——现代说法是“肌肉拉伤”,不得不前往浠水神医庞安时家治疗,因而常在浠水徘徊。

    那一年,苏轼48岁!

    乌台诗案后,苏东坡贬谪在黄州,得了一个闲官:黄州团练副使,正处于监视居住的待遇,地方官按期来到他的住处,检查他的言行以及书稿。为了避祸,苏轼将很多诗稿悄悄焚毁,一小部分被两位倭人偷偷藏起,到苏轼复出这些诗稿才重见天日。

    所以苏轼现在把诗稿拿给陌生人看,实在是件极具勇气的事——也是对赵兴极大地信任与肯定。

    赵兴感怀苏轼的坦诚,他只顾赞赏诗句之美,却把诗句中的“离人”两个词忽略过去,苏东坡孩子脾性犯了,他用指头使劲敲打诗稿上的“离人”二字,就等对方评价。

    这词的最后一句也很不错,赵兴叹了口气:“你我皆‘离人’!”

    只这一句话,便拉近了他与苏东坡的关系。

    又聊几句,赵兴想起刚才的疑惑,反问:“为什么是‘也’……我是说,你刚才问‘我也参加取解试’吗,为什么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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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苏东坡沉默片刻,黯然的回答:“吾子迈也将参加今年的取解试。”

    苏迈确实参加了这一年的取解试,通过取解试后,他没有继续参加省试,而是到了临近县当了一名县尉,从此以吏员的身份在大宋官场辗转。

    说起来苏迈去当县尉,还与一篇伟大的作品有关,苏东坡亲自送苏迈去赴任,并绕路前往石钟山,与儿子一起探究石钟山叩石作响的原因,后来写下了著名的《石钟山记》。

    苏东坡的这番考察是在体验用实践的方式考察理论。这实际上是一种科学实验手法,而且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篇科学考察报告。然而,士大夫们没有注意到他所使用的科学推理,所以中国没有系统化的科学体系。

    一起参加取解试,不知道能不能算做“同年”,赵兴生恐自己说错了话,他只是默默的向苏迈拱了拱手,见到那个老实人也没有说话,他转过头来询问苏东坡:“迈兄应试,我等当避你锋芒也。”

    苏东坡哈哈大笑起来。

    这句话其实说得是苏轼。当年苏轼进京赶考的时候,欧阳修看到他的诗文,立刻大惊失色,说“此子将来必定不凡,我当为他避路而行”。如今赵兴用这句话来说他的儿子,令苏东坡很开怀。

    其实,苏迈这时的离去也是一种无奈。苏东坡因为生活困窘,他就按照农村人的通常做法,让成年的大孩子出去自立门户。而苏迈这一走,因为生活所迫,他再也没有回到父亲身边,《石钟山记》是他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正因为这个原因,苏东坡笑得有点苦涩。

    这是一个悲情人物,赵兴虽然不了解情况,但他从苏东坡苦涩的笑脸约略猜出对方的困境,他有一点黯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倒是苏东坡开朗,他一会便把话题转过来,与赵兴聊山水,聊诗歌……还聊鬼。

    “什么?你不通诗赋?”苏东坡感到难以置信。

    这时代没有拼音,没有字典,人们识字全靠老师口口相传,识得字越多,代表对方多。赵兴刚才读苏东坡的诗,读起来毫无磕巴,苏东坡不信这样的人居然不懂诗歌。

    还是王夫人进来解了围,她笑着扯扯丈夫的衣袖:“官人,离人学的是经天纬地之学,岂会把精力放在寻章摘句上。”

    王夫人就是王夫人,现在房间里放不下屏风,但这位王夫人也学了她姐姐的作风,一并躲在一边倾听这番对话,以便帮助丈夫判断客人。

    苏东坡一贯听夫人的,尤其在识人方面,他稍稍一呆,立刻想到对方看见满屋雪花时那离奇而跳跃的思维,便附和的点点头。

    明白虽明白了,但他好为人师的癖性不改,立刻从床下翻出几本诗词格律要给赵兴讲解。然后……

    赵兴一听到诗词,立刻觉得头皮炸,直打瞌睡。但他态度是恭敬的,眼神是漂浮的,心思是不在诗上的……

    苏轼肯给他讲诗词,这说明什么。这是莫大的机遇。

    虽然苏东坡是官场倒霉蛋,但他教出来的“苏门四学士”个个名声赫赫,接受苏东坡的教导,哪怕算不上苏门五学士,算做苏门一条犬,也是莫大的荣耀。

    王夫人这时进屋,是请他们吃午饭的。托赵兴的馈赠,这顿午餐丰富的足以待客了。见到苏东坡半天没有灭去做老师的心思,王夫人忍无可忍,打断了苏轼的兴致:“官人,今日有酒有菜,离人难得来,有话何不日后再言……”

    ……

    接下来几天,赵兴忙于取解试,无暇登门求师,恰好躲过了苏轼的训导。

    黄州当时是个极为闭塞的地方,苏东坡在给友人的信中,战战兢兢的写到:“黄州真在井底,杳不闻乡国消息!”赵兴没有想到,在黄州这样的偏僻地方,应届考生居然能达到5oo余人。由此推而广之,宋代应试的举子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现在考古认为:宋代平常年间,每年应试的举子是四十万。

    四十万,现在人想象不到这个数字有多么恐怖,这说明达到高中水平的应届毕业生有四十万,而与此同时,那些有文化而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其数字……哪怕是粗粗测算一下,也是骇人听闻的——它相当于一个欧洲中等国家的总人口数。

    宋代是一个中古世纪信息量爆炸的时代,拜印刷术达的技术进步,当时,国民教育已经进入了普及教育阶段……可惜,一场“民族大融合”……

    黄州偏僻,取贡士的比例是八十比一。这也意味着,程家坳三人中举,几乎占去了本届贡试的二分之一名额,考试结果一出,整个黄州轰动。

    可这些身外荣耀,赵兴已经不在乎了,贡试过后,他着急的领学生拜访苏东坡。每日态度恭敬,但绝不接受教导。

    在他的热情之下,苏东坡终于允许他执弟子礼,呼自己为“师”。不过,令苏东坡愤恨的是,面前这个愚顽不灵的汉子,虽然学习态度很端正,但学习诗词格律的进度几乎为零——在这一方面,他甚至不如自己的学生程爽程夏。

    要知道,苏东坡贬谪黄州期间,尤其是他贬谪黄州第三年以后,是他人生最低潮的时期。过去他虽然有起落,但诗名还在,依然有无数的追随,而黄州诗案之后,他因诗获罪,政府剥夺了他写诗的权利,由此,他便成了一个披着蓑衣、拄着竹杖,满大街询问鬼故事的困苦老头。

    初来黄州时,还有人肯送学生来听他教导,四年过去了,他的学生尽受牵连,没人敢再求教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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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24:22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带着两名学生闯入他的视野。这个人沉默寡言,但苏轼能感觉到对方那份真诚,而且赵兴总是用仰慕的态度谦恭对他,使苏东坡重温了那份诗豪自傲。

    就在此时,也仅在此时,他才允许这样一个对诗词歌律一窍不通的人,对他执弟子礼。过了这段时间,数以万计的人打烂头求他教导,他还不屑一顾。也因此,他愈对赵兴的学习态度不满。

    从赵兴的表现看,这个人也并不是不钦佩他的诗才。然而,凭心而论,赵兴实在不是学诗的材料。他本来就对宋代音非常头疼,再让他去讲究字的韵脚,简直是酷刑。

    努力了几天,苏轼放弃继续教导这个诗歌蠢材的努力,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日常作息习惯:每天早晨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荷一根竹杖,纵情于山水之间,而赵兴也每天像上班一样,有规律的来苏轼这里报个到,帮两位夫人做做家务,而后留下两名学生在“雪堂”读书,自己一转身跑个没影。

    时间长了,苏轼也摸清了规律,未免看到赵兴生气,他每天早晨出门,临到下午,走累了便返回家,顺便教导一下赵兴那两名学生。

    今天他回来的比较早,正午就回家了。进门时看到赵兴,只见他刚刚走出黄州城门,神态很悠闲地背着手,身后牵着一头小牛。

    这段时间,赵兴消失了四五天,而程家坳的学生不停往苏轼这里运送一些建房的材料。苏东坡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但他性子比较粗疏,此事仅仅往心里一过,便被丢在脑后。

    王夫人对院内不断增加的建筑材料倒是问起过。两名孩子对此的回答是:“冬天快到了,师姨娘就要生了,老师担心江边风寒露重,所以打算建一座砖屋,让师公过冬……老师吗,去了泉州,说是打算‘观光’……”

    师姨娘、师公、观光,这几个词在当时还没有出现,两个孩子的说法让王夫人楞了一下,但她眼珠一转,便明白了此话的含义。

    王夫人继续打听,甚至还搞到了几张赵兴手绘的建筑图纸,不过这图纸她看不懂。对她来说,赵兴绘制的房屋,造型很怪异。而赵兴,据说这段时间正在泉州雇工匠,并与工匠探讨盖房问题。

    苏东坡对赵兴的多事采取不以为然的态度,王夫人私下里提过几次,无非是“受恩太重,无以回报,恐其心理难测”等等,但看到几个孩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而苏东坡干脆装糊涂到底,她便不再唠叨。

    苏轼的早归是因为“收获”。现在撞上赵兴,他显得很有点兴致勃勃,扯住后衣袖说:“离人,我今天出去又作了一诗,你听听——林断山明竹隐墙,

    乱蝉衰草小池塘。

    翻空白鸟时时见,

    照水红蕖细细香。

    村舍外,古城旁,

    杖藜徐步转斜阳。

    殷勤昨夜三更雨,

    又得浮生一日凉。”

    背完这诗后,苏东坡沾沾自喜的问:“此诗如何?”

    他如愿以偿了——赵兴眼里闪着狂热的目光,他激动的抖,仿佛情感无处泄,他转身抓住两只牛角,拼命的晃晃,然后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得浮生一日凉——我在这里,我在现场!我看到了……我爱死它了。”

    这种狂热的追捧,苏东坡以前经常见。曾经有一次,他随朋友在江上夜游,有名三十多岁的妇女专门驾船赶到他的船边,弹一琵琶请他做诗,于是便有了《江上琵琶女》这诗。

    连当今皇太后都是他的狂热粉丝,这种天皇巨星待遇他以前经常品尝,赵兴的激动让他回温了过去的辉煌,他很自得的转过身去,像君王回宫般向他的破屋。

    他确实是一位君王,文学界的君王,诗坛的君王。

    赵兴还在兴奋地扯住牛角,拼命的摇晃,小牛被扯的呶呶直叫,一名过来围观的小孩看他的奇怪举动,很纯真的问:“兴哥儿,你在干什么?”

    这个小牛不足三个月大小,牛角还很稚嫩,看到赵兴的举动,谁都会误会他,是想空手把小牛的牛角拔下来。

    赵兴蹲下身来,温和的向这名孩子说:“我在激动!”

    倒也——那孩子一**坐在地上。

    这是苏轼的二儿子苏迨,王闰之生的长子,当年14岁。

    苏迨在苏轼所有的儿子中最为怪异,据苏氏族谱记载,他以苏炳的名字参加了取解试,而后以苏昺之名任饶州太常博士——这个名字他也只用了一年,1o94年他又以苏鼎之名,考中哲宗绍圣元年甲戊连科捷进士。

    此人一生用了四个名字,这在中国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现在推测起来,也许他是因为苏轼遭受文字狱,希望改换名字,以免受株连……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测——后人无法想象文字狱时代的生存难题。

    苏迨扬起小脸,望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师兄,指指这头小牛说:“离人哥哥,你干嘛牵这头小牛来,刚才朝云姨姨说:我家可养不起这样的小牛,还需两三年它才能下地干活……要费很多粮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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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27:28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赵兴笑的很温和,像对待自己的小弟弟般亲切,他弯着身子,摸摸苏二公子的头,耐心解释:“这牛不是用来养的,它是用来吃的……过几日就是中秋,你家没有熟肉,我是来送肉的。”

    苏二公子很天真,他看一眼可爱的小牛,很好奇的问:“活牛怎么吃?”

    赵兴直起身来,板着脸训斥:“去,小孩子家,一边玩去,这牛马上会‘跌死’……这过程比较血腥,小孩子家,最好别看。”

    苏二公子立刻转身,尖着嗓子喊:“姨娘,这牛不是养的,是用来吃的。”

    当苏迨跑进“雪堂”时,苏东坡刚拿起一本书,准备给程夏、程爽讲诗词格律、字词韵脚。听见这话,二程忘了学习,他们兴奋地跳起来,冲出门口,边跑边喊:“噢噢噢……老师要舞刀了。”

    苏东坡已理解赵兴的意思,他牵着苏迨的手,将他抱入怀中,准备给他讲个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恰在此时,院中响起一声凄惨至极的“哞”声。

    只一声,声音嘎然而止。

    王夫人接着冲进房,面色苍白地问:“三儿在哪?别让他去院子。还有负犁。”

    苏东坡很镇定,他捋着胡子说:“离人做事胆大心细,既然他想到让迨儿走开,定不会当着三儿、箪娃的面舞刀杀牛。”

    王夫人摸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继续说:“太可怕了——离人杀牛居然不用捆,他就站在牛边,满脸带着笑,摸着牛脖子,一边跟牛小声说话,一边从身上抽出一根细刺,就这么一刺……”

    王夫人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她喘息半天,艰难的续道:“……就这么一刺,牛只叫了一声就倒下了。然后……然后,离人抽出那根铁刺,脸上还带着笑,用丝帕擦拭刺上的血迹——白色丝帕啊。”

    王夫人的描述很朴素,但苏东坡已经感觉到场面的震撼——正午,阳光强烈:白色的丝帕、殷红的血、一个满脸带着笑的男人、一头只叫了一声就倒毙的牛……

    “朝云吓的迈不动腿了”,王夫人断断续续补充说。

    男人心肠都比较硬,更何况苏东坡还写过“左牵黄,右擒苍”的狩猎诗,虽然他从王夫人的描述中也感到惊心动魄,但他显得很淡定:“我们有肉吃了……今天我提前回来,是因为路上接到知州通报,驿馆传信:王定国将来……让离人搞吧,多准备几壶酒,招待定国。”

    听到王巩王定国要来,王夫人马上惊喜交加,她立刻二话不说,行了一个福礼,快乐的跑了出去。

    苏轼的好友王巩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现在他遇赦返回,这意味着“乌台诗案”的负面影响逐渐降低。有了王巩的例子在前,也意味着苏东坡的苦难有了终结的希望。

    院子里出一声欢呼,听嗓音似乎是赵兴的两个学生。

    猎户出生的二程不以杀戮为恶,他们这是为赵兴的表演而兴奋。与此同时,院里突兀地响起几个粗嗓门的训斥……苏东坡听出来了,这是城门的衙役,他们经常来。

    中国古代,牛是国家资源,宰杀耕牛是触犯刑律的,两名衙役肯定是看见了牛倒毙的场景,所以来找事。

    衙役的叫喊声中,还有两个汴梁腔高声辩解着,他们似乎是在竭力强调,牛是他们杀的,而他们不属于这条法律管辖——能有这么大的口气,只能是那两名多日没出现的倭人,他们回来了。

    苏东坡赶紧起身,等他来到院中后,现现场已无需他调解。争论已经结束,赵兴正很亲热的搂着班头,用非常强硬的口气,郑重宣布:“毫无疑问,它是跌死的,没人欺负这头牛,不信,我砍下一条腿来,你拿回去尝尝……一尝你就知道,它绝对是跌死的。”

    班头没有质疑赵兴的说法,他轻轻甩脱赵兴的搂抱,蹲下身子,好奇的检查牛尸体。

    地上几乎没有流血,整头牛躺在那里,仅牛嗓子眼有一点小小血斑,班头盯了血斑片刻,忽地打了个哆嗦,脸色像是白日见鬼般苍白,他浑身冒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随班头来的另一名衙役没一点幽默感,他很嚣张的打量着平整的院落,质问:“跌死的?它跌在哪儿?你在院里给我找出一块石头来。”

    赵兴笑眯眯的牵住对方的手,和蔼,但有力地说:“相信我,它是跌死的。”

    衙役的脸色变了,他似乎了一阵呆,而后看了看班头,满脸堆笑的说:“举人老爷说的有理,我也觉得它像是跌死的,班头,你认为呢?”

    那班头直起身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结结巴巴的说:“当然,当然。”

    随后,他夹着腰刀,像鬼魂一样逃离现场,等窜进城里,一名老军凑近两人,舔着笑脸问:“两位差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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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29:44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这名老军在历史上也有点名声——苏轼贬谪到黄州时,每日夜间就朗读杜牧的《阿房宫赋》,一读再读,每读一遍,即再三咨嗟叹息。外间屋里两位侍奉他的老军深夜久坐,颇觉困倦,其中年轻长叹一声道:“不知这文章有什么好处,夜深苦寒,犹不肯睡。”

    当时,这名老军却回答:“也有两句好。”

    前大怒,说:“你懂得什么?”

    老军回答:“我爱听他**‘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

    现在“天下人不敢言”有个注解——听了老军的问话,班头板起了脸,答:“牛是跌死的,我查了,我确信。”

    老军依旧笑着:“两位差官,别逗了,我在城头分明看见那人绕着牛转了几个***,然后抽出一根铁刺,一下把牛刺倒,……我亲眼看见,就这两只眼睛亲眼看见。”

    班头板着脸,阴沉的问:“铁刺?多么粗细的铁刺?”

    老军比了个筷子粗细,继续笑着。

    班头怒气勃:“那是一头牛——如果有人告诉你,一头牛被这样一根细细铁刺戳倒,没吭一声就死,而且那个牛还没绑起来,而且地上也不见血,你信吗?”

    老军也一脸的不可思议:“当然不信——我要不是在城头亲眼所见,我决不信。”

    班头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亲眼所见都不信,这诉状怎么写——你说,那么大一头牛被根细铁丝刺倒,我跟知州说,知州还不啐我一脸……

    你说,这人的钱你敢拿么,万一惹怒他,他也对你来这么一下,让你也像那头‘壮牛’一样,谁信是他干的……你知道,那罪官可是知州大人的座上客,你死了谁理?”

    这时,同去的衙役浑身哆嗦不敢插话,班头离开城门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连忙慌慌张张的追上班头,小心翼翼的问:“班头,他的钱……我这里有锭银子,班头,你真没拿钱?”

    班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提醒:“问什么?这事就这么算了,谁都不准提起。以后再遇到这个人,躲着点。”

    东坡田里,已经回来的苏迈也在看着躺倒的牛,苏二公子已经跑出来,远远的看着这里的动作。12岁的苏三公子、四岁的负犁则被抱进房里。两名倭人兴奋地打下手,苏东坡、王夫人、朝云站在门口远观。

    苏迈端详了半天,忽然开口:“为什么没流血?”

    这是苏迈第一次跟赵兴说话。

    “伤口太细,心脏喷出的血堵住了伤口——大公子,如果我们现在剖开它的肚子,它肯定满肚子的血。”

    苏迈点点头,而后和善的说:“不要叫我大公子!你对阿父执弟子礼,就呼我‘叔党’吧,若不嫌弃,呼我为兄即可……你怎么不捆牛呢,不怕一下子杀不死,牛乱跑吗?”

    “我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捆了牛,‘跌死’的成本就要上升。”

    “哦,成本?……这词有意思。你手里的剑可是宝物?这是剑吗?很稀奇!”

    其实,苏迈如果见过西班牙斗牛表演的话,便对这手艺不以为然。顺着脖子一剑刺入心脏,那是斗牛士的基本技巧。优秀的斗牛士都是用激怒的成年公牛做目标的,而这样未成年的温顺小牛,是十岁初学的入门门槛。

    这里面有啥技巧:武器好——一把锋利的刺剑;动作快——只要意志坚定都能做到。

    而后一点,对经过野外残酷求生的赵兴来说,不是问题。

    赵兴提起那把刺剑,毫不吝啬的塞给苏迈:“给你。这是我前不久去泉州买书时,从一名阿拉伯人手里买来的。我听说,学士正在活动,想让你去邻县任县尉,兄长没什么好送的,这柄剑正好给你防身。”

    赵兴没有告诉苏迈,这种刺剑的制作法是从欧洲传入阿拉伯的。这几年,欧洲正在酝酿十字军东征,西方技术在冲突中传入阿拉伯。刺剑传到阿拉伯后,因为它太纤细,似乎很不实用,所以唯在阿拉伯后宫比较流行。

    苏迈甚至不知道赵兴所说的阿拉伯是什么,当时中国对世界的了解近乎为零,除中国外的世界都通称为“胡”、“夷”、“蛮”,比如波斯人,穿白衣的来了就叫他们“白衣大食”,穿绿衣来的就叫“绿衣大食”。现在,整个阿拉伯被叫做“黑衣大食”,从大食方向来的通叫做“胡商”。

    刺剑虽然纤细,但却正适合宋人,因为宋人体弱,士兵连铁制头盔都无力佩戴,只能佩戴毡做得范阳帽,这种轻软而锋利的刺剑,恰好适合充满文人气质的苏迈。所以他推辞的并不坚决,稍稍几个来回,苏迈就收下了赵兴的好意。

    一会过后,赵兴的学生生好了火,端着大铜盆跑来……接下来就是赵兴的个人表演。

    这是一场类似庖丁解牛的个人表演。平常人都是用斧子锯子完成解剖工作,赵兴却用一柄充满妖异气氛的、刀身上布满黑色花纹的解手刀,完成了这一切。眨眼之间,整头牛骨肉分离,被剃成了一付骨架。

    孩子们刚把炖汤的火升起来,那副骨架已变成了一根根骨头——每根骨头都是从关节处切开,而赵兴切开那些骨节时,似乎没费什么力气。

    这一场干净利落的屠杀与肢解似乎将两个女人吓软了,本该由她们做饭招待客人,但大肚子的朝云说自己头昏,王夫人两手牵着两个小孩,一心阻止他们靠近屠杀现场,完全空不出手来。于是,赵兴顺理成章接过了烹调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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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10-07-01 17:32:34
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倭人的快乐就这么简单,赵兴几次邀请他们吃肉,两倭人感动的一塌糊涂,但最终却只蘸着菜汤,吃的满脸陶醉……

    等赵兴端起盘子,这两倭人立刻中止进餐,他们将食物细心地摆在地方,一溜小跑地跑近灶台,麻利地收拾赵兴留下的残骸遗迹。

    小厮出生的两名倭人,做起清洁工作简直专业对口。不一会儿,院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连那些染血的泥土也被他们小心地铲去,倒入江中,换上新土垫上……等他们工作结束后,院子里干净的一塌糊涂,只剩下炉火通红的炖肉锅,还在提醒赵兴:这里刚才杀过牛、做过饭。

    倭人的这番忙碌,让赵兴望向他们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等倭人重新端起自己的食物,赵兴也端着盘子慢慢的走近他们身边,坐下,并好奇的问:“你们两位,叫什么名字?”

    赵兴一问话,两名倭人马上把盘子放到一边,跪坐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匍匐着回答:“上国贡士大人,贱民无姓无名,随大人怎么称呼,都可以。”

    交谈几句后,赵兴现这两日本人不简单,他们竟是日本皇室派出来的侍从,而现在的日本天皇是苏东坡的绝对“粉丝”。他派遣几名侍从专门蹲在汴梁城、待在苏东坡身边,每当苏轼新词出现,他们或购买手稿,购买不成则快誊录下来,用船传回国内。

    当时,日本国内每得到一东坡新词,便会像“文革”期间获得“最高指示”一样,要召开盛大诗会,隆重朗读苏东坡的新作。而苏东坡的真迹在中国屡经战火,保存下来的多数存在日本,唯一的遗漏是《黄州寒食帖》。

    即便是《黄州寒食帖》也没有摆脱日本人的垂涎。日本人把这幅字贴惦记了一千年,终于等到八国联军焚毁圆明园后,这字帖散落民间,被日本人高价收购。

    东京大轰炸时,收藏《黄州寒食帖》的人家中挨了颗炸弹,他冲进火海,什么也没抢救,就抱了《黄州寒食帖》出来。日本上下得知他这一行为后,对他大为赞赏,认为他这一行为值——“即使炸毁了半个日本,而《黄州寒食帖》犹存,也是很值得。”

    此时的日本人,大多数人没名没姓,有了名字则意味着他成了贵族,被称为“大名”——意思是有名姓的大人物。赵兴不知道,这两名倭人中,其中一人最终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因为苏东坡写的诗词很有禅味,回国后,他认为自己悟到了真理,于是在日本东福寺出家,自号“大道”。

    赵兴看着两名谦卑的倭人,随口说:“干脆你们就叫不三、不四吧。”

    他接着冲那个长相机灵的倭人指派道:“你就是不三。”

    这时代,正是倭人对中原朝廷最崇敬的时候,他们朝贡不断,恭敬的态度自内心。所有的宋人当中,他们最崇拜的是苏东坡的才华。赵兴现在是苏东坡门徒,虽然他起的名字有戏弄的成分,但这种上国贡士赐名的行为,依然感动的两名倭人喜极而泣。

    “我等贱民,竟然得上国名人赐名……感动啊,大人,请容许我们行礼拜谢。”两人激动的行着全套的参见大礼,跪、叩、唱诺……

    等他们情绪平静,赵兴很不经意地问:“前几日,你俩去了哪儿?”

    不三趴在地上回答:“我们受苏学士所托,去了钱塘,把学士近日的诗稿送给钱塘陈主簿,等了几日,陈师仲大人已把学士的诗稿结集出版,我们给学士带回了书样。”

    钱塘主簿陈师仲,在“乌台诗案”中也曾因“偶有相关及”而受到株连,但他丝毫“不以前事介意”,一再主动给苏轼写信,并热心地收集苏轼诗文,将其在密州、徐州时期的作品,分别编为《然》、《黄楼》二集。这两本诗稿的1o84年印刷版被日本人珍藏。现代研究中国印刷史的人,都会去日本看看《林兰氏馆藏》中的这套苏轼诗集。

    “噢,那么,接下来你俩又成回跟屁虫了?”

    “跟屁虫”,这个词很怪,两倭人脑袋转了好几个弯才体会出这句话的含义。还是由不三回答了赵兴的话:“不,学士出了新书,敝国上下都在翘企盼,我俩必须把这本新书尽快送回国内,所以我们这是来告辞的。”

    就这么走了?——出版费、稿费这些全不提?拍拍**就打算走?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兴眼珠不被人察觉的转着,脸上带着逼真的忧虑,叹着气,说:“唉,学士苦啊——吃了上顿没下顿,兜里只剩俩窝窝头……嗯,你们回国时,有没有兴趣顺点货物?”

    赵兴前一句话令两倭人感触的都要哭了,赵兴后半句话却让他们如万丈高楼失了脚——怎么?我们才酝酿好了悲哀,他怎么问起不想干的事?

    两倭人还是很真诚地回答:“有的……我俩出外一年多,花费全靠家主支付,这次回去,一定要带点礼物,感谢主人的栽培。”

    两老实人!

    赵兴感慨过后,马上又问:“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有没有兴趣,给自己带点私货?”

    两倭人相互看了一眼,不三、不四齐齐叩,严肃地回答:“此身上下,皆主人所赐,诚不敢有私。”

    赵兴对这两块榆木简直无话可说。他忍了半天气,又继续说:“好吧……我打算让你们带些私货,回去后,你们帮我把货卖了,凑齐路费再回天朝,也顺便这货款带回来,这笔钱,我打算让学士改善一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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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华南地区玩家俱乐部 7 月合法水楼
听说是为学士的生活费着想,两倭人感动啊,马上答应赵兴。

    剩下的事是商议如何赚钱了。

    其实,赵兴现在并不富裕。宋代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程族的产出只是让他们的生活稍稍富足而已,如果不是周涛那笔钱垫底,赵兴能拿出来的本钱真不多。

    与之相应的是,这时代倭国与宋代的贸易已经很完善,所有能赚钱的行业都有拿执照的牙人把持,他们的投资额令赵兴想都不敢想象。

    不过赵兴是什么人?

    既然自己本钱小,那就用先进思维欺负古人……赵兴的目光扫过苏东坡的房子,这时,雪堂里响起了笛声,一个清脆的嗓音正在唱着苏轼的新词,声音里充满快乐与满足。

    赵兴眼睛一亮——名人,我有这么一个时代牛人,那钱还不长着翅膀,劈里啪啦的往怀里掉。

    什么是文化,印书是文化,印盘子难道不是文化?

    别人印书我印盘子。找苏东坡提两句诗,用喷涂的方法把诗喷到瓷盘上,然后烧出来……本钱小,盘子的质量就无需追求,反正这盘子制作出来是让人摆着看的,而不是盛菜的,所以程家坳的陶窑完全可以满足生产条件。那种烧陶温度,稍高一点就成了劣质瓷盘。

    盘子虽然劣质,但上面有了苏东坡的词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就上升成一种文化雅器,如果再加上苏东坡的亲笔手迹,那些倭人还不抢着买?

    赵兴想到这儿,立刻冲进了房子。

    一进门,他看到苏东坡正小心地问歌罢的王巩侍妾柔奴:“广南风士,应该很不好吧?”

    自进屋以来,柔奴脸上一直带着微笑而王巩也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柔奴——是那种有他万事足的微笑!

    这是什么样的微笑?

    王巩因受“乌台诗案”牵连,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他一个儿子死在宾州,一个儿子死在老家,而王巩自己也差点病死。

    在见到王巩前,苏轼心中难过愧疚,以为王巩心里一定对他有所怨恨,不敢写信去问候他。可没想到,王巩不但没有怨恨他,反而面带微笑,载笑而归。

    王巩受贬时,唯有京师歌妓柔奴毅然随行。她跟着王巩翻过大庾岭,在炎热的岭南一待多年,现在她回来了,无怨无悔,还能微笑,而且容光焕。让苏轼很好奇。

    对苏轼的问题,柔奴看看王巩,抿嘴淡笑而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赵兴脑中轰然炸响。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来到这个世界,赵兴老有一种漂泊感。面前的一切都给他一种不真实感,他一直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什么时候梦醒了,世界便恢复了正常……

    然而,这句话却如当头棒喝,令他的脑袋嗡嗡响个不停。

    这时,苏东坡的话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听起来很遥远,只听隐隐约约传来喊声:“拿笔来,且让我赋词一。”

    苏东坡不止赋了一词——他赋了五。

    这人真是才华横溢,属于满的随时都要溢出的那种。等赵兴醒过神来,苏轼还在写。他随手抓起桌上第一张诗稿,那上面写的是那名传千古的诗词:“常羡人间琢玉郎,

    天教分付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

    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柔奴又名“点酥”,苏东坡这是在夸奖这对乐观夫妇的恬然喜乐。

    赵兴闯进来的时候,只粗粗向王巩拱了拱手。现在他不顾礼节的翻弄苏东坡的诗作,倒没引起屋里人的厌烦,因为他满脸的狂热很好的解释了他的失态。

    不过,他说的话却让人纳闷——他在低声唠叨:“太大,太大!”

    这话什么意思?

    屋里人都觉得奇怪。

    “太大”似乎不是一句赞赏词。难道是在说“太伟大”了?可这时代还没有“伟大”这个词。

    赵兴下面的行动却又令人绝倒——他扯过桌上的空白纸,折叠几下,撕成巴掌大小的小纸片,而后眼巴巴的央求苏轼:“学士,写这上面,用小楷。”

    王巩几乎笑喷出来,苏东坡的诗兴全被赵兴败坏了,他懊恼的狠狠的瞪着赵兴,但赵兴却未察觉苏东坡的愤怒,嘴里一叠声的央求。

    还能怎么样?苏东坡是个不善于拒绝朋友的人,赵兴第一次开口求他,不过是写几个字而已,这要求他能拒绝吗?

    无奈的将几诗誊在几张巴掌大的纸片上,赵兴尤不甘心,继续说:“再来,写那‘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词代表苏东坡人生观的成熟。后来人们更是把词里包含的思想上升到哲学高度,称它为“想得开”哲学。到明清时代,这种哲学思想演化成四个字——难得糊涂。

    苏轼从仕途巅峰谪居到黄州,他尝尽了世态炎凉,最后,他尤能保持乐观开朗的性格,归功于“想得开”三个字。而他的另一位弟子秦观,就因为想不开,在贬谪路上忧愤而死。

    苏东坡一写完,赵兴带着满脸狂喜,拿着诗稿夺门而出。剩下苏东坡尴尬的向王巩解释:“定国,我这个门生……”

    王巩平静无波的笑着。其实,他早看出来赵兴压根不能算苏东坡的门生。他虽然对苏东坡执弟子,苏东坡也坦然受之,但两人之间的称呼很有意思,苏东坡到是按惯例称呼他门生的“字”,但赵兴却用“学士”,而不是“老师”、“恩师”来称呼苏东坡。

    “倒也是性情中人”,王巩笑着回答。

    当晚,王巩与苏东坡彻夜尽谈。因为苏东坡房子小,无法安置,王巩便索性租来一艘小舟泊在江边,与苏东坡在小舟里彻夜尽谈。

    第二天中午,苏东坡与王巩是被吵醒的,等他们爬出小舟,现院落里多了四十多个壮汉。这些壮汉却由十名孩子领着,分组在院里忙碌——或平整场地,或和泥。江边还停着一艘大舟,十几个厢丁正从船上卸砖卸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