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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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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0楼 发表于: 2008-03-17 19:04:23
  第六部:保卫地球英勇牺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会,才道:“看在老天的份上,说出来吧。你想到了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他们走了,佛德烈,他们全走了。”

  我那样说,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佛德烈绝对明白的。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你,你是说,我们……已经来迟了一步?”

  我实在无法回答佛德烈的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原来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细丝,都逃出了雨花台石,而且我也发现它们逃出的出口,那就是那个深红色的红斑,那红斑的表面一层,已不再光滑,像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样,现出一片充满细孔的内部来,那些孔,细得连头发也穿不过,但是却那么精密,看来可以凭那些细孔,沟通整块雨花台石的内部,供那些红色、。白色的细丝,自由来往。

  我站着发呆,佛德烈苦笑着:“想想办法,别呆在这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佛德烈,如果它们已经分散出去。那么,我一点也没有办法可想。”

  佛德烈道:“你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我沉着声,尽量使我自己的声音,听来镇定:“有一个可能,我们还可以挽救,那就是这块雨花台石破裂之后,和另一块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块一样,石中的那些东西,全部没人了人体之内。”

  佛德烈是听过我对他详细叙述整件事情的经过的,他立时尖叫道:“班纳!”

  我点了点头。

  佛德烈又道:“班纳疯了一样奔出去,由此可见,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非常的事故。”

  我不由自主大声地道:“快去找他!”

  我们两人一起退出了班纳的房间,直奔到后门,到了门口,我才想起,我们漫无目的地去找,总不如先问一问班纳的母亲来得好些。我转过身,看到老妇人就站在我们的身后,一脸不知所措的神色。我忙间道:“照你看来,班纳如果有了麻烦,他会到什么地方去?”老太太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道:“他惹了什么麻烦?”

  我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总之是极严重的麻烦。”

  我自然无法三言两语,可以将发生在班纳身上的事解释得很明白,而我们又急于找到班纳,是以只好那样说。老太太叹了一声:“班纳在小时候,如果有了麻烦,为了避免他的父亲的责骂,他会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个废煤矿坑中去。”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向前奔去,老太太还在我们的身后叫道:“可是,那废矿坑中有毒气,是危险区!”

  我们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声,但是我们并没有停下来,仍然向前奔着。

  老太太既然说班纳有可能到那废坑去,那么,我们除非不追班纳,否则,一定先要到那废矿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着,奔出了一哩左右,我们都已喘着气,但是,我们总算已来到山脚下,有两条路可以通向山中。当我们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际,立时发现了通向左面的一条山路上,野草有刚才被践踏过的痕迹,那极有可能就是班纳留下来的痕迹。我们转向左,走了不远,看到了一块早已生了锈的铁牌,竖在路边。铁牌上还有些模糊的字迹,写着“强生煤矿”等字样。

  我们知道走对了路,继续向前走着,又走出五六十码,看到了两块白纸红字的木牌竖着,在两块木牌之间,是拦着的铁丝网。在那两块木牌之上,写着老大的“警告”字样,然后是警告的内容,大意是说,强生煤矿的;日矿坑,废弃已久,不但支柱腐朽,随时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矿之中,还储存有天然煤气,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燃烧和爆炸,千万不可进入矿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读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我们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因为我们早就看到,两块告示牌之间的铁丝网,倒了一片,在铁线丝上,还钩着不少布条,那分明是有一个人直冲过铁丝网时,所留下来的,而且,我们可以肯定,冲过铁丝网的,除了班纳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佛德烈先开口,他吸了一口气:“怎么办?”

  我苦笑着:“不论怎样,我们都要找到他!”

  佛德烈点着头,我们两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条曲朽的、杂草丛生的小径,这条小径,看来可能是一条大路,但是由于久未有人走,灌木和杂草,蔓延了开来,大路又变成小径了。我们这时,并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而且脚步还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们就看到了一个矿洞,在矿洞的口子上,原来是木钉封着的,但这时木板已被撞断,从断口的颜色看来,那是才发生的事。我首先走了进去,矿坑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进来,大声叫道:“班纳。”

  我想阻止他大声叫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佛德烈其实也应该明白,在一个废弃了多年的矿坑之中,大声叫嚷,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果然,当他的声音,引起空洞连续的回声之后,我听到矿坑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刷刷”的声音,和石块跌下来的“砰砰”声。

  在旧矿坑中大声呼叫,回声震荡,会使腐朽的木柱断折,甚至会造成整个废矿塌下来的严重后果!幸而这一次,后果还不算严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再出声,佛德烈低声道:“对不起,我想令班纳知道有人来了。”

  我点头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们可以先走进去一些,然后再说话。我相信就是我们的声音低一些,他也一样可以听到的。”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们只不过走进了十来码,矿坑口的光线,已经射不进来了,而我们是匆忙来到的,又未曾带什么手电筒,而在旧煤矿中,如果点燃打火机或是火柴,那无疑是自杀。所以,我们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又走了十来码,佛德烈低声道:“班纳,我们已知道你在里面,你放心,我们绝没有恶意,只不过关心你。”

  我也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我么?我就是带那块石头来的人。”

  我和佛德烈两人,轮流说着,我们讲的,全是安慰班纳,叫他不要心慌的活,同时,一面说,一面我们仍然向前走着。我数着走向前去的步数,知道我们又走进了七八码左右,那时,我们至少已不断讲了五分钟的话,可是矿坑之内,除了我和佛德烈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我们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说话,过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着:“看来他不想理睬我们。”

  我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是来帮助他的,他应该明白,我们真是来帮助他的。”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叹息起来。就在我们的叹息声中,在前面,矿坑的更深处,有一个听来十分疲乏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班纳的声音,我一听就认得出来。

  班纳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声音是断续而急促的,他道:“别再向前来,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别再向前来,由得我一个人在这里!”

  佛德烈忙道:“班纳,你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解决的,你别拒绝帮助,我是国防部的佛德烈少将。”

  佛德烈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发出一下吼叫声来,只听得他叫道、“出去!”那一下子吼叫声,引起了极其严重的后果,我们立时听到了“轰”地一声响。在我们的顶上,碎石块像是雹…样地向下落来,我忙道:“快伏下!”

  我双手抱着头,滚向旁边,虽然这样,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块击中,幸而坑顶不是太高,石块击在我的身子,尽管疼痛,也不至于令我受伤。

  我滚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围一片漆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么样了,而隆隆的声音,仍然不断传来,一直继续了四五分钟,才停了下来,我忙:“佛德烈,你没事么?…

  佛德烈的声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码处传来:“还好,不过我想,头被石头打破了。”

  我忙跳了起来,向前奔了几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几步,因为就在我们的前面,大大小小小的石块,自坑顶上落了下来,已将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来到我的身边,他也知道通道已经堵塞,他忙道:“我们快退出去,叫人掘开这里。”

  他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纳的声音,自右块的第另一边传了过来:“你们一去叫人来,我就点了火,我知道煤气从什么地方漏出来,我可以引满煤气,然后点火,使整个矿坑都发生爆炸。”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声。

  班纳在继续说着,他道:“如果你们愿意和我谈话,我想,我或者可以和你们谈几分钟……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支持多久了!”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什么麻烦?你说你只有支持几分钟,那是什么意思?”

  班纳的笑声传来,他的笑声听来极其苦涩,他道:“他们全进入了我的体内,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要消减我的思想,指挥我的行动,他们要我投降……”

  他讲到这里,忽然急速地喘起气来,又道:“没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们怕的是什么,他们怕高温,八百度的高温就可以消灭他们了,而且普通的火焰,就可以达到这个温度。”

  我和佛德烈两人,都明白班纳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同时,早许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为什么会想出引火自焚的办法来。班纳这时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样,雨花台石的千万细丝,已进入他的身体,那些细丝是有思想的,而当细丝进入班纳体内之后,班纳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的,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或者说,我感到了这一点,至于有关这一点的详情如何,我心中实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纳,你别干傻事,我们会救你的。”

  班纳又怪异地笑了起来:“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我沉着地道:“那块石头是我带来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尽我的一切可能来救你。”在我的话之后,班纳又沉默了半晌、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叹息声:“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经不起他们的诱惑,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是他们的诱惑,不过像所有上了当的人一样,当我知道之后,已经迟了,实在太迟了。”

  佛德烈问道:“班纳,这一切如何开始的?

  在佛德烈的问题之后,又有半分钟的沉默,然后才是班纳带着痛苦的声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后,我拿着那块石头,仔细端详着,就在那时候,我忽然像是听得有人在对我说话,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时,我以为是我自己想到的,后来,我明白了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思想,渗人了我思想之中,使我想到了这些。”

  佛德烈忙道:“你说是——”。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便连忙道:“别打断他的话头,让他说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为什么要打断班纳的话,因为班纳的话,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纳说:“他们的思想渗进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完全了解的事。但是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事,是完全超乎我们的知识范畴的事,我们现在不可能要求班纳解释得清洁楚楚,因为就算班纳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还能那样说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因为这时,他的思想正不断地受着干扰,“他们”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

  所以,我们必须给班纳更多的时间,趁他还能讲自己的话时,去讲一切事情的经过。就是基于这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发问的。

  佛德烈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时不出声,我们两人,都听到班纳在石块后面发出来的浓重的喘息声,他在继续道:“当时,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将这块石头带走,使石头中的细丝全部离开石头,那么,我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人,一种超人。我几乎没有多考虑,就决定了行动。”

  班纳讲到这里,又是一阵浓重的喘息声,从那些喘声听来,他像是正在和什么极大的力量挣扎一样。

  班纳喘息了一分钟之久,才又道:“我带着那块石头离开,而当我的手紧握着那块石头之际,我就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际告诉我,只要用火烘烤红色的斑点,就可以有难以形容的奇迹出现,我那样做了。”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问,他所发出的,已不再是喘息声,而是一种种难以形容的呻吟声,看来,他对于用语言来表达他自己的思想这一点,已愈来愈困难了!

  我和佛砖烈两人,不由自主齐声叫道:“说下去,班纳,你~定要说下去!

  研纳尖声叫了起来:“别打扰我,我一定要说,我一定要说!”

  事实上,矿坑中只有我们三个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坚持要他说下去的人:绝不可能第四个,在干扰着他,不让他说。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扰他。不让他将这时的情形说出来,因为一说出来,便会对“他们”不利。

  斑纳的喘息声愈来愈急促,他断断续续地道:“那些细丝全泄了出来。侵入了我的皮肤,迅速消失,在我还未曾来得及看清他们之前,他们已经侵人来了,我像是听到成千上万的人在欢呼,像是一只上万人的军队,涌迸了座被他们攻克的城市一样,我听到他们有的人在叫着:这里可以适合我们居住,我也听到人在叫:这里比我们逃难住的临时地方好得多了。我更听得在叫:这是一个活动的居所,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任何事!”

  班纳讲到这里,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不,我不会照你们的意思去做。绝不会!”

  那种情形,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我和沸德烈两人,都下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纳又浓重地喘首气:“我又感到。我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无法想像的地方。我是那个地方的生物。因为那地方发生了灾祸,所有的人临时挤进逃难的工具,逃走了,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虽然是逃难,但还是不断地在残杀。他们有两种。他们水火不相融,不断地残杀。我感到我不会死,我的身体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温之下,我才会消灭。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同时感到自己仍然是一个地球人,一个被俘虏的地球人,我疯了一样冲出来——”

  班纳的活,谈到这里,突然停顿。

  旷坑中静了极短时间,接着,但是一阵痛苦之极的呻吟声,在呻吟声中,夹杂着几句话,那几句话,虽然仍是班纳的声音,但听来已经完全不是班纳的话,他说道:“好了,这里地下那么大,我们可以暂时停止争斗了,我们还可以找更多的栖身之所,你们看看,这是一个极大的星球,比我们原来的星球大得多。”

  而接着,斑纳又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声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在欢呼声之后,我们忽然又听到了班纳痛苦之极的叫声:。“出去,你们快出去,我要毁灭他们,不会让他们蔓延整个地球!”

  听了班纳那样的呼叫之后,我和佛德烈两人也不自由主,喘息起来,我忙道:“我们快退出去,他要学那位高僧一样,毁灭自己。”

  佛德烈忙道:“那怎么行,。我们得设法救他。”

  我苦笑道:“我们救不了他,没有人可以有法子救他,我们快走吧。”

  佛德烈还不肯定,我拉着他向外便奔,当我们向外奔出的时候,只听得班纳在石块之后。发出了种种古怪的声音、突然之间,班纳的古怪声音停止了,他在叫我们:“你们别走,你们设法将我救出来?保证你们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自己的快乐,而有我们在你门的身体之内,你们可以有无穷的力量和智慧,你们可以成为最强的强人!”

  我和沸德烈两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刹那间,我们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

  那显然不是班纳对我门说的话,而是他们已控制了班纳,在对我们讲活了,而且,他们显然已经从班纳的思想中,获得了资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纳已经完全被控制,那么,我们不是逃走便算,我们还一定要出手毁灭班纳才对!

  而已就那时,班纳忽然又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可以听得出是一个人,在尽了最大的努力之后,才能叫出来的,他叫道:“你们快走,这里就要爆炸了。”

  我和佛德烈两人一听得班纳那样叫,拨足便奔,我们还未奔到矿坑口,已经听到矿坑之中。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石块一起跌了起来。我们冒着疾跌下来的石块,拼命向前奔走,浓烟在我们的后面涌过来,我们简直是被浓烟涌出来的,我们奔出了矿坑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站了起来。

  矿坑中,浓烟不断冒出,爆炸声也不断传来,不到几分钟,矿坑的人口处,已经被乱石完全封闭了,而沉闷的爆炸声,还在不断传出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呆立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那样的爆炸之中,班纳当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体内的“妖孽”,自然也被他消灭了!

  我们呆立了许久,一声也不出,而且,我们两人,都不自由主地,将身子站得笔直,我们的内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在一个拯救了人类的英雄的坟墓之前。

  那样的雨花台石,一共有两块,当第一块破裂的时候,那些“妖孽”侵进了一位高僧体的内,那位高僧自然“被俘”,但是那位高僧并没有屈服,他引火焚毁了自己,消灭了不知来自何处的生物。第二块雨花台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体内,他们也一样遭到了失败,这两个地球人,都表现得如此出色,保卫了地球,同时也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这是何等英勇的行动,怎不令人敬佩?如果这样的事,临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能那样做,真连我自己也不敢保险。我这时,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会有自我牺牲的想法。那极可能是那块瘀红色的斑点出现之后,那些生物的影响,已可以传到碰到那块石头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会有那样的想法。

  我自然无法知道这些生物来自什么地方,但是我总算知道了一点,那就是,地球上的人类,虽然表现了种种的丑恶,但是地球人也有着高贵的品质。而这种高贵的品质,先后在那位我连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这位黑人班纳的身上,表露无疑。

  地球人还是有希望的,我们或者不至于要逃离开地球,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难的工具之中,再互相残杀。

  但愿如此……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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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偷懒了...连续n天都没好好水了...
今儿个使使劲,弄个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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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部 自序

  “头发”写于一九七八年,这部作品有相当特殊的意义,在卫斯理故事中,地位独特——它是在休息了六年之后又开始续写的第一个故事。六年之后,故事的风格,有了显著的改变,以后一系列的作品,也有显著的不同。代表着写作人风格转变的作品,自己自然对之十分喜爱。

  “头发”的题材极其异特,其中A、B、C、D代表了什么,明眼人自然一看就知道。

  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对各种宗教,连粗浅的认识都没有,一切只凭相像。大半年前,突然悟到了基督教的道理,自然看法大不相同,但这次也只是小作修订,并未曾改写——也不准备改写。

  “头发”是原来在明报发表的名字,后来在台湾报纸连载,被改为“无名发”,颇有“无以名”之感。后来又用道这名字出了单行本,这次,自然改回原来的名字。

  有问:“一九七二年到一九七八年,卫斯理没有故事,干甚么去了。答案就在故事中:”离开人间,到天堂去了!

  卫斯理(倪匡)

  一九八六、十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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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杀了人还问被杀者是不是死了

  收到利达教授来信的那一天是年初五。利达教授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不通世务的一个。而且,除了本身的专门知识,其生活上的事,如同婴儿一样。他是一个出色的植物学家,毕生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研究当地的植物。有一个时期,我因为对植物的“感觉”极有兴趣,曾经远赴他的实验室,作他成了好朋友。

  利达教授从南美的来信,看了有点令人啼笑皆非:“小儿柏莱,留恋尼泊尔,不肯回来,请就近找他回来。”这个不通世务的植物学家,多半以为我住在亚洲,尼泊尔也在亚洲,所以有“就近找他回来”之请,却不知道我住的地方和尼泊尔相距没有一万里,也有八千里!

  我看完了信,交给妻子白素,白素笑了笑:“人家叫你的事,你总要做到的!”

  我摇了摇头:“他这个要求不近人情,我会回信告诉他,尼泊尔离我住的地方很远。而且,我只不过在前年前见过那位柏莱先生,当时他十五岁,西方青年爱耽在尼泊尔不肯走的,大都是嬉皮士,长头发,长胡子,我根本没有法子从上万个嘻皮士中,认出他的儿子来!”

  白素笑眯眯地瞅着我,并不表示意见,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意,尽管口中说不去,但是心里,早已经打好了如何采取行动的主意。我只好摊了摊手:“好吧,我就替他去走一遭,将那位柏莱先生找回来。多则十日,少则七天,一定回来!”

  白素又耸了耸肩,不作表示,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到尼泊尔去找一个人听来不很容易,但是对我来说,还是小事一桩。我也不写回信因为利达教授所住的地方十分偏僻,一个月也收不到一次信。我想,人找到了,逼他回去,比写信要快得多了!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家,只带了很少的行李,白素特地在我的行李中塞了一条毯子,那是准备给我到了尼泊尔之后披在身上,效法那些整天抽大麻、练“沉思”的嬉皮士之用。

  航机在印度的几个地方略停,就直飞加德满都。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先在酒店安顿了下来。别看尼泊尔这个小地方,加德满都也有它进步的一面,酒店的设备,应有尽有。稍为休息了一下,向酒店的经理问明可几个嬉皮士聚集的地方,就开始找人。

  第一天,没有结果。第二天,也没有结果。

  第三天,我驾着一辆租来的吉普车,驶向近郊的一座古庙。天气相当冷,远处雪山巍峨,我将衣领翻高,扣紧,在不平整的道路上驾车疾驶,忽然看到前路上,有一个身形矮小的尼泊尔人,站在路中心,双乎挥动者,大声叫襄。当我紧急刹车之后,车子离他大约只有五六尺距离。

  我心中咒骂了一声,瞪着那个尼泊尔人。那家伙却若无其事,笑嘻嘻地走过来。他的样子很普通,有着山区生活的人那特有的粗糙皮肤和皱纹,以致很难辨出他的真实年龄。我一停下车,那家伙用十分生硬的英语迎了上来:“欢迎!欢迎你来到尼泊尔!”

  我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他自以为是什么人?是尼泊尔的国王?我只是闷哼了一声:“什么事?”

  那家伙听我一问,立时装出了一副十分神秘的姿态来,向我凑近了些,如果不是在这时候我伸出了手,阻止他的进一步行动,他一定会爬上车来了。他右手抓住了支撑车篷的铁杆:“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国家,先生,远比你想像中远要古老!在这个古老的国度中,可以说到处全是宝物,只要你识货的话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明白是怎一回事了!这家伙是向游客兜售”古物“的那种人!所以我毫不客气地伸指在他的手背上一弹,那一弹,令得他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地缩回手去,瞪大了眼望着我。我立即大声道:”我不识货,你去找别人吧!“

  我一面说,一面又已发动了车子。那家伙有点着急,拉住了车子不放:“先生,我有的是真正的古物,古得没有人能说出它的年代来!先生!”

  他在说着的时候,我已经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他仍然拉着车子不肯放,神情也极其焦切,跟着车子在跑,语音也愈来急促:“先生,那件古物,你一看就会喜欢……我的名字叫巴因,就住在前面的村庄里,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当他讲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因为我早已将车子加快了速度,他奔跑的速度没有法子追得上,所以松开了的,一面跑,一面还怕我听不到,所以直着喉咙在喊叫。

  我根本连头也没有回,而且对这个尼泊尔人,一点兴趣也没有。这种向游客兜售“占物”的把戏,以各种方式进行,如果说我会上当,那才是天下奇闻!

  车子继续向前驶,不多久,我就将这个尼泊尔人完全忘记了。一小时之后,车子到了那座古庙的前面,我在离庙门还有一百码处就停了车,抓起了一只早就准备好的皮袋,向前走去。

  那座古庙的建筑十分辉煌。往日,一定有过它极其光辉的日子。但是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旧了,旧得它原来是什么颜色的也无法辨认,看去是许多深浅不同,给人以极度残旧之感的棕色。

  庙门外是一个相当大的广场,长满了杂草,一簇一簇于黄的枯草,正好被在庙门外晒太阳的嬉皮士用来作天然的坐垫。

  我一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仍像以往两天一样,高举着手中的皮袋,大声叫道:“柏莱。利达!柏莱。利达是不是在这里?”

  嘻皮士认为他们自己与众不同,像我这样子和他们打扮神情不同的人,如果和他们打招呼,一定是十问九不理。可是手上抓一个这样的皮袋,那就大不相同。因为这种皮袋是当地人要来放大麻的,而大麻正是这种人绝不可以少的!我的举动,看来就像是在找柏莱。利达这个人,替他送大麻来了,那当然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果然,我才叫了两次,所有人的目光全向我望来。一个胡子和头发完全纠缠在一起,连面目都分不清的大个子,摇摇晃晃,向我走了过来,从一大蓬胡子之中,吐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道:“你找谁?”

  我重复了名字一次,那大个子指了指他自己,说道:“我就是!”

  我笑了笑:“请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那大个子眨了眨眼,答不上来,我挥了挥手令他走开,那大个子居然想伸手来抢我的皮袋,被我一抬脚,在他小腿上重重踹了一下,痛得他怪叫着,弯下身来。立时又有几个人向我围了上来,声势汹汹,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

  我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叫着柏莱的名字,又大声宣布:“谁能带我找到他,这袋东西的一半是他的!”这样的“赏格”显然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一阵阵交头接耳声传来,又有几个人奔进庙去,不一会,更多嬉皮士,男女都有,从庙中涌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向我问了很多问题,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柏莱在哪里。

  我心中暗叹了一声:倒霉,只怕这一天又要白费了。幸好这座庙,看来历史悠久,倒可以不虚此行。那些嘻皮士还在向我纠缠,被我大喝一声,又伸手推倒了三四个身形高大的,其余人才渐渐散了开去。

  我向庙中走去,尼泊尔的庙,建筑体制大致相同,和中国古庙的深遂不同,给人的感觉是神秘而浅窄。可是这座古庙却不大相同,一进门,一个天井之后,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大殿,在大殿两侧,都有门通向内。我随便拣了一扇门走了进去,那是一条相当长的走廊,两旁的墙,全是木质的,上面满是浮雕,可是残缺不堪,几乎凡是可以弄下来的部分,都叫人弄走了。

  走廊中十分阴暗,我一直向前走着,来到了走廊的尽头,才看到另一扇残旧的木门。

  正当我要推开那道木门之际,我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喘着气,向我奔了过来。我转过身来,看到是一个身形矮小的嘻皮士,他在我面前停下:“先生,你在找柏菜?”

  那矮个子仍在喘气:“柏莱。利达,有一个父亲在南美洲的柏莱?”

  我松了一口气:“就是他,你可以得到酬报!”

  走廊中的光线很黑暗,直到交谈了几句之后,我才看清了那嘻皮士的面貌,他看来年纪很轻,虽然头发很长,可是胡子却稀稀落落长不齐全。从他的神情来看,并不像是在撒谎。当我说他可以获得酬报之后,他咧大了嘴:“柏莱是一个怪人,他没有朋友,据他说,他只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我一个人我不耐烦听他叙述他和柏莱之间的关系,所以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带我去见他就是!“

  那矮个子点了点头:“你有车,我可以带路!不过……不过……”

  矮个子好象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我因为已有了柏莱的下落,所以十分兴奋,不等他讲完,就急急向外走去。

  矮个子急忙跟在我的后面,一到了走廊外面,那群嘻皮士又挤了上来,好不容易才推开他们到了庙外,上了车,由矮个子指路,我驾着车,驶出了大约十多里,来到了一条十分荒凉的河边。那河的河滩上全是乱石子,在冬天,河水很浅,附近非但没有房屋,而且连一点有人居住的迹象都没有,我心中不觉十分愤怒,转过头来盯着那矮个子:“柏莱呢?在什么地方?”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当那矮个子有什么应对不善之处,我就一拳将他打下车去,并且将他独自留在那荒凉的河边,以惩戒他骗人之罪。

  可是。矮个子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伸手向河边一堆拱起的乱石一指:“柏莱就在那里,一个月前,是我亲手将他葬下去的!”

  当时我真的呆住了!这是我绝对未曾料到的事!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我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未曾出声。那矮个子却已经下了车,来到那一堆石子面前,迎着风,长头发飘动着,用一种十分伤感的语调道:“柏莱,你好,你到达目的地了没有?为什么我一直没收到你的信息?”我走了定神,也下车来到了那堆石子之前。矮个子还在哺哺自语,“辛尼看你来了,你究竟是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你——”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耐不住,大声道:“帮我将这些石子搬开来!”

  那矮个子怔了一怔,我又厉声道:“辛尼,听我的话,快动手搬石子!”

  辛尼又呆了片刻,才不出声,抿着嘴,用力将石块搬开去,我也帮助他动手一起搬,不一会,堆在地面上的石块全已搬开。石块下的土质很松,我从车上取下了一条铁杆,掘着土,不多一会,就看到了我要找的人:“柏莱。利达。”

  我用手拨开了尸体上的浮土,整个尸体,用一幅旧毯包裹着,尸体已经腐烂了一大半,有一股极其难闻的臭味,冲鼻而来。而且当我用手拨开浮土的时间,许多头地鼠,闪着惊惶的目光,吱吱叫着,四下散逃开去,这种情形,实在很令人恶心。

  我取出了一条手帕,包住了口鼻,然后揭开那幅旧毯,看到尸体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我一眼就看到尸体的右腕上,有一双银镯子,我俯身将银镯子取了下来,镯子上刻着“柏莱。利达”的名字。而且,这双银镯子我曾经见过,镯上刻有南美印地安人的图案,是柏莱的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这个躺在那样冷僻河边的尸体,就是柏莱,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刹那之间,我心中十分感触,我在想,我应该用什么方法去通知利达教授,他才不至于太过伤心,看来,我又得上南美去走一次了!

  我当时想得十分出神,以致连辛尼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也不知道,直到他忽然开口,向我问了一句话。他问道:“先生,柏莱……他死了么?”

  我陡地转过身来,在那片刻之间,我有一股不可遏制的恼怒。这种恼怒,当然是由于辛尼这个愚蠢之极的问题而来的!

  一个人的身体,埋在地下一个月,已经大半腐烂了,他还在问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我一转身来之后,双手齐伸,抓住了他的双臂,先用力将他的身子摇了几下,然后大声喝道:“你看他死了没有?如果这样子还可以不死,你要不要试一试?”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辛尼被我这样粗暴地对待,可是他的神情却既不发怒,也不惊惶,只是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哺哺地道:“本来是该我的,可是我争不过他,我一直争不过他,所以被他抢先了!”

  我听得辛尼这样说,不禁呆了呆。这两句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整句话的意思,我却全然莫名其妙!我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辛尼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柏菜的尸体上:“我再问你一次,柏莱是不是死了?”

  又是那个令人恼怒的蠢问题!可是这时候,我却看出事情一定有古怪的地方,辛尼一定知道一些有关柏莱之死的秘密,如果我再发怒,他可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不再说出来。

  所以我居然并不气,反倒用一个更蠢的回答,来答复他那个蠢问题,我说道:“是的,他死了!”

  在听到了我的回答之后,辛尼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声音也有点发颤:“他……真的死了?一点有生命的迹象都没有了?他……在骗我?还是我们两人犯了什么错误?如果……他死了,那么,算不算是我杀他的?你说,先生,算不算?”

  我本来就觉得辛尼的神态十分奇特,讲话也有点语无伦次,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刹那之间,我觉得事情远较我想像之中来得严重,我的脸色一定也变得十分难看,因为辛尼在向我望了一眼之后,不由自主在向后退去,我怕他就此逃走,是以他一退,我立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辛尼一被我抓住,立时失声叫了起来:“那不能算是我杀他的,不能。”

  辛尼的神情如此慌乱,以致我不忍再对他厉声呵责,但由于他在不断挣扎,所以我也并不放开他,只是用另一双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两下:“镇定点,辛尼,镇定点,你做了些什么?”我还怕他不明白我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辛尼吞了一口口水:“没有什么,在他……这里……”他先指柏莱的尸体,又指了自己左乳附近的位置,继续道:“刺了一刀!”

  辛尼所指的那个部位,正是一个正常人的心脏部分!而辛尼说“只不过在他这里刺了一刀”,“只不过”!辛尼真是杀人凶手,柏莱是他杀死的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那是我无论如何料不到的。辛尼自称是柏莱的最好朋友,可是他却在柏莱的心脏上刺了一刀,杀死了柏莱!

  刹那之间,我的脑筋十分混乱,想到了很多事情,自己以为已抓到了一点头绪。辛尼是嬉皮士,柏莱也是。嘻皮士之间,有很多肮脏的。不但是吸大麻,性关系混乱,也有不少嬉皮士是同性恋者。

  我初步料定,辛尼和柏莱可能有同性恋的关系,而因为某一原因,辛尼将柏莱杀死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辛尼的精神状态,在一种十分混乱的情形之中。

  当我在迅速思索之际,辛尼又连问了几次:“算不算我杀了他?”

  我吸了一口气:“你说呢?”

  辛尼苦笑了一下:“我和柏莱是同学,我们都是学医的,我们全知道,在这里——”他又在那部位指了一指:“若刺上一刀的话,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我再吸了一口气:“是的、你达到了目的,你杀了柏莱!”

  我这样说,是完全根据辛尼所讲的话而作的结论。而且这个结论。可以说是再正常也没有,叫任何人来下结论,都是一样。

  可是辛尼一听了我的话,却发出了一下惨叫声,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他的这种神情,我看在眼里,也觉得十分难过,辛尼和柏莱都是一个世界著名大学的医科学生,很可以有点成就。可是一个显然神经不正常,而另一个则成了他神经不正常同伴的牺牲品。

  我叹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缓和:“辛尼,你杀了柏莱。在文明社会中,杀人是要付代价的,我看你的神经不很正常,你可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跟我到警局去!”

  当我说话的时候,辛尼看来像是十分用心地听着,但当他一听到我要他跟我到警局去之际,却突然发了狂——我说“发了狂”的意思,是他在刹那问,突然做出了如同发狂一样的动作来,而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说他真是发了狂!他陡地一挣,竟将我的手挣脱,然后极快地转身便奔。

  我当然立即扑了过去,我的动作也算得快疾,可是辛尼的动作更快。我一扑上去,只抓到他身上所穿的一件皮背心。正当我以为已经抓到他之际,他双臂向后一伸,将皮背心脱了下来,继续向前奔去。

  我再向前追,可是已经慢了一步,他直奔向我租来的那辆吉普车,一跃上车,一上车就发动了车子,我拼命向前奔着,在他发动车子的一霎间跳起来,伸手抓住了车后的铁板。

  可是我还未曾来得及跃上车,辛尼已经用力踏下了油门,车子向前直冲而出。河滩上全是大小不同的石块,车子几乎是跳向前去的,颠簸得极厉害,不到半分钟,我已经被车子抛了下来。我忍着疼痛站起来时,辛尼已经驾着车于疾驶而去了!

  我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又惊又怒,不知如何是好,大声骂了儿句,开始考虑我的处境。我离那座古庙,至少有七十公里,来的时候,一路上十分荒凉,根本不见人烟,也就是说,我要找到交通工具,至少要步行十小时左右!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起来。而且我还担心的是,辛尼曾杀了一个人,如今他的情绪又在极度的激动之中,是不是又会杀人呢?如果他再去杀人的话,那可以说是我的疏忽。我必须尽快采取行动才是!

  我不再呆立下去,奔回柏莱的尸体之旁,胡乱用石块将他的尸体遮起来,就开始步行。

  由于有相当长的距离需要走,所以我以不急不徐的步伐前进,以保持体力。好在沿途都有不少小溪,溪水很清冽,可以供我解渴。

  我一直向前走着,希望可以遇上一两个人,可是一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所经之处,仍然是同样荒凉,天色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当黑透了之后,我发现左边,约莫一里之外,有火光在闪耀。

  向左走,并不是我归途的方向,我的目的是尽快赶回加德满都去,和当地的警方联络。可是这时候,我实在渴望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或者可以帮助我,而且那簇灯光看来并不是很远,所以我就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向那簇火光走了过去。

  十分钟之后,我就看到那亮光是灯光,灯光从一幢孤零零建造在荒野中的石屋的一个小窗子中透出来,当我来得更近的时候,我看到这幢石屋虽然小,但是却建造得十分坚固。所用的石块,全有一尺见方,而且切割得极其平整,和一般石屋所用的石块,全是粗糙而不规则的大相同。

  我还未曾走进那石屋,已经觉得这间石屋有其独特之处。因为要将坚硬的花岗石,切割得如此整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正因为心中觉得奇怪,所以来到石屋前后,我伸手在石屋的石块上摸了几下。一摸之下,心中更是奇怪,那些石块看来不但平整,摸上去更是光滑无比,显然经过细心打磨。

  我对于聚居在喜马拉雅山下的尼泊尔民族,多少有点研究,尼泊尔人绝不是做事那样有耐心和讲究的人,这石屋,我想,多半是英国人统治尼泊尔时所建造的。

  我一面想,一面转过了墙角,找到了门,门关着,我伸手敲了几下,门发出金属碰击的声音,那是一扇铁门,然后我问道:“有人吗?”

  我连问了两遍,没有人回答我,我试着推了推门,门竟被我推了开来。门一推开,我就走了进去,自然也看到了屋中的情形。

  当时,我真正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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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5楼 发表于: 2008-03-18 08:29:43
  第二部 一个万万不能有光亮的地窖

  那屋子里面,大约只有二百平方尺左右的面积,看来像座小庙,在屋子中心,有一块大石,同样的平整。在大石上,放着一个黑漆漆、奇形怪状的东西。在那块大石的四周,是许多香,全是燃尽了的。在大石的四角,有四个粗糙的瓦钵,钵中有油,有灯蕊,点着火。我看到的亮光,就是由这四盏长明灯所发出来的。

  令我怔呆的是: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呢?是庙?那大石之上奇形怪状的东西,看来决不是神像。尼泊尔人是崇拜佛教的,尽管佛像也有一些形状至怪的,但是决不是在大石上那东西这样形状。而大石周围的香火,又分明证明大石上的东西是供人崇拜用的!

  我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极其强烈的人,尽管这时有要事在身,要争取每一分钟时间去赶路,但是对大石上的这件东西,还是感到了极度的兴趣。

  我一摸口袋,随身揣带的小型摄影机还在,我取出摄影机,从各个角度,拍了十来张相片。当闪灯的光芒照到那东西上面时,发出强烈的反光。

  我拍完照片之后,就攀上大石,开始研究那个不知名的东西。

  由于这东西,和我以后的遭遇,和以后所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所以有必要将它详细形容一番。

  要形容这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可惜的是,我的相机和照片在日后几次险死还生中的一次失去了。不然,照片若是保存着的话,就可以不必多费笔墨,只要登出这几张照片来,各位读友就可以看到那怪东西的全貌。

  那东西是不规则的——绝对的不规则,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对称的。它有六尺高,最突出的部分在中间,是一个圆球形的凸出,那那圆形的凸出,乍一看来,像是弥勒佛的大肚子。但是由于其他部分没有一点和佛像相似之处,所以我才肯定那不是佛像,而只是一个不知名的物体。

  在圆球上下,全是重重叠叠不规则的金属的堆叠。那种不规则的形状,就像是西方。一些印象派的雕塑家将汽车砸扁了堆在一起的样子。又有点像将一吨锡熔化了倾倒在冷水中凝成的奇形怪状的模样,全然说不出所以然来。

  在那样一堆金属之中,又有几根金属的圆管伸出来,圆管是空心的,而且显然曾经被粗暴的力量折断过,断口处有的扁平,有的开裂。在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堆金属中,那个直径约有三尺的圆球,表面却又十分光滑,自然惹人注目,我试着伸手去推了推,那个圆球,竞略可以活动,但是活动的幅度却不大。我试着想推动整个东西,但是用尽气力,纹风不动。

  这实在是一种相当怪异的经历,在可见范围内没有一个人,而我在这样的一间怪异的、似庙非庙的小屋子中,而对着这样一件古怪的东西!

  在推了推圆球之后,我试图自那东西上拆下一点什么来,可是却没有成功。我再去察看刚才照片时,发出反光的那几处地方。那几处地方每一处只不过手掌大小,是一种乌光挣亮,十分平滑的平面,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其中有一处在最下面,我既然站在那块大石之上,自然只好弯下身子去察看。而就在我聚精会神在察看之际,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几个人所发出的愤怒的叫声,我还未及直起身子来,后脑上已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我是一个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在一般的情形之下,要在背后偷袭我,是没有可能的事。可是那时,眼前的这件东西实在太奇特,以致我全副心神在察看,想弄明白它究竟是什么。而且附近根本没有人,我可以发誓,那石屋的门没有人推开过,偷袭我的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所以我没能避开这一击。而这一击的力道又是如此之重,刹那之间,根本连感觉到痛的机会都没有,就昏了过去。等我感到极度的痛时,那是昏过去之后又醒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在又醒过来时,后脑上剧烈的刺痛,使我不由自主张大了口,要大声呼叫。但是我却没有叫出声来。因为我一醒过来之后,就听到了一种十分粗暴愤怒的呼喝声。

  我是先听到了这种呼喝声,还是先睁开眼来,看到眼前全然的一片漆黑,这一点,我事后也无法记得清楚。我只记得后脑剧痛,然后眼睛和耳朵恢复功能,看到了黑暗。

  正当我在思索这老者是在向谁呼喝,和他所呼喝的话是什么意思之际,我又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惶恐:“我没有偷过圣物,你冤枉我,我根本没有偷过圣物!、这个人的声音一传入我的耳中,我就不禁一怔!这个人的声音听来十分耳熟,一定曾在什么时候听到过,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而当我想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之际,后脑又是一阵剧痛,我只好慢慢伸手向疼痛的地方按去,手碰到后脑,是又湿又粘的一大片,这下重击真不轻,可能已流了很多血。

  那老者的声音还在呼喝着:“你没有偷走圣物?那是谁?”

  那声音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我是冤枉的。”

  我听到这里,虽然没有认出那声音是属于什么人的,但是心中却暗叹了一声,因为我几乎上可以肯定,那人在说谎!

  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不论他掩饰得如何巧妙,装成如何慨激昂的样子,有经验的人听来,一下于就可以听出来。这个人,就是在说谎。看来老者对这个人的指责是对的,这个人的确曾偷窃过“圣物”。

  我一面在想着,一一面尽力想把目前听到的和我的遭遇联系起来,可是我发觉事情和我全然无关,那么,我又是为什么会受了重重一击的呢?

  就在这时,那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和缓起来,叹了一口气:“巴因,不是我怀疑你,而是我们这一族,传到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了,我们这一族,负有极其神圣的使命,你知道的!”

  刹那之间,我心中陡地一亮,我记起来了!巴因!这个尼泊尔人的名字是听到过的,他就是曾在半途,拦住了我的吉普车,操着敝脚英语,向我兜售古董的那个家伙!

  当时我仍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和我有关,而且那老者的话,听来也很难明白。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因家,凡是古老的民族,都各自有他们自己的传说。巴因和那老者可能是属于如今只剩下了两个人的一个族,他们在讲他们自己族中的事,我当我无法明白。

  只听得巴因道:“是的,我知道,自从我一懂事起,我就知道了!”

  那老者道:“那就好,我相信你,可是圣物的确少了一件,真不是你偷的?”

  在黑暗中,我听到巴因吸气的声音,又听得他道:“当然不是我,你看,有外人闯进来了,可能就是他偷去的,偷了一次又来第二次!”

  刹那之间,我不禁怒气上冲。我早就听出巴因是在撒谎。而且他曾公然向我兜售古董,他所称的“真正的古董”,可能就是老者口中的“圣物”,而今他竟卑鄙到赖在我的头上,这可恶的家伙,我已决定要给他一点苦头吃,而就在我考虑应该采取什么行动之际,事情突然又起了极度的变化。

  我仍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黑暗中的声音,听来似乎分外清晰。我听到那老者又叹了一声,接着又是“拍拍”两下轻微的声音,象是那老者在巴因的肩头上轻拍了两下,看来那老者已完全相信巴因的话了。

  我也就在这时,准备大声叫嚷起来,拆穿巴因的谎话,可是我才张了口,突然之间,听到那老者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呼叫声,接着,便是已因不由自主的急促喘气声,和他踉跄向后退的脚步声。那老者叫了又叫,但是声音一下比一下微弱,分明是他受到了极严重的伤害,而从巴因那种充满了惊惶的喘息听来,老者所受的伤害,显然是巴因造成的!

  在黑暗之中,我无法确知那老者遭遇到了什么伤害,但揣测起来,极有可能是巴因出其不意,刺了那老者一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当真令我惊骇莫名。我一直只当巴因是一个狡猾的人,却想不到他还这样凶残!

  这个变化,令得我要对自己的处境作重新估计。巴因如果杀了那老者,他会不在乎多杀一个人。当然我不会那么容易叫他下手,但是我连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算起来还是继续装成昏迷不醒来得有利!

  我仍然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只听得老者和巴因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替,老者的气息听来逐渐微弱。然后,是一下长长的叹气声,那老者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巴因,你杀我,圣物是你偷的!”

  巴因没有回答,只是气息变得更急促。老者颤抖的声音在持续着:“巴因……你一定要将圣物我回来,我们这一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所负的责任……重大,你一定要将圣物找回来!”

  那老者并没有责怪巴因的意思,反倒不断提醒巴因所负的“责任”,我正听得十分奇怪之际,突然听得巴因像是发疯一样地叫了起来:“找不回来了,我已经卖给人家了!我也不会去找,我还要弄清楚,这里一共有多少件圣物,我会一件一件去卖给人家!”

  那老者的骨节发出“格格”的声响,尖声道:“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巴因的声音在渐渐移近,显然他是向前走来,他的声音听来是咬牙切齿的:“我能!你死了后,这里的一切全是我的,我能,而且我一定要这样做!”

  老者发出了一下绝望的呼叫声,接着又是好一阵子的喘息,然后又道:“巴因,随便你吧,反正已经隔了那么多年,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可是……你千万不能……绝对不能在这里……弄出任何光亮来……你要记得,万万不能有……任何亮光……”

  他的声音愈来愈是微弱,最后,只是在重复着“光亮”两个字,终于,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死了!

  在这时候,我心中的怪异,真是到了极点!

  那老者对自己的死,似乎不放在心上,甚至连巴因说要将“圣物”全部卖掉,他也放弃了坚持。可是他临死之前念念不忘的却是绝不能在这里有任何光亮,这又是为什么呢?这里究竟是什么所在?为什么不能有光亮?如果有了光亮,会有什么结果?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伸手在地上轻轻抚摸着,摸上去。是十分粗糙的石块,看来这里像是一个地窖,那么为什么在一个地窖中不能有光龛呢?

  我没有继续想下去,因巴因刺耳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潮,巴因足足笑了有两分钟之久,我才听到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声音在渐渐远去,在离开我约有二十余尺之后,有“吱呀”一下开门的声音,可是,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是却陡地静了下来。

  我估计巴因已拖着那老者的尸体走出了一道门,我忙站了起来,身子向后退双手张开,轻轻挥动着,以便在黑暗中碰到什么物体,可以趋避。

  我处身之处,看来象是空的,我退后了约有十来尺,背脊就碰到了石壁,反手摸去,一样是十分粗糙的石块。我原来的估计可不错:是身在一个地窖中。

  我定了定神,脑后的刺痛仍然剧烈,我想巴因一定会再回来,为了要对付他,我必须弄清楚自己所在地方的地形。我摸了摸身上,打火机还在,我立时取了出来。我一取了打火机在乎,就在我手指按下去的那一霎间,像是突然听到了那老者临死时的告戒,不能在这里弄出任何光亮,万万不能!

  我绝不明白何以在这里不能有任何光亮,但是老者临死时所用的那种语调,却使人深信,这里如果有了光亮,一定会造成一种极大的灾难,当我一想到这一点时,我按在打火机上的手指,不由自主,松了开来。而当我再决定打着打火机来看一看之际,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又听到了那扇门打开,和巴因走向前来的脚步声。

  巴因已经处理了那老者的尸体,他现在又回来了,他可能以为我一直没有醒过来。

  我屏静息地等着,听到巴因的脚步声在传来传去,我贴着石壁而立,听着巴因在发出哺哺的咒骂声。五分钟之后,我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我听到已因的脚步声就在我伸子可及的地方,我陡地伸手出来,先一掌劈了下去,接着就伸手~抓,从手上的感觉来看,我是抓到了他的一条手臂。

  巴因立时叫了起来,他…叫,更给我以确切的目标,我一拳挥出,击在他的头部,给我抓住的身子,立时软了下去。我伸手挟住了他的头,拖着他向前走去。刚才我曾两度听到门开关的声音,所以我记得方位,我拖着他走出了七八步,伸手摸着,摸到了一极为平滑的平面,伸手一推,果然那是一道可以推开的门。我从门中走出去,门外依然是一片漆黑。我向前走了十步,觉出自己是在一个斜斜向上的甬道中向上走。在十来步之后,我踏上了一级石级,接着,又是二十来级石级,在石级的尽头,又推开了另一道门,看到了光亮。

  我看到的光亮,十分微弱,但是对才从极度黑暗中出来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我看到的是一枝烛火,在烛火的照耀下,看到那是一间约莫两百平方尺的石室。和我在受到袭击之前所走进的那间石屋一样,全用十分整齐光滑的石块砌成,还有一道石级,再通向上面。我看到那支燃烧了一大半的烛,就放在地上,在烛火之旁不远处是一个死人,穿着传统的尼泊尔人衣服,年纪很大,有一柄尼泊尔弯刀,插在他的心上,当然是那个老者了。

  到了这间石室之中,我松开了手,任由巴因的头部“咚”地一声,重重撞在地上,然后我扯下了一幅新衣,将脑后的伤口,紧紧扎了起来。

  就在这时巴因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来,看到了,现出极其恐惧的神色。

  他的反应也算是很敏捷,一见到了我之后,连站也不站起来,就手在地上撑着,连滚带跌,向外逃去。看到他这样狼狈逃避的情形,我还以为他杀了人,阴谋败露,心中害怕之故。可是,接下来,巴因的行动,却又全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在避开了我大约有十来尺之后,目光的的望定了我,手在地上按着,缓缓站起来,神情仍然是极度的骇异,但是却开了口,他的话有点结结巴巴,用的是尼泊尔的土话:“你……活过来了?你的样子怎么那么可怕?你活过来了之后,怎么还是这样子……”

  我怔了一怔,我相信任何人在这样情形下,都无法明白巴因是在胡诌些什么,我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由于他的胡言乱语,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对付他才好。我略呆了一呆之后,就大喝一声:“巴因,你杀了人!”

  我一副严厉的神情,盯着他,手指着那个老者的尸体。我想,再狡猾的凶手,面对着我的指责,也该仓皇失措!

  可是巴因的反应仍是十分奇特,陡然,他现出了极度难以形容的一种神情来,那种神情,像是他心中有一个长久以来不能解答的谜,忽然之间有了答案。他的神情,与其说是惊惧,不如说是兴奋。他竟然完全不理会我对他发出的杀人的指责,反倒伸出手来指住了我,尖声道:“你……你在那里弄过光亮出来?”

  到这里时候,我真正呆住了,巴因的话,听来不是故意在转移目标,而且真的以为我“在那里弄过光亮出来”。“那里”自然就是他杀人的地方,也就是那死者在临死之前,千叮万嘱,决不能有任何光亮出现的地方!

  刹那之间,我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不知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才好。而也就在这时,巴因陡地又发出了一下叫声,转身便向石队上冲了上去!这一来我倒反而容易应付了,我也立时叫着,向上奔去。巴因奔得十分快,像他那种惯在山区生活,身形矮小的尼泊尔人,行动极其迅速,我用尽全力追上去。当他奔上石阶之际,我也奔上厂石阶,石阶一直通向上,经过一间又一间同样的石屋,少说也有七间之多。

  这时,我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那些石室看来至少也有好几百年历史,而它的建筑工程如此浩大,真难想像只有简单工具的人,是怎么将那些石室一层又一层筑在地下的!

  巴因的动作始终保持快疾,我则因为后脑的剧痛,而变得动作慢了下来。但是我咬紧牙关,紧随其后。奔出了最后一间石室之后,就来到了那间似庙非庙的石室之中,巴因立时向门外冲去,我也立时追过去。

  一出了门,到了平地上,巴因的动作更快,好几次因为后脑上的剧痛,我真的想放弃不再追赶下去了。我也不知道追出了多远。在黑暗的旷野中,巴国和我一前一后奔跑着,直到了前面有一辆车子驶了过来,我开始大叫,奇怪的是,巴因也开始大叫。从车中跳下了两个人来,看来像是游客,巴因在叫的话他们显然听不懂,我一面喘气,一面向前奔去,叫道:“抓住他!他是杀人凶手,抓住他!”

  那两个人一听到我的叫唤,立时伸手抓了巴因。这时我也看清楚了,从车上下来的两个是欧洲人,个子很高大。巴因一被他们抓住,也改用英语叫起来,指着我叫道:“别听他的,他已经不是人!他不是人!”

  在追了至少一小时,忍受着极度的痛楚之后,再听得巴因这样胡说八道,我实在忍无可忍,冲过去,狠狠挥拳,在他脸颊上击上了一拳,他才静了下来。

  那两个欧洲人拦住了我,不让我再动手,我喘着气:“请送我到医院去,将这个凶手交给吝局,我完全可以作证,他杀了人!”

  那两个欧洲人相当合作——事后我知道他们是隶属于一个爬山队的队员。但因为这两个人和以后的故事发展无关,所以从略。

  那两个人押着巴因上车,巴因的神情仍是很奇特,他显然对自己的杀人罪名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情望着我。

  在天快亮的时候,到了加德满都,他们先送我进医院。到了医院之中,我看到了镜子,才陡地吃了一惊,原来我后脑的伤口远比我自己想像来得重,血流披面。一一道一道的血痕,于了之后变成了蒲红色,看来十分可怖。本来我对巴因的奇特反应,心中大惑不解,但当我看到了自己这副尊容之后,我想多半是我血流满面的模样太骇人,所以巴因才有了异样的反应。

  我被医生在脑后缝了八针,医生坚持要我留院,我则坚持出院。医生拗不过,只好放我出院。回到了酒店,我已经疲乏不堪,倒在床上,也不及将我这一日夜的遭遇整理一下,就睡着了!

  医生给我的药物之中,可能有镇定剂在,所以我这一觉睡得极匕,当我又醒过来的时候,精神恢复,我先伸手在后脑下按了按,痛楚减轻了不少,然后,我睁开眼来。当时我睁开眼来之后,我实实在在,不以为自己已经醒过来了,而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之中,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情景,实在是无法令人相信的!我看到了足有二十个制服十分鲜明的士兵,在我的房间内。还有两个制服更华丽的军官,站在我的床前。在那两个军官之中,则站着一个穿着传统的尼泊尔服装,修饰得极其雅洁,一望而知是地位相当高的中年人。

  各位不妨想一想,我这间酒店的房间并不大,睡下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醒来之后,忽然眼前多了那么多人,有什么法子不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口唇掀动,发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哺哺自语,正待再躺下去时,那个中年人已跨前一步,来到了我的床前,十分有礼地向我道:“对不起,打扰了你,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

  我一呆,伸手过去,可以摸到那中年人微凸的肚子,那表示,实实在在,有一个人站在我的床前。这个人既然是实在的,那么其余的军官、士兵,当然也是实在的!这并不是梦!

  可是却比梦还要怪诞。我定了定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那些人,对我并无恶意。我吁了一口气:“这算什么?是尼泊尔人拜访客人的传统礼仪?阁下是——”

  那中年人搓着手,神情很抱歉:“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卫先生,有一位地位极崇高的人想见你,他派我来请你。他一定等急了,你能尽快去见他?”

  我又呆了半晌。那中年人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他的地位十分高,而如今他只不过奉人差遣而来,那么,要见我的是什么人呢?中年人在提到那人的时候,语气十分尊敬,但是显然有意避免提及他的身份。对方既派了那么多人来请我,只怕我不去也不行。而且我心中的好奇,也到了极点:为什么有显赫的人物要见我?

  我一面下床,一面开玩笑似地伸手在那中年人的肩头上拍了一下:“谁要见我?是你们的国王?”

  我真正是随便说一下的,可是我的话才一出口,那中年人陡地一震,在他身后的军官、士兵,也一起立正,神情严肃。

  我被他们的动作吓了一跳,我立刻知道,我开玩笑他说了一说,竟然说中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尼泊尔国王要见我,为什么?

  看到屋中那些人因为我一提起国王便现出这样崇敬的神态,我倒不好意思再问下去。而且这时我也可以肯定,难怪这些军人的制服这样鲜明,他们一定是国王的御林军,那中年人,多半是一个高级官员。

  我洗了脸,头上的纱布没法取下来,只好仍让它扎着,穿好了衣服,跟他们下楼,酒店大堂中的所有人都以十分惊讶的眼光望着我们。

  登上停在酒店门口的豪华汽车,那中年人坐在我的身边,我心里在想;国工要见我,难道是为了我替他们的国家捉到了一个凶手?或许这里的凶案十分少,所以抓到了一个凶手,就可以得到国王的接见?如果真是由于这个原因,那么国王应该接见我两次,我至少还知道另一个凶手:那么一刀刺进了柏莱心口,将柏莱杀死了的辛尼!

  车子飞快地驶向皇宫,不一会便驶进了禁戒线,沿途的卫兵一见到车子驶来,纷纷敬礼。车予一直驶进皇宫的建筑物之内,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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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6楼 发表于: 2008-03-18 08:30:00
  第三部 在王宫中见到怪事

  尼泊尔虽然是一个小国,可是宫殿建筑辉煌宏丽。我在那中年人陪同之下,穿过了一个大厅,然后沿着一个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有两扇相当大的桃木门,门外站着四个卫兵。

  那四个卫兵一见我们走来,就立时大喝了一声,两扇门在内打开,我抬头向内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巴因。

  是的,巴因,那个凶手!

  无论叫我事先作多少次估计,我都无法猜得到会在王宫之中见到巴因!在我的想像之中,巴因应该在死囚牢之中,或是在警察局中接受严厉的盘问。可是事情却截然相反。巴因非但在王宫中,而且穿了极其华丽的衣服,坐在一张长桌之前,长桌上放满了食物,巴因正双手齐飞,狼吞虎咽地在进食,在桌子的旁边,还有几个穿制服的人在侍候他。

  我在门口看到了这样的情景,几乎怀疑是后脑受伤后发生的幻觉,呆往了不能动,直到那中年人轻轻推了我一下,我才如梦初醒。我指着巴因:“他……他……”

  在那一霎问,我真的认为那个巴因,就是尼泊尔国王了!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自然未免太传奇,就在我结结巴巴说不出口之际,那中年人道:“这位是巴因先先生,你见过的!”

  我由于讶异得实在太甚,以致连一句“他是杀人凶手”也讲不出来,又重复了五六个“他”字,那个中年人己半推着我走过去。

  正在狼吞虎咽的巴因,向我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怪脸,在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我当然不会妄动,我只是瞪着他。那中年人倒十分有礼,引着我走向另一扇门,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下听来很庄重的“进来”声。

  那中年人推开门,侧身让我进去。门内是一间书房,传统的英国式,四壁全是书架,在一张大桌子后坐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国际上虽然不是怎么出风头,可是毕竟是一国元首,我一眼就可认出他是什么人,他就是尼泊尔的国王。

  国王的样子很憨厚,看来也没有什么架子。除了他身上的衣服,剪裁特别得体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而且我一进去,他就站起来,从桌后走出来,向我走来,热烈地和我握着手,同时打量着我。

  在握手之际,是他先开口:“很高兴你来了,卫先生!”

  我也照便客气了几句,国王松了手:“卫先生,在你没有来之前,我已经尽我的所能,搜集了一些你的资料!”

  我推开了手:“我没有见不得光的事,要找我的商业资料大容易了,国际刑警总部就有!”

  国王道:“正是,我们正是从那里得到你的资料的,也知道你曾经参与过不少神秘的事件,对你的评价是:你是一个绝对可以信任的君子!”

  我笑了起来:“谢谢你!”

  国王作了一个手势,请我坐下来。我在那种坚固硬实,有着橡木扶手的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国王就坐在我的对面:“卫先生,我当你是君子,向你提出一个要求,希望你答应。”

  从国王的神态和语气中,我知道他所要求的事,一定不简单,所以我没有一口答应,只是回答了他一句外交词令:“请说,我一定尽我所能!”

  国王吸了一口气,盯着我,神态显得相当严肃:“我的要求是:请你立即离开,无论在这里你遇到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请你完全忘记,再也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甚至你自己,也不要再去想它!”

  国王的英语是标准的,他说来缓慢而庄严,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到这时候,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国王要亲自见我!国为这样的要求,换了任何一个高级官员向我提出来的话,我一定一拳挥过去!但不论我的脾气怎样坏,总不好意思在一国君主的面前动粗的。

  我只是霍地站了起来,心中自然充满了怒意。可是当我看到了国王仰着头望着我,神情充满了恳切的期待之际,我心中的愤怒,变成了极度的疑惑。我定了定神:“我能知道是为了什么?”

  国王的回答极干脆:“不能!”

  我双手紧紧握着拳,抽后退了一步。国王也站了起来:“这个要求由我向你提出,是对你的一种尊重。尼泊尔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有一些事,古老得你完全无法了解,所以,请你立刻启程,你的行李,已经在飞机场了!“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实在无话可说,我不断地摊着手,还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未曾讲出什么来。国王又道:“我本人很喜欢与你会面,或许以后,我们有机会在别的地方见面。”

  我苦笑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国王神情十分高兴:“对了,你是绝对可信任的君子!”

  我笑容愈来越苦涩,为了我这个见鬼的头衔,只怕我这一辈子都要被充塞心头的疑惑所折磨!那时我真心答应,准备不就离去。后来我改变了主意,只因为巴因的一个鬼脸。

  国王叫了一声,那中年人推开站来,国王道:“请送卫先生到机场去!”

  中年人答应着,陪我走出去,其时,巴因正喝于了一杯酒,向我做了一个得意非凡的鬼脸。

  这鬼脸使我的怒气上冲。不论国王要我完全忘记遭遇的理由是什么,巴因杀人,是毫无疑问的事。两眼睁睁让一个杀人凶犯得不到惩罚,还要得意洋洋,这和我做人的根本原则不合,我宁愿不做绝对可信任的君子而做一次出而反而的小人!

  当我走出王官之际,我已经有了决定,我会离开,可是立即回来!不管这个彬彬君子的国王和那个看来十足无赖的巴因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已决定了,我一定再回来弄清楚。

  而且,还有柏莱的死,辛尼的神秘态度,这种种疑问,都需要解决!

  (当时,我绝未将柏莱的死,和国王、巴因联系在一起,以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事后才知道,两件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锗综复杂的关系,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中年人带我离开了国王的书房,仍然是两个军官、二十个制服的御林军送我出玉官,直驶机场,那两个军官和那中年人,还押我上了飞机,一直飞到印度,才很客气地离开了我。

  这又令我加强了回去的决心,老实说,我很生气,团为那位一国之君,并不象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大方,真的信任我,即然他那样对我,我不妨“小人”一次!到了印度之后,我在一家大酒店住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和白素联系。电话通了后,听电话的人是老蔡,老蔡在电话中道:“太太到南美洲去了!你走了之后第二天,南美洲的一个什么教授——”

  我道:“是利达教授!”

  老蔡道:“是的,就是他,那个教授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来,太太听了电话,第二天就走了!太太吩咐,你要是回来的话——”

  我感到十分疑惑,又嫌老蔡讲得太罗咦,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太太留下了什么话,你快说,我暂时还不能回来。”

  老蔡道:“太太说,她会见那个——教授,叫你尽可能快一点赶去和她会合。”

  我呆了一呆,我完全不知道白素为什么急于赶去见利达教授,又急于要我也去。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原因来。利达教授托我到尼泊尔去找他的儿子,我在尼泊尔遇到了一连串的怪事,而且知道他的儿子已经死了。这一连串的怪事,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利达教授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光凭想象无补干事,而且利达教授所住的地方,根本无法凭通讯联络一一由这一点推想,倒可以肯定他那里一定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要不然,他不会离开业林来用电话和我联络。

  我想了一会,只好在电话中这样告诉老蔡:“我有事,不能去和太太会合,太太要是打电回家,你告诉她,我在尼泊尔遇到了一点怪事,弄清楚这些事,可能要很长的时间!”

  我说一句,老蔡答应一句,最后我又道:“太太如果再打电话回来,你要她留下和她联络的方法,我会尽量设法和她联络!”

  老蔡又答应着,我又结结实实地嘱咐了几句,才放下了电话。躺在床上,计划我如何再加泊尔去。本来我心目中的疑问已经够多了,如今再加上白素忽然到了南美,不知道利达教授那里出了什么事,更有点心烦意乱。我本来想邀白素来,因为这里的事,竟要劳驾到国王亲自出面,事情一定绝不简单。如今,看来只有我一人独自去探索秘奥了。

  我当然不能再堂而皇之地进入尼泊尔,我相信尼泊尔方面一定已将我列入了黑名单,但是那不等于没办法。

  我并不忙,先要弄明白一些事:将我拍摄到的那些照片,去冲晒出来。

  我休息了一会,离开了酒店,找到了一家相片冲晒店。我知道普通印度人的办事作风,所以将几张钞票撕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交给那个店员,告诉他愈快冲晒好,就可以愈快得到另外的一半。

  然后,回到酒店,开始和我在印度的朋友联络。

  在联络之前,我先想了一下,哪些人可以帮助我解决问题。我首先想到的是芝里博士,我知道他对尼泊尔、不丹、锡金这三个地方的历史,有着极其深刻的研究,又是这些地区的民俗权威。然后我又想到了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学者巴宗先生,他是大陆宗教权威,我在石室中看到的那奇形怪状的塑像,可能是一种冷门宗教所崇拜的神,巴宗先生应该可以给我答案。

  由于巴宗先生脾气古怪,不太肯出来见客人,所以我先约了芝里博士,一起到巴宗的家里去。芝里博士一口答应,我再和巴宗联络,巴宗这个怪人,在电话中听到了我的声音,显得十分愉快,要我立刻就去。当我告诉他,我还约了芝里博士时,他生气地道:“约他干什么?这个人除了欺骗大学当局,拿高薪之外,还懂得什么?”

  我尽量用委婉的证据:“我有一点事,要他解答,你算是帮我的忙好了!”巴宗闷哼了一声,总算没有再说什么。我如释重负,争取时间休息了两小时,芝里博士来了,我和他一起离开了酒店,先取了那叠相片。相片效果很好,我将余下的一半钞票给了那个店员,奖励他工作快捷。

  然后,和芝里博士一起到巴宗的家中去。巴宗迎我们进他那书房之际,竟连睬都不睬芝里博士,我只好向芝里表示歉意,芝里反倒不怎么在乎,我想那是由于巴宗在学术界的地位比他高,他能够见到巴宗,就已经十分高兴的缘故。

  我们在巴宗堆满了新旧内籍的书房中坐了下来,当芝里博士想移开一叠放在一张椅子的书而坐在这张椅子之际,被巴宗大喝一声:“别动我的书!”吓得芝里连忙缩手,只好坐在地上。

  为了免除气氛的尴尬,我先取出那叠相片来,给巴宗看。巴宗接了过去,才看了三张,神情就很愤怒:“这是什么?我对于现代的金属雕塑,完全不懂!”

  我忙指着照片:“你看这石台,周围的烛,这是一个神台,那堆东西,被当作一种神来崇拜!”

  巴宗哈哈大笑起来:“拜这些神的,一定是美国人。”

  我摇头道:“不是,是尼泊尔人!”

  巴宗又笑道:“美籍尼泊尔人。”

  我吸了一口气:“不是,地道的尼泊尔人。”

  马宗向我望了一眼,又看完了照片:“你是在什么鬼地方拍到那些照片的?”

  我道:“正确的位置,我也说不上来。首先是在离加德满都以东七十里的一座古庙——”

  已宗立时接口道:“星其刹古庙,我三年前曾去考察过这座古庙,并且建议尼泊尔政府好好修茸这座古庙,这座古庙的历史,可以上溯到——”

  我连忙打断了巴宗的话头,因为我知道,一旦当他叙述起宗教的起源来,他可以滔滔不绝讲上好几小时,我忙道:“这些照片不是在那古庙拍来的,而是在古庙以北,约莫八九十里处,一座式样相当怪异的小庙中。”

  我说着,拿过了一张纸来,用笔画出了那间方方整整的石室的外状。巴宗瞪着我:“开什么玩笑,我敢说尼泊尔全境内,没有这样的建筑物!”

  我苦笑着:“有的,在这间石室下,还有着七层地下室!神秘得很!”

  巴宗一味摇着头,当他摇头的时候,我却一直点着头,二人对峙半晌,巴宗才陡地向芝里道:“你看怎么样?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瓦里博士受宠若惊,忙说道:“我也不知道尼泊尔境内有这样的建筑物,听来好像不可能!”

  巴宗“哼”地一声:“什么好像不可能!根本就是不可能,是卫斯理的幻想,我早知道问你也是白问!”

  芝里博士受了抢白,吞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说什么。我道:“这根本不用争论,因为我到过那地方曾经遇袭,再且被困在最下层的石室之中,那最下一屋的石室,绝对不能有任何光亮!”

  巴宗忽然兴奋了起来,拍着大腿,叫道:“黑暗教!当地的土语是克达厄尔教!这个教的教徒崇拜黑暗,不能有光亮1”他停了一下:“不过我一直只知道这种邪教在南部有教徒,不知道在尼泊尔也有!而且,他们崇拜的黑暗之神,也不像堆烂铁!”

  我叹了一口气:“尼泊尔的种族之中,可有一族人数极少的?”

  瓦里忙道:“有,喜马拉雅山上的那马族,只有七百多人。”

  我道:“七百多?大多了,我是说,只有两个人,现在只剩下一个人!”

  瓦里瞪大了眼,答不上来,巴宗冷笑一声:“间他!他知道什么!”

  瓦里有一种忍无可忍之感:“巴宗先生,你也一样答不出卫的问题来!”

  巴宗陡地发怒了,大声道:“我怎么答不上来?我的答案是根本没有这样的庙!”

  瓦里也生气道:“这样的回答谁不会?我也会,卫,根本没有这样的一族!”

  我看到这两个学者像是快要打架一样,连忙拦在他们中间:“这个族中的人,好像和尼泊尔国王有一定的关系,国王十分袒护他,甚至他杀了人,也可以逍遥法外,还可以在王宫之中,大吃大喝!”

  瓦里听着我的话,睁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一样,大摇其头:“不可能吧!尼泊尔的国王是世袭的,受命保护尼泊尔的人民。但是现代国王,怎么可能保护一个杀人犯!”

  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和瓦里、巴宗会见,没有结果。我的疑问,他们两人完全不能给我任何解答。如果他们两个不能给我解答的话,那么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给我答案呢?

  瑞典的斯于教授或者可以,但是我不能去找他,或许,和他通一个电话,总是可以的,他是东方宗教的权威。

  我并没有立时离开巴宗的住所,又耽搁了将近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中,巴宗翻着各种各样的神学书给我看,又和瓦里不断争吵着,然后,他将那叠照片重重塞回我的手中:“你想来愚弄我,那决不会成功!你只好愚弄像他那样的人!”

  巴宗在这样说的时候,直指芝里博士。瓦里愤怒得脸涨成了紫酱色。我唯恐他们两人真的会大打出手、连忙拉着他离开巴宗的住所。

  芝里博士和我一起回到了酒店,我又向他间了不少问题,可是都不得要领。而且看样子,他根本不怎么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我知道,要解开巴因和国王之间有什么神秘联系的这个谜,只有靠自己的努力!这个谜可能是一个连续了极久远年代的秘密,除了当事人之外,任何人不知道!送走了芝里博士,我开始准备离开。

  三天之后,我到了大吉领,在那里,我住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之中,我不洗脸,不剃头,身上披着旧毛毯,除了吸食大麻,就是“冥想”。半个月下来,我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嘻皮士,并且和其他的嘻皮士混在一起,和我最亲近的是几个rb嬉皮士。然后,一大群嬉皮士进入尼泊尔时,我混在里面,顺顺利利,到了加德满都。

  回到尼泊尔之后,我一刻也没有停留,便立即前赴那座古庙。我就是在那里遇到辛尼的。我再回到古庙的目的,当然是想找到辛尼。

  事情的顺利,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到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紧集在古庙的几百个嬉皮士正在举行一个他们的仪式,几十个人被围在中心,在做着身体极度自由伸展的动作,一方面则发出任意所之的呼叫声。这种情景,正常人看来,会吃惊,好在我见怪不怪,早已经习惯。在其余的人也在不住地发出呼叫声之际,我也叫着,一面留意火把光瓦照耀下的所有人;一面想找一个人来问问辛尼的下落之间,我看到了辛尼。

  辛尼在那几十人之间,他十分容易辨认,因为他个子矮小,胡子不多。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拼命倦缩着他的身子,像是想将他自己挤成一团,口中发出“荷荷”的呼叫声。

  在火堆的火光照映之下,脸上的神情,极之痛苦。

  一看到了辛尼,我心中高兴莫名,挤过人群,来到了他的身边,辛尼像是完全不知道有人到了他的身边,仍然不住地叫着,拼命在缩着身子。本来我想大喝一声,令他清醒一些,立即开始盘间他。可是在到了他身边之后,我却改变了主意。我也开始大叫,在地上打滚,滚到了辛尼的身边,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后颈,将大拇指用力地压在他右颈的大动脉上。

  用力紧压颈旁的大动脉,使流向脑部的血液减少,是令人昏睡的有效手法之一。辛尼全然没有防范,我看到他无力翻着眼皮,呼叫声渐渐低了下来。

  在那样混乱的场合之中,全然没有人注意我的行动,我估计辛尼已经昏了过去,就放开了手,将他负在肩上,一面大声呼叫着,一面走了开去。一直到到了那座古庙的深处,一间充满了霉腐气味的小室之中,外面的喧闹声听不到了。这间小室,可能是原来庙字中的僧人静思的地方,很合盘问辛尼之用。

  我将辛尼重重摔在地上,再过去将门关上,小室之中一片漆黑,我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再用力在辛尼的头上,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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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 怪异莫名的“圣物”

  这时,我对辛尼的行动,十分粗暴,那是我认定了辛尼是杀人凶手,不必对他客气之故。

  辛尼在被我踢了一脚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小室中十分黑暗,只有我夹在乎上的那枝烟,有一点暗红色的光亮,而每当我吸一口烟的时候,才能模模糊糊看到辛尼正在挣扎着坐起身来。

  (很奇怪,在这时候,我突然不能遏制地想那深入地下七层的石室,那最下的一层石室,“绝对不能有任何光亮”。我不断地想:难道像如今这样,吸一枝烟的光亮都不能有?“)

  辛尼在坐起身来之后,发出了几下呻吟声,我又吸了一口烟,看到辛尼站了起来。我已经在盘算着如何严厉地喝问他杀害柏莱的经过了。可是辛尼却比我先开口,而且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一开口,语音之中竟然充满了欢愉,他叫道:“柏莱!是你!”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心理学家说,一个凶手不论他生性如何凶残,当他想起行凶的过程时,内心总有多少自疚。这时辛尼这样叫我,分明是他将我误认为柏莱了,而柏莱死在他手下,他为什么这样高兴?

  我还没有想出该如何应付这样怪异的局面,辛尼已向我走了过来,一面不断他说着话,语言极之兴奋:“柏莱,你成功了?那里怎么样?你答应过回来告诉我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辛尼已快来到我的身前了!我只好不住住后退着,同时发出一点模糊的声音,敷衍着他。在那一霎间,我突然想到,如果一直让他误认我是柏莱,我可能更易获知柏莱死的真相!

  辛尼在这时候所讲的活,听来是全然没有意义的,他一面向前走来,一面甚至不断地在重复着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他不住地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最想不通的问题是什么?哈哈,头发有什么用处?你一定已经知道了,人的头发有什么用处?告诉我,头发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说话,头发有什么用处?你为什么不说话?头发有什么用处?”

  他奶奶的“头发有什么用处”!

  我一直后退,直到了我的背脊碰到了小室的墙,已经退无可退了,我才陡地沉声讲了一句话:“离我远一点!”这句话果然有用,辛尼立刻站住了,而且好半晌不出声。

  隔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辛尼的语调,突然又变得十分悲哀:“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你?你和以前不同了。你忘了答应我的事?”

  我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烟,这时,辛尼离我不很远,不到五尺。烟头火光闪亮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种疑惑、悲哀的神情。我唯恐他认出我来,忙将烟移开了一些。幸而看辛尼的神情,他像是正沉醉在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中,并没有注意我。

  我想,辛尼这个凶手,这时一定是在一种精神分裂的状态之中,要不他不会误认我是柏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大可以冒充柏莱的“鬼魂”,吓他一吓,好逼他吐露真相。

  所以我沉着声:“辛尼,不论我答应你什么,你杀死了我,你是凶手!辛尼,难道你心中一点也不内疚?你杀死了你的朋友!”

  我自以为我这几句话,一定会起到一定的作用,辛尼可能会痛哭流涕,跪在我的面前忏悔一番,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辛尼竟充满委屈地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杀死?杀……

  死?,他在提到“杀死”这个字眼之际,像是这个词语对他来说,十分生疏,他根本不懂得“杀死”是什么意思一样。接着,他又道:“柏莱,本来是该我去的,我争不过你,才给你占了先,我真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本来该我去的”、“我争不过你”,这样类似的话,在河滩上,发现柏莱的尸体之际,我也听到辛尼讲过,可是我一直不知什么意思。这时他又重复讲了出来,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伸出手来,在他的胸前,指了一指:“你在我这里,刺了一刀!”

  辛尼立即道“是啊,那一刀位置刺得多正确,你几乎立刻就停止了心脏跳动!”

  我这一生,可以说见过不知多少奇顽凶残的入,可是从来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如同辛尼那样,提起自己的凶残行为之际,竟充满了欣赏意味的人。我实在没有旁的话好说了,我只好加重语气,责道:“你杀了我!你是个凶手!”

  这一句话倒收到了效果,话才出口,辛尼就迅速向后退去。我怕他再转身逃走,忙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前衣服。辛尼疾叫了起来:“你不是柏莱,你是什么人?”他喘息着,然后又像充满希望的似地:“你是柏莱派来的?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断说我杀了他?”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我的心中,实实在在,感到了一阵悲哀。辛尼是一个疯子!他用刀刺进了柏莱的心脏,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一手抓紧着他,一手取出打火机来,燃着:“辛尼,还认识我么?”

  辛尼盯着我,在这二十天来,我的样子改变了许多,可是他看了我不一会,就认出我来了!这一点,却又证明他的智力十分正常。当他认出我来之际,他挣扎了一下,不过我将他抓得很紧,他役能挣脱。然后,他整个人就象是泄了气的汽球一样,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是你,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我仍抓着他,但是身子转了一转,转得辛尼背向墙,将他按在坛上。我道:“当然我不明白,所以我才干辛万苦回来找你,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杀柏莱!”

  辛尼现出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说道:“我说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我杀了柏莱?

  你为什么一直不停的用‘杀’这个字眼?“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好,那么请你告诉我,当一个人用一柄刀刺进了另一个人的心脏之际,应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个动作?”

  辛尼眨着眼,好一会不出声,我熄了打火机,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我听得辛尼不住哺哺地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

  我怒火不可遏制地上升:“算我不明白好了,我不需要明白,警方也不需要明白,法官更不需要,他们会定你的罪。”

  和上次我抓住辛尼而提到警方时一样,他又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这一次,他却挣不脱,而是被我推着他,一直向外走去。

  尽管辛尼一直在用力挣扎,而且大声呼叫着,可是我一直推着他出了古庙到紧集着好几百人的空地上,一直没有人注意我们。

  我一直推着、拉着、拖着辛尼向前走,花了将近上小时,才不过走出了一里多路,辛尼看业疲惫不堪,已经停止了挣扎,我也十分疲倦,可是仍紧抓着他。辛尼喘着气,哑声道:“如果我从头到尾,详细讲给你听,你会相信么?”

  我道:“那么要看你说什么!”

  辛尼低下了头,不出声。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事情的开始,是一个叫巴因的尼泊尔人,向我和柏莱兜售古物——”我本来并没有打算真的听辛尼“从头到尾”他说他的经过给我听,只是想将他弄回加德满都去,将他交给警方,然后我再集中力量去调查巴因和国王之间的关系,以及弄清楚那个神秘的七层地下建筑,究竟是什么来路。可是这时辛尼一开口就提到巴因。那真是极度意料之外的事情。

  巴因、神秘的雕塑和七层地下建筑以及他和国王的关系;辛尼和柏莱;我一直将之当成完全没有关连的两件事。直到听了辛尼的那几句话,我才知道两件事之间有关系!

  辛尼以一种十分无可奈何的目光望着我,我点头道:“你可以说下去1”

  辛尼道:“那一天,下午,我和柏莱在一起,一个叫巴因的尼泊尔向我们兜售古物,柏莱忽然感到很有兴趣,甚至没有问那家伙是什么古物,就答应了下来。”

  我道:“巴因没有告诉你那是什么古物。”

  辛尼道:“没有,其实当时巴因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古物,到后来,我和柏莱才知道那是什么。”

  我忍耐着,不去立即追究辛尼为什么要杀柏莱,间道:“那是什么呢?真正的古物?”

  辛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真正的古物,和人类在地球上生活同样古老,那不知有多少年——”辛尼望着我:“你猜那有多少年了?你猜,我们在地球上一代一代的延续生命,有多少年了?”

  辛尼又开始说疯话了,我撼了一下他的身子,辛尼像是如梦初醒一样:“我说到哪里去了?”

  我冷冷地道:“你讲到了人类远祖开始在地球生活,照你这样讲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讲到你和柏莱之间所发生的事!”

  辛尼道:“你不明白,你——或许你看了那件古物,你也会明白。”

  我心里动了一动,那件古物,是巴因偷走的“圣物”。死在巴因下的那老者曾要巴因找回来,巴因说已经卖给了人,找不回来了,原来“圣物”是卖给了柏莱和辛尼。看来这件“圣物”对柏莱和辛尼以后的遭遇有极大的关系,反正辛尼说话有点语无伦次,那么,看看这件怪异的“圣物”,或许可以有助于解决我心头之谜。

  我点头道:“好,在什么地方?”

  辛尼道:“我埋在……柏莱的身下。”

  我有点生气,这家伙,上次竟然完全不提起!辛尼也看出我在责怪他,忙道:“这是我和柏莱之间的秘密,我们答应过绝不过任何人提起的!”

  我嘲笑地道:“我要不要先对天发誓,你才带我去看那东西?”

  辛尼的神情很苦涩,摇着头:“一点也不好笑,先生,一点也不好笑!”

  我那时候无暇去顾及他的态度,只是对我要办的两件事之间忽然有了联系而感到兴奋,我间道:“那个将古物卖给你们的尼泊尔人,你认识他有多久了?”

  辛尼愣了一愣,道:“我根本不认识他,柏莱也不认识他,只不过他来向我们兜售……”我挥了挥手,没让他再讲下去,因为听来,柏莱、辛尼和巴因见面的情形,和我和经一次见到巴因相同。

  我一路监视着辛尼,又向前走出了几里,在那段时间中,辛尼一直抿着嘴不出声。走出了几里之后,我用大量的钞票,把一对驾车的英国夫妇引下车来,然后借了他们的车子,和辛尼疾驶向那个河滩。

  等到我们到了那个河淮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殷红的晚霞,映在积雪皑皑的高山上,反射出一种奇丽的光辉,令人觉得像是身一个梦幻世界中。不过我并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风影,一到了目的地,就打开行李箱,找到了两件勉强可以用来掘土的工具,将一件抛给了辛尼,喝道:“快掘!”

  辛尼接过了工具,和我一起开始掘。上次我走的时候,本业只是将柏莱的尸体草草掩埋了算数的,所以这时再发掘起来,十分容易,不消多久,就看到了柏莱的尸体前后相隔还不到一个月,但由于掩埋得不够好,柏莱的身体,可以啃吃的部分,已全成了地鼠的食粮,只剩下了森森的白骨。而这时天色正在迅速地黑下来,雪岭上反射下来的那种冷森的光芒,映在白骨之上,看来有一股极度的凄凉可怖。

  等到看到了柏莱的骸骨之后,我特地向辛尼注视了很久,看他可有惭疚的神色,因为柏莱是他杀死的。可是辛尼却一点也不觉得歉疚。他放下了工具,和我两人一起拉住那条旧毯于,将柏莱的骸骨提了起来。在骸骨之下,另有一个方方整整的孔穴,在那孔穴之中,有一双黑漆漆的盒子。

  我向辛尼望了一眼,辛尼点了点头,我就跳进坑中,伸手去取那双箱子,那是一只金属箱子,十分沉重,用尽气力才能捧起来。这时,我看到辛尼的神情,有一种异样的紧张,口掀动着,像是在哺哺自语。我取了那铁箱之后,跳上土坑,辛尼已俯下身来,移开了那盒子的盖子——那盒子的盖子不是揭开来,而是向上的一面可以移开的那种。当他移开盒盖之际,我注意到,盒盖和盒边铸造得十分吻合,手工十分精巧,绝非粗糙的手工制品。

  箱盖打开之后,天色虽然已经早已黑了下来,可是我还是可以看到箱于中的东西。一刹那问,我实在无法明白那是什么。

  一眼看去,箱中的方形东西,是由许多层薄层组成的,而且又那么沉重,十足象是俗称“火牛”的变压器,但是我立即发觉那不是变压器,而是另一种东西,因为在它的上面,有许多如同头发一样的细丝。这看来是很怪异的,各位不妨试想一想,一个变压器上,长满了头发,那是什么形状?

  我又向辛尼看了一眼,辛尼有点双眼发直,盯着那东西。我道:“好了,这是什么?”

  我一面说,一面企图抓住那些“头发”,将那东西提出来。可是我才一抓注了那些“头发”,辛尼陡地叫了起来,动作十分粗暴地推开了我的手,我看着他小心地将那东西捧了出来,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上。

  那东西整个捧出来之后,大约有半尺见方,他向我招了招手,然后在那东西的底部摸索着,突然“拍”地一声响,那东西生着“头发”的上半部,弹了开来,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用“头发”来形容那些细丝,或许是那些细丝,不但看来像头发,而且触摸上去,也完全像是头发的缘故。

  所以,这时那东西的上半部忽然弹了开来,在我看来,就像有一个人的头盖骨,忽然被揭了开来的感觉。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使人感到有一阵寒意。

  我已经来到了辛尼的身边,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东西内部的情形。我更加无法形容那东西里面是什么,我只好大致他说,那东西里面充满了极其微小、发光的晶体。

  那些晶体是发光的,颜色是蓝色、白色、黄色和红色,以一种十分迅整而有次序的方式,在不断闪动。我真正呆住了,因为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东西都不是一件“古物”,而是一件高度工业水准下的工业产品,看来就像是一具缩小的电脑,而且这“电脑”

  正在操作!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巴因卖给你的,就是这东西?这算是什么古物?”

  辛尼吸了一口气:“是的,当我和柏莱打开了那箱子之后,我们也这样想当是上了巴因的当,不过我们也不打算追究,就随便将这箱子,放在我们睡的地方旁边。”

  辛尼说:“过了几天,我和柏莱将它拖了出来当枕头睡,那一晚,我和他,都做了一个梦。”

  我尽量保持耐心,听辛尼在讲着,一方面又细心观察那东西,但一样没有结论。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吹上来,十分寒冷,我想提议辛尼到车中去继续他的叙述,但是我连说了两次,辛尼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我只好由得他,竖高了衣领,半转过身去,用背向着寒风。

  辛尼道:“做梦是每一个人都有的现象,我想,你也做过梦罢?”

  我本来想讥嘲辛尼几句的,但我看到辛尼的神态十分认真,是以虽然他的问题很蠢,我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他:“当然做过!”

  辛尼又道:“你可曾试过一个梦在醒了之后,梦境中的情形,完全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你真的曾经经历过一样?”

  我道:“有时,也会有这样的情形!”

  辛尼苦笑了一下:“你可曾试过和另一个人做同样的梦?完全一模一样的?当你要将这个梦讲给对方听的时候,对方可以和你每人讲一句,将整个梦境复述出来?”

  我听完了辛尼的这个长问题,只好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经验。”

  辛尼叹了一声,掠了掠被寒风乱了的头发:“这是十分奇怪的经验,我和柏莱两人,都呆住了,认为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一种巧合,当天我们讨论了一天,感到两人间相通的是我们都曾将头枕在这箱子上……

  我点头:“你们又试将这箱子当枕头?”

  辛尼道:“是的,第二晚,情形和上一晚一样,我们做了同一的梦,而且梦的内容,也和上一晚相同。那梦的内容……本来我们绝对不信,可是一连七八晚,全是那样——”

  辛尼讲到这里,抬起头来,望着我:“在这样的情形下,你会怎么样?”

  我略想了一想:“你们如同被人催眠了,如果在那个不断重复的梦中,有人吩咐你们去做什么,你们可能受了潜意识催动,照吩咐去做!”

  辛尼很用心地听着,等我讲完了,还不出声。我吸了一口气:“你们梦见了什么?是不是有人要你们杀死对方?”

  辛尼怔了一怔,显然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我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立时明白了,他大摇其头:“不,你想到哪里去了!梦里根本没有柏莱,只是……只是十分奇特的——”

  我在等着他将他和柏莱共同所做的梦的内容讲出来。可是辛尼却突然住了口,望着我,说道:“没有用的,你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我向你说梦的内容,你决不会相信。最好的办法是你自己——”他说到这里,用一种征询的眼光望我。我虽然急于知道辛尼和柏莱怪梦的内容,因为我可以肯定,柏莱的死、辛尼的种种不可解释的怪行动,都和那个梦有关。可是我也同意辛尼的提议,我要亲自去经历一下那个梦,那比由辛尼来叙述好得多了!

  我想了一想:“将这箱子当枕头,就一定会有同样的梦?”

  辛尼答道:“至少我和柏莱是那样,因为事情实在……太离奇了,所以我们没有另外找人试过!”

  我将那东西有“头发”的部分合上,又将之放进铁箱中,双手捧着箱子,向车子走去。

  辛尼很顺从地跟在我的后面。我们一起上了车,由我驾车,驶回加德满都去。在途中,我向辛尼道:“你见到我,竟以为我是柏莱复活了,那是为了什么?”

  辛尼的回答很简单,但也是不可捉摸的,他道:“因为柏莱答应过回来找我的!”他显然也留意到了我不解的神情,是以立时又补充道:“等你也做了那个梦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没有再问,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箱子,专心驾车。我说“专心”驾车,意思是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思潮,不去想别的。而事实上,我要想的事情实在大多了,以致车子居然安全驶进了加德满都的街道时,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竟然如此顺利!

  我将车停在一家酒店的门口,示意辛尼捧着那双箱子,一起走进酒店大堂去,我来到柜前,问职员要房间,同时又要打电话通知那对英国夫妇,来取回他们的车子。正当我在办手续之际,我突然听到酒店的大堂之上,传出了喧哗声来,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声音在叫道:“喂,我们是讲好了的,银货两讫,你买去的东西,不能退货的!”

  我立时转身看去,我看到了巴因。

  巴因仍然穿着我在王宫见到他时的那套华丽的衣服。不过显然自从那一天起,他一直将这套衣服穿在身上,没有脱下来过。所以衣服尽管华丽,却已肮脏而皱得厉害。他正在不住后退,在他面前的是辛尼。辛尼的双手仍捧着那只铁盒,正在走向前去,显然是想向巴因讲一些什么,而巴因一面后退,一面仍在叫着:“不能退,就算我愿意,我也没有钱退给你!”

  由于巴因不断这样说着,使我对发生的事有一定的了解。我知道,一定是辛尼在等我办手续的时候,看到了巴因。辛尼可能有什么话要问巴因。所以向巴因走了过去。而当巴因看到辛尼之际,也立即认出了辛尼手上的铁箱,是他卖出去的“古物”。巴因一定以为辛尼上了他的当,想来找他麻烦,所以才一面后退,一面大叫“不能退货”。

  我当然知道辛尼绝不是想向巴因“退货”,但是巴因的反应如此奇特,至少使我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巴因是我要找的人,这时在这里见到了他,正求之不得,应该该立时扑出去将他抓住。但是,我又是国王亲自下令“请”出去的人,国王将我“请”出去,巴因是一定知道的,我一露面,事情就有麻烦了。

  正当我举棋不定,在设想应该如何做才好之际,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巴因退,大声叫着,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而巴因的神态看来也更慌张。辛尼仍然在向他走去。巴因一见到那两个保安人员,神情更是慌张,陡地大叫一声,不再向后退了,反而向前直冲了过去。

  巴因向前一冲,那两个何安人员立时出手去抓他,可是一下子没抓着,反倒令得巴因的动作更加慌张、迅速,他猛力一下,撞在辛尼的身上。

  辛尼发出了一下呼叫声,被他撞得身子陡地一侧,双手捧着的那只箱子,跌了下来,由于巴因的横冲直撞,酒店大堂中顿时乱了起来,我一看到那铁箱子跌在地上,就知道事情很糟,忙向前走了过去。当我来到辛尼身边的时。候,看到辛尼失魂落魄地站着,双眼盯着地上。

  在他的脚下,那铁箱子已经跌了开来。箱子中那不知名的东西,也跌出了箱子,而且散成了两半,那带有“头发”的一半,正迅速地爆出很多小火花,以及发出“拍拍”的轻微爆炸声。另一半中的许多小晶体,也都散落在地上。不断发出的火花,这引起另外一个保安人员的注意,那保安人员大声喝着,“喂,这是什么东西?”他一面叫,一面奔了过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当机立断不可了!我立时伸手拉住辛尼的手臂:“快走!”我拉着他向前疾奔出去。这时大堂中的混乱更堪,我和辛尼轻易地奔出了酒店,转了一个弯,才停了下来。

  辛尼的神情十分沮丧,他望着我,哺哺地道:“完了!完了!不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我了!”

  当我一看到箱子中那不知名的东西损坏之际,我已经知道,辛尼和柏莱曾经历过的那个梦,我没有法子亲身去体验了。但是在同时,我也相信了辛尼所说,他的确曾经有过一个怪梦。不然,他不会如此肯定,如此有信心。

  所以这时反倒是我去安慰他,我拍着他的肩:“不要紧,只要你将事实毫不保留地告诉我。不论事情多么荒廖,我都可以接受。”

  辛尼不出声,低着头,用脚尖踢着路面:“都是我不好,我见到了巴因,想问他再要一个同样的古物,谁知道他忽然发起神经来——”

  我摇头道:“我看连巴因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这别去管他了,你和柏莱所做的梦——”

  辛尼抬起头来,望了我半晌,才道:“本来我想等你自己去体验这个梦,但现在……”

  他像是在考虑该如何措词,我也不去催他,又过了好一会,他才道:“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形容的经历,我尽我力量来说,那真是十分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真的。”

  我道:“我相信你。我们一面找个地方休息,你一面讲述你的遭遇。”

  辛尼点着头,我和他一面向前走着,辛尼就开始了他的叙述。

  当我听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完全呆住了,我实在无法相信他所讲的是事实,我要用极大的克制力去阻止自己不去打断他的话头。等他讲完之后,我像是整个人在梦幻中,和他一起不知在街上兜了多少个圈子,才答应了一个尼泊尔人的兜搭,到了那尼泊尔人的家里,找到了住宿的地方。当我们两人在一间狭小的房间中,坐在粗糙的毛毯上之际,辛尼问我:“你有什么感想?”

  我脑中十分混乱,过了好半晌,我才道:“我还想从头到尾,再听一遍你的叙述。”

  辛尼道:“为什么?你不相信?”

  我吸了一口气气:“辛尼,你应该知道,你刚才所讲的一切,全然是在人类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情有,我绝不是不相信,只不过希望再听一遍,好将你所讲的事,加入我自己的想法!”

  辛尼默默地点了点头,取出了一包大麻烟来,递了一支给我,我们一起吸着。大麻有着高度的镇定作用,可以使人的时间观念变得缓慢。在吸食了大麻之后,叙述起一件复杂的事情来,就可以更加从容,更加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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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8楼 发表于: 2008-03-18 08:31:21
  第五部 第一个怪梦

  辛尼又开始讲他的以历,以下就是他的经历。为了使各位更容易接受他所讲的,我保留了他的第一人称,那全然是他讲的话、他的经历。请各位注意,以下引号中的“我”是辛尼,括弧中的是我的反应。

  “我和柏莱,付了不少钱给已因。因为巴因一再宣称他卖给我们的是真正古物,古老得完全没有人可以说得出这件东西的来历和年份,而且,就算在王宫里,也找不出同样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买下来。而当巴因将那东西交给我们之后,他就一溜烟地走了。那东西——你也看到过,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柏莱和我都知道上了当,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柏莱的脾气很古怪,他几乎没有别的朋友,除了我。我们和别的人虽在一起住宿在那个古庙之中,但不和别的人来往,只是在其中一问十分破败的小房间中,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可以多说的,我们怎么会用这个箱子当枕头的,我也记不清了,当我们发觉上当之后,就一直将它放在房间的一角,那天晚上临睡,柏莱将箱子拖了出来,躺下来之后,我们就将它当枕头。那箱子你是见过的,我和柏莱,一人睡一边,谈话也很容易,和平常一样,大麻使我们渐渐进入睡乡。平时我们很少做梦,可是这一晚的情形却不同。

  “我再一次强调,以后,接连十晚左右,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所做的梦,完全一样,到了后来,什甚至是在梦境之中,我也可以凭自己的记忆连下去。梦的开始,是我到了一个地方。

  “我说过,这个梦境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一开始就不能。我只能说,我到了一个地方。可是那很不确切。因为我根本不在那地方,只不过我感到我到了这个地方,我应该怎么说才好呢?这样你或许比较容易明白一点。就像身一个四面全是银幕的电影院中,你身子的四面,全是一个地方的影物,你是不是有身在那个地方的感觉呢?而事实上,你并不在那个地方。

  (有点明白,可是不很容易了解。)

  “我到了那地方,那是什么地方,我也说不上来,好像是一间房间,我应该说是一个空间,充满了柔和光芒,看不到其他什么,不过我感到有人,开始,我只是感到有人,并没有看到什么,到后来,才依稀有几个人影坐着。

  “我可以听得很清楚,听到人的讲话声。这又极难形容,我听到的那种语言,这种声音一进入我的感觉之中,我就明白了它的意思。又或者根本没有声音进入我的耳朵,只是忽然有了他人的意念灌入了我脑中的感觉,你明白么?

  (还不很明白,不过就当辛尼听到有入讲话就是了,重要的是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我首先听到一个声音说:”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大家有了结论没有?‘然后是一阵寂静,又是另一个声音说——其实所有声音都是一样的,而且根本可能没有声音,只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

  “不必那么详细了!另一个声音说什么?”

  “另一个声音说:”有了最后的决定:将那些人驱逐出去,不能容许他们再留在我们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将他们遣走,愈远愈好!‘又有人说:“问题是将他们送到什么地方去好?’那个声音道:”是的,以前因为找不到适当的地方,所以方案一直耽搁了下来。现在我们找到了一个所在,不算是很理想,他们在那里,勉强可以生活下去。“

  (不明白,那真象是梦吃,不过只好耐心听下去。)

  (第一个声音像是主持人,他们一定是在开会讨论什么,我就称那一。个声音为主持人,使你容易明白。(点头,如果编号,更容易明白。)

  (主持人的声音道:“什么地方?‘一个声音道:”是一颗十七级发光星的卫星,有大气层,由于大气层不够厚,所以受发光星本体的影响相当大,温度的差异也很大,最高可能达到超百分之八十二,最低是负超百分之一百零四。“

  (不明白,这是什么温度计算法?)

  (主持人道:“那不行,这种温度,不能适应,会引起大量的死亡。‘一个声音道:’可以教他们怎样去适应。让他们向这个星体上原有的生物学习。那个星体上现存的生物,为了适应星体上的温度,身上有很厚的毛。,主持人道。‘我们无法令他们的身上长出御寒的厚毛来,那只好教他们用厚毛来加盖他们的身体,高温度方面倒勉强可以生存,气层中的需要部分怎么样,一个声音道:”五分之一,少了百分之五十,可以生活,不过会变得迟钝和生活力不足。相对湿度只有短暂时间和某些地区,才是最适合的,大多数情形下,会感到不舒服!“

  (这是说什么地方?那个“十六级发光星的卫星”是什么地方?)

  “主持人道:”那也无法可施,这是最仁慈的办法了,他们绝不能留在这里!那地方的食物怎样?“一个声音道:”很足够,当然要看他们怎样去利用。‘主持人像是舒了一口气,又隔了会,才又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是不是保留他们的头发?’”我已经讲过,我其实并不是真正听到有人讲话,只是感觉到了有声音进入,就有意念在我脑中产生。所有的意念都根据感到的声音而来,我可以充分明白,唯有‘头发’这个词,我感到很模糊。当我和柏莱讨论的时候,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可是我们又找不到其他的意念。那些人在讨论的,一定是关于头发的问题,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

  (我相信,可是我真不懂,头发有什么重要?听辛尼讲到这里,我已经隐隐有了一个概念,那是一个会议,会议在讨论的是如何将一群不受欢迎的人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然而我不知道那是何时何地的一个会议。是十六世纪英国将罪犯送到澳洲去呢?还是十九世纪俄国将罪犯送到西伯利亚去?还是二十世纪中国将罪犯送往黑龙江?)

  (另一个声音道,‘我们的形态由遗传因子决定,外表无法改变,他们的外形,只好维持和我们一样。或许在很长久以后,会因为他们那个生活环境而在外形上有轻微的改变,但是决不会改变得完全不一样,他们将仍然有头发长出来。不过,我们可以使头发的功用,完全消失,这一点是做得到的。’主持人道:“好,就这样。‘(头发的功用?头发有什么特殊的功用?真是愈来愈莫名其妙了!”

  “到这时候,我看到了人影,大约有七个,七个朦胧的人影,和我们常见的人是一样的,有着很长的头发。

  “在我看到人影的同时,又看到在这个空间的一个特定范围之内,看到了一大批人,很多很多,我简直不能说出究竟有多少。至少有上万人聚集在一起,才能给人以有那么多人的感觉。

  (大规模的罪犯遣徙,那是在何时发生的事?历史上好像并没有这样的记载!)

  “主持人继续道:”头发的功能消失,他们的智力,会降低到接近白痴!‘其余的人沉默了片刻,一个声音才道:“情形大抵是这样,但是遗传因子不可能全部消灭,一代一代传下去,遗传因子有突变的机会,以后的情形如何,我们也无法估计,而且,遗传因子的记忆部分,也无法完全消除。’主持人象是有点吃惊:”他们会记得这里?‘一个声音道:“不是记得,而是一种极其模糊的印象。’”主持人叹了一声:“这是另一个难题,如果他们有印象,就一定想回来,而我们的目的是不让他们再回来,除非他们之中有人忽然变得能适应我们这里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一个声音道:”其实不要紧,那地方,那十六级发光星球的光线中,有过度的辐射,使生命变得短促。而且他们的头发又没有了原来的功能,他们就无法突破时空的限制,尽他们用旁的方法好了,都无法达到目的。

  (又是“头发的功能”,头发有什么功能?头发长在头壳之上,有什么屁功能?任何人将头发剃得精光或是将头发留得三尺长,对这个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头发有什么用?)

  “到这时候,有一个在这以前未曾发过言的声音道:”照各位的意思是,将他送走,就完全不管了?‘这个人讲了这句话之后,是一个长时期的沉默,然后是主持人间:“你有什么提议?’那个声音道:”我提议,经过若干时间之后,我们这时,可以派人去察看一下。

  正像刚才所说,如果他们的后代,一代一代传下来,其中有可以适合我们生活的,就应该让他们回来!‘“又是一阵沉寂,主持人道:”这相当困难,他们全经过详细检查,证明有极强烈的罪恶因子,你想什么人能担当这样的工作?’那个声音道:“我们可能训练几个人,我心目中已经有了几个人,可以担当这个工作。‘主持人道:”这是一项极艰难的工作,那几个人是志愿者?必须知道,将他们送到那地方去,在那些人的中间生活,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根所我们的估计,智力逐步恢复之后,罪恶的意识,绝对会在善良的意识之上!’“主持人说:”那时候在那个地方会有多少人?你只派几个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那声音道:“当然危险,可是我们应该这样做,让有资格回来的人口来。我已经在训练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独生儿子。’”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才又是主持人的声音:“好,你的方案被接受了!到底将他们放出去是不得已的,那地方并不适宜生活,我也相信若干年后,总会有一部分人有资格回来的!‘然后是一阵脚步声,又是那主持人的声音:”让我们去看看这些人的情形。’“

  辛尼讲到这里,停了下来。

  各位一定记得,辛尼向我将他的梦境,叙述了两次,每一次,他都是讲到这里停下来的,而且,两次停下来之际,脸上都现出极怪异的神色。

  当他第一次叙述到这里而停下来之际,我并没有去催他,因为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他所讲的一切。辛尼所讲的一切,我几乎是一字不易地记录下来了,各位自然也可以看得出,他的“梦”,的确是很难“消化”的。

  这算是什么样的梦呢?在他停顿下来之前,他甚至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到了一些人影”,而他的梦中却听到了许多对话(那是一个会议正在进行)。会议的内容是要将一批人(多半是罪犯),送到另一个地方去,那是一种遣戍。被遣戍者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宜生活,只是勉强可生存。而且,罪犯(假定是罪犯)在被遣戍之前,还好像要经过某种手术,使他们的智力减低,以变得类似白痴。而这些会议的参加者之中,意见也很不同。他们肯定在若干代之后,被遣戍者的智力会渐渐恢复——但无论如何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程度。

  于是,在会议的参加者之中,有一个人特别仁慈,考虑到了若干年之后,遣戍者的后代之中,有若干人可能完全和他们祖先不一样,罪恶的遗传减少到了零,他就主张这些人应该可以回来,而不是完全放任不管。所以他主张派人到遗戍地去,择善使归,这个人甚至已决定了派四个人去做这件危险的工作,而这四个人是志愿工作者,其中的一个是提出这个主张的人的独生儿子。

  当我将辛尼的叙述,好好想一遍之后,我得出的印象就是这样。而在那一刹间,我突然起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我模模糊糊地觉得,辛尼讲给我听的那个“会议”中的对话,我好像十分熟悉,并不陌生。尤其是提这个主张的人的独生儿子这一节,我更不陌生,但在当时,我完全想不起我这种熟悉的印象是从哪里来的。当时,我想了大约有十分钟,辛尼也停了有十分钟,直到我已经有了一点概念,我才问道:“梦完了么?”

  辛尼道:“没有。”

  我没有再催他,于是,隔了一分钟左右,他又开始讲述他的梦境。

  “当那主持人说了要去看看那些人的情形之后,我也看到了那些人。那些人,至少有上万人,从一个球形的白色建筑物中列队走出来。那座白色的建筑物,一共有七道门,每一道门中都有人走出来,这些人的行动,很有次序,排着队,走向前,他们各自走向一个……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一枚橄揽,放大了一亿倍,这些人就陆续走去。

  “我看得很清楚。你想那些人的样子是怎么样的?和我们一样,就像是你和我,身形比较高大。令我最难忘的是他们的神情,几乎每一个人全一样,双眼发直,一点表情也没有,那种神情,当我和柏莱讨论的时候,一致认为那是白痴的神情。而上万个白痴,一齐列队在向前进,这……这实在十分骇人。

  (那真是很骇人!)

  “更奇怪的是,这么多神情呆板的人,完全是自己列队在向前走,我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可是在空地的远处,却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动物在游荡。什么样的动物?我完全说不上来,有的像牛和马的混合——一半是牛,一半是马,有的是狗和马的混合,总之大奇怪了!

  (一定真的太奇怪了,奇怪到了超乎辛尼知识范围之外的程度,所以他才无法确切他讲出来。)

  “然后,最怪异的事情来了,那些像是极大的橄榄一样的东西——至少有五百公尺长,在所有的人全登上去之后,突然发出极其惊人的巨响,发出耀”在这种震耳欲聋的声响和火光之中渐渐消失之际,我又听到了主持人的怪声,他象是对另一个人在说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实行你的计划?‘那人道:”十二个循环之后。’主持人道:“你估计那时候,他们的变化已经传了多少代了?‘那人叹了一口气:”至少一万代以上了!那里的时间和这里不同,而他又无法克服最后的一关。是你下的命令,他们的头发的功用已经永远消失!’“主持人的声音也有点无可奈何:”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是会议决定的。其实,我们已也已经算是够仁慈的了!‘那人沉默了半晌,象是并不表示同意,然后才又道:“志愿前去做这危险工作的四个人,去的时候,会照我们在这里同样再生的方式进行。’”卫先生,请你注意,以后发生在我和柏莱身上的事,和这句话有极重大的关系,这个人提到了‘再生’这两个字。当时,主持人又道:“愿他们成功!我们克服了死亡这一个难关,算来也有二十个循环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们的科学家对那批人的解释。那批人死亡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人道:”不是什么都没有了,死亡之后,和我们未曾找到再生方法前一样,是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境界,无法重新找到生命。’主持人没有出声,只是‘嗯嗯’两声,从此就没有了声音,而在那时,我也醒了!“

  辛尼后一段的叙述,听来更令人难懂,我想了一会,发现他的叙述,和柏莱的死,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在暗淡的灯光下,我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他。辛尼叹了一口气:“卫先生,我连七八晚,都做同样的梦,但是柏莱却和我不同。”

  我有点恼怒:“你不是说,柏莱的梦,和你的一模一样么?”

  辛尼道:“是,开始有了那个梦之后,我们每次在梦醒来之后,就详细讨论这个梦的内容。那是一个极其异样的梦。你只是听我说,可能还感觉不了亲历这个梦境时的那种震慑的感觉。在连接七八天之后,那天,我出去买食物,柏莱一个人留在古庙中。那时我们对这件古物,已经十分重视,所以才留下一个人看守。”

  我吸了一口气,辛尼继续道:“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柏莱紧紧地抱住那东西,脸上现出了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光彩来。我从来也没有看到他那样高兴过,他一见我回来就叫道:”辛尼,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我有点莫名其妙:“你明白了什么?,柏莱用力在我头上拍了一下,道:”辛尼,很对不起,在你离去的时候,我又使我自己有了一个新的梦。’“

  我闷哼了一声:“辛尼,你的意思是,柏莱对你不忠?他使用了那东西,使他自己获得了一个新的梦,而这个梦的内容,你不知道。”

  辛尼并不理会我话中的暗示,因为我一直认定辛尼为某种原因而杀了柏莱,如果柏菜的行为,惹得他生气,这正是原因之一!

  辛尼摇着头:“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至少我当时是这样想,我只是问:”又有什么新的梦了?‘柏莱的神情和语气,兴奋到了极点,他反问我:“你可知道那批被赶走的是什么人?’我摇着头,柏莱几乎是狂叫出来的:”是我们的祖先,我们就是他们的后代!“接着,他抓住了我,用力摇撼我身子:”辛尼,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帮我一下“奇怪得很,当时我突然也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回去?‘柏莱说道:“不行,只能一个去。’我接连说了三次我要先去,可是没有用,我是一直争不过柏莱的,只好让他。”

  我皱着眉,柏莱说“我们就是那些人的后代”,“我们”,当然不仅指他和辛尼。因为那些人,照辛尼梦中所见,至少已有上万人,后代怎么会只有两个,但是,这“我们”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在想着,辛尼又道:“柏莱原来早有了准备,他取出了一柄刀来,指着自己的心口:‘你是学过解剖学的,在我这里刺一刀,愈深愈好。’卫先生,当时我的反应和你一样,我叫了起来:”你叫我杀你?‘柏莱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辛尼傻小子,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会死,我已经知道怎么回去,回去了之后,我就不会死,你忘了我们在梦中听到的,再生!生命一直延续,死亡早被克服!’我握着柏莱硬塞在我手里的利刀,还是迟疑着下不了手。”

  我心中极乱:“后来你终于下手了!”

  辛尼道:“是的,我下了手。当时,柏莱的神情焦急而兴奋:”你刺我一刀,使我能够尽快地脱离自己的肉体。肉体没用,只不过像是房舍!一个人搬出了一间旧屋子,才能够搬进新屋子中,你明白吗?唉,你不明白,我已经明白了!赶快,小子,赶快,再迟,这东西只怕会失去作用了。‘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指着巴因卖给我们的那东西。由于他的神情是如此之急迫,而且他的话又是这样的恳切——“

  我不等辛尼讲完,就道:“这不成理由,他如果要抛弃……肉体,大可以自杀。”

  辛尼道:“是的,我也拿同样的话问过他,柏莱的回答是:”当然我可以自杀,可是如果有人帮助我,用最快疾的方法抛弃我不要的东西,何必再找麻烦而慢的方法?辛尼,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告诉你一切,而且和你一同回去,这真是大有趣了,我们竟然一直未曾想到过,人的头发有什么用处,哈哈!,他一面笑着,一面催我下手,于是我就……我就——“

  我道:“你终于就一刀刺进了他的心脏!”

  辛尼望着灯光,哺哺地道:“是的,我还照他的吩咐,将那东西埋在他的身体下面,这之后,我就一直在等他回来,可是他没有回来,我……我……”

  他说到这里,用一种十分伤感的眼神望着我:“一直到现在,我甚至连人的头发有什么用处也不知道。”

  我这时,自己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神情之中,一定充满了悲哀。因为辛尼的这个问题是如此之幼稚。这可以证明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正常,他所说的一切,可能也全是胡说八道!

  我没有好气地道:“头发有什么用?头发,是用来保护头部的,小学生都知道!”

  辛尼忽然笑了起来:“小学生可以满足于这样的答案。不过我相信以你的知识程度而论,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答案,你知道人的头骨有多厚?”

  我仍然没有好气地道:“将近一寸,而且极硬而结实!”

  辛尼道:“是啊,人的思想集中在脑部,脑是人体极重要的组成部分,保护脑的责任,由厚而坚硬的头骨来担任。人类一直到十八世纪,才找到凿开头骨的方法。既有了那么稳固的保护者,还要那样柔软的头发来干什么?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一点?“

  我无法回答辛尼的这一个问题。的确,我以前绝未想过这一问题,头发用来保护头部,这是自受教育以来就根深蒂固的一个印象。而事实还在于,头发除了保护头部之外,的确是什么用处也没有了,一个人,有没有头发,完全无关紧要。

  在我沉默期间,辛尼又问道:“难道你也没有留意到头发的长度,和它所谓‘保护头部’的责任不怎么相称么?人的头发,从出生到成年,可以长达八十公分。几乎等于一个人体体高的三分之二!任它披下来,不单可以保护头部,而且可以保护背部和臀部了,哈哈!”

  我被辛尼笑得有点气恼,大声反问道:“那么你说头发有什么用处吧!”

  辛尼摇头,道:“我现在不知道,柏莱一定知道了,不过他还没有回来告诉我。卫先生,在我的梦中,我听到梦中人的对话,也不止一次提到头发、头发的功用,它们一定有用处。我是学医的,深知人体结构之精密,决不容许有无用的东西存在,可是头发,部么长的头发,一点用也没有,于是只好却硬加给它一个用处,保护头部。”

  我没有再出声,辛尼的话,听来倒也不无道理。头发有什么用处呢?为什么人的头上,要长出那么多、那么长的头发来呢?一般人对于头发的概念,不容易想到头发有将近一公尺长,那是因为人一直在将它剪短的缘故。如果任由头发生长,除非是由于病态,不然,人的头发,就可以长到将近一公尺!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思绪也被辛尼弄乱了,我用力摇了一下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个无聊的问题。而辛尼在这时,却又充满了神秘的俯过身来:“你一定更未曾注意到另一个怪异的现象!”

  听到“怪异的现象”我精神一振,以为他有什么惊人的话要说出来!谁知道他说的,仍然是有关头发!他道:“地球上的生物有多少种?几十万种,几百万种,可是只有人有头发,只有人在头部生有可达体高三分之二的毛!而且这种毛的组织是如此之奇妙,每一根头发都是中间空心的,有极其精密的组织!它本来一定有极其重大的功能,只不过功能被停止了!”

  我只好不断地眨着眼,辛尼却愈说愈起动:“虽然柏莱没有回来告诉我一切洋情,但是我也可以料到一点,卫先生,那十六等发光星的卫星,就是地球!”我陡地震动了一下,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来,我竟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语气道:“你梦中所见的那个地方——”

  辛尼的神态更诡异神秘,声音也压低了许多:“那就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想回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地方原来的名称是什么,但是在地球上,尽管人类的语言有所不同,对那个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称呼:“天堂!”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辛尼仰了仰身子:“而且,多少年来,地球上的人,一直想上天堂,什么方法都用尽了,甚至有人想造一座塔,顺着这座塔爬到天堂去!”

  一听到辛尼讲到“甚至有人想造一座塔,顺着塔爬到天堂去”,我心中恍然了!

  我恍然明白了何以在听辛尼的叙述之际,会有“熟悉”的感觉。那是宗教上的故事!

  当我想到这一点之际,我不禁哑然失笑。在我脑中涌起更多名词来:“罪恶”、“拯救”、“唯一的儿子”等等。

  我登时觉得心情轻松,而且绝对肯定辛尼是个神经失常的人。嬉皮士常和宗教发生关系,喜欢“冥想”,他一定是宗教的狂热者,而在脑中夹缠着混淆不清的许多概念,所以才有这样的“怪梦”,而生活在混乱的幻想之中。

  在隔了相当时日之后,我对于当时会下这样草率的决定,觉得很奇怪。因为至少巴因出售的那个“古物”,我就不能解释是什么东西。但当时我这样决定,当然有理由。我给辛尼的话,弄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有了可解释的理由,当然不会放弃。就像一个在大海飘浮的人忽然见到了有船驶来一样,第一反应一定是爬上这艘船去,谁还会去研究这艘船属于什么国家!

  当时我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对于辛尼对我说过的那些东西,自然不再放在心上,我心中已有了打算,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也该睡了!”

  辛尼眨着眼,好像还有根想和我讨论他讲的一切,我却已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

  辛尼神情很失望,“真可惜,那东西跌坏了!不然你一定会做同样梦!你既然对一切全那么好奇,一定可以找出点道理来的!”我随口敷衍着、装出倦极欲睡的样子,睡了下去。

  辛尼已躺了下来。但是他在躺下之后,似在哺哺自语:“不知道巴因是不是还有这样的东西?我本来想向他再买一具的,他却不知害怕些什么?”

  我竭力忍着笑,巴因为什么要害怕?这道理很简单,巴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放在一双旧铁盒之中,骗西方游客说是“真正的古物”。骗子突然之间遇上了被骗人,哪还有不害怕的?

  辛尼又喃喃自语了许久,但是我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而我却没有睡着,只是在维持极度警觉的状态下尽量争取休息,因为我怕他逃走。

  天亮之后,辛尼睡醒,我和他一起离开了那家尼泊尔人家,骗他道:“我们再去找找巴因看,看他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古物!”

  辛尼显得十分高兴,一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先带着他兜了几个圈子,然后在一家酒店的大堂中,吩咐他暂时等着,我找到了酒店的职员,向他要了电话簿,查到了一间精神病院的电话。

  我昨晚就已经决定,我不将辛尼送给当地的警方,最好是将他送进精神病院去。辛尼有时很清醒,他会讲出他家人的地址,医院方面和他家人联络,接他回去。

  我打电话给精神病院,告诉他们有这样的一个病人,我会送他来接受检查。医院方面支吾了半天,一个电话至少有十个人听过,最后才转到了一位负责医生的手上。我只是将我自己的论断,大致讲给那位医听。我并没有说出辛尼曾经一刀刺进另一个人心脏这件事,只是告诉那医生,当辛尼的幻想太丰富时,他可能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那个医生总算接纳了我的要求,我放下电话,和辛尼找了一个地方,吃了一餐饱,然后和他信步走向那家精神病院。

  可怜的辛尼,即使来到了医院的门口,仍然完全不曾觉察我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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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09楼 发表于: 2008-03-18 08:32:35
  第六部 在南美洲发生的非常事故

  事后,我想起来,那真是极卑鄙的阴谋,欺骗了一个完全相信了我的人!

  我和辛尼才一走进医院的建筑物,就看到一个中年医生带着两个壮汉走了过来。我走前几步,间明了那医生的名字,就向身后的辛尼摆了摆手,那两个壮汉直冲了过去,将辛尼抓住。

  辛尼直到这时,才明白发生什么事,他被那两个壮汉拖开去时的那种神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一个人脸上,有过这样愤怒的神情。他一面挣扎着,一面叫道:“无耻,卑鄙!你太罪恶了!罪恶!罪恶!就是因为罪恶,我们才不得不生活在地球上!你的罪恶,代表了世人的罪恶,不应该得救!全不应该得救!”

  辛尼一面狂叫着,一面被那两个壮汉拖了开去。那医生向我摊手:“你的朋友比你所说的情形,要严重得多了!”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他有时候很清醒。如果你们这里设备和人手不足的话,可以和他家人联络,送他回去!”

  那医生点着头,又叫我留下我的记录。我随便捏造了一个假名字,敷衍了过去,离开了医院。

  离开了医院之后,我也不将辛尼对我的咒骂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已经解决了一件事。剩下来的,只是再找到巴因就可以了。

  而我相信,巴因一直还在加德满都,可能还在继续他的“出售古物”的勾当。只要到游客常到的地方去找一找,应该可以找到他的。

  最多游客出没的地方当然是酒店,而且,我也想到我第一次来往的那家酒店去问一问白素是不是曾和我联络过。白素走得那么急,南美那边,利达教授不知道又遇到了什么怪事?

  我经过了几家酒店,略为停留了一下,没有看到巴因。等我来到那家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天黑了。

  我才走近柜台,酒店的职员就认出我来了,他用十分奇怪的眼神望着我:“先生,上次你跟着御前大臣离去之后,就通知退房,原来你认识御前大臣!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个中年人,是尼泊尔国王的御前大臣。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了几句:“可有我的信、电报,或者什么的?”

  那职员连声道:“有!有!有一个长途电话,我们录了音,是南美洲打来的,请等一等。”

  对尼泊尔这个地方的人的办事效率,不能苛求。我一听得南美洲有长途电话打来,知道事情绝不寻常,当然急想听到电话的录音。可是“请等一等”,就等了将近一小时,且等得我无名火起,才看到那职员拿了一卷录音带来,我伸手想去取录音带时,职员却伸手向我索取几乎可以买一架录音机的代价。

  我急急付了钱,才想起没有录音机是听不出带上讲些什么的,我再问他要录音机,他回答的还是那句话:“请等一等!”

  这次,我不再等了,我出了酒店,来到另一家电器店中,干脆买了一架小型录音机,塞进录音带,按了掣,我听到了白素的声音。白素说要找我,酒店的人回答说我已经不再住在酒店中了。白素的声音很焦急,我完全可以听得出来的。白素请酒店的职员留下她的话,说我一定会来取消息,酒店的职员回答说没有这种服务。

  我听到这里,已经火冒三千丈了,白素在不断说着,酒店的职员才说,他们在接到外地长途电话之际,一开始就有记录,不过:“对不起,小姐,你讲得太久了,请别妨碍他人通话的机会!”

  我听得白素叫了一声:“卫,快来!快来!”接着,录音就结束了!

  我捧着录音机,简直难以相信天下竟会有这样的事!虽然我早就知道在这种地方,对人的办事能力是不能估计过高的!

  我所听到的白素对我的留言,只是:“快来!快来!”那是紧急的呼唤,如果不是她那里有急事,决不会作这样的呼唤。

  我不知道在利达教授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而白素打电话给我,是好多天以前的事情,那时我正在大吉领,和嘻皮士混在一起。

  虽然没有找到巴因,但是我实在无法不离开尼泊尔了。我还不能公然离开,要是被人发现我在尼泊尔,不知道还会惹什么麻烦上身。如果我再走陆路离开,又要耽搁几天,在这时候,我想起白素那边的事情如果极其紧急,她一定会和家里的老蔡联络。

  我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又用力抓自己的头发——这可能就是头发的作用之一,哈哈——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想到这一点。

  我奔回酒店去打长途电话,这一次倒没有耽搁多久就接通了,老蔡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叫道:“我等了你五天了!”

  我忙道:“少废话,太太说了些什么!”

  老蔡道:“不是太太说的,根本是录音带,我全转录下来了,你听!”

  不到半分钟,我就听到了白素的声音:“卫,我不能自己打电话给你,所以录了音,托人把我的声音传来给你。快来,利用最快的交通工具,这里发生的事我无法向你详释,你不必再找柏莱,柏莱回来了!”

  听到这里,我就呆了一呆,“柏莱回来了”,这是什么话,柏莱已经死了,怎么能到南美去?白素一定不知道柏莱已经死了。可是再听下去,我更呆住了,白素继续道:“事情极怪,我相信柏莱在尼泊尔死了!利达教授的处境很不妙,快点来!这里情形很不对——”

  白素的录音带讲到这里,声音已经愈来愈急促,而且我听到有一种“篷篷”的鼓声。我对印地安人的鼓语也略有研究,一听那种鼓声,就可以知道那是一个印地安部落,正在召集所有的人,要进行一项极其隆重的祭神仪式,这个重大的祭神仪式,一定是突发的。

  这时,我并没有对那种鼓声多加注意。因为我知道利达教授的实验室是在巴西亚马孙河上游的丛林中心,附近有许多印地安部落,有的部落几乎和文明世界完全隔绝,十分凶狠。

  白素讲话的时候,可能就是在利达教授的实验室之中,那么,其中夹杂着一些印地安人鼓声,当然也不足为奇。

  可是再听下去,我不禁吃惊。白素的声音愈来愈惊惶。她决不是一个遇事张皇失措的人,所以她那种惊惶的语气,才特别令我吃惊。她继续道:“我会尽量应付,希望你快点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和你讲完,不过我托的人很可靠,他一定会尽他所能,将录音带转过你那里——等一等,等一等——”

  白素连叫了两声“等一等”,显然,那不是对我说的话,而是当她在讲话之际,发生了异常的变故,再接着,便是一下惊呼声,我一听就明白,那是利达教授的呼叫声,然后,音呼寂然,录音带的声音完了。

  这种情形,实在是令人心中焦急之极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十天之前,而我又远在数万里之外,当时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我无论如何无法补救了!

  就在我发急之际,老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道:“打电话来的那个人,说他是祁高中尉,他也叫你尽快去。”

  我忙问道:“他有没有说太太怎样了?”

  老蔡道:“没有,没有说,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立刻就去,我会用最快的方法去!我不等老蔡再罗咦什么,就放下了电话。在放下了电话之后,我只不过思索了几分钟,就有了决定:如果我要用最快的方法到南美的话,只有找一个帮助我,才可能达到目的,这个人,我再会见他,虽然难免尴尬,但是非他不可。这个人就是尼泊尔国王。

  我通过酒店职员,租了一辆车子,直驶王宫,在我被卫队拦住之际,我就提出要见御前大臣。我被带到警卫室中等了半小时,御前大臣——我曾和他找过交道的那个中年人,就走了过来。我一见他,不等他开口责难我,就立即道:“我要见国王,无论如何,我要见国王!”

  御前大臣的脸色很难看:“国王不会见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道:“我再回来,是解决一件私人的事,这件事十分重要,和巴因完全无关!”

  御前大臣的脸色更难看了:“什么巴因,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

  巴国和国王之间,有着极不寻常的关系,这一点我早已肯定,御前大臣否认有巴因这个人,当然也是由于这种神秘关系不能公开之故。如果照我平时的脾气,一定不肯放弃,要追查下去。但如今我自然没有心情去顾及这些。

  我急忙道:“好的,根本没有这个人,我将他完全忘记好了,不过我有事情,要他帮助。”

  御前大臣哈哈地道:“国王日常事务,全由我代为处理,你有什么事,尽管向我提出好了!”

  我略想了一想:“我要尽快赶到南美洲去,是不是可通过贵国的关系,向印度军方借一架军用机?我自己会驾驶!”

  我相信自己的要求是够古怪的,所以御前大臣一听,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望着我。我不给他推搪的机会:“你们帮了我这个忙,我决不会忘记,以后贵国如果有任何事情要我效劳,不论事情如何困难,我一定尽我的能力。”

  御前大臣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要去和国王商量一下。”

  他讲完了那句话,就走了出去,在他一走之后,就有两个军官来“陪”我。他去了不过三十分钟。而在这三十分钟之中,我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三十分钟之后,电话来了,是一个军官接听的。军官放下电话之后,立时向我行了一个警礼:“请到王宫去,大臣说国王准备见你!”

  一听他这样说,我大大松了一口气,那两个军官陪我进了王宫,仍然在上次那间华丽的房中,我见到了大臣和国王。

  国王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我:“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我苦笑着:“谢谢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想不到这一句话,倒引导起了国工的共呜,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和你一样,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臣已经联好了,一架印度的喷射军用机已在途中,会停在加德满都机场。有驾驶员送你去,因为我不想你送回飞机时,再见到你!”

  我大聋过望,向国玉行了一礼:“我实在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好。”

  国王盯了我片刻:“其实,你应该知道如何做才是最好的感谢方法。”

  我并不是蠢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略想了一想:“是,我和陛下是第一次见面。”

  国王听我这样讲,顽皮地眨着眼,呵呵大笑起来。那使我发现国王实在是一个十分有幽默感,而且十分平易近人的君子。

  而在那时候,我实实在在,想到他和巴因之间的关系,一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他既然这样诚心诚意地帮我,我当然应该了解他的苦衷,不再调查下去了。的确,我当时是决定放弃调查的了。至于事后我再次又来到尼泊尔,又再找到巴因,将巴因和国王的神秘关系弄清楚,那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而是事态的发展,逼得我非如此不可。幸而国王后来也原谅了我。这是以后的事,暂且搁下不说。

  当时,我的问题已解决,御前大臣已通过外交途径,将飞机经过的地方全联络好,我会在巴西北部一个军用机场上落降,然后驱车直趋利达教授的实验室。这是最快的方法,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快过它。

  在等候那架飞机前来之际,我和国王有大约半小时的闲谈机会。国王向我问及我一生经历之中几件最奇怪的事,我扼要对他说了。

  国王问我:“你是不是坚信,除了地球之外,别的星球上还有高级生物?”

  我笑道:“我是坚信,而且一定有!”

  国王对这个问题像是很感兴趣,问了很多。我并没有想到国王另有深意一只当他对这个问题有着普通人都有的兴趣而已。直到他忽然问到了一个问题,我才觉得有点不寻常。

  他忽然问道:“照你来说,几个极其特出的人,会不会来自别的星球呢?”

  我随口问道:“像是什么人?”

  国王道:“譬如——”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看他神情像是在考虑是不是应该问我,他终于问了出来:“譬如,像佛祖。”

  我怔了一怔,这是很难回答的一个问题。我只好道:“这很难说,佛祖是特殊的人物,他所创造的宗教,对人的生命提出了一整套的理论,这套理论,历时两干多年,人类还无法在实践上得到证明。”

  国王凑近了身子,现出十分殷切的神色来:“佛祖的理论,最终目的是要人能脱出轮回,回到西天去,你知道西天何所指?”

  我想不到国王在这样的时候,忽然会和我讨论起这个问题来,我只好道:“西天,就是西方极乐世界。”

  国王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在问我:“在西方极乐世界,人是永生的?没有死亡?”

  我笑了起来:“能到西方极乐世界,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神当然是永国王将”神当然是永生的“这句话,重复了几遍。我已经看出了国王的心目之中,一定有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想和我讨论,但是看来他又不想将心中所想的突然讲出来。

  我只好道:“有一个现象很奇怪,所有宗教,目的几乎全是一样。”

  国王道:“是,目的全是离开了肉体之后,人的某一部分,可以到某一个地方去,这个地方,或称西方极乐世界,或称天堂。所有的宗教,都告诉信仰的人有神存在,而人生活的历程,身体并不要紧,精神或是灵魂,才是首要。”

  我点头表示同意,国王的忽然又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自然答不上来,国王笑着,那是一种无可奈何,又有点自嘲的笑容,道:“会不会那些宗教的始创入,本来全是由一个地方来的?”

  我感到了震惊,一时之间,更不知说什么才好,国王却继续道:“耶酥、穆罕默德、佛祖、老子,他们四个人本来是不是认识的?”

  这是一个怪诞到不能再怪诞的问题。尽管我对一切怪诞的事,都抱着可以接受的态度,在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也不由自主摇着问:“那不可能吧,这四个人生存的时间,相差很远,好几百年。”

  国王却望向窗外,出了一会神:“好几百年,那只是我们的时间,在别的地方来说,可能只是前后几分钟、几小时的差别。”

  我感到愈来愈离奇,国王在这方面的问题,有无穷无尽的想像力。将那苏、穆罕默德、佛祖释迪牟尼和老子李耳联在一起的人,不是没有,但说他们四人根本是相识,这真有点匪夷所思。

  我想国王的心中,或者有他自己一套想法,我倒很愿意听他进一步的说明,可是就在这时,御前大臣走了进来:“再过十分钟,飞机就可以降落!”

  我连忙站了起来,国王很客气地送我到房门口,我可以感到他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也可以感到他心中有话,但是找不到倾诉的对象的那种寂寞感。

  可是我急于赶路,而且,由于“不得已的苦衷”,我甚至不能在尼泊尔的境内停留,所以看来我这个讲话的对象,以后也很难和他相见了!

  御前大臣派车子送我到机场,飞机已经来了。驾驶飞机的是一个中校,他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只当我是王室的贵宾,对我十分尊重。我请他在安全范围的边缘,尽可能用高速飞行,他答应了。

  尽管喷射机已是地球上最快的交通工具,等我驾着车,在巴西北部的丛林中向前疾驶之际,也已是三十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利达教授的实验室我曾经到过一次,路途我是熟悉的,尽管是在晚上,也不至于迷路。

  虽然夜晚在丛林中硬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我也顾不了许多,吉普车的车头灯,时时射到野兽的眼睛。那些眼睛在强光的照射之下,发出亮晶晶、绿黝黝的光瓦,看来怪异和骇人。

  愈是快接近目的地,我愈是心急,等到朝阳升起,我已经驶到了河边,那是一条不很宽的小河,但是河水很湍急。

  利达教授的实验室,就在前面的一个河湾,大约只有十分钟的行程了,我的心中更是紧张,将车子驶得飞快。在高低不平的路上,车子有时可以跳到三四尺高,再跌下来,十分钟后,我已经驶进了那个河湾,而突然之间,我用力踏下了刹车掣。

  我看到的情形,令我产生了如此巨大的震动,以致我踏下刹车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车干在高速行驶我中,突然停下,车子打着转,陡地翻了过来。我也不理会自己有没有受伤,一面发出呼叫声,一面挣扎着自车子下爬了出来,站直身子。

  虽然我的身子摇摇晃晃,不是很站得稳,但是眼前的情形,我还是看得十分清楚。

  利达教授的实验室本来是六列十分整齐的茅屋,其中四列,是他千辛万苦运来的玻璃搭成的温室。里面种着上千种他所珍逾性命,费了近二十年功夫采集而来的植物。但是现在,我所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

  六列茅屋全都成了灰烬,一点也没有剩下。在朝阳的光瓦之下,我看到焦黑的屋基下,有许多闪耀发光的物体,等我跟跄地走向前之际,才看出那些发光物体,是碎裂成千上万碎片的碎玻璃。

  根本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一眼就可以望到,利达教授那里去了?他的助手哪里去了?他雇用的土人哪里去了?更重要的是,白素哪里去了?

  我早已知道,就算我用最快的方法赶来,也一定迟了,可是我料不到事情会糟到这佯地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面发出毫无意义的呼叫声,一面在六列茅屋的屋基上,来回奔跑着。

  白素曾说过处境不妙,但是她已曾说过可以应付,除非是情况极端恶劣,不然她至少该留下一点什么来,好让我推测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可是我找了又找,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眼前只是一片荒凉已极的为墟!

  到了我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日头早已正中!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才好,从来也没有这样傍惶失措过,简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当我突然又听到了有车声传来之际,我像是遇到了一个大救星一样,陡地跳了起来,迎了上去。

  我只不过奔出了一百多公尺,就看到了辆军用吉普车驶了过来。车上有三个士兵,一个军官。车子在我身边停下,那军官道:“卫斯理先生?”

  我也不去问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只是点着头。那军官道:“我接到报告,有人在晚间驾车通过森林,向这地方驶来,知道一定是你。”

  我想起了老蔡的话,忙道:“阁下是祁高中尉?”

  军官点头答应,我叫了起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祁高中尉叹了一口气,下了车,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了废墟附近,他才道:“事情很不寻常,你看那边——”

  他一面说,一面指向东边。他手指处,是密密层层的崇山峻岭。他道:“在那里,住着黑军族——”

  我一听到“黑军族”三字,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黑军族!黑军族和外界不相往来,只要没有人会侵犯他们,他们尽管凶悍,却不会主动去侵犯他人!”

  祁高的神情有点讶异,像是惊疑于我对巴西北部深山中的一个人数不过千的印地安部落,居然也有认识,他点头道,“本来是如此,但是——”

  我吞了一口口水,指着废墟,问道:“这……是黑军族的杰作?”

  祁高苦笑了一下:“我来迟了!你……也来得太迟了!”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黑军族……他们……教授和我太大,他们——”

  祁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定期巡视,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个多月之前,当时的情情、已经很不寻常。从来和外界不通音讯的黑军族,竟然派了一个巫师下山,来找利达教授,要教授进山去。”

  我道:“是不是教授在采集标本的时候,侵犯了黑军族的禁地?”祁高道:“绝不是,教授在这里多年,对黑军族有很深刻的了解,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我到的那天,是那巫师来过的第二天,利达教授对我说起这件事,他还开玩笑似地对我说:”真是奇怪,黑军族的巫师居然对我说我的儿子在他们那里,叫我去!‘“

  祁高向我望来:“这不是太无稽了么?”

  这当然太无稽了,但是我却感到了一股凉意:“柏菜回来了。”这是白素说的:“我相信柏莱在尼泊尔死了。”这也是白素说的。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怪异的联系呢?

  祁高继续道:“巫师在族中的地位十分高,亲自出山,事不寻常,我还问他那土人是不是真的祭师。利达教授还回答我:”他的帽子上的羽毛,只有黑、白二色,你说他不是巫师,又是什么身份。只有黑白二色,不但是巫师,而且是重大仪式中的主要祭师,事情可真不简单了。当日,当我离开的时候,教授就坐我的车子离去,说是要和亚洲的一个朋友通电话。

  我道:“那就是我,可是我在尼泊尔,正在找他的儿子!我妻子接到了他的电话。”

  祁高的神情十分疑惑,我也没和他作进一步的解释。因为我一听祁高的叙述,就可以肯定,利达教授对祁高只不过说了一点点事实,而隐瞒了许多。因为单凭一个巫师来找他,说他的儿子在山里——黑军族的聚居地,绝不足以使教授打电话来找我,而更不足以使白素一听到他的电话,就万里迢迢前来。

  祁高继续道:“后来,好像又没有什么事,你太大是我派人送到这里来的,我驾车,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可以听到黑军族召集全族人的鼓声,表示他们的族中、有重大的事发生,鼓声持续了好几天,我每隔一天来一次,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你太大要我带一卷录音带去打电话给你,你仍然不在。”

  我道:“是的,我听到了那卷录音带。当时,她处境十分不妙,你难道没有觉察到么?”

  祁高听出了我的话中有责备他的意思,忙道:“谁说我没有觉察到!我看出她和教授,都十分惊惶,好像有什么绝不可解释的事降临在他们身上,但是我问了,他们却全说没有什么,我问不出所以然来,当然只好离去,又隔了一天,再到这里时,已经这样子了!”

  我道:“你推测发生了什么事?”

  祁高道:“当然是黑军族的进攻。”

  我又道:“人呢?所有的人呢?”

  祁高摇头,表示答不上来,我想了一想:“将你车上的汽油尽量给我!”

  祁高像立即想到了我想干什么,他大叫了起来:“不能!”

  我道:“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我一定要去!”

  祁高极其惊骇,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你想去闯黑军族的禁区!你对黑军族既然有认识,难道就不知道亨爵士探险团的事?”

  我当然知道亨爵士探险团的事。亨爵士是伟大的英国探险家,他想突破黑军族与世隔绝的现象,招募了七八志愿队员,不管巴西政府的反对,甚至击退了巴西政府派来阻截他们的一队军队,进入黑军族的禁区。当时,英国的赌博公司对他们能生还的机会的**屏蔽词语**是五百对一。结果,五百分之一一的机会并没有出现。八个人,连亨爵士的尸体在内,被人在亚巴孙河的一条交流上发现、操扎在一个木排之上。

  八个人全死了,在木排上,有黑军族的标志。自此之后,巴西政府就画出了禁地,不准任何人走近离这个印地安部落三里的范围之内。

  我并没有向祁高再说什么,只是重复着我的要求。祁高的面色灰白,喃喃地道:“这简直是自杀,我不能供给你汽油。”

  我简捷地道:“结果是一样的,即使是步行,我也一样要去。中尉,这里并没有发现尸体,我们不能绝望,这里的人,可能还生存在黑军族中!”

  祁高眨着眼,外人能在黑军族部落中生活,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在我而言,不能不如此希望。

  祁高道:“那么,至少等一等,等我和长官商量一下!”

  我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一分钟也不愿耽搁!”

  祁高叹了一声,指挥着他手下的三个士兵,将六罐汽油,搬到了我的车上,将倾复了的车子推起来,我立即上车,向祁高扬了扬手、疾驶向前,在我以过了祁高身边的时候,祁高解下了他的佩枪,向我抛来。

  我接住了佩枪,一停不停地继续攻向前,不消片刻,又已经进入丛林之中了。

  丛林中只有一条很窄的路,即使是在那“路”上,也全是洪木和树桩。不论我如何心急,车速都无法快得过每小时五里。

  当晚,我只是认定了方向,一直向北驶。那些山岭看来很近,但实际至少有七八十里,直到天黑,还是相隔很远。我已经有一晚未曾睡过,但是焦急的心情,使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又彻夜不停地驾着车,快到天亮时,总算闯出了丛林,眼前是山脚下的一片小平原。

  在平原的边缘上,竖立着巨大的木牌,用各种文字,甚至有原始的印地安象形文字,表示再向前去,便有极度的危险。

  我一直将车驶到了警告牌下,才停了一停,喝了几口水,吃了点干粮。

  向前看去,前面十分平静,小平原上野花丛生,有一群小鹿在我不远处,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山岭就在不到五里之前,不消十分钟,就可以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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