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桃花源和California Dreaming
“竹林七贤”的酣饮醉谈,陶渊明的田园生活和梦里那个桃花源,蒙特利的音乐节,John Lennon唱出直白的情书, Jim Morrison在诗句里自我解剖…… 那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携领着他们飞蛾扑火般的旅程? 魏晋的名士都注重精神世界的纯净,无视功名利禄和富贵,内心旷达,形迹放浪,这就反映了整个时代对传统礼教的挑战,对腐朽文化的不满。老庄思想就是最锐利的武器。 魏晋最为特殊的意识形态就是玄学了。老庄思想可以让人们摆脱现实的纷争回归自然,回归自我。而儒家思想陷入了矛盾:它在这个动乱的年代已经实在无法成为社会的规范和主流,可也不能完全从人们的思想里消失,于是就有了“援道入儒,儒道合流”的玄学。 “魏晋名士好老庄,何晏有《无为论》,王弼有《老庄注》,阮籍有《达庄论》,郭象有《庄子注》,嵇康则标榜‘老子、庄周吾之师也’”(《国史概要》) 而真正反映“魏晋风流”的精神特质的,是不为外物所累,率性而为的言行风范: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斟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世说新语》) 庄子自然纯朴的审美观,为我们展现了一种恬淡纯朴的自然意境,它要求人们去掉人为造作,提倡回归自然,持守自身质朴的本性。在他看来,符合自然本性的才是美的,自然而然就是美。陶渊明描写他的恬淡纯朴的生活,写出了生活的脱俗超然,正应和了道家的艺术境界:“少无失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间。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园田居》其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饮酒》其五)” 这样的逃避现实的方式是很多名士所选择和追求的,这是他们洁身自好的最好途径:既表露了自己对当权者的不满,又比较安全,也符合老庄思想反对功利的价值观。他们也向往着乌托邦式的“桃花源”:无君无臣,自耕自织,无忧无虑。 可现实生硬地刺痛着梦想:曹操为消除异己,就杀死了孔融、杨修等名士;到了魏晋政权交替,曹氏和司马氏殊死斗争,被害的就有何晏、嵇康、夏侯玄等人,到了两晋,政治环境不断恶化,以至于“名士少有全者”(晋书·阮籍传)。评论政治是不敢的,为了填补精神空白,专谈玄理的清谈风行,而清谈的内容,主要就是《周易》、《老子》、《庄子》这“三玄”,突破了“独尊儒术”,又结合了儒家思想和佛教思想,达到了哲学上的一个高峰。 追求超越世俗的生活方式,带着浓重的文化怀疑和避世的无奈,是另一个国度和另一个年代…… 在那个年代,乐队避开商业操作,离开公司和录音室,乘着大巴在旧金山的街巷里漫游,参加露天免费演出,多少艺术家在那里成长着。这座满是鲜花和白衣的城市是嬉皮运动的圣地。20世纪60年代最优秀的电声迷幻摇滚乐队Grateful Dead的领袖Garcia曾说:“我希望留一块洁净的地方,我希望我能与它一起燃烧。”乌托邦的大同圣景引领着年青的人们。 呼喊与迷惘,挣扎和沉沦,作为个体斗争的典型,20世纪60年代的人们把文化、艺术到社会结构甚至政治、经济个人化,陈腐的主流文化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底层进入了社会、性进入了身体、勇气进入了青春、革命进入了日常生活”。每个人都试图改变世界,而世界也正在自己的轨道里变化着,第三世界的民族国家正在建立,西方的权利模式动摇了。 作为社会的特殊群体,嬉皮士们主张唤醒的是个人不是群体,在社会斗争和政治运动里,他们没有暴力,只要:爱与和平。在今天看来这种幼稚和天真几乎可笑,可是我们猛然间似乎也了发现自己内心的渴求,被纯真感动。精神解放和青春燃烧的岁月里,乌托邦这个字眼的魅力就是她的敏感和唯美。有人说,爱与和平的嬉皮理想与其说是在毒品的颠覆和扭曲下遭到破灭,不如说是自欺的人性麻痹后达到极限的自然决堤。但以美丽、年轻、自觉的和平方式爆发的混乱,乃至梦幻的乌托邦幻想都是令人神往的。 保持心灵纯净的愿望和回归自然的想法,无论魏晋名士还是嬉皮士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