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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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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80楼 发表于: 2008-03-18 09:41:57
  第八部:确信突破时间界限

  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很难看,本来我是想大大发作一番的。但一想到康司这样信任我,自然发作不出来。我摊着手:“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王居风和彩虹两人再自动出现!”

  康司惊讶地道:“你难道一点不打算为你自己的命运做点甚么?”

  我道:“我做过,古昂在叫了我一大声之后突然失踪,当时他坐在那张安乐椅中。我也在那张椅子坐了很久,希望自己也会失踪,可是结果,我却仍然在。”

  康司道:“你准备再坐在那椅子上去等?”

  康司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讥讽,我自己也觉得,如果我坐在那张椅子上去等,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我应该积极地采取一点行动才是。

  呆了片刻之后,我叹一口气:“我要有关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这种资料,外界不多,我相信你有办法安排!”

  康司道:“当然,我们是一个小柄家,值得保存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我们有保存一切东西的习惯,我们关于大公古堡的资料,极其丰富,我恰好又是文物保管会的负责人,可以任由你翻阅。”

  我吸了一口气:“还有,请别忘了还有两个人在大公古堡之中失踪,你要尽一切可能去找他们出来!”

  康司道:“那当然……”他停了一停,向我望来:“你估计你要花多少天?”

  我道:“无法估计,我不知道资料有多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在资料中发现一些甚么。”

  康司搓着手,思索着:“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明白康司的意思,如果在一个月之后,我仍然未曾自己找到救自己的法子,那么,我就要在证据确凿的情形下受谋杀罪的审判了!不过,这一点,我倒并不在乎,我只是在想,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王居风和彩虹再不出现,那他们两人,一定凶多吉少!

  当下,我只是喃喃地道:“一个月!”

  康司又道:“在这一个月之中,卫先生,很对不起,你不能离开资料室。我们会很好地照顾你的生活,但是请你合作!”

  我眨了眨眼,随即点头答应:“那不成问题,不过我希望打一个长途电话,和我的妻子,谈论一下我目前的处境!”

  康司为人很爽快,立时答应了下来:“绝不成问题,我竭诚欢迎尊夫人光临敝国。”

  我心中暗笑了一下,康司抱这样的态度,当然最好。因为可以肯定,白素知道了我的处境,一定会前来和我相会,如果她被拒入境,那么别看她平时文静得很,要闯起祸来,彩虹远远不如!

  当然,我没有将这些对康司说出来,我只是淡然道:“她一定会来的!”

  康司道:“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去打电话!”

  十五分钟之后,进入了康司的办公室,康司的办公室,其实很值得形容一番,由于他一身兼着很多职务,他的办公室也特别之极。但由于那和故事并没有甚么直接关系,是以不多浪费笔墨了。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简略地向她讲述了我的一些遭遇,我只是讲得极简单,果然,即使我讲得极简单,白素只听到了一半,就道:“我立刻就来!”

  我道:“好的,你来,内政部、检察署、文物保管会的康司先生,会带你来见我!”

  接着,我简略地将事情讲完,放下了电话,吸了一口气:“我该立刻开始行动了!”

  康可是一个大忙人,在我打电话期间,不足十分钟,我看他至少听了十来个电话,打发了六个访客,和向十多个下属发出了工作的指示。但尽避他这样忙,他还是陪我到了资料储藏室。

  那个储藏资料的地方,有一个相当正式的名称,叫作“国家历史资料博物馆”。那是一幢相当残旧的建筑物。虽然旧,可是大得惊人,在棕灰色的墙内,每一间房间,面积至少在一百平方公尺以上,我估计这样的房间,大约超过三十间。

  整间博物馆,只有三个职员,虽然说是“博物馆”,但储存的文件记录,却是十分凌乱,并没有科学的分类编号方法,一个职员将我和康司带到二楼:“保能大公是历史上最杰出的人物之一,有关他和大公古堡的一切资料,我们也保存得最多,这里,第一号到第六号房间,全是有关资料!”

  那职员一面说,一面推开了第一号房间的门,我向内张望了一下,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也明白了为甚么康司这样慷慨,给了我一个月时间之多!

  满满的,一百平方公尺的房间中,全是形式古老的木架和木柜,木架上塞满了文件夹……全是用两块薄木板作为夹子的,那些薄木板本身,可能也已经是古董,颜色黝黑,有的上面还刻着花纹。一共有六间房间的资料,那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五天之内,就看完满满一房间的资料,那实在是十分辛苦的事。

  我当时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担心,因为估计三天之后,白素就可以来到,两人一起工作,进度可以快一倍!我只是道:“希望在文字方面,没有多大的问题。”

  那职员道:“法文和西班牙文,有的是用德文来记载的,还有一小部分,是卢森堡的古文字,那只是极小部分,连我们也不知道它记载些甚么!”

  我道:“好的,谢谢你,康司先生说,在一个月之内,我必须日以继夜工作,大约三天之后,我的妻子也会来,你可曾替我们安排住所?”

  那职员以十分奇怪的神情望向康司,康司道:“我会马上派人来,将一间杂物室清理一下,暂时只好委屈你了!”

  我喃喃地道:“无论如何,总比拘留所和监狱好!”

  康司听清楚了我的话,作了一个鬼脸,那职员却没有听清,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我移过了一张椅子,站了上去,从第一个木架的顶部,取下第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来,开始了我了解保能大公和大公古堡工作的第一步。康司等了我大约十分钟,保证一有彩虹和王居风的消息,就立即和我联络之后就离去了。

  我关上了房门,环境十分幽静,如果存心来做研究工作,那么,可以说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宝库。我是想在这许多资料之中,找出一个神秘问题的答案,我甚至不能肯定我的努力是不是会有结果,只好尽力而为。在这样的情形下,翻阅那些发了黄的纸张,看着那些甚至还是用鹅毛笔写出来的字,极其闷气。

  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我几乎不休息,一直在翻阅着种种文件,那全是一些极琐碎的记载,有关保能大公的一切,记述出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康司每天来看我一次,他替我准备的房间,也布置得相当舒适,我甚至做梦,也看到弯弯曲曲的文字在跟前跳动。康司每次来,我都问他,是不是有王居风和彩虹的下落,回答总是“没有”。我心中越来越焦急,因为他们两人失踪,已经超过一星期了!第四天黄昏时分,我像过去三天一样,正在埋首故纸堆中时,房门打开,康司嚷叫道:“看看是谁来了?”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白素。白素急急走向我:“他们还没有下落?”

  白素所指的“他们”,当然是指王居风和彩虹而言,我苦笑了一下,白素不等我回答,就大声道:“他们是在古堡失踪的,你不到古堡去找他们,躲在这里干甚么?”

  我忙道:“你先听我讲完了经过再说,你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怎么可以胡乱责备我?”

  白素皱起了眉,康司移过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来。我对康司道:“你去忙你的吧,我相信我们两个人,可以应付任何困难!”

  康司点着头,又向白素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我关上了房门,将事情的一切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白素有一个极好的习惯,就是当她在听人叙述一件甚么事之际,绝少插口打断,所以我可以一口气将整件事讲完。

  等我讲完之后,白素站了起来,在木架和木柜之间,来回踱着步:“在整件事情中,你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相信王居风的话!”

  我瞪着眼,白素不让我开口,又道:“彩虹立即相信了王居风,你为甚么不相信?他们两个现在在「过去」!”

  我只是道:“你自己听听,「他们现在在过去」这种话,像话么?”

  白素道:“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人类的语汇无法表达人类所不了解的事。”

  我挺了挺身子:“你毫无保留地相信王居风的话?他曾到过「过去」,又回来了?”

  白素极肯定地道:“是!唯一可以解释种种怪事,你看,一些东西,会无缘无故失踪,它们到哪里去了?又会无缘无故出现,它们从哪里来?彩虹的打火机,当她在那房间中,跌下打火机之际,由于我们不知道的因素,打火机到了过去。”

  我睁大着眼,我明白白素的意思,她这时在说着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举例说,某一个作家,在他二十楼的寓所之中,埋头写作,忽然之间,由于不可知的因素,时间倒退了一百年,在一百年之前,作家寓所的这幢房子还根本不存在,于是,这个作家,就会从二十楼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

  白素继续道:“打火机后来忽然又出现了,而且,显然在它失踪的过程中,曾被人使用过,而使用它的人,又对打火机那样简单的东西,不是很熟悉,以致用完了火石,也无法补充。这还不明自?打火机回到了过去:一个并没有打火机的年代!”

  我吞了一口口水,白素越说越起劲:“彩虹摸到的那只手,当然不是古昂的手,也不是有人躲在古堡中。”

  我没好气地道:“那么,是谁的手?”

  白素道:“你记得王居风说过么?他躲在壁炉的那个灰槽之中,忽然之间,变成了身在一株大树之上。可以假定,在大公古堡未建造前,在如今大公古堡东翼所在之处,有一株极高的大树,高度至少和如今大公古堡的三楼相等。在这株大树之上,当时如果有某一个人,无意中伸了伸手,而在他伸手出来之际,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的界限,来到了若干年之后,变得从大公古堡三楼一间房间之中的壁炉中伸了出来!”

  我只是愣愣望着白素,我倒一直不知道白素的想像力如此之丰富。我并不是没有想像力的人,也可以接受白素这样的说法,但是无论如何,听了心中总不免有点滑稽之感。我道:“照你的说法,那个人伸了一下手,他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那么,在那一刹间,他自己是不是可以看到他的手呢?而且,他的手忽然给人摸了一下,一定大吃一惊!”

  白素并不觉得我说的话有任何可笑之处,只是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无法肯定,因为我未曾身历其境。就算这个人吃惊,他也不是没有报酬的,他至少得了在当时来说,可能是一件宝贝的东西,彩虹的那只打火机!”

  我挥着手,大声道:“等一等,你可以继续发挥你的想像力,但是我必须澄清几个问题!”

  白素以一副应战的姿态望着我,等我提问题出来。我道:“你的意思是,任何物体,都可以突破时间的界限?”

  白素以十分肯定的语气道:“看来是这样,古昂的小刀,以及其他管理员的一些东西不见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不见的。一些东西忽然出现了,例如一盘旧绳子,一块大石,也就是在那种情形下出现的。你自己说过,那块打中了车顶的大石,不可能是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它是平空出现的,就是因为它突破了时间界限!”

  我挥着手:“你是说,我现在挥着手,就这样凭空一抓,而如果我的手,忽然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就可以随手抓点东西回来!”

  白素道:“应该是这样,那要看你的手,回到了甚么时候,和那时候,在那地方可有着甚么东西可让你抓到!”

  我眨着眼,白素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在华清池的遗址,去不断挥手,或许,你有机会可以碰到正在出浴的杨玉环女士!只要时间凑合得好!”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白素这样譬喻,本来很好笑,但是我却笑不出来,我又道:“照这样说,如果有人可以掌握时间门户之钥,他就可以空手取物了?”

  白素陡地向我一指,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我吓了一大跳,她的神情十分兴奋:“正是这样!我也恰好想到了这一点!”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为甚么白素忽然之间兴奋,也无法明白她想到了甚么,只好望着她。白素道:“法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种种法术,五鬼搬运,空手取物,这些法术,我想,全是施法术的人,掌握了突破时间界限的方法所致!”

  我只好苦笑,白素所说的,或者言之成理,但是对我们目前的处境,却一点帮助也没有,我道:“别再发挥下去了,这对我们有甚么帮助?”

  白素道:“当然有帮助,王居风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到了过去……”

  我忙道:“你别忘了,当他在过去之际,他并不是王居风,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山村中人,叫莫拉!”

  白素道:“是的,这其间还有我们不明白的因素,但是王居风总是回到了那个时代大公古堡正在建筑的时代。所以,我相信我们可以集中力量,来看大公古堡建筑期间的资料!希望可以找到王居风曾经回到过去的证据!”

  我呆了半晌,白素的确已经找到了一点头绪,虽然她找到的头绪,是建立在我所不愿意相信的一些基础上。

  但是,反正甚么资料都要看的,就先看她所提议的那一部分,也没有甚么不妥。当我开始看资料之际,已经从职员那里,取到了一份简单的分类记录,查了一查,大公古堡建筑期间的文件,全放在第四号房间之中。

  我和白素到了第四号房间中,开始各自分头,翻阅文件。我看的那一部分,关于大公古堡建筑材料的来源,建筑古堡所有的石料,全是在离如今古堡不远处的一个山崖中采来的花岗石,当时的专家,对这种石质,研究得很详细,根据文字记载的形容,我可以肯定,平空落下,打中了车顶的那块石头,就是记载中的这种!

  我不禁苦笑了起来,照白素所想像的,可能当时,一辆骡车,载运石头到工地来,其中一块石头,忽然落了下来,又打破了时间的界限,所以,一千多年前,从骡车上落下来的石头,就打到了我的车顶之上!

  我想对白素提一提这件事,可是当我向白素看去时,发现她比我忙碌得多,一大叠文件到手,她只不过翻一翻,立即就放回原处,而且作上记号,表示已经翻阅过了。看她的情形,像是在有目的地找寻甚么。

  我没有问她在找甚么,只是自顾自照自己的方法来看看大公古堡建筑的资料,又发现保能大公重金聘请了西班牙、德国、法国许多着名的建筑师来参加工作。而且,王居风讲得不错,保能大公很不喜欢签名,那块不准捉迷藏的铜牌上有大公的签名,不能不算是一件怪事。

  当天晚上,我们一起享受了康司送来的丰富晚餐之后,又工作到了深夜,才在那间杂物室中睡了下来。白素在临睡之前,喃喃地道:“我一定可以找到的!”

  我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找甚么?”

  白素道:“我在找大公古堡建筑期间因逃亡而被处死者的记录!”

  我心中一动:“你希望找到莫拉的名字?”

  白素道:“是的!”

  我叹了一声:“就算在记录中找到莫拉这个人,也不能证明甚么。你别忘记,王居风是一个历史学家,他可能看过保能大公处死人的记录,而在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睡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忽然又道:“我相信在记录上,这个莫拉,一定有他特别的地方,因为王居风又回来了!”

  我的脑中很混乱,而且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而且我也很疲倦了,所以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

  第二天,我们仍在第四号房间中翻阅资料。到了下午,白素陡地叫了起来:“在这里了,快来看!”

  我放下手上的文件,来到白素的身边,白素指着她手上的文件:“看,莫拉!因逃亡而被处死刑,吊死在绞刑架上!”

  我耸了耸肩:“我早已说过了,这不能证明甚么,王居风可能也看过。”

  白素不出声,又翻阅着文件,我已经转过身去,白素又叫了起来:“看,你快来看!”

  我又转回身来,很有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可是我一看到白素的双眼放着光,兴奋莫名,我知道她一定找到了甚么重要的东西。白素不但兴奋,而且在不住地吸着气,可知她发现的东西,不但重要,而且极其刺激!

  我忙凑过头去,白素道:“看,这一部分文件,标明官方决不承认这是正式记录,只不过因为当时有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才记下来!”

  我道:“究竟是些甚么?”

  白素道:“第一件,记着莫拉的事,莫拉在绞刑架上失去了踪影!”

  我吃了一惊,忙将白素手中的文件抢了过来,急不及待地看着。在发黄的羊皮纸张上,的确这样记载着:莫拉在行刑之后,尸体突然失踪,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这一件怪事,大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这件事,但作为记录官,有责任将之记录下来。在这段记录之后,是一个人的签名,这个人,自然就是负责记录当时发生事情的记录官!

  我也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我不禁也有点动摇了:“莫拉的尸体,打破了时间界限,那应该是如今多了一具不知名的尸体,何以又会变成王居风活着回来?”

  白素摇头道:“时间和人的生命,究竟有甚么微妙的关系,我想还没有人可以解释得出。生命和其他任何东西不同。一块石头,回到了一千年之前,或是到了一千年之后,一定仍是一块石头,打火机也是一样,它们没有生命。可是生命却一定不同,随着时间的变化,生命本身,也在变化。今年,你是卫斯理,我是白素,一百年之前,我是甚么人?你是甚么人?一百年之后,我又是甚么人?你又是甚么人?”

  白素的这一番话,听得我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你说得越来越复杂了,在你的想像之中,生命不灭,一直存在!”

  白素道:“当然是这样,生命一直存在,过去在,现在在,将来也在,只不过方式不同!”

  我吸了一口气:“这和王居风、彩虹讲的「前生」是一样的意思。”

  白素道:“对了,很相同。”

  我皱着眉,白素的这样说法,相当难以接受,所以我虽然没有反驳,但是却不由自主摇着头。白素也不和我再争下去:“再看下去,下面还有许多官方认为非正式的记录,看看是甚么!”

  我翻阅着,翻过了几张纸,就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我绝不是轻易大惊小敝的人,可是看到了这一则记录,我真正呆住了!

  白素也凑过头来看,她看了之后,也不禁叫了一声。

  这则记录也很简短:“一个叫拉亚尔的木匠,在树梢上躺着偷懒的时候,发誓说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摸了他的手,这个看不见的人手是冰冷的。拉亚尔在慌乱之中,自树上跌了下来,和他一起跌下来的,是一件不知名的东西,这东西会发出火来。”……在这里,有着“不知名东西”的简单图画。

  天,那是一只打火机,而且正是彩虹的那一只,上面甚至有“R。K”这两个字母!

  记录还记着:“这不知名的东西,献给了保能大公,大公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作为负责记录的官员,有责任将这件事记录下来。”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这……这……一定是彩虹的打火机!”

  白素说道:“也就是我的假设!”

  我苦笑道:“还有那块铜牌呢?怎么会在同时出现的?那时候,大公古堡还没有造好,何以会有不准在古堡中捉迷藏的禁令呢?”

  白素皱着眉:“我想,铜牌和拉亚尔的手,都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但不是同时突破,只不过它们是来到了同样的时间!”

  我没有说甚么,又看下去,这一束“不为官方承认”的记载,全是记载着在大公古堡建筑期间所发生的一些怪事,无可解释,而保能大公也一律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这些怪事,和我所知道的怪事相类似,例如一些物件突然失踪,一些东西突然出现,最后,又有一件失踪,记载的是两个军官酗酒争执,其中一个军官,用一只链子,打中了对方的心口,被打中的军官,在重伤倒地之后,突然消失,凶手所用的链子,是战场上的武器云云。

  战场上所用的“链子”,我知道这种中古欧洲武士所用的武器,那是一只相当大的铁球,球上有着许多尖刺,用一根铁链系着,可以挥动杀人。

  我之所以不厌其详地介绍这种武者,是因为我立时想到了古昂的伤口。当我一看到古昂的伤口之际,我只想到了中国古代的武器狼牙棒,却未曾想到欧洲古代的武器链条!

  这时,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白素问道:“你怎么啦?”

  我苦笑道:“古昂,那个消失了的军官,是古昂!”

  白素望着我,一声不出,我讲了那一句话之后,也一声不出,我们两人的神情都十分怪异,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贯通全身。我知道这股寒意由来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正在人类知识领域之外徘徊。接触到了一个极其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境界。这种境界,是完全超乎人类知识范围、超乎人类想像力之外!我竭立想使自己进入这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去了解这个不可思议境界中的一些事,但是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这是我的知识范围,甚至是我的想像力范围之外的事。

  过了好久,白素才首先出声:“看来我的想像还下太离谱,人,在突破了时间的界限之后,生命起变化,是另一个人,而物体,因为没有生命,所以它们的形态不变,打火机还是打火机。”

  我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如何,但可想而知,一定十分滑稽,而且,在滑稽之中,一定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怖,所以白素望着我,神情也娈得十分异样:“你……怎么完全不表示意见?”

  我道:“我已经表示过意见了,那个伤在链条下的军官,就是古昂,他在受了重伤之后,又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回来了。”

  我道:“当他临死前的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切,他只说我害死了他,是因为将他带到大公古堡,使他回到了过去,因此遇害!”

  白素叹了一口气:“以你现在的处境而论,我们最好现实一点,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庭会接受这种解释!”

  我忽然之间,十分潇洒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法子现实,因为我现在遭遇到的事情,是超现实的,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有法庭接受我的解释!”

  白素惊讶地问道:“你,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我抬头,望着因为陈旧而变了色的天花板:“我想,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多少接触到了一点生命的奥妙。”

  白素显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以她一听得我这样说,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气。我不去看她,因为我这时,正集中力量在思索。我所想到的,概念还十分模糊,只可以说我捕捉到了一点。我要十分用心,才能用语言将我想到的表达出来。

  我道:“我接触到了一点点生命的奥妙。从古到今,每一个人,对他现阶段的生命,都十分留恋、宝爱,那是因为人类不能肯定生命的实质。以为现阶段的生命一旦消失,就此完了!却不知道生命在时间之中,会以多种形式出现!”

  白素冷冷地道:“别说那么多深奥的名词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就算你被判死刑,上了电椅,你仍然不会死!”

  我仍然不去看她,只是道:“可以这样说,我只不过结束了现阶段的生命,谁知道我的生命,会到哪一个阶段去?可能是一百年之后,一千年之后,一万年之后,甚至更遥远,以另一个人的形态出现,继续生活,就像莫拉上了绞刑架,结束了他那一阶段的生命,可是却得回了王居风在现阶段的生命。莫拉的那一段生命,对王居风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我说到这里,才向白素望了一眼,我看到她抿着嘴,一声不出。

  我又道:“在王居风而言,当他自己知道了有一段生命是莫拉的形态生活,那一段生活,在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梦。如果他能有机会在时间之中来回多几次,他一定也会感到现阶段生命,也不过是一场梦,梦随时会醒,何必对现阶段的生命这样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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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部:生命奥秘——人生如梦

  我说到最后,做着手势,摊开双手,以加强语气。

  白素冷笑一声:“我不知你的心中想些甚么,是梦也好,是真实也好。我是和你在现阶段,也就是在这个梦里结成夫妇的,我就不想我的丈夫忽然梦醒,离我而去,这个梦,一定要继续做下去!”

  我想不到白素会这样说,我立时道:“可是,梦一定会结束!”

  白素道:“让它自然结束好了。有一分力量,我就要使这个梦延长一刻!”

  我眨着眼,一时之问答不上来。我自己的设想,还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这使我无法进一步和她争论下去。而她的态度如此坚决,这也是使我无法再说下去的原因。

  白素看到我眉心打结,一副严肃的样子,她大约为了使气氛变得轻松点,所以道:“其实,你不必觉得事情那么严重!”

  我叫了起来,说道:“那还不严重?我可以说已经徘徊在生命秘奥的边缘了!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发现,可以改变人类的一切!”

  白素扬着眉:“你太自负了,其实,你的所谓发现,一点也不新鲜!”

  我瞪大了眼,盯着白素,并不出声,只是等着她作进一步的解释。

  白素道:“中国人说「人生如梦」,已经说了好几千年!”

  我冷笑道:“那太空泛了!人生如梦,只不过是说现阶段生命的短促,古人并不知道,现阶段的生命结束之后,还可以有另一阶段的生命!”

  白素道:“当然知道!”

  我道:“举出例子来!”

  白素立即道:“最现成的例子,便是庄周先生,这位思想家,在三千多年之前,已经不知道他自己现阶段的生命,究竟是蝴蝶做梦而来的,还是实在的!”

  我呆了一呆,庄子梦化为蝶,醒来之后,不知自己是蝶在梦中为人,抑或人在梦中为蝶,这谁都知道。而如今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提了出来,那是不是说庄子的那个梦,并不是普通的梦,而是他也曾突破时间的界限,到了生命的另一阶段,而他的生命,在另一阶段中,以蝶的形态出现?庄子的“梦”醒了,表示他从另一阶段的时间,又回到了现阶段?两个阶段的生命,都在他现阶段的生命之中产生记忆,所以他才会弄不清自己是蝶是人?

  这是十分玄妙,也不可思议,而且极其复杂的一件事,但是照看,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眼前的例子是王居风。王居风有过另一阶段的生命,对两个阶段的生命,都有记忆,王居风是现代人,知识领域比三千年前的庄子要广阔许多,所以他可以肯定,那并不是“梦”,而是他突破了时间界限的结果!

  我呆了半晌,无可奈何地道:“或许是!”

  白素道:“所以,你不必为你自己的发现而兴奋,更不必为之迷惑。这道理,曾经有人懂过,而且,也用并不难懂的文字记录了下来。这种记录文字,几千年来,广为流传,可是完全没有人相信,只当那是一种思想上的见解,而从来没有人想得到,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经历!”

  我苦笑道:“至少有你!你提供了一个新的解释!”

  白素道:“我倒并不觉得有甚么了不起,或许,庄子根本就是我另一阶段的生命,谁知道!”

  真的,谁知道:一个东方的历史学家王居风,他的另一阶段的生命是欧洲山区的一个农民,又有谁猜想得到?

  白素终于言归正题,她道:“所以,你不必想得太玄,由于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许多个另一阶段生命的情形,所以必须重视现阶段的生命。手里抓着的一文XX,比虚无缥缈的整座金山好得多!”

  我无话可说,只是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王居风和彩虹,再度在古堡失踪,他们在另一阶段的生命中?”

  白素道:“从王居风上一次的例子来看,你的问题,应该有肯定的答案。”

  我翻着眼:“彩虹的另一阶段生命,是甚么样的人?”

  白素吸了一口气:“时间永恒,人的每一阶段的生命,很短促。应该有许多阶段的生命,你问的是她哪一阶段的生命?”

  我又好气,又是好笑:“我怎么知道!”

  白素也笑了起来:“好了,我们要不要通知康司?”

  我想了一想,通知康司,告诉他我们在文件中发现了这么多怪事的记录,我猜想康司可以接受这样的事,但那对于我目前的坏处境,却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善。不过,无论如何,总该让他知道才是。于是,我点了点头。

  白素走出了房间,去和康司联络,我双手抱住头,在思索着,想着我和白素刚才交谈的一切。

  白素很快就回来,我一看到她推开门走进来,就知道一定有甚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她的神情,极其古怪。

  我忙跳了起来,道:“甚么事?”

  白素道:“我打电话给康司,他的秘书说,他有极重要的事。到一个山中的小村落去,要几天才能回来,那地方的交通很不方便。”

  我有点惶恐:“不论有多么重要的事,他都不应该抛下我们离开!”

  白素道:“他在离开时,对他的秘书说,如果我们和他联络,就告诉我们,事情和我们有关!”

  我摇头道:“这很不合理,他为甚么不和我们道别,如果和我有关的事,有了新的发展,他应该让我们知道!”

  白素道:“关于这一点,秘书也有解释。秘书说,康司先生认为,如果他亲自向我们道别,我们一定要跟着他一起走,为了避免这一点,所以他不告而别。”

  我在房中团团乱转。康司一定接到了极其重要的消息,所以才会突然离去。而这个消息,又和我有关!那究竟是甚么消息呢?为甚么和我有关的事,会在一个偏僻的、交通不便的山村之中发生?

  我本来就好奇心极其强烈,再加上事情和我有关。而且,我的处境十分坏,可以说生死攸关……尽避我对生和死,已经有了另一种看法,但是人要轻易舍弃现阶段的生命,毕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白素坚决不肯让我“离去”!

  所以,这时我一听得白素那样讲,好奇心实在是无可抑止,我大声道:“康司太岂有此理了!他应该先告诉我!他为甚么不告而别?”

  白素眨着眼:“你对我大声咆哮有甚么用?我又不是康司?”

  我道:“那么,他甚么时候能回来?”

  白素道:“我问了很多次,秘书不肯定地说,只是说要好几天,而且,也不肯透露他到了甚么地方去!”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在这样的一个小柄家中,到甚么地方去,要几天才能回来?”

  白素又眨着眼:“其实,要知道他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我陡地一呆,立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白素胆子大起来,任何人瞠乎其后,甚么事都敢做。我立时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

  白素也压低了声音:“我不认为康司的办公室会有太周密的防范,所以要偷进他的办公室,轻而易举。”

  我吸了一口气,白素又道:“而且,康可是在接到了某种消息之后,才突然离开的,所以我相信,在他的办公室中,一定有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笑了起来:“这是非法的!”

  白素摊了摊手:“丈夫既然犯了谋杀罪待审,妻子似乎也不应该太寂寞,是不是?”

  我点头道:“对,六亲同运,天一黑,就开始行动,这也许是对康司不告而别的一种惩戒!”

  白素瞪了我一眼:“别自己替自己寻找藉口了,我知道,如果要你等上几天,等康司回来,你的好奇心会杷你现阶段的生命结束掉!”

  我笑了起来:“这算是甚么话?会把我急死,不就够了!”

  白素道:“我在使用你的词汇,大哲学家!”

  我没有再说甚么,尽避等到天黑不过几小时,可是在这几小时之中,我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再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残旧的文件和记录。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吃过了职员送来的晚餐,回到了我们的房间。在我和白素的生活经历之中,要偷出这间房间,到达康司的办公室,那真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过程也没有甚么值得记述之处。我们在到了康司的办公室之后,开始找寻康司去处的线索,不到五分钟,我们就找到了,那包括康司的秘书,接听电话的一个记录:维亚尔山区中心,警员亚里逊有一个报告,称他职权范围内五个山村中的一个,波尔山村中的一位少女费逊,曾遇到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向费逊交托了一件东西,并且要求费逊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因为心情紧张,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头得十分低沉:“彩虹和王居风!”

  我点了点头,在那个“波尔山村”中出现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除了彩虹和王居风之外,不可能是别人。可是他们两人,为甚么不回来,而要那个叫费逊的少女和我联络?他们两人交给费逊的,又是甚么东西?

  我继续翻看,发现了一幅地图,那是安道耳全国,比例是三千比一的地图。这样的地图,相信除了在安道耳高级官员的办公室之外,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容易轻易见到。因为安道耳这个国家实在太小,小到了根本引不起其他人关注的地步。

  在那幅地图上,我们看到,崇山峻岭之中,有一个地方,被用红笔划上了一个小圈。在那小圈之中的地名,是“波尔”。

  另外,我们又找到一份文件,由全国警署的一位官员签署的,收件人是康司。文件说,那位警员亚里逊,坚持要上级机关派员到山区去调查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

  在康司的办公室中,我们不过花费了二十分钟,就已经有了结论。

  我们的结论是:彩虹和王居风再度出现,他们出现在一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在那个山村中,他们遇到了一个叫费逊的少女,交下了一些东西。而这件事,其中还有十分神秘的成分在内。

  康司当然是到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去了!

  我和白素只商量了几句,我们就有了决定:立即赶到那个山村去!

  我们离开了康司的办公室,在街头找了一回,就找到了一辆性能很好的车子,半小时之后,我们已经离开了首都,照着从康司办公室中取来的地图,向那个小山村进发。至于第二天一早,有关方面发现我们“失踪”之后,会乱成甚么样子,我们也顾不得了。

  我和白素轮流驾着车,尽避我们的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是我们却没有提出来讨论。

  因为我们的疑问,都不是讨论便可以得出结论,一定要见到了那个叫费逊的少女,才有结论。

  我们只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彩虹和王居风,在出现了之后,又到哪里去了呢?他们似乎并没有在那个小山村中留下来,而且,也没有意思回到大公古堡去,因为他们如果准备回大公古堡,就不必托那个少女来和我联络了。

  到了天明时分,我们在一条相当狭窄的山路之中,盘旋向前。那条山路,用最简单的办法开出来,并不适宜汽车的行驶,车子在行驶之中,颠簸不已,每一秒钟,都可能直跌下山。

  上午九时左右,我们来到了一个小村,不少村民,走了出来,我停下了车。这一带,可以说是山区中最贫穷的部分,是以当我一下车子之后,一个年老的村民,竟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道:“两天之内,有两辆汽车来到我们这里,这真是好现象!”

  我忙道:“另一辆车子在哪里?”

  几个村民立时向村子空地的一角指去,并看到了一幅油布,盖着一辆车子,我奔过去,揭开油布一看,那正是康司的车子,再问了问时间,康司昨晚到,在这个山村中过了一夜。

  由于再向前去,根本没有路可以通车子,所以他是在今天一早,雇了一头驴子,骑着驴子继续向前走,算起来,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小时路程,我很有希望可以赶上他。

  那个年老的村民,看来像是村中的负责人,我对他道:“我要四头最好的驴子,脚程要快,健壮而听话!”

  老村民现出为难的神色,和几个村民一起低声商议着。可是他脸上那种为难的神色,却随着我数钞票的行动,而变得越来越淡,终于,我以一大叠当地的货币,换来了四头精壮的驴子,和村民的阵阵欢呼声。

  村民十分热情,取出了他们窖藏的麦酒,一定要我们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喝酒,但是我和白素,却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在村民的口中,我得知要到波尔山村,至少要十二小时,而且沿途山路崎岖,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全得靠驴子爬山的本领,才能到达目的地。

  十二小时,那是指普通的行程而言,我估计,我们有四头驴子,可以使驴子休息时间减少,这样不停地赶路,至少可以提早四小时,那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途中追上康司!

  我和白素各自上了一匹驴子,又各自拖了一匹空驴子,带了食物和食水,开始出发。

  离开那个小山村之后不久,山路就越来越狭窄,有的地方,山路盘旋好几里,可是那好几里山路,却只使我们前进了极短的距离。

  到中午时分,我们休息了片刻,继续赶路,好在这四头驴子,十分听话,一直在很快地负载着我们赶路。到了下午四时左右,我们已经看到,在我们下面的山路上,有一个人骑着驴子,正在前进,我们相隔不过两百公尺左右,可是山路迂回,事实上,我们要赶上他,还需要一小时左右。

  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康司,我大声向下面叫着,叫声在山中响起回应,康司抬头,以手遮额,他也看到了我们。虽然相距有两百公尺,但是我还是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惊讶的神情。

  他在剧烈地挥着手,叫嚷着。我不理会他在叫些甚么,只是大声叫道:“康司,先别问我们为甚么会来,你在原地别动,等我们!”

  我叫了两遍,康司下了驴子,我和白素催着驴子,向山下赶去,四十分钟之后,我们已来到了康司所在的那条路上,隔得还相当远,我就看出康司的脸色铁青,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等我来!”

  我点了点头,等到我们来到康司的身前之际,康司抑制很久的怒意,陡然爆发,厉声说道:“卫斯理,我以为你是一个君子!”

  这句话,可以说是严重的指责!

  白素立时道:“康司先生,你这样指责他,很不公平!”

  白素一开口,康司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所谓“君子可以欺其方”,要应付一个君子,实在容易不过。

  白素一面说,一面向康司走了过去,康司吸了一口气:“他,他应该在我替他安排的地方!”

  白素将事情完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是我叫他来的,因为我知道表妹有了下落,我一定要先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康司先生,你自己一个人前来,而不通知我们这样重要的消息,实在十分自私!”

  康司睁大了眼,事情反倒变成他的不是!虽然白素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柔和,可是那已足以使康司感到尴尬。

  康司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我……因为事情还未曾十分明朗,所以我……我想暂时不通知你们!”

  白素道:“算了,反正我们已经来了。”康司苦笑了一下,看他的样子,实在是还想责问我们究竟是怎样来的,但是白素的话,使他自觉“理亏”,他倒不好意思再追究了。

  我为了便他不至于太难堪,忙道:“还有一点原因,我们在有关的资料中,发现了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我甚至知道了古昂是死在甚么凶器之下!”

  康司十分惊讶地望着我,白素看到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忙道:“我们一面赶路,一面说!”

  康司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又骑上驴子,一路上,我将在文件上找到的,当时保能大公下令不准任何人谈论的一些怪事,全讲了出来。

  康司听得目瞪口呆:“这样说来,全是……真的了?”

  我道:“文件还在,你自己可以去看。”

  康司挥着手,看来他陷入一种十分混乱的思绪之中。

  康司这时的反应,和我与白素在才看到了这些资料之后一样。事实上,任何人在接触到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事情之际,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康司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可以在时间之中,自由来去,是真的了?”

  白素道:“不单是人,连物件也可以在未知的因素之下,突破时间的界限!”

  康司不断地眨着眼,身子在驴子背上摇晃着,像是随时可以跌下来,那自然因为他的心中,受到了极度震撼。

  我道:“骑稳一点,在这样狭窄陡峭的山道上,要是跌了下去,可不是玩的!”

  康司苦笑了一下,我又道:“我们只知道,在那个叫波尔的小山村中,发生一件怪事,我希望你能有详细一点的消息!”

  康司望了我一眼:“你们到过我的办公室?”

  我忙举起了一只手来,说道:“你放心,一点破坏也没有,一切正常,除了带走一幅地图!”

  康司口唇掀动了几下,看来他想骂我,但是却又骂不出口,我只好缩了缩头,装出一副贼头狗脑的样子来,博取他的同情,希望他原谅我。

  我的表情十足,果然有用,康司叹了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和你们差不多,不过,我曾和那个警员通过一个电话。你知道,在这种小山村中,所谓警员,是兼职的,在那种地方,警员也根本没有甚么事情可做!”

  我道:“这我明白。”

  康司续道:“那个警员叫亚里逊,他是一个牧羊人。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有两个中国人,一男一女,我猜想就是你说他们在大公古堡失踪的那两个。”

  我道:“除了他们,不会有旁人。”

  康司道:“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只有一个少女见过他们,那少女叫费逊,据亚里逊说,费逊在事后,显得十分惊惶,因为那两个人,突然出现,而且又突然不见!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留下了一些东西,那么,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费逊的话!”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忙道:“突然出现,突然不见是甚么意思?”

  康司皱着眉:“我也不明白,我在电话中追问过,可是亚里逊却语焉不详,说不出甚么名堂来,我想非要问那个少女不可!”

  我吸了一口气,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却没有说出来。反正我们一定可以见到费逊,又何必太心急?

  白素又问道:“难道那个警员,未曾提及他们留下的是甚么东西?”

  康司道:“有,是一只据称相当精致的木头盒子,有锁,盒子内是甚么东西,因为他们曾吩咐过费逊不可打开,直到和你们取得联络为止,所以没有人打开过。”

  白素神情苦涩,喃喃地道:“不知道彩虹又在玩甚么花样!”

  我也苦笑道:“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大不幸!”

  白素白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么。我们一直催着驴子,但是不论怎样催,在山路上前进的驴子,速度总不可能太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地图上来看,还有六小时的路程。我坚持连夜赶路,但是白素和康司都反对。在峻峭的山中,晚上赶路,自然十分凶险,我拗不过他们两人,只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山村中度宿。

  当晚,我躺在干草堆上之际,作了几十个推想,可是却一点没有结论。可以说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我就跳了起来,用村中储藏的山溪水,淋着头,催着康司快点启程。

  等我们又在山路上前进之际,我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因为我夜来推测不到,快可以有结果了!

  在接下来几小时的路程中,我们三个谁也不说话。山路越来越是陡峭,简直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到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才道:“怎么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康司道:“他们一直住在那里。事实上,那个小山村中,现在也只剩下七户人家,而且,全是女人、小孩和老人!”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甚么。等到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一座山头上,向下看去,已经可以看到那个小山村!从山上俯瞰,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个小山村,本来大约有三十来户人家,可是现在看来,只有七八间石头堆成的屋子还像样,其余的,不是已经倾坍,就是被山藤爬满,尤其这时是冬天,枯黄的山藤,爬满了废弃的石头屋子,看起来极度荒凉。

  白素叹了一声:“到了!真不明白彩虹怎么来到这种地方!”我们一起赶着驴子下山,下山时比较快得多,到了山半路,就看见一个人赶着一群羊,迎了上来,那是一个大约六十来岁,满脸是皱纹的老人,不过看来身子倒还很健壮。这个人老远看到了我们,就兴奋地叫了起来。等到我们来到了近前,他看到了我和白素,陡地愣了一愣:“就是你们?将东西交给费逊的,就是你们?”

  我摇头道:“不是,你弄错了!”他搔着头,现出大惑不解的神情来。那也是难怪他的,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极少外人前来,何况是中国人,又何况是“一男一女”中国人!

  康司已经问那人道:“你就是亚里逊?我是康司!”

  那人忙道:“是的,我是亚里逊,康司先生,你们来了,真好。费逊自从遇到了那两个中国人之后,一直在疯疯癫癫!”

  白素吃了一惊:“疯疯癫癫?甚么意思?”

  亚里逊并不立即回答白素的问题,只是撮唇发出了一下口哨声,一只高大的牧羊犬,不知从甚么地方窜了出来,一下来到了他的身前。他伸手拍着狗:“看着这些羊,我有事!”

  那头狗像是可以听得懂他的话一样,吠叫了几声,亚里逊上了我们的一头驴子,我们一起向前进发。白素将问题又问了一遍,亚里逊才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告诉她,只要她能和一个叫卫斯理的中国人联络,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交出来,她就可以得到一大笔酬劳!”

  亚里逊说到这里,不住地眨着眼,又道:“费逊说,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答应给她的酬劳,可以使她到巴黎去念书,从此脱离山村的生活!所以她一天到晚抱住了那只箱子,碰都不肯被人碰!”

  他说到这里,向康司望了一眼:“康司先生,我真不敢想,如果费逊失望之后,会怎么样!”

  白素立时道:“她不会失望,只要那一男一女中国人真的曾经对她作过这样的承诺。”

  亚里逊望着白素,不相信地眨着眼,又向我望了过来,我道:“是的,她不会失望!”

  亚里逊一脸惊讶之色:“那一男一女究竟是甚么人?是从瓶子里走出来的妖精?”

  白素又好笑又好气:“别胡说了,他们是我们的朋友!”

  亚里逊又喃喃地说了一句话,不是很听得清楚,多半是“东方人真是神秘”之类。

  在遇到了亚里逊之后,心中更是焦急,因为本来,我以为亚里逊可以告诉我们一点有关彩虹和王居风的事。可是曾遇到过彩虹和王居风的,只有费逊一个人,而费逊又一点也不肯多说甚么,因为事情有关她今后一生生活的改变,她唯恐人家抢走了她这个机会,所以一切,只有等见到费逊再说。

  一小时之后,驴子进了山村,十几个小孩子涌上来,有几个挽着拐杖的老妇人和老头子,也向我们走了过来,显然费逊的奇遇,已经轰动了整个山村。一个大约五十出头的妇人,急步奔过来,一面向前奔来,一面大声叫道:“我只要费逊和以前一样,甚么也不需要!”

  在那中年妇女的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瘦而高,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蓬着头,叫道:“不,我要到巴黎去!”

  那中年妇女转过头去,对那少女叱道:“你别再做梦了,巴黎,我不准你再说巴黎!”

  那少女受了叱责,一声不出,一脸倔强的神色。

  毫无疑问,那少女一定是费逊了,我留意到她手中抱着一件东西,用一块破旧的花布包着。

  我们一起下了驴子,我大声说道:“费逊小姐,我就是卫斯理!”

  那少女一听,不再理会那中年妇女,立即向我走了过来,打量着我。

  我道:“我是卫斯理,你曾遇到过的那两个中国人,我相信就是我要找的人,你放心,他们对你的承诺,绝对有效,你可以到巴黎去念书,过你理想中的生活!”

  费逊在听了我的话之后,激动得眼睛润湿,围在我们四周的村民,一起发出了一阵惊叹声。那中年妇人排众而前:“先生,你别骗她!”

  我指着康司:“这位康司先生,是你们国家的高级官员,他可以保证我不骗她!”

  中年妇女向康司望去,康司点着头:“你放心,一定是真!”

  中年妇女和费逊同时欢呼一声,中年妇女转过身去,紧紧地抱住了费逊,又哭又笑,而费逊则不住地叫着:“妈!妈!”

  等她们母女两人的情绪稍为平复一些了,我才说道:“费逊小姐,至于你遇到那两个人的经过……”

  费逊道:“请进屋子来,而且……他们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我的叙述!”

  我指着白素:“这是我的妻子,你遇到的那位小姐,是她的表妹。而这位康司先生,他必须和我们一起,知道经过!”

  费逊想了一想,才道:“好,那你们三个人,可以一起听我的叙述。”

  我们进了费逊的屋子,屋中极其简陋,不过却异常干净。我们在一张原木制成的长桌旁坐了下来,白素道:“小姐,我先想看看他们留下了甚么,你手中那只盒子,就是他们给你的?”

  费逊点着头,郑重其事,将手中捧着的一只盒子,放在桌上,拉开了包在盒子外面的花布。

  花布一拉开,我和白素两人,就陡地一呆,康司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花布包着的并不是甚么怪物,而只是一只木盒子,那木盒子大约三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长,十公分高。只不过是一只木盒子。

  可是那只木盒子,却令得我、白素和康司三人,都不由自主,发出惊叹声。我和康司立时互望了一眼,我们两人的眼中,都有着赞许对方鉴赏能力的意思在内。那只木盒,毫无疑问,是十六世纪时代,欧洲巧匠制作的艺术精品!

  盒子本身,是一种异样深红色的桃花心木所制成,在盒子的旁边,是用小粒木块拼出来的巧妙的固案,在盒子的盖上,有一块椭圆形的珐琅镶着,珐琅上是一男一女的像,极其精致美丽,那个美女穿着当时宫廷的服饰,雍容华实,男的气宇轩昂,神气十足,一望而知不是普通人。

  我和康司互望了一下之后,我立时挑战地道:“猜猜他们是谁?”

  康司吞了一口口水,对于一个标准的绅士来说,惊愕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十分失礼的,但是他却顾不得仪态了,因为这盒子真的令人惊讶。

  康司听得我这样问,双眉一扬:“我想是英女王玛丽一世和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初结婚时的画像!”

  白素道:“一定是他们!”

  费逊听得莫名其妙:“他们是谁?”

  要向一个山村少女,解释这件发生于公元一五五四年的欧洲历史上的大事,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是道:“你不必理会他们是甚么人!这只盒子的价值,至少可以维持你在巴黎十年富裕的生活!”

  费逊睁大了眼,一副不相信的神色,我已经移过盒子来,急不及待打开。盒子中用纸包着一包扁扁的东西,我取了出来,扯开外面的纸,一看到了纸中的东西,我不禁呆了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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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无价之宝求售

  还记得一个名字叫姬娜的可爱墨西哥小女孩吗?

  只怕不记得了,连我自己也几乎忘记了。

  姬娜,是我多年之前,一件奇事中遇到的一个小女孩。那件奇怪的事情的始末,记在名为“奇门”的故事中。那件事的整个过程,是一个在宇宙飞行中迷失了的飞行员悲惨故事,那个飞行员叫米伦太太。

  米伦太太留下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枚红宝石戒指,那是一块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红宝石,我得到了这枚红宝石戒指之后,就送给了那个叫姬娜的小女孩,当时,她不过十岁左右。

  其后,各种各样的经历:使我忘记了这件事,姬娜回到墨西哥之后,曾经写过信给我,后来,音讯也断绝了。

  如今记述的这件事,我名之为“天书”,整件事,从那枚红宝石戒指开始。

  我和白素自欧洲回来之后,书桌上有一大堆信件:当然要逐封拆开来看,我先拣重要的,例如电报:没有重要的事,不会打电报。

  我看了几封电报,其中有一封,甚令我莫名其妙,电报来自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发报人是一个叫连伦的人,电报的内容如下:我们恳切地期待阁下的答覆,但不知缘何,一直未有阁下的消息。请尽速与我们联络。

  我看了看电报的日期,是我回家前两天。

  这封电报,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之极,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甚么要和我联络,所以我看完了电报之后,只好随手将之搁在一边。

  直到第二天,我在整理信件之时,才又发现了这位连伦先生的一封信,看完了这封信,我立即拿起电话,要接线生驳接到荷兰的长途电话。

  连伦先生先写了信给我,因为没有回,所以才拍电报来询问究竟。我先看了那封电报,自然莫名其妙,但等到我看完了信之后,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以下,是连伦先生的那封信的内容:“卫斯理先生:冒昧写信给你,请你原谅。本人是荷兰阿姆斯特丹极峰珠宝钻石公司的负责人,本公司和本人如今面临一个难题,希望阁下能协助解决。

  “昨天,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士,她自称来自墨西哥,姓名是姬娜。基度,想出售她拥有的一块重量达七克拉的极品红宝石。老实说,我本人和我所负责的公司,一贯买卖极品珠宝,如果阁下对世界珠宝市场有认识,应该知道敝公司在珠宝市场中的地位。但是,我们也被基度小姐所带来的那块红宝石所震惊。

  “毫无疑问,这是稀世之宝!像这样品质的红宝石,不可能在历史上没有记录,比它次许多级的红宝石,自从一开采出来之后,就有着各种各样的记录。但这块极品红宝石,却完全没有来历可稽。

  “当然,我们绝不怀疑基度小姐是这块红宝石的主人,但是我们在收购这块宝石之前,我们想要知道这块红宝石的来历,基度小姐宣称,阁下知道这块红宝石来历。

  “由于阁下在珠宝世界之中并非闻人,所以我们本来很难接受基度小姐的推荐,但我们在基度小姐的坚持之下,通过国际警方,得到了有关阁下良好信誉的保证,所以,我们想请阁下对这块红宝石的来历,下一个断言,以使我们和基度小姐的交易,得以完成。

  “再者,基度小姐是阁下的朋友,本公司深以能获得这样的稀世奇珍为荣,而看基度小姐的情形,她似乎也急于求售,以换取一笔庞大的现金,想来阁下必然乐于见到基度小姐的愿望得以实现,请阁下尽快与本人联络,顺致谢意。”

  看完了这封信,在等待长途电话之际,我思潮翻涌,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来。

  姬娜现在应该有多少岁了?二十三?二十四?当然她已经成年。而那块红宝石,当时我送给了姬娜,想她永远保存,如今她拿去求售,当然是她遇到了困难,我不相信她对那么美丽的红宝石,会忽然厌倦了,不喜欢了。事实上,事隔那么多年,那红宝石给我的印象,仍然极其深刻,那种透明的血红,那种夺魄的光芒,毫无疑问,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块红宝石!

  能够收购这样稀世奇珍,当然一定是在国际珠宝市场中极有地位的珠宝公司。而珠宝公司在付出巨款之前,希望弄清楚宝物的来历,是很正常的要求,他们当然有权要求卖主,清楚地说明宝石的来路。

  可是,我该怎么向这位珠宝商连伦解释呢?难道我告诉他实话,说这块红宝石,是来自一位叫米伦太太的金发美女,而这位美女,根本不知道是甚么时候从地球起飞,去作伟大的探索宇宙的飞行,而结果,由于不可知的因素,而回到了我们的年代中来,郁郁十年,终于死在大海之中?

  我当然不能这样讲,因为就算我讲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一个脚踏实地的成功商人,决不会相信我所讲的话。

  我已经想好了几个谎言,准备骗连伦先生,例如,这块红宝石,是来自一个印度土王的宝藏等等。但是,这是次要问题,问题是我想知道,姬娜究竟是为了甚么,要放弃那枚如此可爱的红宝石戒指。在她如今这样的年龄,正应该是对珠宝最狂热的时候。

  其次,我自己也想要这枚红宝石戒指,我不知道连伦先生出价若干,如果我可以负担的话,我愿意将它买下来,因为那实在是美丽得不可言喻的稀世奇珍!

  在我思潮起伏之间,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拿起了电话,接线生道:“电话接通了,请讲话!”

  我等了一会,就听到了一个有十分浓重鼻音的男子声音道:“我是极峰珠宝公司的连伦。”

  我忙道:“连伦先生,我是你要我解决难题的卫斯理!”

  连伦“啊”地一声,说道:“太好了!”

  我道:“连伦先生,那颗红宝石的来历,决不成问题,我想知道基度小姐现在在哪里?”

  连伦道:“基度小姐受本公司的招待,住在酒店,等候你的消息。我想知道这颗红宝石的上一任拥有者是谁,以及它更早的拥有者,和它开采,琢磨的记录。”

  我答非所问:“请问,基度小姐在哪一家酒店之中?多少号房间,我要和她联络。”

  连伦犹豫了片刻:“为了甚么?”

  我道:“在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她了,我想再见她。”

  连伦呆了片刻,才道:“基度小姐说,这枚红宝石,是阁下在她十岁那年送给她的?”

  我心中苦笑了一下,原来姬娜为了出售这枚戒指,已经对连伦说了不少,可能连戒指原来是米伦太太的,都告诉他了!

  我听到对方这样问,只好答道:“是的。”

  连伦又呆了半晌,才道:“先生,我不认为你对珠宝毫无认识,这样名贵的宝石,送给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这——这——似乎——似乎——”

  他迟疑着没有说下去,显然是认为这种事太不合情理,我心中不禁有点怒意:“你可以作一百种不同的想法,但是,这枚戒指,的确是我送给她的。老实说,我不知你们出价多少!我要和她直接联络,我愿意将这块红宝石买回来!”

  连伦发了急,连声道:“不!不!先生,红宝石是我们的,基度小姐已经预支了一笔钱,红宝石肯定是我们的,我们只不过——”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笑了一下:“你怕甚么?怕那是贼赃?”

  连伦连忙道:“不!不!绝对不,请你别见怪,我可以知道,米伦太太是谁?我们查遍了拥有名贵珠宝的名人录,可是查不到米伦太太!”

  我越听越是怒气上冲,大声道:“我劝你,如果要这颗红宝石的话,赶快买下来。我敢断定,你出的价钱,最多不过是真正价值的十分之一!至于这颗红宝石的来历,讲给你听,你也不会相信!”

  我刚对着电话在吼叫之际,白素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向我作了一个询问的神色,我向她无可奈何她笑了一笑。电话那边,连伦连声说道:“是!是!那可能是来自东方某一个神秘的宝藏——”

  我道:“随便你怎么想,现在,你可以将基度小姐的住址告诉我了么?”

  连伦犹豫了一下:“好,我告诉你。”

  他给了我酒店的名称和房间的号码,我记了下来。连伦又道:“无论如何,我本人以及我们的公司都很感谢你,这颗红宝石实在太美丽了,我们出的价钱也不低,先生,一百万英镑。当然,这颗宝石如果拿出来拍卖,究竟可以卖多少钱,谁也不敢预料!”

  我笑了笑:“请别介意,我刚才的意思是,这颗红宝石,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任何数字的金钱,都难以衡量!”

  连伦道:“是的!是的!你说得对!”

  我和连伦的通话,到此结束,白素走了进来,我道:“还记得那个叫姬娜的小女孩?”

  白素道:“记得,怎么?她要出售那枚戒指?”

  我道:“看来是这样,我要问她,为甚么要卖掉它呢,我实在不希望这枚戒指落入珠宝商手中!”

  白素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我又拿起了电话,再要接线生接荷兰的长途电话。

  十分钟之后,电话铃响了起来,但是我却没有听到姬娜的声音,仍然是接线生:“先生,酒店方面说,姬娜。基度小姐,已经在一小时之前退了房,离开了酒店,对不起!”

  我呆了一下,说了声多谢,就放下了电话。

  姬娜已经退掉了酒店的房间,我绝不认为那是有了甚么意外,可能是由于连伦等我的回音等不到,已经决定向她购买这颗红宝石,那么,姬娜取到了钱,自然就离开了!不过连伦似乎十分可恶,他刚才和我通话,还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我想,姬娜知道我急于和她联络,连伦一定会和她谈起,她会主动来找我,那倒不必心急。

  事情,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当天,我和白素讨论了不少有关那枚红宝石戒指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床上,就被电话吵醒,拿起电话来,是荷兰来的长途电话。我以为,那一定是姬娜打来的电话了。

  谁知道我等了一会,又听到了连伦有浓重鼻音的语声。他好像十分愤怒,以致鼻音听来更重。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大声道:“先生,我不知道你对基度小姐讲了一些甚么。”

  我呆了一呆:“我甚么也没有和她讲!昨天,我和你通话之后,立即打电话到酒店去找她,可是酒店方面,说她在一小时之前,已经退了房!”

  连伦怪叫道:“见鬼!”

  我十分恼怒:“见鬼是甚么意思?酒店方面,应该有长途电话的记录,你可以去查一查!”

  连伦喘着气:“对不起,我并不是说你,我是说,基度小姐离开酒店,并没有通知我,当我决定向她购买那块红宝石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了!”

  我呆了一呆:“找不到她?她没有将红宝石留在你们处?”

  连伦道:“没有,我劝她将宝石留下,可是她不肯,我已经通知了警方,你知道,先生,一个女人,带着价值如此高的宝石,可以发生任何意外!”

  我也感到事情不寻常,一时之间,不知说甚么才好,连伦又道:“基度小姐预支了的那笔钱——”

  我大声道:“她预支了多少,由我来还!重要的,是尽一切可能,找到她的下落!有了她的任何消息,立即与我联络,电话费由我支付!”

  连伦答应。我和她的第二次通话,就是这样。

  当我坐在床上发楞,白素拿着早报走了进来,我道:“姬娜失踪了!”

  白素呆了一呆,我将连伦的电话对她说了一遍。白素道:“不知道姬娜最近的生活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了甚么要出售那枚戒指,一切的猜测,全没有用!你要知道,那么多年,她不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小女孩子!”

  我叹了一声:“你说得对,我看只有等连伦进一步的消息,看来,他比我还要着急。”

  等到晚上,连伦的消息来了。

  连伦在长途电话中告诉我:“警方一直找不到基度小姐,也没有她出境的记录,她离开了酒店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警方的高层人员说,阁下对于疑难的案件有丰富的经验,如果你能够来,找到基度小姐的希望就大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才从欧洲回来,请问,基度小姐可曾向你透露过她为甚么要出售宝石?”

  连伦像是因为我的问题太怪,所以呆了一呆,才道:“为甚么?当然是为了钱!”

  我没有再问甚么,因为我也想不出除了钱之外,姬娜还有甚么原因要出售那枚可爱的戒指。

  我道:“请荷兰警方继续努力,如果明天这时候,仍然没有消息,我会考虑来。”

  连伦唉声叹气,挂上了电话。他的心情,倒很容易明白,一个珠宝商,在见到了这样美丽的宝石之后,忽然失去机会,心里自然难过。连伦所关心的,只是那枚红宝石,决不是姬娜!

  接下来的一天,我有点心神恍惚,白素看出我的心意:“又要出门了!”

  我苦笑了一下:“事情本来很平常,可是忽然之间姬娜不见了,这不是很怪么?”

  白素摊了摊手:“看起来仍然像是普通的失踪,不像可以发掘出甚么奇特的事情来。”

  我道:“那也很难说,那颗红宝石的来历如此奇特,如今又自它开始而发生了事,实在有必要去探查一下!”

  白素点头道:“我不反对!”

  我道:“等等连伦的消息再说。”

  连伦的消息又来了。他的电话比我预期的来得早:“没有基度小姐的消息,先生,一位祖斯基警官,想和你讲几句话。”

  我等了一会,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我是祖斯基,我曾在巴黎国际警察总部服务过,见过你几次,只怕你不记得我了!”

  我只好直认:“对不起,没有甚么特别的印象。基度小姐失踪的事,是不是有特别疑难?”

  祖斯基道:“是的,第一,她带着价值极高的珍宝——”

  我立时打断他的话头:“因为身怀巨宝而失踪,还只是普通的案件,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有甚么特别的地方,非要我来不可的?”

  祖斯基吸了一口气,在电话中,可以清楚地听到他长长的吸气声。他道:“有!”

  他在说了一个“有”字之后,又停了半晌,我心急,忍不住催道:“是甚么,请快说!”

  祖斯基说道:“有,在她退掉酒店的房间之前,她曾经出去过一次,拿着一本包好了的书,向酒店柜台的职员要邮票去投寄。”

  我道:“警官,你的话有问题了,既然是包好了的,谁能肯定那是一本书?”

  祖斯基忙道:“柜台职员说的,他说那形状、大小,是一本书,或者,是一叠纸。总之是相类的物件。酒店没有邮票供应,她就问了邮局的地址,走出去,在半小时之后又回来。”

  我忙问道:“她投寄的东西,寄到哪里?”

  祖斯基道:“不知道,她并没有寄挂号,可能只是投入邮筒、邮局当普通的邮件处理,不可能有记录。”

  我想了一想:“那也不能说明甚么!”

  祖斯基道:“是的,可是一个女侍——”

  我不禁有点冒火,说道:“警官,你说话别一截一截!”

  祖斯基忙道:“对不起,请原谅,实在是事情发生得很乱,所以我才不能一件一件告诉你!”

  我有点啼笑皆非:“好吧,算我刚才没提过抗议,请继续下去。”

  祖斯基这才又道:“酒店的一个女侍,曾经看到基度小姐在包那个邮包,据她说,包的好像是一本书。”

  我叹了一声,道:“警官,是一本书,就是一本书,甚么叫作「好像是一本书」?”

  祖斯基也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情形是这样,那是一本书——一本书的原稿。那女侍说,她看到的是一厚叠纸,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那好像是一本书,她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听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弄明白了姬娜在失踪之前寄出的是甚么东西。那是一句稿件,也可能是一包文件,总而言之,是一厚叠写满了字的纸,当然,也可以称之为一本书。

  我道:“我明白了,不论她寄出的是甚么,那和她的失踪有关系?”

  祖斯基道:“我无法知道,因为我没有看到过这本书的内容,而且,也不知道她寄给了甚么人。”

  我道:“那就将这件事暂且搁在一旁,别把它当作是主要的线索。另外可还有甚么值得注意之处?”

  祖斯基的声音听来像是很抱歉:“暂时没有,或许你来了之后,会有进一步的发现?”

  我苦笑道:“我不明白何以你们一定坚持要我来。我看不出对事件会有甚么帮助!”

  祖斯基沉默了片刻,虽然我只是在和他通长途电话,可是我也可以料到他那种犹豫的神色。他显然无法立即回答我这个问题,可是他短暂的不出声,却又表示他还是坚持要我去。

  这种情形使我感到一点:是不是另外有甚么隐秘,连伦和祖斯基不肯在电话中告诉我呢?我正想这样问他之际,祖斯基已结束了沉默:“总之,如果你肯来的话,事情一定会有帮助!”

  他这样说法,使我心中的疑云更甚,我道:“好的,我来。”我答应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可是你们别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我这样的补充,自然有理由。虽然我认识姬娜,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那只红宝石戒指是我送给姬娜的,但我也不是宝石的真正主人,宝石的真正主人,是那位神秘的米伦太太。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我去了,对姬娜的失踪,能不能有帮助,只有天晓得。

  可是,祖斯基一听到我肯去,他的高兴,出乎意想之外,他先发出了一下欢呼声,接着,又像是发觉自己太以忘形了一样,欢呼声陡地停止,可是又禁不住连声道:“太好了!

  太好了!“

  我并不是一个感觉迟钝的人,我已经感到,祖斯基的态度,十分不正常。作为一个处理姬娜失踪案的警官而言,似乎没有理由听到一个对案子其实不相干的人肯去和他会面,就高兴成这样子。

  可是尽管我有了这样的感觉,我再也想不到此后事态的发展会如此出人意料之外!

  当然,日后的事,谁也没有法子预料!

  我放下了电话,正在呆想着,白素已来到了我的身前,我道:“荷兰警方坚持要我去一次,我看——”

  白素笑了起来:“不必向我解释,去好了。我看这次旅行,一定是你所有的旅行中最乏味的一次!”

  我摊了摊手,我也绝不认为整件事有甚么怪异之处,只不过是姬娜忽然失了踪而已。

  第二天,我就上了飞机,旅途中并没有甚么可以记述的,我只是在起飞之前,又和连伦通了一个电话,连伦说他和祖斯基,会在机场接我。

  等到我到了目的地,走出机场,就看到一个金发美男子,高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纸牌,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半秃的胖中年男子。我迳自向他们走了过去,那秃顶中年男子一开口,那浓重的鼻音,就使我知道了他是连伦先生。我先和连伦握着手,连伦又介绍那金发男子,他就是祖斯基。我一面和祖斯基握着手,一面道:“你好,警官先生,又有甚么新的发现?”

  连伦和祖斯基两人互望了一眼,在他们互望之际,可以明显地看出两人的神情,都极其尴尬。

  本来,我们一面寒暄,已一面一起在向外走去,一发现了这一点,我便停止了脚步,用严厉的目光,盯着他们。两人神情更是不安,祖斯基摊着手:“对不起,不关连伦先生的事,全是我的主意!”

  我不禁心头有点冒火,这两个家伙,有事瞒着我,鬼鬼祟祟,我脸色自然也不会十分好看:“那么,关谁的事?”

  祖斯基道:“是我的事。”他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不是警官!”

  这时,我真的十分生气,祖斯基不是警官!那么他是甚么人?他和连伦在玩甚么鬼花样?将我千里迢迢,骗到荷兰来,为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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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85楼 发表于: 2008-03-18 15:37:37
  第二部:稀世红宝石“死”了

  我闷哼了一声,那种受人欺骗的愤怒,不但形于脸色,而且,还十分明显地表现在我紧握着,而且扬了起来的拳头上。

  祖斯基像是未曾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之愤怒,他慌忙后退了一步:“请听我说!”

  连伦也忙道:“卫先生,请原谅,请原谅!”

  我冷笑道:“你大概也不是甚么珠宝公司的负责人?”

  连伦一听得我这样说,不但胀红了脸,连他半秃的顶门上,也红了起来:“我当然是,而祖斯基,是我们公司的保安主任!”

  我向祖斯基望去,只见他神情尴尬,实在无可奈何,而且充满了歉意。看到他这样情形,我怒火稍戢:“那么,你们的目的是甚么?”

  祖斯基苦笑了一下:“我们有难以解决的事,想请你来帮助,但又怕你不肯来。”

  我陡地一呆:“不就是为了基度小姐失踪么?”

  连伦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我伸手指着他们两人:“等一等,先弄清楚,我是为了基度小姐的失踪才来的!”

  祖斯基忙道:“当然是!警方、我们公司、我本人,正在尽一切努力,要找她出来!”

  我“哼”地一声:“那么,我还是直接和警方接头好些!”

  我一面说,一面不理会他们两人,迳自向外走去。我实在不喜欢有人向我弄狡狯,我这时,真的打算直接去和警方接触。

  可是我一向外走,连伦急急跟在我的后面,祖斯基的身手看来十分敏捷,他赶过了我,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一直向前走,他一直向后退,一面道:“等一等,卫先生,基度小姐失踪的事,暂时不会有甚么进展,可是她那枚红宝石戒指——”

  我陡地一呆,停了下来。

  祖斯基不由自主,有点气喘:“那枚红宝石戒指,有点事要……你帮忙!”

  我立时向连伦望去,连伦一面抹着汗,一面道:“真对不起,我向你说了谎!”

  我冷笑一声:“红宝石在你这里!”

  连伦道:“是的,基度小姐一来求售,就将戒指脱了下来,放进了我们公司的保险库中。”

  我真正感到怒不可抑,大声道:“浑蛋!你们究竟是关心姬娜的失踪,还是关心红宝石?”

  连伦忙分辩道:“两者都有,请你原谅!”

  我一字一顿:“我不会原谅一个骗子!”我略停一停,又补充道:“不会原谅两个骗子!”

  祖斯基和连伦两人的神情,尴尬之极,因为我讲得十分大声,引得不少人向他们望了过来。

  祖斯基道:“我们也不敢祈求你原谅,只想你来了之后,知道一下不方便在电话中讨论的事实,给我们一点意见,就感激不尽!”

  这时候,我心中一则以气,也一则以疑。祖斯基提到了“事实真相”,那究竟是甚么意思?

  我瞪着他,想听他进一步的解释。祖斯基向我走近了一步:“卫先生,请你到我们公司去,才能真正了解事情的真相。”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实在不知道他们在捣甚么鬼,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神情,虽然曾经骗过我,可是这时,又焦急,又尴尬,分明有着极其重大的事不能解决。我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还要答应你们,但是,好吧!”

  连伦和祖斯基两人,一听到我答应,连声道谢,跟着我一起出了机场。一出了机场,就有一辆大房车驶了过来,我们一起上了车。

  在车上坐定之后,我忍不住“哼”地一声:“我现在的处境,倒像是被甚么黑组织的头子弄到他秘密巢穴中去一样!”

  连伦和祖斯基的神情苦涩,对于我的讽刺,都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连伦向祖斯基埋怨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该将一切真相对卫先生说出来,请他帮助!”

  祖斯基道:“或许是,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卫先生来才行!”他转向我:“等一会你到了我们公司,你别心急,等我逐步将事实真相告诉你!”

  我冷笑一声:“反正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随你们喜欢怎么样!”

  祖斯基和连伦两人,只是苦笑,忍受着我的讽刺。我见他们无声可出,心中多少也出了一点气。车行大约半小时之后,在一座相当古老的建筑物前,停了下来,那建筑物有十几道石阶通向大门,在大门两旁,有四个武装警卫,而大门上,则有着“极峰珠宝公司”的字样。我向连伦瞪了一眼:“还好,珠宝公司不是假的!”

  祖斯基让我下了车,跟在我身边:“卫先生,我先请你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保安程序!”

  我道:“有必要么?”

  他道:“完全有必要!”

  我心中陡地一动:“为甚么?那枚红宝石不见了?”

  连伦和祖斯基两人,一听得我这样问,都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那使我几乎可以肯定:我料中了!

  可是接着,他们却又一起摇起头来,神情苦涩,祖斯基说道:“你别心急,一步一步了解事实。”

  我闷哼一声,看来祖斯基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就算逼他,也逼不出所以然来。

  我们一起进了公司,从进门开始,祖斯基就不断向我介绍着整幢建筑物中的保安措施。

  由于这家珠宝公司中随便一件货物,都价值极高,是以各种各样的保安措施之严密,也有点匪夷所思。我也不准备在这里详细介绍,因为详细情形对整个故事,并没有甚么直接的关系。但是我又必须提出来,因为多少也有一点关连。

  各位只要有这样一个概念就够了,那就是:在公司保安措施防卫之下,任何人,即使是一个超人,也没有可能自它的保险库中偷走任何东西!

  连伦的办公室,在这幢建筑物的二楼,那是一间相当大的办公室,有六个武装守卫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守卫着,因为在他的办公室中,有一个私人升降机,直通在地窖中的保险库。

  办公室的布置,相当豪华,全是古典家当,当我们进了他的办公室之后,我先老实不客气地在一张丝绒沙发上坐了下来:“好了,究竟事实的真相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连伦和祖斯基两人互望了一眼,连伦来到一座书架之前,按动了一个掣,书架移开,现出了一具保险箱。祖斯基则在我身边,坐立不安,解释着——我早已在他的口中,知道了总保险库是在地窖中,四面有一公尺厚的花岗石保护——连伦的这个保险箱,是为了业务方便,临时收藏珠宝用的,只要连伦一下班,保险箱中所有的东西,就会被送到保险库去。

  这时,连伦打开了保险箱,从我所坐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保险箱的大门一打开,里面又分成了许多格小门,连伦再打开了其中的一格小门,自小门之中,取出了一只盒子。我注意到他在取出这只小盒子来的时候,手在剧烈地发着抖,甚至连面肉也在不住抽搐,显然是有极其重大的打击,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取了那只小盒子在手,转过身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来到我的面前,将那只小盒子放在我面前的几上。直到如今为止,我还不知道连伦和祖斯基两人,究竟在捣甚么鬼,所以我并没有伸手去碰这只盒子,只是瞪着他们两人。

  祖斯基道:“请你打开盒子来看一看!”

  我低声闷哼了一声,我实在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玩花样,但是没有法子,我既然已被他们骗了来,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一听得祖斯基这样说,我就伸手,将那只盒子,打了开来。

  那是一只相当普通的放小型饰物的丝绒盒子,并没有甚么特别,我也并不期待在打开它之后,会看到有甚么特别的东西。

  可是,当我一打开盒子之后,我却陡地一呆,立时抬头向连伦和祖斯基两人望去。在那只小盒子中,放着一枚戒指,而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枚戒指,就是当年米伦夫人的遗物,后来到了我的手中,由我送给姬娜的那一枚。当然也就是姬娜拿来求售的这一枚!

  我一面向他们望去,一面失声道:“那枚戒指!”

  祖斯基的神情,显得十分紧张:“你说「那枚戒指」,那是甚么意思?”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指着戒指:“我说这枚戒指,就是多年前,我送给基度小姐的那一枚!”

  连伦的声音,也因为紧张而有点变化,他道:“请你仔细看看!”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戒指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伸手自盒子中拈出戒指来:“我可以肯定,绝对——”

  我才讲到这里,下面一个“是”字还未曾出口,就陡地停了下来。这时候,我已更清楚地看清了这枚戒指。

  当年,这枚戒指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过。我不但曾留意到那粒红宝石的惊心动魄的美丽,而且,对于戒指的“托”,也曾细心观察过。

  那枚戒指的“托”,铸造得极其精致,托着红宝石的,是一对精细的翼,那么小的一对翼上,甚至连羽毛的纹路也可以辨认得出来。

  这时,在我手中的那枚戒指,毫无疑问,就是当年我送给姬娜的那一枚——或者我应该说,那枚戒指的“托”,一点也没有改变。

  可是,那颗红宝石,我实在忍不住心头的震惊,以致我自己的手,也有点发抖。那颗红宝石,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这时,我只是突然冲口而出:“天!这颗红宝石死了!”

  我用“死了”两个字,来形容一块宝石,任何不是身历其境的人,一定会觉得十分滑稽,甚至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我实在无法再用第二种字眼去形容那颗红宝石。任何以前见过这颗红宝石的人,现在再见到这颗红宝石,都会从心底同意我的说法!至少,这时连伦和祖斯基两人,就十分同意。他们一听到我这样讲,就不由自主,连连点头。

  那颗红宝石,本来是如此晶莹透澈,虽然只是小小一块,可是当你向它凝观,就像是自己渐渐置身子一片血红色的大海。那种光泽、美丽,真是令人神为之夺,心为之惊。

  可是现在,在那么精美的戒指托上面的那一颗,算是甚么呢?只不过是一块红色的石头而已,不但毫无光泽,而且是实心的,一点也不通透,甚至可以看出有许多灰色的斑点。老实说,那根本不是宝石,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应该说,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么拙劣的宝石!

  我定了定神:“两位,这枚戒指——”

  我一面说,一面又取过几上的放大镜来,仔细地检查着戒指的本身,然后,才继续道:“戒指,肯定是原来的一枚,但是红宝石,却换过了!”

  连伦和祖斯基两人,互望了一眼,连伦掏出手帕来抹着汗,他道:“卫先生,请你再看看清楚!”

  我大声道:“何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这块红宝石,半分不值!我相信,如果有人拿着这样的戒指来向你求售的话,你一定会将他赶出去!”

  连伦苦笑道:“是,可是——”

  他说到这里,又求助似地向祖斯基望了过去。

  祖斯基道:“请你将事实从头了解。某一天,基度小姐来到公司,要求见公司的负责人,连伦先生接见了她,她说明了来意,取出了那枚红宝石戒指,连伦先生从事珠宝业二十多年,一看就可以看出,她取出来的那枚戒指,是稀世奇珍、世上罕见的红宝石”

  我听他讲得这样详细,大是不耐烦:“我对于连伦先生鉴定宝石的能力绝不怀疑,你能不能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点说?”

  谁知道祖斯基这家伙竟然道:“不能,你一定要明白了所有的程序,才能明白整件事情的怪异!”

  我瞪着他,如果不是最后提及了“怪异”,我真想站起身来一走了事。既然事情有“怪异”之处,那我自然不妨慢慢听他从头讲起。

  我取过了一支烟来,燃着,靠在沙发背上,使自己坐得舒服一点。

  祖斯基道:“尽管连伦先生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稀世奇珍,但是他仍然按照程序,动用了仪器,来测度这颗宝石。请注意,在测度的时候,绝没有将宝石自戒指上取下来,因为镶制不但精美,而且牢靠,你也可以看得出,并不容易将宝石除下来!”

  我点了点头,接着,由一面在不断抹汗的连伦先生继续讲下去。他似乎出汗越多,或者越是紧张,讲话时的鼻音就越是浓重,听来像是有一群蜜蜂在他喉咙之中打转。

  连伦先生道:“我们的仪器检验设备全世界最先进。检验的结果是,这枚红宝石的一切,都合乎最最严格的要求。换句话说,那是一颗毫无瑕疵、十全十美的好红宝石!”

  我“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又何必用甚么仪器来检验!”

  连伦先生不理会我:“当我肯定了宝石的品质之后,就开始议价。本来,在这个程序之中,应该将宝石自戒指上脱下来,这样,才可以知道它精确的重量是多少。但是我觉得戒指本身也极其精美。而且宝石的质地,既然这样独一无二,大小、重量都不成问题了,所以,我没有那么做。”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继续道:“请注意,宝石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戒指!”

  我仍不明白他这样强调是为了甚么,只好点头,表示已注意到了。

  连伦又道:“我们议定了价钱,我就提议基度小姐将这枚戒指,留在我们的保险库里,只要有了宝石来源的证明,就立即付款,她同意了!”

  连伦讲到这里,现出了一种极其懊丧的神情来,伸手打着自己的秃顶:“我真不应该那样提议,甚至基度小姐提出,我也应该拒绝!”

  我有点生气:“先生,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连伦指着盒子中的戒指:“结果如何,你已经看到了!”

  我道:“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语气,听来已相当严厉,而连伦先生也一副亟于解释的神气,祖斯基双手摇着:“一步一步来,连伦先生,这样,卫先生才会明白。”

  连伦瑞了几口气:“好的。当时。我就召来了摄影人员,对这枚戒指摄影,这是重要的珠宝,而且暂时又不属于我们公司的,存放进保险库时的必要手续。”

  我又点头表示明白,连伦续道:“照片一共有八款,从八个不同的角度来拍摄,而且,可以放大六十倍!”

  他讲到这里,向祖斯基望了一眼,祖斯基站了起来,走近一个框子,打开框来,按动了几个掣,对面的墙上,有一幅巨大的银幕垂下,办公室中的灯光暗下来,银幕上立时出现了那枚戒指的正面,放大了六十倍的情形。那块红宝石,在放大了六十倍之后,即使是放映出来,也足以映得全室皆红,连人的肌肤,都成了红色。

  我吸了一口气:“不错,这才是原来的宝石,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宝石!”

  祖斯基和连伦两人,都苦笑了一下,而我,则只在心中感到好笑。他们讲了半天,我对整件事,当然已有点眉目了。

  这枚戒指,在进了保险库之后被人掉了包。换了一枚一文不值的,难怪他们紧张!我想整件事就是这样,而且,他们多半还怀疑那是姬娜的一种行骗手法!试想,如果姬娜这时忽然出现,说是不卖了,要取回那枚戒指,他们怎么拿得出来?这时,整家珠宝公司的名誉破产,他们自然心中焦急。

  虽然我不见姬娜已然很久,但是我仍然无法想像,姬娜会是这样的一个骗子。所以,我心中尽管已经想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不出声,只是听他们如何下结论。

  连伦又道:“当天,宝石进了保险库,我立即写信给你,卫先生,请你提供这颗宝石的来源,基度小姐作为公司的贵宾,住在酒店。”

  祖斯基接下去:“你的回信久久不来,我们又打了一封电报给你,仍然没有回音,连伦先生已几乎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因为那颗宝石——”

  连伦道:“宝石实在太迷人,我每天都拿出来,审视一小时,还舍不得将它放回去!”

  我忍不住“哼”地一声:“每天拿进拿出,自然容易出毛病!”

  连伦胀红了脸,祖斯基道:“不可能的,你听下去,就会明白!”

  我没有再出声,自然一副不屑的神色。

  连伦注意到了我的神情,苦笑了一下:“后来,你的电话来了,我当然极其兴奋。在我告诉你基度小姐的电话之后,我也立即和基度小姐联络,可是发觉她已经离开了酒店!”

  他讲到这里,气息急促起来,说道:“卫先生,或许这是我从事珠宝生意多年来的本能,一知道基度小姐离开酒店,就立即想到,那颗红宝石可能出问题!”

  我听到这里,心中起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厌恶之感,所以我立时以十分不客气的语调道:“连伦先生,你这种本能,的确有异于常人,常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关心基度小姐的下落,而你却只关心那颗红宝石!”

  连伦先生再度胀红了脸,给我的话,弄得出不了声。祖斯基则有点愤然道:“你这样指责不公平,事实上,连伦先生一感到事情有不对头之处,立即从保险库中取出那枚红宝石戒指来,戒指上的红宝石,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我霍然起立:“等一等,两位,你们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说明,是她在向你们行骗?”

  祖斯基也站了起来:“如果我们只是像一般保安人员那样,草率地下结论,那就一定是这样,可是我们却十分详细地考虑过,所以,才冒认警方人员,请你来协助解决这个难题。”

  我冷笑道:“我看不出你们有甚么难题,宝石是在你们的保险库中失去的!”

  祖斯基挺了挺身:“宝石没有失去!”

  我瞪着他:“没有失去?”

  祖斯基道:“还是那颗红宝石,只不过它变了,从一颗稀世之宝,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真忍不住要哈哈大笑起来,可是一看到他们两人严肃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必然有根据,才会这样说的,所以忍住了笑,想了一想:“是不是你们对自己的保安设施太有信心了?”

  祖斯基道:“不是,现在,你已经了解了全部事态的发展过程了,请你比较这些幻灯片!”

  他一面说,一面又按下了几个掣,银幕上,立时出现并列的图片,右半边,是我已经看过的,放大了六十倍的红宝石戒指。左半边,也是放大了六十倍,就是如今在盒子中的那枚戒指。

  在我的想像之中,红宝石既然变成了石头,那么,一定是整枚戒指全被人换过了的,可是这时,我一看到并列的图片,就不禁吸了一口气。我自信是一个观察力相当敏锐的人,如今我看到的两幅图片,我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那实实在在,是同一枚戒指!

  祖斯基不断地按着掣,幻灯片转换着,每一次,都是两枚戒指并列,由同一角度拍摄出来的照片。等我看到第六幅之际,祖斯基道:“卫先生,请你注意戒指上的那一根黑色的丝线。”

  那是一根极细的丝线,其实也不是丝线,只不过是从丝线质的衣服上勾下来的一股丝,如果不是放大了六十倍,肉眼根本看不到。这股丝,嵌在戒指的“托”和宝石之间,呈弯曲形,而在两幅图片上,都有着同样的一股丝。这证明了祖斯基的话是对的,戒指并没有被掉换过,甚至戒指上的宝石,也没有被撬下来过,戒指根本没有动过,只不过是红宝石忽然变成了石头。

  接下来,我又看了近十幅图片,图片上一切最细微的地方,完全相同,已经完全可以证实这一点。

  等到图片放完,连伦和祖斯基两人,都向我望来:“怎么样?”

  我苦笑了一下,用力以手抚着脸,呆了好一会,才道:“是的,还是那枚戒指,没有换过,宝石也没有取下来过。”

  连伦先生吁了一口气,神情疑惑之极:“但是为甚么价值连城的红宝石,会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眨着眼,对连伦的这个问题,全然无法回答。

  连伦的双手紧握着:“那……戒指上,本来绝对是一颗极品红宝石,一定是,别说经过仪器的详细检查,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可是为甚么会变?卫先生,这枚戒指的来历,究竟怎样?”

  我也无法回答连伦的这个问题,因为要详细说这枚戒指的来历,实在太花时间!我只好反问道:“请问,你在怀疑甚么?”

  连伦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祖斯基道:“在这些日子内,我已经请教了不少专家。我问的问题是:红宝石是不是在某种的情形下,会变成普通的石头。”

  我吸了一口气:“在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有可能的,例如碳,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会变成钻石,钻石在某种巨大力量的冲击下,自然也会变成它的同位异素体。可是这种变化,只能在巨大的原子反应炉中发生,你们的保险库——”

  祖斯基道:“是的,你的答案,和我所得到的专家答案是一样的,这些日子来,红宝石显然没有发生变化的条件,一点也没有!”

  祖斯基说到这里,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已经知道他要说的是甚么了,因为根据逻辑来分析,的确是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我没有出声,祖斯基道:“剩下来的唯一可能是,这戒指上所镶的,根本就不是红宝石!”

  当祖斯基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反应十分坚定,因为我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反倒是连伦先生,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祖斯基提高了声音:“那不是红宝石,只不过是极度类似红宝石的一种东西,卫先生,你知道它的来历,这样说法,是不是对?”

  我深深地吸着气,思绪十分混乱。祖斯基的话,简直已十分不客气,指责我在用一种极类似红宝石的东西在欺骗他们!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应该为自己辩护!

  但是我立即想到那枚戒指的来历,这枚戒指原来的主人米伦太太,坚持她由太阳系中的一颗行星上起飞,去实行探索太空的任务,结果她回到了她出发的地方,可是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甚么都变了。我曾和很多人研究过,有的人说,米伦太太可能是地球上几十万年,甚至几亿年前的“上一代”的人。也有人说,她可能是地球上几千年几万年之后的“下一代”人。

  还有一个很特别的说法,提出这个说法来的,是一个天文学家,他说,宇宙是对称的,有正反,或阴阳两面,每一个星球,都有和它本身完全相同的“影子”,就像是人在镜子前一样,而米伦太太,就是从地球的“影子”中来的。

  最后一个说法,自然玄妙得令人不可理解,但不论如何,米伦太太的来历是一个谜,这枚红宝石戒指的来历,也是一个谜。

  戒指上所镶的,是不是真是一颗红宝石?我也不能肯定。可能它和地球上的红宝石完全一样。但也可能,在种种方面都十分相似,但有一点不同,而就是这一点不同,使它会在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祖斯基一直望着我,在等着我的回答,我在想了好几分钟之后,才道:“我非常佩服你的想像力,你所想的有可能!”

  祖斯基像料不到我会有这样的回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连伦大声道:“那是红宝石,毫无疑问,那是红宝石!”

  我摊了摊手:“连伦先生,红宝石不会在保险库中,变成一块普通石头!”

  连伦惊讶得瞪大了眼:“卫先生,你不知道,如果那根本不是红宝石,你……你……”

  我很镇定,如果那不是红宝石,我当然可能犯上欺诈的罪名,但是我早已想妥了解决的办法,是以我不等他说完,就道:“整件事中,你的公司究竟损失了多少,我全部负责!”

  连伦和祖斯基互望了一眼,祖斯基道:“这个问题不大,问题是如果基度小姐”

  我挥了挥手:“我保证基度小姐决不会再来麻烦你们!在我付清了钱之后,你们公司和这枚戒指,不再发生任何关系。”

  他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我已取出支票簿来,道:“我应该付你们多少?”

  连伦先生喃喃地说了一个数字,我签好了支票,将支票交给了他,同时,取过了那枚戒指,放进袋中,站起身来:“事情告一段落了?”

  连伦道:“是的!是的!”

  祖斯基皱着眉,没有表示甚么。我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道:“我去找寻基度小姐,我想你们不会再对她有兴趣!”

  祖斯基和连伦没有说甚么。我走出了珠宝公司,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正在考虑该怎样采取步骤去找姬娜之际,祖斯基忽然追了出来,来到了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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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86楼 发表于: 2008-03-18 15:37:59
  第三部:失踪小女孩写的怪文字

  我望了他一眼,他道:“我在学校,学的是化学、物理。而我的业馀兴趣是天文、写作。”

  我没有反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忽然对我这样说是甚么用意。他继续道:“所以,既有科学知识,又有丰富的想像力!”

  我笑了一下:“现在你在想甚么?我已成功地制造出了一种极像红宝石的物质,将它冒充红宝石,到处去招摇撞骗?”

  祖斯基的神情,在刹那之间,变得极其尴尬,那自然是由于我说中了他心里话的缘故。

  他有点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请原谅,这是我职业上的怀疑!”

  我有点讥嘲地道:“一个有想像力的保安人员的职业怀疑!”

  祖斯基道:“事实上,你愿意用这样的方法了结,也很使人怀疑!”

  我叹了一声,想了一想:“祖斯基,我需要你帮助,如果我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那是一个极其奇异的故事,你愿不愿意相信?”

  祖斯基的态度十分诚恳:“那要看你的故事怎么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我先要找一个地方休息,而且,要和警方取得联络。”

  祖斯基道:“我一直和警方有联络,你可以住到我家来休息。”

  我们互望着,觉得他可以信任,就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走向停车场,上他的车子。

  在到了他的住所,喝了一杯酒之后,我就向他讲述那枚戒指的来历,和有关米伦太太的事。

  祖斯基十分用心地听着,有时发出一些问题。等我讲完,他双手挥着,在团团打着转,转了十七八个圈之后,才苦笑道:“你见过这位米伦太太?”

  我有点愤怒:“当然见过!”

  祖斯基叹了一声:“她真的那么美丽?比基度小姐更美丽?”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他会这样问。姬娜如今是甚么样子,我完全不知道,听祖斯基那样说,姬娜一定极其美丽出众!

  我道:“我很久没见她了,问题是,你相信了我的故事?”

  祖斯基点了点头:“是的,这证明戒指上的东西,可能根本不是红宝石,只不过性质和红宝石极相类的一种物质!”

  我道:“我也感到有这个可能,所以才愿意这样解决这个问题。”

  祖斯基的神情充满了疑惑:“这究竟是甚么东西?为甚么会变成了石头?会不会是甚么放射性的物质,经过若干年之后,放射性的元素,起了变化?”

  我的思绪十分混乱:“任何可能都有!你曾化验过这块石头?”

  祖斯基道:“当然没有,连伦先生不会容许我这样做,我们是不是应该——”

  我道:“对了,先去化验这块石头,看它现在是甚么。但最重要的是找到姬娜。这些年来,她是戒指的主人,戒指上的红宝石究竟有甚么变化,自然也只有她最明白!”

  祖斯基叹了一声:“应该是这样!”他略顿了一顿,有点抱歉似地望着我:“我以为已经有人成功地制造了可以骗过最好的仪器和专家的假宝石,珠宝业的末日到了!”

  我摇着头:“谁知道!或许那颗红宝石,根本就是假的!”

  祖斯基也苦笑了起来,我取出了那只盒子,将盒盖打开。戒指上只是一块普通的红石头。

  我道:“我对本地的情形不熟,化验工作要由你去进行。”

  祖斯基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宝石来:“可以,你要和警方联络,我介绍你去见专调查失踪的一位警官,他的名字叫莫勒!”

  我“哦”地一声:“荷兰的莫勒警官,世界十大优秀警官之一!”

  祖斯基道:“正是他,他知道你的身份,事情进行起来,就会容易得多!”

  由于我急切想知道有关姬娜的一切,所以我也急于会晤莫勒。祖斯基和莫勒通了一个电话,莫勒是急性子,他在电话中要求先和我讲话,当我拿起电话来时,听得他道:“你快来,关于基度小姐失踪,有一些十分有趣的资料!”

  祖斯基送我到警局总部的门口,他去找化验所,我进门,一位警员带着我,到了五楼莫勒的办公室。

  莫勒在荷兰警察总署的地位,有点像我所熟悉的杰克上校,凡是疑难杂案,他都处理,他的办公室大得惊人,也乱得惊人。我才一进门,就被他强有力的手握住,互相打量着对方。

  他身材高大,满面红光,一望而知精力极其充沛。莫勒警官是一个十分出名的人物,破过许多桩奇案,是国际公认的最出色的警务人员。他一面摇着我的手,一面道:“我们还要作介绍么?我看不必了!”

  我同意道:“是的,不必浪费时间。你说的有趣的资料是——”

  莫勒将我带到了一张巨大的办公桌之前,将一个文件夹推到了我的面前:“你自己看!”

  莫勒办事十分爽快,当然我也绝不拖泥带水,是以我立时拽过一张椅子,坐下,打开了文件来。

  在我看文件之际,莫勒自顾自在处理他的工作。文件夹中,是莫勒在姬娜失踪之后,向墨西哥有关方面,要来的资料。我才看了一页,心中就充满了疑惑,抬起头来,向莫勒望去。那时,莫勒正在打电话,他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再看下去。

  我不禁越看越奇,墨西哥方面,有关姬娜。基度的资料,说姬娜在出世后不久,就跟随父母,离开了墨西哥,到了东方某地去侨居,她的父亲死后,她的母亲带着她,回到了墨西哥,在回来之后,母女两人的生活,异常富裕——这一点,我知道,由于我收购了米伦太太的遗物,使姬娜母女得了一大笔钱。我曾在墨西哥市的街头,见到她们坐在豪华的大房车中招摇过市。

  自那以后的事,我不知道。资料说,姬娜回国那年,是十岁。到十二岁,她突然失踪。

  那是十年之前的事。

  姬娜在十二岁那年失踪,今年二十二岁。

  奇就奇在,姬娜自那一年失踪之后,她的母亲曾尽了一切努力寻找,墨西哥警方也尽了一切努力,可是姬娜却像是消失在空气之中一样,一直未曾再出现过。

  当她再出现的时候,就是在荷兰的极峰珠宝公司中!所以,当莫勒向墨西哥警方去查姬娜的资料之际,墨西哥方面,反倒十分奇怪,因为一个人失踪了十年,在法律上而言,是已经“死亡”了!

  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以为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和姬娜联络,再也料不到,姬娜竟然失踪了整整十年之久!

  这十年,她在甚么地方?而十年之后,她又为甚么忽然冒了出来?

  这其中,实在有太多疑问!

  我再翻阅着,其中有一部分是有关当年姬娜失踪之后,警方详细搜寻的经过。姬娜的那一次失踪,全无来由的,中午离开了住所,从此就音讯全无。最后一个看到她的人,是看到她下了一辆公路车,那辆车是驶向墨西哥南部的。

  看到这里,我心中不禁迷惑之至。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为甚么会忽然失踪?而且一失踪就是十年之久?而且,这其中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我又抬起头来:“如果这些资料是可靠的——”

  莫勒立时道:“我们绝无理由怀疑这些资料的可靠性,它由墨西哥警方供给。”

  我道:“好,那么,基度小姐来荷兰,用甚么证件?”

  莫勒道:“墨西哥护照,而且,护照上的照片,是最近的!”

  我瞪着眼,莫勒笑着,解释道:“她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女,所以机场的检查人员,对她的印象,十分深刻,一位检查她护照的人员说,护照上的照片,和真人一样美丽!”

  我吸了一口气:“在那样的情形下,使用的如果是假护照,一定很容易瞒过检查人员了?”

  莫勒道:“可以这样说,因为墨西哥方面说,并没有发护照给姬娜。基度的纪录。护照的真实性,肯定有问题。”

  我苦笑了一下:“那么,她从何而来?”

  莫勒挥了一下手:“问得好,航空公司的记录,一直追查上去,她自巴黎登上荷兰航空公司的飞机飞来此地。之前,是在里约热内卢上机的。”

  我扬了扬眉:“巴西!”

  莫勒道:“是,在巴西之前,她来自法属圭亚那,在这之前,就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的了。”

  我皱着眉,法属圭亚那,似乎和姬娜的童年,不发生任何联系。我道:“会不会她一直在墨西哥?法属圭亚那离墨西哥并不远!”

  莫勒道:“没有人知道,也无法猜测。”

  我放下了文件夹:“事情越来越怪,姬娜的再出现,彷佛就是为了到这里来,将一枚戒指卖给极峰珠宝公司!”

  莫勒盯着我:“你已经到过珠宝公司了?关于那枚戒指,据说价值极高?”

  祖斯基曾对我说过,戒指忽然之间,变得一文不值,珠宝公司方面,严守秘密,警方不知道。而且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之后,也不想外界知道,所以这时,我只是含糊地道:“可以说是!但是戒指本身,绝不是引起她失踪的原因!”

  莫勒来回艘了几步:“不被他人所知,偷偷离开荷兰,有一千条路可以走,我只相信她已不在荷兰了!”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看来,事情远远比我想像更复杂和神秘!

  莫勒摊着双手,表示他已无能为力,我除了请他继续查访之外,也无法可施,只好告辞。

  离开了警局,回到了祖斯基的住所,祖斯基还没有回来,我坐在沙发上思索,但是对整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等了约莫一小时,祖斯基回来了,神情沮丧,我忙道:“化验的结果怎样?”

  祖斯基将放戒指的盒子,用力抛在沙发上:“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忙道:“普通到甚么程度?”

  祖斯基瞪着眼:“是普通的花岗石!”

  我苦笑了一下:“红宝石会变成花岗石?或者说,是甚么东西会变成花岗石?”

  祖斯基并没有理会我,我走向他:“你已经知道了这枚戒指的来历,这就是说,你已经牵涉在这件事中,不能脱身了!”

  祖斯基苦笑道:“我要负甚么责任?”

  我道:“暂时我还不能说,至少,你应该继续调查姬娜的下落!”

  祖斯基喃喃地道:“我一直在进行调查,可是莫勒难道没告诉你,姬娜已经离开荷兰了?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她失踪前寄出的那叠写满了字的纸!要是能知道她寄给甚么人,那就好了!”

  如果姬娜已离开荷兰,那么,我再在这里耽下去,也毫无意义。

  我要和白素联络一下,因为我来的时候,不知道姬娜根本已经失踪十年之久。看来,姬娜的失踪,和她的再出现,到再失踪,其间充满了神秘,正等待我去探索。关于这一切,我都有必要和白素商量一下,再作打算。

  当电话接通之后,我还没有说甚么,白素已经急急道:“你早该和我联络了!”

  我呆了一呆:“甚么事?”

  白素道:“昨天,收到一个邮包,从荷兰寄出来,给你的!”

  我一听得白素这样讲,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对着电话大嚷道:“荷兰寄出的邮包?那是甚么?天,不见得会是一本书吧!”

  白素的声音充满奇讶:“咦?你凭甚么灵感知道那是一本书?”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你拆开来了?”

  这时我这样问,决没有丝毫的见怪之意。我反倒希望白素已经拆开来看过,证明那的确是一本书。

  白素回答道:“没有,我没拆,可是一拿上手,谁都可以猜着纸包内的是一本书!”

  我又吸了一口气:“寄件人是姬娜。基度?”

  白素道:“我不知道,并没有写寄件人的姓名地址,我只是在邮戳上知道它是从荷兰寄来的,奇怪,你怎么会猜到是一本书?已经找到姬娜了?”

  我道:“没有,说来话长,你立刻将邮件拆开来,看看那究竟是甚么。”

  白素答应着,我等了大约一分钟,听到撕开封纸的声音,我心中十分紧张。

  这包邮件,是姬娜在失踪之前寄出的。我早已肯定,这件邮件对姬娜的失踪,对整件事,是一个极其重大的线索,可是再也料不到,姬娜邮件的收件人竟会是我!

  本来,人海茫茫,可以说任何人都绝对没有办法再找到这邮件。而今,收件人既然是我,那事情就极其简单!

  我欣庆着事情的顺利,同时,也急于想知道那本“书”的内容是甚么,因为据酒店的女侍说,那还不是“书”,只是一叠写满了字的纸。

  我连催了两次,白素都没有回答我,然后,我突然听到她发出了“咦”的一声。

  那一下声音,虽然远隔重洋传来,但我立时可以肯定白素的神情,一定充满了惊讶。我忙道:“怎么了?那是甚么书?”

  白素道:“我不知道!”

  我大声道:“书在你手中,你怎么会不知道!”

  白素道:“是的,可是我相信,书如果在你的手里,你也一样不知道!”

  我投降了,忙道:“别打哑谜了!”

  白素道:“那不是一本书,我猜……那应该称为一叠稿件。”

  我道:“是书也好,稿件也好,你不知道它的内容?那怎么会?”

  白素道:“太简单了,我看不懂写在上面的字!”

  我呆了一呆,本来,这是最简单的原因,手上有一本书或是一叠稿件,而不知道它的内容,除了看不懂外,还会有甚么特别的原因?不过由于我素知白素对各国文字,都有相当深刻的研究,所以一时之间,想不到这一点而已。

  姬娜是墨西哥人,如果她要为一本书,当然应该用西班牙文,而白素精通西班牙文。

  我呆了片刻:“是甚么文字?”

  白素道:“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种文字,弯弯曲曲,写得跟天书一样!”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你见过天书么?”

  白素笑道:“别挑剔,遇到自己看不懂的字,习惯上总是那样说法的!”

  这时,我心中疑惑到了极点。世界上,当然有白素不认识的文字,可是,就算不认识,总也可以说出那是甚么文字来。不识俄文的人,看到俄文字母,总多少也可以认出一点。

  可是,白素却说她完全不知道那是甚么文字!只是“弯弯曲由地像天书”!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见得会是古时代的中国蝌蚪文吧!”

  白素道:“我不知道,看来倒有点像!”

  我的思绪一时之间十分乱,我迅速地转着念:“别管它是甚么文字,你带它,立刻来,和我会合!”

  白素道:“有必要?”

  我道:“有!”我随即将姬娜在十二岁那年,不知所踪,一直到十年之后,才冒了出来,然后又失踪的事,向白素提了一提,然后说出了我的打算:“我打算循她来到荷兰的路线,一直追寻上去。事情比想像复杂得多,也神奇得多!”

  白素想了一想:“好的,我尽快赶来。”

  我放下了电话。

  白素说“尽快赶来”,她一定会争取每一分钟时间,但是万里迢迢,我想最快也得两天。在这两天中,我实在没有甚么事情可做,我只是不断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枚戒指。戒指上的红宝石肯定未曾移动过。

  同时,我也不断和莫勒警官联络,订好了到巴黎去的机票,白素在第三天来到,见她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来。白素立时打开手袋,将那本书取了出来。

  那的确不是书,只是一叠稿件,用的纸张十分杂,有的是粗糙的报纸,还有的,甚至是拆开的烟包,字就写在烟包的反面。不过,用杂乱的莫名其妙的纸张写的,都经过整理,贴在大小相同的纸上。

  用来书写那叠稿件的书写工具,也多得离奇,有原子笔、钢笔、铅笔,有几个大字,甚至用唇膏。可以肯定,这一叠稿件,决不是一口气写成的,前后可能相隔了很久,写作者似乎随时随地,兴之所至就写。

  稿件一到手,我就迅速地翻阅着,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字,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认不出!

  白素在我身边:“不必研究,根本无法明白这是甚么文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甚么地方的文字,我知道!”

  白素点点头:“是的,我也很熟悉,你在米伦太太的遗物之中,曾经得过一本有图片的小本子,看来像是我们常用的记事簿,上面也写着很多这样的文字!”

  我立时道:“不错,这是米伦太太的文字!”

  白素道:“不是姬娜写的,是米伦太太写的!”

  我摇头道:“不,木伦太太已经死了!”

  白素道:“你说她死了,事实上,她不过失踪了而已!”

  我大声道:“不!当时,我肯定她已经死了!”

  我一面说,一面想起多年前的情形来。米伦太太的来历如何,我至今不能肯定。只知在一项极其壮观的宇宙飞行中,她和她的丈夫,来到了地球。而到了地球之后,米伦先生失事死亡,她一个人活了下来,活在一个她完全陌生,丝毫不了解的环境中。最痛苦的是,她一抬头,就可以见到她熟悉的一个发光恒星(太阳),又可以每晚见到她熟悉的一个行星卫星(月亮)。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找到失去的一切。

  她与世隔绝地,凄凉寂寞地生活了十年,终于因为忍不住痛苦,而想自杀。可是好心的基度先生(姬娜的父亲),却只是将她放在一艘小船中,任由她漂流出海。在海上,她被一艘某国的潜艇所发现,把她当作了间谍,我是在潜艇中和她见面的。

  后来,我和她一起逃出了那艘潜艇,漂到了一个小荒岛上,她就在那个小荒岛上死去,或许是因为心力交瘁,我不能确切地知道她的死因,但她毫无疑问是死了。她一头金发,散在海藻之间的情形,给我的印象异常深刻。

  在荒岛上,我因为极度疲倦而睡去,等到醒来,米伦太太的确体不见了!当时正在涨潮,她的确体,毫无疑问,给潮水卷走,永远消失在大海之中!

  我默然地回想着往事,直到我又向白素望去,她才道:“是不是米伦太太没有死?”

  我摇着头:“或许,这是米伦太太以前留下来的,姬娜一直保存着。”

  白素道:“决不是!”

  我有点惊讶她何以这么肯定,白素立时道:“有一段文字,写在一张香水包装纸上,这种香水,面世不过三年。”

  白素十分细心,观察到了这一点,对问题确然很有帮助,至少可以肯定,那些文字,决不会是米伦太太写的,因为米伦太太出事十二年了。

  白素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米伦太太没有死,还活着,而另一个,这些字,是姬娜写的。”

  我立时道:“我不认为姬娜会写这种文字,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花了多少时间,找了多少人,想弄懂那些文字的意义而没有结果?”

  当时,在整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曾努力想弄明白两件事。一是米伦太太的来历,我和很多人谈起过,都没有结果。另一件,是想弄清楚写在记事本中的文字,记载着一些甚么。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和白素不知拜访了多少文字学家。最后,一位文字学家叫我将记事本留在他那里,给他慢慢研究。当时,他告诉我,这种文字,可能在人类对文字的知识以外。他还曾举过例,说:例如一个字,在人类对文字的知识而言,是代表着一样东西,一个动作,一种感觉,或是其他可以得知的物事。但这种文字,一个小圆圈可能代表着许多想要表达的语言!

  我当时答应了那位文字学权威,将那本记事本留在他那里。可是不到一个月,这位专家的住所,突然发生了火灾,不但专家被烧死,连他住所内所有的物件,也全然付诸一炬。

  从那件事之后,我向人讲起有这样一本记事本,也没有人相信。

  有过当年的经验,使我和白素两人都知道,想找世上任何人来解释这些文字的内容,根本没有可能。只有找到姬娜,才能得到答案。

  白素又补充道:“除了这些看不懂的文字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

  我叹了一声:“姬娜也真怪,她为甚么不说明一下这些文字的来龙去脉?”

  白素摊了摊手,我想了一会,就在机场,和祖斯基、莫勒各通了电话,告诉他们我不再向他们告辞,就此别过了。

  我在机场上,等候着最快的一班班机,那是一小时之后的事,我和白素在候机室消磨了这一小时,不断讨论着姬娜将这叠文稿寄给我,究竟是甚么意思?照常理来推测,自然是想我阅读,但是难道她不知道根本没有人看得懂这种文字?

  用这种文字写成的稿件,像天书一样,谁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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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点滴汇集资料研究异行

  第二天,我们到了巴黎。巴黎对白素来说,再熟悉也没有了,来接机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一见到我们,就呵呵笑着,将我们两人搂在一起,对着白素道:“卫斯理在找一个墨西哥美女的下落,你可得小心点!”

  白素道:“尚塞叔叔,别开玩笑,你可查到甚么?”

  尚塞叔叔是一个退休了的警务人员,神通极其广大,对他来说,托他查一个曾在巴黎经过,或者住过的人,轻易之至。

  尚塞叔叔一挥手,手指相叩,发出“得”的一声叫:“当然有,这位美女,见过她的人都不容易忘怀。”

  他一面说着,一面自衣袋之中,取出了一本记事簿来,翻着,我们一面说,一面来到了酒吧,我替他叫了一杯酒,尚塞叔叔一面喝着酒,一面看着记事簿:“基度小姐是乘搭头等机位,自里约热内卢来,她的行李相当简单。事实上,检查她行李的关员,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注意了她的行李,他只是告诉我基度小姐是如何动人!”

  我点了点头,耐心听着。

  尚塞叔叔又道:“这位美女的经济似乎十分充裕,她住一流大酒店,有一件事相当怪,她付现金,而不是用信用卡付账!”

  白素问道:“付甚么国家的现金?”

  尚塞叔叔有一种自鸣得意的神情,道:“法郎。她不是携带现金进入巴黎,而是从里约热内卢的一家银行汇来的。总数是两百万法郎。里约的那家银行,是市立第一银行。你们可以多一个线索。”

  他又喝了一口酒:“在酒店中,她逗留了一天,曾经外出过三次。”

  我道:“你查得真清楚。”

  尚塞叔叔得意地笑了起来:“我连她三次外出,是去甚么地方的,都查清楚了。那是由于酒店司机对她印象深刻之故。”

  我忙问道:“她到了甚么地方?”

  尚塞叔叔道:“到了两家着名的珠宝公司,去求售一枚极品红宝石戒指,据那两家珠宝公司说,这颗红宝石,简直是稀世奇珍,由于太名贵了,那两家珠宝公司甚至不敢出价钱,而全都建议她到荷兰去,找一家更大的珠宝公司。”

  我点头道:“是的,她的确去了荷兰,你才说了两处,还有一处地方是——”

  尚塞叔叔皱着眉:“还有一处地方,十分古怪。”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倒并不觉得特别,因为姬娜的一切行动,本来就十分古怪。尚塞略顿了一顿,又解释道:“我本来不相信她会到这种地方去,可是司机却指天罚誓,而且事后也找到了她见过的那个人。”尚塞有一个缺点。就是讲述起事情来,不怎么肯直截了当。

  而且,我和白素都知道,越是催他,他越是圈子兜得远,所以我们都不出声。他又停了一停,然后用一种十分紧张的语气道:“她到了一家殡仪馆!”

  我陡地一呆,姬娜的行径,虽然古怪,但是我却再也料不到她会到殡仪馆去!姬娜在巴黎是一个陌生人,绝少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城市,会去造访殡仪馆!白素显然和我有同感,我们都出现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来。

  尚塞叔叔又道:“你们猜她到殡仪馆去干甚么?她要求会见一个殓葬专家,那个殡仪馆中,恰好有一位这样的专家在——”

  他讲到这里,伸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额角:“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真有这样一种职业!”

  白素瞪着他:“你再不爽爽快快讲,我们就直接去问那个专家!”

  尚塞眨着眼:“好!好!她去问那位专门处理尸体的专家,有甚么简易的方法,可以保持尸体不坏。”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当一个人,向一个专家请问这样的一个问题之际,那至少表示,有一具体体,需要作不变坏的处理。不然,决不会无缘无故去问这种问题。令我们疑惑的是:姬娜要处理甚么人的确体?真是米伦太太当日并没有死在大海之中,直到最近才死?

  尚塞被白素催了一次之后,叙述起来快了许多:“那位专家告诉她,处理尸体,普通人做不来,需要有特殊的设备。而她坚持要知道方法,自己来做。结果,美丽的女人容易获胜,那位专家将办法详细地告诉了她,而她记了下来。”

  尚塞讲到这里,又向我们眨着眼睛。我们都知道,一定又有甚么关键性的事情发生了,他想向我们卖关子。我和白素都不睬他。只当没看见。

  尚塞有点无可奈何:“那专家说,他一面讲,基度小姐一面记。他讲得相当详细,十分复杂,其中还有许多化学药品的专门名词,可是基度小姐却像是对他所讲的一切都十分熟悉,记得极快,据专家说,基度小姐一定是一个速记的能手,因为她不是用文字记录下来,而是用速记符号记下来的!”

  速记符号!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心中都明白,姬娜当时,记下那殡仪专家的话,所用的并不是甚么速记符号,而是一种文字。只不过这种文字,看起来,的确有点像商业速记的符号。

  那位殡仪专家,看到姬娜将他所说的话,用这种文字记下来,这件事有极大的作用,那使我知道,姬娜会写这种文字,她用米伦太太的文字,写下了那么一大叠稿件!

  这更不可思议:姬娜如何学会这种文字的?在她失踪的十年之中?在那十年之中,她究竟遇到了一些甚么事?

  由于我的心中充满了疑问,而这些疑问,又不是尚塞能够回答,所以我并没有向他发出甚么问题。尚塞反倒自言自语:“用速记来记下那位专家的话,这的确很不寻常!”

  我随口应了一句:“是的,真的很不寻常。”

  尚塞又道:“那位殡仪专家又说,他告诉基度小姐的方法,如果处理得宜,是可以令尸体永远保存下来的。可是,他实在想不透基度小姐为甚么不将尸体交给殡仪馆!”

  我也作了一个“想不明白”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她要处理一具体体。”

  尚塞合上了记事簿,喝乾了杯中的酒:“她在巴黎的活动,就是这样!你们准备如何游玩?”

  白素望向我,我道:“根本不游玩,我们准备用最快的时间,到里约热内卢去!”

  尚塞现出可惜的神情:“我现在也老了,甚至老到了没有好奇心的地步。一个美丽的小姐,够胆量自己来处埋一具体体,她决不是胆识过人,而一定是心理上有着某种的变态,你们要小心一些才好!”

  尚塞叔叔的忠告,不能说没有道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只好苦笑。事实上,我们对于姬娜一点也不了解,我们认识的,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一直等到我们再度上了飞机,我才和白素讨论姬娜的问题。我道:“那叠稿件是姬娜写的。她会写那种文字。”

  她反问道:“是姬娜写的。请问,是谁教她的?”

  我答不上来。的确,是谁教她的?那艘宇宙飞船之中,有米伦先生的确体,但是随着火山爆发,米伦先生的确体被埋在几百公尺的确浆之下,可以教姬娜这种文字的,只有米伦太太一个人!

  白素道:“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在米伦太太来的地方,又来了人。”

  我震动了一下,这可能是存在的,既然米伦太太可以来,为甚么不能再有别人来?我望着白素,白素作了一个手势:“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想。我推测,又有人来了。这个人,找到了姬娜,那就是姬娜失踪十年的原因。”

  我道:“你是说,她在这十年来,一直和那个人在一起?”

  白素道:“大概是这样!”

  我吸了一口气:“他们在甚么地方居住?”

  白素道:“慢慢查,一定可以查出来。”

  我的心中十分紧张,“又来了人”!这人(一个或多个),和米伦太太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如果我能够会见这个人,那不单是可以解决米伦太太来历之谜,而且还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我一定现出了相当兴奋的神情,白素瞪了我一眼:“别太兴奋,别忘记,姬娜有一具体体要处理!那一定是和她一起长期生活过的人!”

  我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这人——已经死了?”

  白素道:“一切不过是推测!”

  我没有再说甚么,要了那叠稿件,一页一页地翻着。纸上写满了字,但是却完全无法知道那些字要表现的是甚么。我用尽了自己的想像力,但是对于一种完全不懂的文字,想像力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扬着那叠稿件,稿件相当厚,我扬得太用力了些,其中有几页,落了下来,恰好一位空中小姐经过,代我俯身拾了起来。

  那位空中小姐将稿件交给我,现出了一种十分讶异的神情,又向我望了一眼,想说甚么,而没有说。

  我的感觉不如白素敏锐。我看到空中小姐这样的神情,只不过想到她可能是觉得纸上的文字,十分少见。但是白素却立时问道:“小姐,你以前见过这些文稿?”

  那位空中小姐立时道:“是的!两位和那美丽的小姐是朋友?”

  这时候,我知道那“美丽的小姐”一定是姬娜。姬娜一定乘搭过这班飞机,所以空中小姐对她有印象。但是,空中小姐是如何见过这叠稿件的?

  不等我开口,白素已经道:“小姐,这件事十分重要,请你回想一下,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见过这些稿件的?”

  空中小姐道:“和刚才发生的情形一样。”

  我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小姐在整理这些稿件,而有几页落了下来?”

  空中小姐道:“是的,我替她拾了起来,交还给她,我看到她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脸色很难看。”

  那位空中小姐相当健谈,而我和白素一听到她提起了在机上见过姬娜的情形,自然也全神贯注,听她说着。我们的态度,也鼓励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她略为停顿了一下之后,又道:“我当时将纸张交还给她,她和其馀的叠在一起,我笑着问她:「速记稿?」”

  我道:“她怎么回答?”

  空中小姐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来:“她回答说:「这不是速记。」我一时好奇,又问道:「那么,是甚么?」这位小姐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看像是一种文字,你说是不是?」她反而问我,真叫我有点莫名其妙!”

  白素道:“小姐,你为甚么会莫名其妙?”

  空中小姐摊了摊手:“我经过她的座位两次,都看到她在纸上写着,用的就是这种符号!她自己用这种符号在纸上写,反倒问我,这种符号是不是文字,这还不值得莫名其妙?”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刹那之间,心中的疑惑,更增加到了极点!

  姬娜使用这种文字,当殡仪专家告诉她如何保存尸体之际,她就是用这种文字记录下来的。

  所以,空中小姐看到姬娜用这种文字在纸上写着,可是,姬娜若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甚么,这真是怪不可言!

  或许是由于我和白素的神情都充满了疑惑,空中小姐忙解释道:“真的,她当时是这样问!”

  白素道:“你如何回答呢?”

  空中小姐道:“我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而且,对于乘客的事,我们也不便过问,所以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甚么。”

  我忙又问道:“在旅程中,你可曾注意到这位小姐有甚么不寻常的地方?”

  空中小姐道:“没有甚么不寻常,只不过她……她经常在沉思。我猜她是一位作家?”

  我和白素都苦笑了起来,没有回答,空中小姐看我们不再搭腔,便笑着走了开去。

  空中小姐一走开,我就对白素道:“姬娜不认识这种文字?这不可能吧!”

  白素皱着眉,不出声。我又道:“如果她也不认识这种文字,那么,就算找到了她也没有用,她一样不能告诉我们写些甚么!”

  白素望着窗外,飞机正在一个云层中穿过,她道:“如果找到了她,至少可知道她为甚么要写下这些来!”

  我听得白素这样讲,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因为白素的话,全然不合常理。一个人写下了甚么,他就一定了解他所写下来的内容,内容才是主要的。为甚么要写,是次要的。而白素的说法,反倒注重为甚么要写,而不去追究内容,有悖常理得很!

  白素并不理会我不满的神情,又道:“对于姬娜的事,我们知道得越来越多了!”

  我“嘿”地一声:“越来越多?”

  白素道:“当然还很少,但是一点一滴,总是渐渐地在积聚。”

  我苦笑了一下:“看起来,姬娜比米伦太太更神秘!”

  白素没有回答,我再道:“我觉得,我们循她的来路去找她,不一定可以找得到,因为我们没有任何资料可以证明她已经离开荷兰而回去!”

  白素仍然不出声,我在等地的意见,可是她一声不出。等了一会,我又道:“她可能还在荷兰!我们可能走错了路!”

  白素直到这时,才叹了一声:“我觉得你对姬娜的看法,还以为她是一个普通人!”

  我一听得她那样讲,几乎直跳了起来,“唔”地一声:“姬娜是地球人!这绝对可以肯定!”

  白素道:“她失踪的十年中,一定有着极不寻常的遭遇。而且,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戒指上的红宝石会变,所以她才留下了戒指,走了!”

  我无法反驳白素的话,只好叹了一声。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们仍然不断凭所得的极少量的资料,讨论着姬娜的来龙去脉,仍然不得要领。到了里约热内卢,才一住进酒店,我就和姬娜曾经存款的银行,通了一个电话,表示要和他们负责人讨论一件事。银行的一位副经理答应接见我,我和白素一起到了银行。

  我想要知道的事,银行不应该向人透露,因为那有关顾客的秘密,本来我也没有抱甚么希望,只盼能得到多少资料。所以,当副经理问我“能为你们做些甚么”之后,我说出了来意:“不久之前,有一位小姐,通过贵行,汇了一笔钱到巴黎去,她的名字叫”

  我还没有讲出姬娜的名字来,那一位看来十分稳重,外形是典型的银行家的副经理先生,陡然退出了两步,神情极其吃惊。

  这时,我们是在他办公室之中,办公室的布置相当豪华,铺着厚厚的地毯,副经理在后退之际,脚后跟踢在地毯的边上,几乎没有仰天跌倒!

  虽然说南美人,总不免冲动和动作夸张,但是也决没有理由一听得我这样说,便现出如此吃惊的神态来。

  我和白素都莫名其妙,副经理在退出几步之后,伸手扶住了一张椅子的椅背:“她……

  她是骗子?你们是来调查她的?“

  由于我在电话中,要求会见银行负责人之际,为了怕银行的负责人不肯见我,所以曾打出国际刑警总部的招牌来,我想这是此际副经理会这样问我的原因。

  等到我听得他这样问之际,我不禁极其吃惊,失声道:“这位小姐,她……她做了些甚么?”

  副经理已定过神来:“请坐!请坐!”

  他自己坐了下来,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也坐了下来,副经理道:“这位小姐,叫姬娜。基度。”

  我道:“是的!”

  副经理摊开了手:“银行方面,其实也没有做错甚么,完全是照手续办事的!”

  我和白素实在莫名其妙,我道:“我不明白其中有甚么可以出错的地方,汇款到巴黎,那没甚么特别!”

  副经理说道:“是的,一点也不特别,可是她动用的那笔存款……”他忽然改变了话题:“我们的银行,历史悠久,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年!”

  我皱了皱眉:“那和基度小姐有甚么关系?”

  副经理道:“有!最初的六十年,我们仿照瑞士银行,有一种密码存款,这种户口十分特别,只要有人能说出其中任何户口的一个密码,银行方面,就当他是户口的主人!”

  白素在这时,打断了副经理的话:“所谓密码,只不过是数字的组合,银行方面这样做,很容易叫人冒领存款!”

  副经理道:“绝对不会,我们采取的密码,由顾客自定,一组文字,一组数字,除了是存户自己,决不可能知道密码。”

  我道:“那又怎么?”

  副经理道:“这种户口,早在六十年前取消了!”他说着,又站了起来,走向一个文件柜,在一个抽屉中,取出了一个文件夹来。

  当他转过身来时,他又道:“任何银行,都会有一些存款户口,很多年而完全未曾有人来提款的,虽然银行方面,明知道再有人来提款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还是一定要保留着这些户口。”

  我和白素点点头,这理所当然。这时,我心中已经越来越奇怪,因为副经理提到的,是一种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经停办了的存款方式,而姬娜不过二十二岁!她怎能动用一笔至少有六十年以上历史的存款。这真是一件怪事!

  我问道:“那么,基度小姐动用的那笔存款,是甚么时候存进银行的?”

  副经理苦笑了一下:“一百零三年之前。”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副经理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了一张套在透明胶夹中的文件:“这就是这个户口的存款人,当年和银行签约合同,这个合同也很怪,我不明白当时银行方面,怎么会接受这种奇特方式存款。”

  我接过了那张合同,纸张早已发黄,是一种极精致的厚纸,上面的字迹,用鹅毛笔为的。

  这的确是一种方式十分异特的存款。存款人的姓名是雅伦。

  单是这个名字,已经很怪!当然,雅伦是一个普通名字,但是在涉及一笔大财富。而且又是在银行的正式合同上。这位存款人,他的名字就是雅伦,而并没有应该有的姓氏。

  这位雅伦先生,存入的并不是现款,而是一百公斤黄金,这一百公斤黄金的质量,经过鉴定,是极其精纯的纯金。而且银行方面也同意,存户可以在任何时候,领取这批黄金,不订利息,存户在提取时,可以提取金子或照金价折算,存户在提取时,必须讲出议定的密码。

  我和白素一起看完了那张合同,白素道:“那的确是一笔十分奇怪的存款,基度小姐在一百零三年之后来到贵行,你们居然还能找出档案来?”

  副经理道:“档案一直在,她先说出了存户的性质和存户的姓名,然后。我和总会计主任,自档案室中取出了档案,在档案中,有密封的一个信封,封口上有当时负责人和存户双方的签名,密码就封在这个信封之中。”

  副经理道:“基度小姐写下了密码,我们三个人一起验过,证明信封在一百零三年之前封好了之后,绝没有拆开过,然后,我们再一起拆开信封,密码完全正确,在这样的情形下,银行没有理由不支付存款!”

  我道:“基度小姐提走了一百公斤黄金?”

  副经理道:“没有,她只提走了相当于二十公斤的钱,其馀的,还存在银行中。”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那么,密码——”

  副经理道:“是的,密码,我们曾问她,是不是要更改密码,她说不必要,所以密码又封了起来,不过封口上,变成了我、总会计师和基度小姐三个人的签名。”

  我冲口而出:“密码是甚么?”

  我这样问,其实并不是愚蠢,而是副经理刚才说过,密码由文字和数字组成,那位雅伦先生的来历,我相信完全不可查考了,那么,从他当时选择的密码中,或者可以知道一下他的来龙去脉,所以我才会这样问的!当我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实在太蠢了!

  果然,副经理被我的问题吓了一大跳:“先生,这……密码……是极其机密的,我们曾发过誓,在任何的情形下,都不能讲出来!”

  我忙道:“对不起,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副经理又道:“这位基度小姐,是不是有了甚么事,所以两位才来调查?”

  我摇头道:“没有甚么,只不过有关方面,想知道她财产的来源。”

  我向副经理撒了一个谎,实在是因为整件事,根本无从向他解释。

  副经理为人十分仔细,他又道:“银行方面没有问题,完全照手续办事。我们不问她如何知道这一百多年前开的户口的密码。只要她能讲得出这个密码,我们都照章程办事,可以任由提钱。”

  我笑了笑:“当然,你放心,银行方面,一点责任也没有。”

  听得我这样讲,副经理才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形很少见的,不过既然发生了,我们自然也只好接受事实。”

  我附和着他的话,自己在转着念。我们万里跋涉,来到了巴西,算不算有收获呢?正如白素所说,一点一滴累积起来。或许有助于我们了解全面的事实。

  访问银行,知道了一件相当怪异的事:姬娜竟然会知道一个一百多年前在银行开设的怪异户口的密码!

  我站起来,准备告辞,白素却道:“请问,基度小姐有没有留下联络地址?”

  副经理道:“没有!她只是吩咐我们将钱汇到巴黎的一家银行去。”

  白素道:“你完全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副经理摊着手,说道:“我们不理会她是从哪里来的,只要她……”

  我道:“我知道了,只要她说得出密码来!十分感谢你的合作!”

  副经理现出礼貌的笑容,我和白素告辞,离开了银行。出了银行的大门,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和人,心中有一股极度迷惘的感觉。

  我们一起沿着马路向前走着,过了好一会,我才叹了一声:“现在怎么办?我们到法属圭亚那去!”

  白素抬头望着天空:“我想在这里再查一下她的行踪。”

  我苦笑道:“怎么查?”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尚塞叔叔能够将她在巴黎的行踪找得一清二楚,我们为甚么不可能?她到这里,一定要住酒店,一定是第一流的大酒店,我们分头行事,每一家去问,只要知道她住在哪里,对她在这里曾做过一些甚么,就可以有头绪了!如果你嫌麻烦——”

  我立时道:“一点也不,我很有兴趣!”

  我们一起回到了酒店,找来一份高尚酒店的名单,和一份全市的地图,我拿起一支笔,在地图中间,划了一条直线,将之分成东、西两半,然后,决定由白素去查问座落在东半部的酒店,我查另一半。数字倒是不多,白素要查的是十九家,而我要查的是二十二家。

  决定了之后,我们略为休息了一下,在餐听中进食,然后分头出发。

  在这时,我和白素两人,竟会犯了一个极其可笑的错误,这个错误实在不应该发生的,可是却偏偏发生了,事后想来,我们只好苦笑。在接下来的三天之中,我和白素每天一早就四出奔波,一家一家酒店接着去查问。

  有名字,有她在里约热内庐的日子。只要查看酒店的旅客登记簿,就可以轻而易举,知道她曾在哪一家酒店住过。至于酒店方面是不是肯将登记簿拿出来,那更简单不过:还未曾遇到任何一个酒店职员会拒绝小费的。

  三天之后,我们已经查遍了所有的酒店,可是根本没有一个旅客叫姬娜。基度!

  三天之后的晚上,我和白素在酒店的餐听中喝着酒,相视苦笑。我道:“或许我们应该将范围扩大到二流酒店?”

  白素:“我想过了,那有一百多家,至少要花七八天时间。”

  我道:“那有甚么办法?真要是二流酒店也找不到,只好找三流酒店。”

  白素道:“我在想,她是不是不住酒店,而另外有落脚处?警方说那位神秘的雅伦先生,会不会有住宅留下来?”

  白素所说的,当然不是没有可能,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更没有法子查了!

  白花了三天功夫而一无所获,心中十分气闷,挺了挺身子,准备招手叫侍者过来添酒,当我转身向两个侍者所站的方向看去之际,看到那两个侍者,正在争执,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侍者神情愤怒,捏着拳,挥动着:“你太卑鄙了,怎么可以这样做!”

  另一个侍者道:“为甚么不可以!我根本不是存心的,只不过她恰好在一对夫妇的后面,照片上有她,我把她那一部分放大,留作一个纪念,有甚么不可以!”

  那一个道:“你不能将她的照片,老放在身上!”

  另一个道:“笑话,关你甚么事?”

  那一个道:“她——她——在到餐厅的时候,一直是我服侍她的,你把照片拿出来!”

  他一面说,一面极快地伸手进对方的袋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来,而另一个也立时伸手去抢,那一个高举着手,另一个怒不可遏,一拳就打了过去。

  中拳的一个,连退了三步,站立不稳,向我跌过来,我站了起来,扶住了他,抓住了他的手臂。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放大了的少女的头部,相当蒙胧,长发,可是仍然一眼可以看出,那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女。而且,我立即在这个女郎的脸上,找到了姬娜的影子!那就是姬娜的照片!

  在这一刹那间,我明白我和白素所犯的错误多么可笑!我们分头寻找,找遍了全市的第一流大酒店,可是就是忘了自己所住的这一间!而事情居然就那么巧,姬娜在里约热内卢的时候,就是住在我们如今所住的那一间酒店!

  那侍者中了一拳之后,被我扶住,一面挣扎着,一面想要冲过去打架,我紧紧地拉住了他:“经理来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他静了下来,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指了指他手中的照片,又对那侍者道:“你可以赚一笔外快,数目的多少,要看你是否合作!”

  侍者现出奇讶的神色来,而我已不由分说,半推半拖,将他推出了餐厅去。另一个侍者以充满惊讶的神情,望着我们。

  来到了餐厅外的走廊上,我才道:“你手中拿的,是基度小姐的照片。”

  侍者的神情讶异莫名:“是!你——认识她?”

  我“哼”地一声:“我认识她?我就是为她而来巴西的!”

  侍者眨着眼,一时之间弄不明白我意欲何为,我一伸手,自他的手中,将照片取了过来,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姬娜很蒙胧,但是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出众的美女,难怪见过她的人,印象全那么深刻,连珠宝公司的保安主任祖斯基,提到她的时候,都可以使人明显地感到他是在暗恋着她,而酒店的两个侍者,甚至可以为了一张相片而打架。

  侍者看到我盯着相片看,几次伸手,想取回相片,可是又有点不敢,我将相片还了给他:“问你几个问题,每一个问题,我觉得满意了,你可以获得十元美金!”

  侍者有点喜出望外,连连地点头。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基度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住在哪一号房间?”

  在这里,把事情简化:我和侍者的对话,以及我们向酒店侍女和其他有关人等查问姬娜在这间酒店中的行动的结果,放在一起叙述,而不将过程再覆述一遍。

  姬娜在这间酒店,一共住了三天。

  在这三天之中,她曾外出过几次,酒店专用车的司机,说她曾到过几次银行,到过航空公司的办事处,也到过一处她不应该去的地方:一家殡仪馆——不过情形和在巴黎的时候不同,她在那家殡仪馆中,显然未曾得到甚么帮助,司机说她进去了之后不到五分钟就走了出来。在这一点上,我们知道她急于想要保存处理的那具体体,那个人是在她到巴西之前,已经死了。这具神秘的、需要用专家方法保存的确体,在整件神秘的事件中,可能占有重要的地位。

  姬娜离开酒店,到飞机场去,也是那位司机送去的,时间也正吻合。

  姬娜住在酒店的时候,常在酒店的餐厅中出现。据侍者说,她一出现,上至餐厅主管,下至扫地小厮,以及顾客,每一个人都为她的美丽所吸引,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和她兜搭,但是她对每一个人,都是不理不睬,甚至连看也不看上一眼。看她的神情,好像是满怀心事。

  那侍者在餐厅中一共见过她五次,每一次,她除了点菜之外,没有说过其他的话,但即使是这样,也足以令侍者神魂颠倒。

  姬娜所住的那一层酒店房间的女侍,别说她在几次进了房间,收拾房间之际,都看到姬娜在写信——当然,我们知道姬娜并不是在写信,她是在写着那一叠文稿的一部分。可恨的就是我们根本无法明白她写的是甚么。可以肯定的是,她所写下的东西,一定极其重要!而且,她也想我知道,不然,在她再度失踪之前,不会寄了给我。

  女侍说的有关姬娜的事中,有一件,十分值得注意。女侍来自巴西北部的一个乡村,那个乡村,十分接近法属圭亚那边境,和法属圭亚那的边境小镇奥斯卡,只不过一河之隔,隔着的是奥埃保格河,这条河的河水十分平静,普通的木船,就可以用来渡河,那女侍在家乡的时候,也经常渡河过对岸去。

  那女侍说,有一次,她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听得姬娜在自言自语,用的是圭亚那地方一种土人的语言,女侍不是十分听得懂,只能听懂一点点,姬娜在不断地自己问自己: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女侍当时就问:小姐,原来你是从圭亚那来的!姬娜呆了一呆,点了点头。女侍有点他乡遇故知之感,接着和姬娜谈论她所到过的法属圭亚那和巴西边界的几处地方。可是姬娜听了,却全然无动于衷,只是在侍女说了大半小时之后,才冷冷地道:“你说的那些地方,我没有去过,我是从帕修斯附近来的。”

  从女侍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地名:“帕修斯”,这真是重要之极的一个发现。

  我们本来就准备到法属圭亚那去,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姬娜来自法属圭亚那的哪一部分,而如今,我们有了一个地名!

  在这里,我必须简单地介绍一下圭亚那这个地区,圭亚那在南美洲北部,是世界上并不为人注意的地区。整个圭亚那,分为三个部分,自西至东,是圭亚那,荷属圭亚那,法属圭亚那。那是一个未开发的地区,我对它的地理,也不是十分熟悉。

  所以,我一听到女侍那么说,我立时问:“帕修斯,在圭亚那的哪一部分?”

  女侍摇着头:“我也不知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女侍不知道,那并不要紧。姬娜是从这个地方附近来的,只要到了法属圭亚那,又有地名,一定可以查出这个地方。

  我和白素十分兴奋,一点一滴,我们又得到了不少有关姬娜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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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88楼 发表于: 2008-03-18 15:55:19
  第五部:四十年前探险队的奇遇

  我们和女侍的谈话告一段落之后,白素去准备飞往法属圭亚那的手续,我找到了一本极详尽的地图,翻到了法属圭亚那部分,很快就找到了帕修斯这个地方。

  女侍说,姬娜曾说过,她是从帕修斯附近来的。而帕修斯,是圭亚那中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法属圭亚那是一个未开发的地区,腹地全是沼泽和原始森林,根据地图上所提供的资料,帕修斯约有居民六千人,附近有不少土人部落,而连绵的森林,使得这个地区,成为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极少有人前往。

  我一面看,一面心中在想:姬娜到那地方去干甚么?

  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探险家,携带着最完善的设备,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在这种原始、蛮荒的地方,可以维持多久!

  在我所找到的资料之中,只有一个探险家,曾顺着阿邦纳米河,到过这条河流的下游,那是法属圭亚那最中心部分,可是他在探险完毕之后的归途上,患上热病而死,他探险的记录,并没有出版,只有手稿,存在巴黎一家地理学会的资料室中。

  在提到这位探险家的记载时,书上有如下一段文字:这位探险家伦蓬尼,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旅行家,到过许多法国在非洲、太平洋的属地。法属圭亚那的旅程,对他来说是一项挑战。但是他显然未能通过这项挑战,因为在他死后,探险记录经过很多审阅,审阅者包括许多权威人士在内,都一致认为,伦蓬尼在出发之前,可能已经染上了热带黄热病,因之神智糊涂,他所作的记录,全然是不可靠的胡言乱语。因为这个缘故,尽管伦蓬尼在临死之前,曾要求一定要将这次探险的记录整理出版,但是他的朋友决定不予出版。

  决定不出版伦蓬尼最后一次探险经过的理由是为了保持他的名誉,因为出版了,不会有人相信伦蓬尼所记载的是事实,而当作是热病发作之际的胡言乱语。

  看了这段记载之后,我不禁心痒难熬,真想看一看这位探险家伦蓬尼的手稿,记载着甚么事。

  世上有很多事情,超乎这一时期人类的知识范围以外。凡有这样的事发生,就容易被人冠上“胡言乱语”的帽子。这是人类掩饰自己无知的最好方法,简单而方便!

  当时并未曾想到伦蓬尼的探险,会和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有联系。我记下了书上所成,存有手稿的那个地理学会的会址,准备以后有机会时,去看看那份不获出版的手稿。只是好奇,我在图书馆逗留了相当久,才回到酒店。白素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她一见到我,忙道:“快走!四十分钟之内,我们如果不赶到机场,就得等上三天,才会再有飞机!”

  我笑道:“别紧张,你知道帕修斯在甚么地方?在法属圭亚那的中心!而法属圭亚那唯一的飞机场在大西洋沿岸,我想至少还有好几百公里的途程,我们要使用原始的交通工具!”

  白素镇定地道:“如果姬娜能够从她所住的地方,到大西洋沿岸去,我们也就可以到达她所住的地方!”

  我没有说甚么,白素早已收拾好了行李,我们离开了酒店,赶到机场。

  那是一架不定期的航机,四引擎,残旧不堪,而且显然超载,连乘客的机舱中,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

  在这样的飞机上,当然不能期望会有太好的服务,只希望它能够平安到达目的地,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飞机一直向西北飞,在圣路易加油,在贝林加油。再起飞之后,下一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在两处停留期间,都有新的搭客加入,机舱之中,挤得可以,一个神父侧着身走过来,在木箱上坐下,我看到这位神父已经在六十以上,走路也有点摇摆不稳,所以站了起来,准备让座位给他。

  神父拒绝了,他道:“谢谢你,孩子,任何地方都是上帝的怀抱,对我来说,完全一样!”

  飞机飞得相当稳,没有多久,我就朦朦胧胧睡着了。我想,大约是在我将睡而未曾熟睡之间,我的左胁,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我立时睁开眼来,向左望去。看到白素一脸惊讶的神色,向我身边指了一指,我转过头去看,我也呆住了。

  在我身边,那位老神父正在全神贯注地念着圣经。令我吃惊的是,我看到神父一面在念圣经,一边手中,拿着一个书签,那书签的本身,也没有甚么奇特,大约宽两公分,长十馀公分,是蓝色的卡纸,上面有一条蓝色的细丝带。神父的眼力可能不很好,他一面用心读着圣经,一面要用书签来作指示,顺着一行文字移动,以免念错下一行。

  那书签令得我震动,我相信那也是白素突然之间将我撞醒的原因。

  在那书签上,有着两行字。那两行字,就是我和白素,称之为“米伦太太的文字”的那一种!

  一定就是那种文字。连日来,我对这种文字,虽然一个字也不懂,可是对于它们的形式,却已十分熟悉,甚至闭上眼睛,也可以看到那些圆圈、三角形,在我的眼前不断地跳动着。

  而这时,我毫无疑问,可以立即肯定,神父手中书签上的文字,就是米伦太太的文字!

  我迅速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这时候,因为紧张,而喉咙有点梗塞,先要咳嗽几下,清了清喉咙,才道:“神父!”

  要命得很,这位神父,不但目力不济,可能还有相当程度的耳聋,等我叫到了第六声,而且越来越大声,以致令得其馀人都向我望过来,以为我犯了甚么大罪,急不及待要向神父告解之际,神父才抬起头来。

  一看到他抬起头来,我忙道:“神父,你这枚书签,是哪里得来的?”

  神父一听得我这样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出一种极其虔诚的神情来,盯着我,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孩子,你为甚么这样问?”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只是想到,神父的态度如此异特,那枚书签,一定非同寻常。在我不知如何回答之际,白素已欠过身来:“因为这上面的文字,神父!”

  神父伸手,在那两行字上,慢慢地抚摸着。当他在那样做的时候,神情不胜感慨之至。

  我忙道:“神父,你可认识这种文字?这上面的两行字,代表着甚么?”

  神父的神情更严肃:“这两行字,代表着上帝的语言,孩子!”

  我呆了一呆,“上帝的语言”这样的话,出自一个神职人员之口,自然太空泛了些,难以满足我的要求。我也不准备反驳他,只是问道:“那么,上帝通过这两行文字,说了些甚么?”

  神父缓缓摇着头:“四十年来,我一直想知道上帝在说甚么,可是抱憾得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上帝要向我说甚么!”

  他讲到这里,放下了圣经,双手扬了起来,也抬头向上,大声祷告了起来:“全能的上帝啊,我每天向你祈祷,你为甚么不给我答案?”

  我苦笑着:“神父,如果你四十年来,一直得不到回答,那么,你怎么知道这两行字,是上帝的语言?”

  神父喃喃地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虽然低,可是语气神情,都十分坚定。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白素道:“神父,请问,这书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神父十分感慨,道:“四十年了,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我这枚书签是从何而来的,只有你才问起,是上帝使者给我的!”

  我道:“你是在甚么情形下,遇到上帝使者的?”

  神父道:“四十年前,我是法国南部乡村一间学校的地理教师,为了想转换环境,我离开了乡村,到里昂,参加了一个探险队。这个探险队的目的地,是法属圭亚那中部的阿邦纳米河。”

  我呆了一呆,事情奇得很,我刚看过有关的资料之中,就有这样一个探险队的记载!

  我忙道:“这个探险队的领导人叫伦蓬尼?”

  神父一听得我这样说,刹那之间,神情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又是不信,当真是百感交集。

  过了好一会,神父才道:“感谢上帝,居然还有人能够叫得出他的名字来!我以为他早已给所有人遗忘!唉!他如此出色,真不明白他为甚么会这样短命,真可惜,真可惜!”

  我又想催他,可是白素拉了拉我的手,不让我打断他的话头。

  神父在感叹了好一会之后:“伦蓬尼先生是领导人,团员一共只有三个人,连我在内,还有二位,说起来很可笑,是一个犯了通缉罪的酒保。为了逃避,才参加了探险队。一到圭亚那,他就溜掉了,所以,实际上,队里只有我和伦蓬尼先生两个人。”

  机舱中其馀的人,本来听到神父曾从“上帝的使者”处得到过东西,都很有兴趣在听着,但是神父只管唠唠叨叨探险队的事,他们显然没有兴趣,便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只有我和白素,还全神贯注地听着。

  神父继续道:“我们雇了向导,出发探险——”

  我怕他将探险的经过说得太详细,且道:“神父,关于伦蓬尼先生探险的经过,我在一本书上看过。我想知道你如何从上帝的使者手上,得到那枚,你说代表上帝意思的书签!”

  神父一听得我这样说,突然极其高兴,握住了我的手,道:“伦蓬尼先生的探险记录,已经出版了?”

  他兴奋得在这样讲的时候,声音有点发颤。

  我道:“没有,没有出版。据说,记录不可靠!”

  神父陡地激动了起来,大声道:“可靠!百分之一百可靠!只不过没有人相信!”

  我陡地想起了我看过的那本书中的记载,也一直强调伦蓬尼的探险记录,是“热病中的胡言乱语”,那是不是意味着,伦蓬尼的探险过程之中,曾经遇到过甚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如今遇到了仅有的两个探险队员中的一个,真是获知其间真相的最好机会了。

  我初步将伦蓬尼探险的奇遇,和姬娜的怪遇连在一起,因为姬娜用米伦太太的文字,写成了一大叠稿件。而神父的书签上,也有米伦太太的文字!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我心情极之紧张,但是又不能心急,一定要听神父讲他们四十年前探险的经历。

  我看出神父似乎很激动,所以我安慰他道:“神父,如果将探险过程中特别事件告诉我,我一有机会,就去看伦蓬尼先生的手稿,而且,努力促成它的出版。”

  神父双手握住了我的手,摇着:“那真是太好了!唉,这四十年来,我曾向很多人讲起我的遭遇,可是全然没有人相信我!”

  我点头道:“有时候,人不容易相信他们从来也没有接触过的事!”

  神父显得很兴奋:“就是这样,当时,我和伦蓬尼先生也以为自己患了热病——虽然他后来真的犯了热病,但那是以后的事!”

  我单刀直入:“请你告诉我遇到的不可思议的事。”

  神父吸了一口气:“我们遇到了上帝的使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请你讲得具体一点!你们遇到了上帝的使者?是使者亲口告诉你的?”

  神父道:“不,使者向我们讲了很多话,可是我和伦蓬尼先生,都听不懂上帝的语言。”

  白素道:“照这样说来,你们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操你们听不懂的语言的一个人!我相信,使者的外形,和人一样?”

  神父连声说道:“不!不!不!”

  我有点骇然:“不?那是甚么意思,使者的外形——是甚么样的?”

  神父道:“使者的样子是那么高贵,他——简直美丽得像是雕像!他的头上有一圈光芒,他身上的衣服,也闪闪生光。而最重要的一点,唉,我和伦蓬尼先生,亲眼看到他从天上飞下来!他真是从天上飞下来的!”

  神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捉住了我的手,用力摇着,像是唯恐我不相信。

  我吸了一口气:“这并不算太稀奇。”

  神父睁大了眼望着我,像是当我是患了热病一样。我道:“我慢慢向你解释,你再说下去。”

  神父停了片刻,才又道:“当时,我们只有两个人,在河边,离我们扎营的地方,约有半里,伦蓬尼先生有着各方面的兴趣,他提议趁着夜晚,去捉一种体型十分大的萤火虫,我们沿河走着,看到有一点亮光飞过来,当时我还和伦蓬尼先生开玩笑:”不会有那么大的萤火虫吧!“我的话才一讲完,那一点亮光来得好快,一下子就来到了眼前,光亮照得我们两人连眼也睁不开来,那情形就像圣经上所说的一样!”

  当神父在说的时候,白素在我的手背上划着,我感到她划出了三个字:外星人!

  我立时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我一听到神父提及“上帝的使者”自天上飞下来,而头上又有光芒等等时,我已经想到这一点。所以我才向神父说这并不算太奇怪。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上,这种事,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和白素交换了意见,并没有打断神父的叙述。神父继续道:“当时,我和伦蓬尼先生,简直吓呆了!那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徒,和很多普通人一样,伦蓬尼先生则比较虔诚。我目瞪口呆,他则喃喃地道:「使者,那一定是上帝的使者!」”

  我点头道:“原来那是伦蓬尼先生说的!”

  神父道:“是的,我也立即同意了他的话。使者飞到了我们的面前,自大约一百尺的高空,落了下来,向我们说了一连串的话。他所讲的话,声调优美,可是我一句也不懂。伦蓬尼先生到过世界各地,精通很多种语言,也一样听不懂。”

  神父讲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默然片刻,现出很难过的神情。

  片刻之后,他才又道:“这真是我们的不幸。当时的情形,使者分明很想我们和他交谈,伦蓬尼先生也用了他所能讲的语言,可是上帝的语言,毕竟不是我们所能了解!使者在我们交谈了半小时之后,现出十分失望的神情,突然升空,飞走了!”

  神父扬起了他手中的书签:“当使者飞上天空之际,我看到天上落下了这个来,我看着它飘下来,伦蓬尼先生也看到,我们看着它飘下来,一起跳起来去接,我的个子比较高,而且那时年轻,跳得也高,所以给我接到了。我忙问:「这是甚么?」伦蓬尼先生道:「看来像是一枚书签!」我们立即发现那上面有字,我兴奋地道:「使者因为我们不懂他的语言,所以留下了文字!」伦蓬尼先生也极兴奋:「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我要向全世界宣扬这件事!」”

  我皱了皱眉:“结果,就在他的手稿之中,记述了这件事?”

  神父道:“是的。不但记述了这件事,而且,由于他精于绘画,所以凭他的记忆,画出了上帝使者的样子,当他画好之后,他给我看:「你看像不像?」我一看之下,就道:「像极了!简直比摄影还像!」他显得十分高兴。也不再探险,开始归程。”

  神父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在遇到了上帝的使者之后,我们的运气,真是坏透了!我一直不明白为甚么会这样?使者不是明显地想告诉我们一些甚么吗?他的出现,一定是想通知我们,向世人宣布他的来临,可是我们为甚么会这样坏运气呢?”

  我有点吃惊:“你们又遇到了甚么?”

  神父苦笑道:“雨!一连三天的大雨!”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在热带森林之中,一连三天大雨,极其可怕,大雨可以令得前进的途程,每一步都变成死亡陷阱!

  但是,我立时又听出了不对头的地方,我道:“神父,伦蓬尼先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蛮荒探险家,他不应该选择雨季去探险的!”

  神父摊开了双手:“不是雨季!我们出发之前,搜集过极完整的气象记录,这地方,在那季节,从来也没有过下雨的记录!”

  我点了点头:“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

  神父道:“是的,伦蓬尼先生归心如箭,我们冒着大雨,艰难地前进,总算出了森林,到了帕修斯,在那七八天之中,我们的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乾的,我年纪轻,可以抵抗得住,伦蓬尼先生却不行了!在最后一天,他已经开始发烧,到了帕修斯,他完全病倒了,他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就……就被上帝的使者召去了!”

  神父长叹了一声,又默然半晌,才道:“我奉他的遗命,将他的文稿带回法国,找到了资助探险的地理学会,连同那枚书签、画像,一起呈上去,过了一个月,地理学会的负责人告诉我,他们不准备出版伦蓬尼先生的遗着。尽管我愿意郑重发誓,他们也不接受我的誓言。我没有办法,只好要回了那枚书签作纪念,这许多年来,它一直陪着我!”

  神父又停了一停,望着我和白素:“那上头有文字,你们看,这一定是含有深意的文字,而绝不是花纹,使者一定想对我讲甚么,而我无法了解!于是我进了神学院,在结业之后,志愿到圭亚那!我在帕修斯主持一个教堂,已经三十多年了!”

  神父松了一口气,表示终于讲完了他的经历,他问我:“你相信我的话?”

  我道:“绝对相信!”

  神父再松了一口气,白素问道:“这许多年来,你有没有再到遇见使者的地方去过?”

  神父苦笑着:“非但去过,而且我还在那地方,建造了一个小教堂,在那个小教堂中,我住了很久,大约是三年,希望能够再见到上帝的使者——”

  他讲到这里,现出了悲哀的神情来:“尽管我日夜祷告,可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使者。”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相信,在那一刹间,我们的心中,都有相同的问题,白素向我示意,由我来发问。我吸了一口气:“神父,你在见到「天使」的地方,可曾遇见过一个十分美丽的墨西哥少女?”

  神父眨着眼,显然他一时之间,不明白我这个问题是甚么意思。我又补充道:“这个少女的名字是姬娜,她到那里去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女孩。”

  神父的神情更疑惑,摇着头:“没有!那地方十分荒凉,连土人都很少去,自从四十年之前,我们的探险队之后,也没有人去过。”

  我听得神父那样讲,十分失望,神父望着我们:“两位是……”

  白素道:“我们要去找一个人,她是一个美丽的墨西哥女郎,从帕修斯附近来的,叫姬娜。基度。”

  神父认真地想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摇头道:“不,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我在神学院毕业之后,三十多年来,一直住在帕修斯。帕修斯如今的人口是六千人左右,我曾替其中的四千人洗礼,认识当地的以及附近几个村落中的人。”

  能在这架飞机上遇到这位神父,可以说是我们的运气。可是对于寻找姬娜,并没有多大的帮助。甚至,还减少了我们找到姬娜的可能性,因为神父在那附近住了那么久,却根本不知道有姬娜这个人!

  或许是我和白素的神情,都表示了相当的失望,神父反倒安慰我们:“两位要找的人,如果真是在帕修斯居住的话,我一定可以帮助你们!”

  白素忙道:“是的,我们正需要你的帮助!”

  认识了神父之后——神父是有名字的,他也告诉了我们,但是坚决嘱咐我们,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他都不喜欢被人提及姓名,所以,我自始至终,只称他为神父。在认识了他之后,法属圭亚那的行程,变得容易得多。下了飞机之后,神父的一个助手在机场接机,那是一个热衷神学的青年人,由他驾着一辆吉普车,我们直驶向帕修斯,一路上,每经过镇市、村落,神父都下车,为当地的居民祝福。

  这样,使我们的行程耽搁了不少时日,八天之后,到达了帕修斯,我和白素就在神父主持的教堂中。在接下来的日子中,神父带着我们,在帕修斯逐户访问,想知道是不是有人认识姬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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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十年前出现的神秘少女

  第六天,就有了收获,那一天,我们访问了一个杂货店的老板,那老板大约六十岁,他的杂货店,开设已有好几十年,一当我们提起姬娜的时候,他就道:“是的,那个神秘的少女!”

  我和白素喜出望外,道:“神秘的少女,你说她神秘,是甚么意思?”

  杂货店老板有点忸怩,而且神情也略现紧张,在我将同样的问题,问了第二遍之际,他才搓着手,道:“印地安人,有许多古老的传说——”

  我一听他忽然牛头不对马嘴,说起印地安人古老的传说来,不禁有点不耐烦,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别打断他的话头。

  杂货店老板在讲了那一句之后,又迟疑了一阵,才道:“那些古老的传说,有的——有很多是和鬼神有关的,我记得,从十年前开始——”

  我和白素趁杂货店老板又迟疑着不说下去之际,互相握了握对方的手。因为他说的十年前,那正是姬娜在墨西哥神秘失踪的日子口老板望着神父,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神父,请原谅我,这件事,我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而且,”他苦笑着,“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神父喃喃地道:“是的,很多事情,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老板又道:“我一直独身,住在店后,十年前有一个晚上,正是月圆之夜,我在睡梦中,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拍门声弄醒,我起来,穿过店堂,去开门——”

  老板一面说着,一面指着店堂。这时,我们正是在他的店堂之中,我相信这狭窄的,杂乱无章,堆满了各种各样货物的店堂,十年来一定没有多大改变过,我也完全可以想像当时,他从店堂后面的房间中,穿过店堂去开门时的情形。

  杂货店老板在停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我来到了门口,一打开门,就看了隐儿站在门口。”

  我呆了一呆:“隐儿?那是甚么意思?”

  神父插了一句口:“隐儿是本地的土语,意思是一种神秘的精灵。”

  我“哦”了一声,还是有点不明白,老板神情很不好意思:“我一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极美丽,站在门口,是一个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小女孩。我以后一直在见她,但是她从来也未曾告诉过她叫甚么,我也没有问她,只是在我心中,当她是一个神秘的精灵,所以心里叫她「隐儿」。”

  我道:“不论你叫她甚么,我相信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接下来的情形怎么样?”

  老板道:“当时我心中奇怪之极,我在帕修斯出生,居住了几十年,这是一个小地方,很少有外地来的人,我认识在这里居住的每一个人,可是从来也没有见过她。我第一句话就问:”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

  白素道:“这个小姑娘的手上,戴着一只红得异样的红宝石戒指?”

  老板点头道:“是的,她一直戴着那只戒指,当时,她扬着手,开口说话,我就已经看到,她道:「我想买一点东西,对不起,吵醒你了!」当时,我心中极其疑惑,可是我却没有再问下去,我只觉得她既然出现得如此神秘,我就不应该追问她的来历!”

  老板讲到这里,向我和白素望了一眼:“两位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我没有反应,白素道:“一点也不蠢,不追问她的来历是最聪明的做法,在我们中国有一些民间传说,和你的遭遇相类似,有美丽的女人,午夜拍门,要求购买物品,结果商店的老板好奇心太浓,暗中跟踪前来购物的神秘女人,结果,神秘女人消失在墓地,跟踪者吓得生了一场大病!”

  我听得白素这样讲,又好气又好笑。白素所讲的,是中国民间故事中最普通的一种传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忽然讲起只该讲给小孩子听的传说,有点滑稽。

  老板神情极为严肃、紧张,不断在胸口画着十字,喃喃地不知在说些甚么,或许是在庆幸他自己并未曾去跟踪不知来历的人!

  这时,我心中也在迅速地转着念,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从杂货店老板的叙述之中,至少可以肯定了一件事:十年前,姬娜在墨西哥突然失踪,的确是来到了帕修斯。

  这就已经够奇怪的了,从墨西哥到法属圭亚那,并不是一个短距离,而且,旅程所经之处,是世界上充满了危险的地区之一。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且不说她为甚么要来,她如何来的,已经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大疑问。

  帕修斯如此之冷僻,决不应该在一个久在东方居住的十二岁小女孩的知识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她知道有这个地方,已经是一桩怪事,她到这里来,为了甚么?就算是假设一千条理由,只怕也没有一条,可以解释得通!

  白素问道:“她要买些甚么呢?”

  老板吸了一口气,白素刚才讲的“故事”,在他的心中,显然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恐惧,是以白素一问之下,他反问道:“她……她是鬼魂?可是……这些年来……她不断地长大……到最近,她已经不是小女孩,而是少女了!”

  白素笑了笑:“别害怕,我的意思只是说,一个人好奇心太强烈,没有好处,有很多事,还是别去寻根究底的好!她绝对是人,当然会随着时光逝去而长大!”

  老板松了一口气,再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才道:“她第一次要买的东西很普通,一袋面粉,一包盐,还有一块腌肉,大约二十磅东西,大多数是食物,还有一点杂物,可是她却订购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东西。”

  老板讲到这里,连神父也被引起了兴趣:“订购甚么?”

  老板道:“她给我一张纸,上面有这件东西的型号,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她告诉我,要我写信到美国一家工厂去订购,并且给了我钱,我答应了她。三个月后订购的东西才寄到,我偷偷拆开来看了看,也不知道是甚么,后来问人家,才知道那是一具小型的示波仪。”

  我吸了一口气:“示波仪?”

  老板道:“是的,示波仪!”

  我道:“是一种仪器,看起来有点像电视机,有一个小小的萤光屏,萤光屏外,有着方格的刻度,在面板上,还有许多掣钮的那种东西。”

  我一面说着,一面顺手取过柜上的纸笔来,大致画出普通示波仪的样子来。

  我一面说,老板就一面点头:“正是!正是这样的东西。当时我不知那是甚么,也曾画了下来,后来向人家问起,当时我画的草图还在,你等一等,我去找出来给你看!”

  他说着,转身向内走去。

  这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一方面去想才好!一具示波仪!姬娜要一具示波仪,有甚么用处?

  老板不一会,就从店后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有着示波仪的草图,他画得十分详细,连面板上各个掣钮旁的文字,也照写了下来。我看到这张图,就可以肯定这是一具相当精密、双线扫描示波仪,最高频率,达到五十万赫斯。

  这种精密的仪器,普通来说,只应用在一些精密的工业制作测试上。一个十二岁、神秘地由墨西哥来到帕修斯的小女孩,要来有甚么用?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摇了摇头,显然她的心中,也只有疑问,没有答案。

  老板又道:“我估计,她买去的食物,至多足够她一个月用,所以在一个月之后,就一直等着她来,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来,订购的东西寄到之后,她也没有来。一直到半年之后,一个晚上,我才又被拍门声弄醒,我连忙跳起来,打开门。又看到了她。这一次,她却没有买甚么,只是拿走了示波仪,我一再问她是不是还需要甚么,她才又买了一只洋娃娃。”

  神父喃喃地道:“真是怪极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她,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老板苦笑了一下,道:“我……心中将她当作了是「隐儿」,我也问过,她甚么也不回答我,所以找不敢再问下去。”

  我忙道:“以后呢?”

  老板道:“在她第二次出现之后,我曾经多次在镇上打听她的下落,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自从那次之后,她不时出现。”

  老板道:“每次总是在深夜,拍店门。有时隔一个月,有时隔三个月,来买些杂物、食物。每次,我当她离开之后,关上门,在店门的缝中看她向外走去,走到那街口,就转过去,看不见了!”

  老板指着店铺门外,我看到他指的那个街角。

  老板又道:“好几次我想跟出去看她究竟到甚么地方,但总提不起勇气来。她一年一年长大,为了她,我订了不少美丽的衣服,有一些,她很喜欢,一看到就买了去”

  他讲到这里,我才陡地想起了一个问题来:“她用甚么货币和你交易?”

  老板双手紧握着:“是的,我应该说出来,她用来买东西的是一种金币,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金币,但是我可以肯定,那是金币!”

  “一种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金币!”

  我立时想起米伦太太的遗物之中,就有几枚这样的金币,我向老板望去,老板道:“我不知道这种金币的价值,但是她告诉我,那很值钱,我就相信了她,她每次都给我一枚,有时大一点,有时小一点,我也从来没有拿去兑换过,一直保留。”

  我大是兴奋,忙道:“你一直留到现在?”

  老板却摇了摇头:“不,最后一次,她深夜拍门,见了我之后,道:”我知道我给你的金币,你一直保留着,现在我想赎回来——“

  我忍不住插言道:“那是甚么时候的事情?”

  老板道:“是五天之前!”

  “五天之前”!

  这是我和白素无论如何未曾想到过的一个答案!

  五天之前!那也就是说,姬娜已经回来了!从荷兰回来了!

  她是不是知道我们一直在追踪她?而如今,她又隐藏在甚么地方?无论如何,五天之前,姬娜曾在帕修斯出现过,这是一个极其重大的收获!

  老板道:“她给了我很多美钞,多得我几乎不能相信,然后,她取回那些金币,又留下了一张订购单,就离去了。

  我听到这里,心头更是怦怦乱跳,兴奋得难以形容!姬娜五天之前,曾来见过这个杂货店老板,并且还留下了订货单!那也就是说,她会回来取货!那更是说,就算我们用最笨的办法,就在这间杂货铺中等,就总有一天,可以等到姬娜的出现!

  本来是茫无头绪的长途跋涉,一下子变成了有肯定的结果,心中许多大大小小的谜团,都可以因此而解决,那自然令人兴奋之极!

  神父也显得很高兴,说道:“我们可以见到这位神秘的少女了!”

  老板却用一种担忧的神情望着我们,我知道她的心意,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在十二年前就认识她,她最近还寄过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给我,我们和她是好朋友,她一定很乐于见到我们的!”

  老板的神情,疑信参半,我道:“她有没有约定甚么时候来取货?”

  老板并不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道:“虽然她从来也没有要求我别在他人面前提到她,可是我却一直感到我不应该随便向人说起她,如果她知道了……我向你们说起她……

  我……“

  白素道:“请你相信,我们是她的好朋友!”

  老板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我也知道,单是这样说,很难令人相信我们和姬娜是好朋友,是以我又补充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而我们相信,在这些日子之中,在她的身上,一定曾发生过极其神秘的事情,我们正想找出究竟是甚么事!”

  老板喟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他的这个问题,没有人可以答覆,我们静了片刻,白素才道:“这次她订购的是甚么?”

  老板道:“是许多化学用品,我也不知她要来干甚么用。”

  我道:“单子在么?”

  老板迟疑了一会,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单子来,交给我,我和白素一看,就呆了一呆。事实上,我们只看到了其中一项“甲醛十加仑”,就已经立时联想到了姬娜在巴黎,曾经拜访过一个殡仪专家,研究如何保存尸体的方法一事。

  甲醛,正是用来浸制标本用的一种化学药品!

  那等于已告诉了我们:有一具体体和她在一起。

  自然,尸体不会一开始就是尸体。尸体在未死之前,是人,那么,这十年来,她是不是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呢?

  问题越来越扑朔迷离,这些问题,除了和姬娜会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所以我忙问道:“她有没有和你约定,甚么时候来取这些货物?”

  老板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交通很不方便,她要的那些东西,我估计至少要一个月才到,我约了她四十天之后来取。”

  我知道这件事,非事先说明不可,是以我立时道:“到时,我想在你的店中等候她!”

  老板现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犹疑不决的神色来:“要是隐儿发了怒,那……我……”

  我大声说道:“她不是甚么「隐儿」,是人,而且,她决不会发怒,见到了我,只会高兴!”

  白素也道:“如果她发怒,也决不会怪你,让她怪我们好了!”

  老板的神情十分害怕,十分不自然,他并没有答应我们的要求,只是摊着双手,作出一种十分为难的神情。我也不再向他多说甚么,反正我知道姬娜到那时一定会来,就算老板坚持不让我们在店里等,我们在街上等,也是一样可以见到姬娜的!

  当时,我和白素两人,都兴奋莫名,虽然我们感到,三十多天的时间未免太长,但是当知道若干时日之后,一切谜团就可以有肯定的答案之际,等上三十多天,也不算甚么了!

  正因为我们两人的心情十分兴奋,是以我们都忽略了十年来,在杂货店老板心目中,造成了“隐儿”地位的姬娜,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我们没有料到这一点,这是我们的失策。

  当下,我们和神父一起回到教堂,神父问道:“那位少女,究竟怎么了?”

  我道:“神父,你或许不相信,但是对整件事,我已经略有概念,四十年前你遇到的上帝的使者,其实并不是甚么上帝的使者!”

  神父一听得我这样说,立时脸上变色,说道:“孩子,一定是!”

  我本来想告诉神父,他所谓“上帝的使者”,其实是一个和米伦太太同一个地方来的人。他会飞,会发出光芒,那多半是一具十分进步的个人飞行器之类的东西。

  这个人,可能十年来一直和姬娜在一起,而且,他多年已经死了!

  我本来想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可是看到神父对他的信仰是如此之坚定而不可侵犯,所以我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是的,我说错了!”

  神父谅解地拍了拍我的肩头,我说道:“我想到你遇见上一使者的地方去看看,需要多少时间?”

  神父“哦”地一声,道:“需要三天。不过,我不能陪你去。我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有很多事要处理。”

  我道:“那不成问题。事情,我认为已解决了,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你给了我太多帮助,我们实在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神父的神情很感慨:“不,我应该感谢你们,四十年来,只有你们肯相信我讲的话。”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说道:“请问,你们要找那个神秘的少女,是不是和我曾遇到过的上帝使者,有甚么直接的关系?”

  我想了一想,才道:“可能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我们还不能肯定。”

  神父点着头:“我可以给你们一幅地图,多年来,我屡次来往,已经辟出了一条小路。

  我也可以将我的十字架借给你们,沿途有几个村落,居民并不是太友善。有了我的十字架,你们就可以受到很好的招待。“

  我连忙称谢,神父走了开去。神父才一走,白素就问我道:“我们有必要到那地方去?”

  我道:“反正这三十来天,我们没有事情做,要在这里等那么久,不是闷死人?而且,你难道看不出来?神父遇到的那个所谓「上帝的使者」,其实是来自米伦太太同一地方!”

  白素吸了一口气,说:“是,可是神父在那地方,甚至建立了一个教堂,他也没有甚么发现!”

  我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想过了,我的猜想是神父没有新的发现,是因为他一直等在那地方,而未曾深入去调查!”

  白素的神情有点不解,望着我。

  我道:“那个人,他的情形和米伦太太不同。米伦先生和米伦太太的太空船失事跌进了一个火山口中,而这位使者,他却安全降落。”

  白素眨着眼,并没有表示她的意见。

  我继续道:“所以,我认为,使者的太空船,根本还在,可能就停在离神父遇见他不远处。如果我的推想不错,那么这十年来,姬娜根本住在那艘太空船之中!”

  白素道:“现在也是?”

  我摊了摊手:“照说,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白素道:“我们如果找到了那艘太空船的话,那就可以——”

  我立时接着道:“就可以解决一切谜团!”

  白素想了片刻,才道:“对我而言,最大的谜团是何以姬娜写出了这种文字,而她自己却又不认识这种文字!”

  我没有表示甚么,因为我心中大大小小的疑团太多,白素所提出来的,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隔了没有多久,神父回来,交给了我们一只银质的十字架,和一幅手绘的、十分详细的地图,并且替我们两人祝福。再告诉我们,有一辆旧吉普车,可以供我们使用。

  第二天一早,我和白素出发,照着地图上指示的方向,驾着那辆旧吉普车进发。开始的第一天,相当顺利,我们在当天下午已经到达了阿邦达米的河畔。河水并不湍急,河滩平坦,虽然生满了杂草灌木,但是对车子的行进,并不造成多大的妨碍。

  当晚,我们就在河边扎营,我在营旁,燃起了十几个大火堆,那不但为了防范凶恶的野兽,火堆的火头和烟,也可以驱散成群结队的蚊蚋——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小飞虫在成群结队之后,可以造成这样惊人的现象。一大群一大群的蚊蚋,简直就像是形状变幻莫测的魔鬼一样,漫天飞舞,发出震耳的嗡嗡声,天知道这些飞虫会造成甚么样的损害。

  平安度过了一晚之后,继续依照地图,沿河进发。这一天的途程,已不如上一天那么容易,河滩上高低不平,低处积着水,在水潭中,长出一种盘虬曲折的植物,那种植物的根,硬而有刺,在地上蔓延着,使得车轮在辗过它们之际,不住地跳动。一天下来,只不过行进了一百公里左右。

  当天晚上扎营,除了有六七千条两尺以上的大鳄鱼围住了我们,说甚么也不肯离去之外,倒也没有甚么别的惊险。不过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看那些大鳄鱼,有时一起张开口来打呵欠,白牙森森,那滋味也决不太好受,这一夜我和白素轮流值夜,不敢松懈。等到再次出发,已经是行程的第三天了。照地图上的距离来看,我们在当天晚上,应该可以到达了。

  这一天的上午,我们经过了两个小村落,神父的十字架果然有用,我们受到极佳的招待。下午开始,进入了森林,我们已经尽量靠近河边行驶,可是那种红木林,一直蔓延到河水之中,河两岸全是树,很多树根本是从水中长出来的,行进分外困难。

  幸而神父说得没有错,他多次来往,总算开出了一条小路。勉强可以供车子行进。但等到我们在夕阳西下,可以看到那座简陋的小教堂的尖顶之际,也已经被车子震得头昏脑胀了。

  小教堂只有一个年老的印地安人看守,一见到我们取出来的十字架,看守人极其兴奋,将教堂中的几条长木凳并起来,供我们睡。我和白素尽量使用我们会讲的印地安语,和看守人交谈着。看守人在教堂一造好之后就开始他的工作,已经有二十年了。问到他可曾见过姬娜这样的一个少女时,他瞠目不知所对。我们在他的口中,全然得不到甚么。

  晚上,我和白素商量明天我们应该如何进行。教堂在丛林的中心,我想像中的太空船,可以在教堂四周的任何一个方向。而且,我们除了步行之外,无法使用其他的交通工具。我们在商量了一会之后,我道:“我看,我们不妨采取蜜蜂的觅途方法。”

  白素点头道:“这样比较可靠些,虽然花的时间相当久,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所谓“蜜蜂觅途的方法”,是以一点为中心,绕着这个中心,不断地绕圆圈,而将圆圈的直径,不断扩大,这是蜜蜂寻觅目的地的方法。用这个方法,可以找到在中心点外任何一个方向的目的地。

  第二天我们开始准备,要看守人替我们准备食物,并且在神父竖了一个十字架标明那是“上帝的使者”曾经站立的地方、观察了一会。

  那地方,就在教堂之旁的一块空地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当然不可能在那地方,再找到甚么特别的线索。

  我站在大十字架前,抬头向天空望,想像着当年,神父和伟大的探险家伦蓬尼,忽然之间,见到有一个头上发光的人,自天而降的情形。这种情形,自然是极其令人震慑,一个年轻的地理教师,在这种现象的震慑之下,变成了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也可以想像。

  当我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白素在我的身边,她问道:“你在想甚么?”

  我道:“我在想,如果我知道那位上帝的使者是从哪一个方向飞来的话,事情就易办得多!”

  白素道:“我昨晚也想过这个问题,有一点线索,对我们很有用。依照你的猜测,太空船降落,使者走出太空船,利用个人飞行器飞行,那么,是不是可以假定,神父或伦蓬尼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

  我道:“那又有甚么关系?”

  白素道:“关系很大!”她一面说,一面摊开了神父给我们的地图,指着:“你看,在教堂的南边,有一座村落,离教堂三公里,西边四公里处,也有一座村落,如果使者降落之后第一次见到的人是神父,那么他必然在四公里的范围之内!不然,他会见到村落中的土人!而土人如果曾见过有人飞下来,一定会形成一种传说,不会一直没有人提起!”

  我点头道:“分析得很有理,那也就是说,就算我们用蜜蜂觅途的办法来打圈,那个圆圈的直径,也不会超过四公里,是不是?”

  白素道:“是的,我想,有五天时间就足够了!”

  我搓着手,五天,如果在五天时间之中,我们就可以有所发现的话,那实在不算太久。

  等到中午,看守人替我们尽量准备好了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将东西放在一辆手拉车上,开始出发,以教堂为中心,开始打圈子。

  到了晚上,开始在丛林中一个空地扎营,我们估计,离教堂一公里。

  当然,距离中心点越远,每一个圈所费的时间也越多,但如果四公里是最大的距离,五天也足够了。

  接连两天,我和白素在丛林中打转,一望无际的丛林,树木茂密,每一株树的树身上,都挂满了各种各样寄生植物,有的开着极美丽的花朵。两天来,我们没有新的发现。可是第四天一早,我们才开始不久,仍然在丛林中打转时,白素陡地叫了起来:“看!”

  当她叫出来的时候,我也已看见了。她伸手所指的,是一片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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