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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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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0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03:05
  第四部:三年前失踪的劫匪

  

  我将事情从头想起:那天晚上,在街角处听到潘博士夫妇的对话。我可以断定,潘博士夫妇一定保持着一个秘密,不愿被他人知道。

  而这项秘密,他们两人,虽然保持得很好,可是却也带给他们极大的烦恼,甚至。他们因为这件秘密,而遭到了被人杀害的噩运。

  这件秘密,自然和那个神秘的人物有关!

  我一向对我自己的推理能力很自负,但是,在潘博士夫妇的这件事上,我却只能得到这些结论,无法再向下想去。因为所知实在太少,任何人都无法自那么少的已知条件中,去推测很多的未知事件。

  我在公园中坐了很久,又毫无目的地在公园中走着,在一只养着很多美丽的红鹤的铁笼前,又站了好一会,直到太阳偏西,才离开了公园。

  我才回到家中,白素就道:“杰克打过几次电话找你了,他要你立时和他联络,说有了重大的发现。”

  我半秒钟也不耽搁,立时向电话走去,听到了杰克的声音,他道:“唉,卫先生还没有回来么?”

  我立时道:“我回来了!”

  杰克几乎叫了起来:“太好了,卫斯理,你的推断不错,屋子中,除了潘博士夫妇的指纹之外,还大量发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

  我道:“可以根据指纹的类型,找到这人的身份么?”

  杰克道:“那要感谢电脑资料存储系统,不过,电脑可能出了毛病。”

  我立时问道:“甚么意思?”杰克说他找到了另一个人的指纹,又说感谢电脑系统的帮助,那自然已经找出这个人物神秘身份了,但是他却又说可能是电脑系统出了毛病,这样自相矛盾的话,确是令人莫名其妙的。

  杰克并未曾立时回答我的问题,在他电话中,苦笑了一下,才道:“那可能有错误,但是……但是电脑系统既然那样告诉我们……”

  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别再罗苏了,看在老天的份上,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吧,那指纹属于甚么人?”

  杰克上校终于说了出来:“王亭。”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起王亭是甚么人来,因为我无论如何想,也无法将一个突然失踪的劫匪,和潘博士夫妇连在一起的。

  所以我在那一刹间,只是疾声问道:“王亭,这个王亭又是甚么人?”

  杰克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劫匪王亭,他跟踪一个从银行出来的老妇人,下手抢劫时,反被那老妇人用枪逼进了一辆汽车,就此失踪了的那个?”

  我握着电话,但是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王亭,我自然记得这个王亭。几天之前,我还曾在俱乐部中,将王亭的那件事讲给许多人听,那是一件不可解释的怪事。

  这个王亭,他的指纹,怎么会大量出现在潘博士夫妇的住所之中的呢?

  在那刹间,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但是,许许多多事,也一起涌上了我的心头,这些事,都是我当时未曾加以注意的,但是现在想起来,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例如,当我说出王亭的故事之际,潘夫人便感到不适,潘博士夫妇提前离去。又例如,潘夫人曾紧张地追问那银行守卫是不是曾留意到那个老妇人,当她这样问的时候,她的神情,也异乎寻常地紧张。

  再例如,那天晚上,我跟踪他们回去,看到了有人替他们开门,我当时的印象,只觉得那个人可能是我的熟人,但是我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那是甚么人来,现在想起来,也简单得很,那人就是王亭!

  因为我并不认识王亭,只不过在以前,杰克和我谈过王亭失踪的事件之后,我感到了兴趣,曾经研究过许多有关王亭的资料,也看过王亭的许多照片,是以对他有深切的印象。

  这就是为甚么我自己觉得看到的是一个熟人,但是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他是甚么人来的原因!

  当杰克说出了王亭的名字之后,我脑中涌上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乱到了极点,是以并没有出声。杰克在电话那边连声道:“你为甚么不出声,你对这件事,有甚么意见?”

  我道:“有一些事,我没有和你说过,那是因为当时我认为这些事和整件事全然无关的缘故,但是现在想起来,却有着重大的关系,电脑没有错!”

  杰克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你的意思是,三年前神秘失踪的王亭,他……”

  我的思绪仍然极之紊乱,但是我却又打断了他的话:“他就算不是凶手,也必然和整件事有关,快大量复印他的照片,命令所有的警员拘捕他,只要一找到了他,我看,事情离水落石出也不远了!”

  杰克并没有立时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嗯嗯”地应着我。

  我又道:“上校,照我的话去做,不会错的。我现在,甚至可以肯定,三年之前,劫匪王亭的突然失踪,正是潘博士夫妇的有计划的行动!”

  杰克叫了起来,道:“你疯了,潘博士夫妇,为甚么要绑架一个劫匪,并且拘留了他三年之久?”

  我道:“我不知道,上校,现在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所知实在太少,但是,王亭的指纹,既然在潘博士住宅之中大量出现,你难道能够否认,他曾和潘博士夫妇长期生活在一起?”

  杰克又呆了一会,才道:“好的,我们倾全力去找寻王亭,你准备怎样?”

  杰克那一句问话,陡地提醒了我。

  我忙道:“行了,警方不必采取行动了!”

  杰克声音有点恼怒,他道:“究竟甚么意思?”

  我道:“警方大规模去找他,可能会使他藏匿不敢露面,我去找他!”

  杰克道:“你怎么找得到他?”

  我苦笑着:“我去试一试,你还记得,我曾经详细研究过有关王亭失踪的资料,知道他有多少社会关系,也知道他曾到甚么地方去,我去找他,找到他的机会比警方要多!”

  杰克道:“你要小心,如果他已杀了两个人,他不会在乎再杀多一个人的!”

  我道:“放心!”

  我放下了电话听筒,仍然将手放在电话上,发着怔。潘博士夫妇离奇恐布的死亡,竟然和三年前神秘失踪的王亭,发生了联系,那实在是我无论如何,意想不到的!

  也正因为事情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是以我脑中,才乱成一片。

  我呆立了一会,立时开始寻找我保存的有关王亭的资料。幸而我有着保全资料的良好习惯,是以当我要找的时候,很快就可以找到。

  我花了一小时的时间,将王亭的一切资料,重新看了一遍。

  在我重读了王亭的资料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王亭在这三年来,一直和潘博士夫妇生活在一起,那么,出了事之后,他离开了潘博士的住所,最可能便是去找他以前的一个同居妇人。

  这个妇人曾和他同居过一个时期,后来虽然分了手,但还时有来往,在王亭神秘失踪之后,警方也曾在这妇人的身上,做过许多的调查工作,但却一无所获。

  这个妇人在一家低级酒吧中做吧女那是资料中的记载。事情已过了三年,她是不是还在那家酒吧,我当然不知道。

  但是为了要找这个妇人,还是得先从那家低级酒吧开始!

  我立时离开了家,因为我实在太需要找到王亭了,不但是为了洗脱我自己杀人的嫌疑,而且,为了弄清楚这一切扑朔迷离的经过。

  我在二十分钟之后,走进了那条狭窄的横街。横街的两面,至少有十几家酒吧,酒吧的门口,站满了脸上涂得像戴着面具一样的吧女。

  我推开了其中的一家活动门,走了进去,除了喧闹声之外,才一进去时,我几乎甚么也看不见。

  我略站了一站,听得有一个女人在问我:“先生,喝酒?”

  也许我的样子,不像是这一类酒吧的顾客,是以那询问的声音,听来很生硬。我循声看去,看到在柜台后,一个肥胖的妇人,正着看我。

  我走近柜台,在柜台前的高凳上坐了下来:“威士忌,双份,陆玛莉在么?”

  那肥妇人起身去斟酒,然后将酒杯重重放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笑道:“居然有人找陆玛莉来陪酒,真是太阳西天出了。”

  她咕哝了一句,就大声叫道:“玛莉!”

  王亭的这个女人,居然还在,这真令我高兴,可是,那胖妇人叫了两声,走进来一个吧女,向我笑着:“玛莉今晚请假,先生,你要人陪?”

  她一面说,一面已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我忙道:“我有要紧的事,要找陆玛莉,如果你能告诉我,她住在甚么地方……”

  我才说到这里,那女人已然蹶起嘴,转过身去。这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是以我立时拿出一张钞票来,在她的面前,扬了一扬。

  那女人立时一伸手,将钞票抢了过去,笑道:“她就住在这里不远,只有两条街”

  那女人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又向我笑了笑:“不过,你最好别去找她,因为她的一个相好忽然回来了,正和她在一起!”

  我高兴得几乎叫了起来,“她的一个相好”,那除了王亭,还会是甚么人?

  我已下了高凳,顺口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格格”笑了起来,“我就和她住在一起,怎么不知道?”

  她将我给她的那张钞票,塞进了低领衫中,转身走了开去,我也离开了那家酒吧。

  我照那女人所说的地址找去,走上了一道阴暗的楼梯,在一个住宅单位前,过了不一会,蓬头散发的陆玛莉打开了门,望着我。

  我认得她,因为我看过她的照片,她哑着声:“找甚么人?”

  我先伸出一只脚,顶住了门:“找你,也找你的朋友,王亭!”

  陆玛莉的脸色,一下了变得十分难看,也就在这时,我听得屋内,传来了“砰”地一下玻璃的碎裂声。我用力一堆,推开了门,陆玛莉跌在地上,我冲进了屋子。

  才一冲进屋子,我就看到一个人,正要跳窗逃走,那人的一只脚,已然跨出了窗子,我虽然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我一眼认出他就是王亭。

  既然已经看到了王亭,我如何还肯放过他逃走?我大喝道:“王亭!”

  一面喝叫,一面我已向前直冲了过去,伸手向他背后的衣服抓,只抓中了他背后的衣服,在他人向外扑去之际,“嗤”地一声响,衣服破裂,我的手中,只抓到了一块布。

  紧接着,在陆玛莉的惊叫声中,我听到了“蓬”地一声响,我立时探头向外看去,只见王亭跌在下面的一个铁皮篷顶上,正在向下滚去。

  从窗口到那铁皮篷顶,并不是太高,我也立时一耸身,跳了下去,我跌在铁皮篷顶上时,许多人都打开了窗,探头出来看,和高声呼叫着。

  我自然不去理会那些住客的惊呼,因为王亭已经滚到了地上,那铁皮顶,是一个卖汽水的摊子用来遮挡太阳的,王亭一落地,就站了起来。

  我也就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刹那间,向下扑了下去,可是我才向下跃去,王亭就捧起了一盘汽水,向我直抛了过来,我被好几瓶汽水,击中了身子,而王亭则已拔脚向前飞奔了出去。

  我落地之后,在地上滚了一滚,王亭已快奔到巷口了,如果我再起身追他,一定追不到他,所以我在地上抓起了一瓶汽水,便向前抛了过去。

  那瓶汽水,“拍”地一声响,正击中在王亭的小腿弯处,令得王亭的身子,陡地向前仆去。

  也就在那一刹间,我身子疾跃而起,奔到了巷口,在王亭挣扎着,还未曾站起来时,我已经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

  王亭也在那时候,大叫了起来:“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将他的手臂,扭了过来,扭到了背后,那样,他就无法挣扎了。

  我冷冷地望着他:“王亭,不论你有没有杀人,你都得跟我到警局去!”

  王亭低下了头,这时,已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讲着话。

  王亭抬起了头来,望着我,忽然叹了一声:“好的,我跟你到警局去,不过我说的话,一定不会有人相信。”

  我不禁呆了一呆,因为王亭的谈吐,十分镇定,而且斯文,绝不像是一个劫匪。

  我还没有再说甚么,两个警员,已经推开看热闹的人,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仍然扭着王亭,怕他逃走,那两个警员来到了我的身边,我就道:“请你们带我去见杰克上校,上校等着要见这个人!”

  那两个警员中的一个,竟然认识我,他立时道:“是,卫先生,请你等一等,我们去召警车来。”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了手铐,将王亭的双手铐上,王亭也没有任何挣扎,只是低垂着头,显得十分丧气,神情也极其苍白。

  不一会,警车来了,我和王亭一起登上了车子。杰克上校显然早已得到了报告,警车才一驶进警局停下,他就奔了出来,叫道:“卫斯理,你捉到了谁?”

  我下车,将王亭也拉了下来,道:“上校,你自己可以看,我们的老朋友来了!”

  杰克上校盯着王亭,然后又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拍:“到我的办公室来。”

  他转身,亲自押着王亭,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他在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回头大声吩咐道:“不准任何人来打扰,不论发生了甚么事,都不要来烦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跟在地身后的几个警官,一起答应着,退了开去,杰克上校在进了办公室之后,又将办公室中的两个职员,也赶了出来。

  整间办公室中,只有我、王亭和杰克上校三个人了,杰克上校关好了门,开了录音机,才转过身来,王亭只是木然立着。

  我首先开口:“上校,王亭说他没有杀人,而且,他说他讲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杰克冷笑着:“当然不会有人相信,他以为他的谎话可以轻易将人骗到,那太天真了!”

  当杰克的话出口之际,王亭抬起了头来,口唇掀动了一下,像是想讲些甚么但是他却终于未曾发出声来,而且随即又低下了头去。

  在那时候,我也忍不住想说话,可是我却也没有说出口来。

  我想表示意见,是因为我觉得上校的态度不是十分对。上校可能是对付狡狯的罪犯,对付得大多了,是以他一上来就认定王亭会编造一套谎话来欺骗警方。而我的看法却不一样,因为我觉得王亭的这件事,和潘博士夫妇之死,可以说是充满了神秘,那是不寻常之极的一件事。

  我本来是想将我的意见提出来的,但是,向王亭问口供,是杰克的职责,我不便越俎代庖,而且杰克是一个主观极强的人,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发生任何争执,是以我才忍了下来,没有出声。

  杰克已坐了下来,将一枝射灯,对在王亭的身上,他道:“你喜欢站着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回答我的话。”

  王亭不出声,也不坐下,仍然低着头,站着。

  杰克道:“姓名?”

  王亭仍然低着头,不出声,杰克的耐性,算得是好的了,他居然连问了三四遍,才陡地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你是甚么意思?”

  王亭抬起头来,我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心中,在感到一种极其深切的悲哀,他道:“上校,我认为,应该让我先将我的遭遇说出来,我是一个受害者,你不应该将我当作犯人。”

  我一听得王亭那样说法,心中又不禁一动。

  那种感觉,和我才捉住他的时候,他讲了几句话之后一样,我总觉得王亭的话,不像是出诸一个惯窃的口中,而像是一个知识分子。杰克冷笑道:“满屋子全是你的指纹,你还要抵赖?”

  王亭低着头,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更是白得可怕,他道:“我想和卫先生单独谈谈!”

  王亭的这个要求,可能伤害了杰克的自尊心,因为在他严厉的责问下,王亭甚么也不肯说,但是他却表示要和我单独谈谈。

  是以杰克立时咆哮了起来:“你要说,对我说,你的姓名是王亭,你怎么杀了潘博士夫妇!”

  杰克的脸涨得通红,在王亭的面前,挥舞着他的拳头,但是王亭却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一样,在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种深切的悲哀,一言不发。

  我已经看出杰克上校这样问下去,是甚么也问不出来的了,所以,我十分委婉地道:“上校,他要和我单独谈谈,就让我……”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杰克已经对着我叫嚷了起来,伸手直指着门口,喝道:“出去,别在这里,阻挠我的讯问工作!”

  我呆了一呆,由于我无意和杰克发生任何争执,是以我甚么也不说,只是道:“好的,再见。”

  在道了“再见”之后,我就走向门口,打开了门,当我出了杰克的办公室之际,我仍然听到杰克在咆哮着。或许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杰克的咆哮声真有那么大,当我走出警局的大门时,我仍然好像听到杰克的吼叫声在嗡嗡作响。

  未曾找到王亭前,整件事,自然是乱成一团,毫无头绪。但是那时,不论怎样乱,总还有一个希望在,那希望便是,在找到了王亭之后,一切便都可以水落石出,完全明白了。

  至现在,王亭已经找到了!

  在找到王亭之后,是不是事情已经完结,整块神秘的序幕,都可以揭开了呢?

  老实说,当我离开警局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那样的感觉,我只感到,事情更神秘、更复杂了。

  首先,王亭甚么也不肯说,这三年来,他究竟在干些甚么?他是如何会在潘博士夫妇的家中的?他何以谈吐斯文,全然不像惯劫犯?他何以在一被我捉住之后,就说他没有杀人7他为甚么肯定他就算照实讲,他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

  找到王亭了,可是事情看来,却比以前更加复杂了!

  我在回到家中之后,叹了一口气,吩咐白素:“不论甚么事,都别吵醒我,我要睡觉!”

  的确,在那时候,我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一件事,本来以为已大有希望的,但是在忽然之间,发现原来寄托的希望,到头来,竟是一条绝路的话,那真是会使人感到极度疲乏的。

  我倒头便睡,白素真的遵照着我的吩咐,不来吵我自然,那是等我睡醒之后,我才知道的。

  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四点钟,醒来之后,仍然觉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我在床上的时间虽然久,但是我却根本没有睡好,我不断作着各种的恶梦。

  我用手轻轻敲着额,站了起来,进了浴室,用冷水淋着头。

  当我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白素等在卧室中,道:“从中午到现在,杰克上校已来了四次。”

  我陡地一怔:“他现在……”

  白素道:“在客厅中等你,看来他好像心中十分烦,不断在走来走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冲下楼去,杰克一看到了我,就立时迎了上来,我忙道:“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来找我,而我实在太疲倦了……”

  我讲到这里,便没有再讲下去,因为我发现,我实在没有资格说我自己疲倦,杰克的疲倦,显然在我之上,他的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他脸上的那种神情,就像是一个毒瘾极深的人,已有好几个小时未曾注射海洛英一样。

  他甚至在讲话的时候,都在微微地喘着气,他道:“那该死的王亭!”

  我早知道他来找我,一定是为了王亭的事而来,是以他那样说,倒也没有引起我甚么惊讶,我也没有插嘴,等他说下去。

  杰克上校整个人向下倒去,倒在沙发中,可是他才一坐下,立时又跳了起来:“该死的王亭,我一直盘问他到今天中午,他甚么也不肯说!”

  我皱着眉:“一句话也没有说?”

  杰克“哼”地一声,瞪了我:“我倒宁愿他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立时明白了,不禁笑了起来:“可是他仍然坚持要和我单独谈?”

  杰克有点狼狈,他搓着手:“是的,真不知道他是甚么意思,为甚么有话不肯和我说,要对你说!”

  我道:“上校,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他所说的一切,一定是怪诞神秘得不可思议,他不认为他的话会被任何警方人员接受,所以他宁愿对我说。”

  杰克仍然恨声不绝:“那么,你自然会转述他对你说的话?”

  我想了一会:“当然会,但是说不说在我,信不信他讲的话却在你。”

  杰克又闷哼了一声:“那么,请你到拘留所去!”

  我摇着头,道:“不是我不愿意去,但是,我认为将王亭的手铐除去,将他带到我这里来,我和他像朋友一样地谈,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

  杰克望定了我,过了好半晌,他才叹了一声:“好吧,全依你的,我不知倒了甚么楣,你看到今天的报纸没有,为了潘博士的死,好几家报纸在攻击警方,促警方迅速破案。”

  我又道:“上校,你别将破案的希望,寄托在王亭的身上,我看这件事十分神秘,其中一定还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曲折在!”

  杰克用手拍着茶几:“王亭就是杀人凶手!”

  我苦笑着:“我也愿意王亭是凶手,因为我自己也是嫌疑人之一,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得正视现实,先听听王亭如何说!”

  杰克道:“如果太相信王亭的话,那可能上他的当。”

  我拍着他的肩头:“放心,我和你都不是没有判断力的人!”

  杰克没有再说甚么,转身离去。我立时对白素道:“王亭要来,他是一连串神秘事件的中心人物,而他坚持要单独和我谈一切经过。”

  白素微笑着:“你看他会同意我在一起旁听么?”

  我道:“他来了之后,我会在书房和他谈话,你先去煮咖啡,只怕我们的谈话会花很长的时间。”

  我说着,上了楼,先检查一下隐藏的录音设备,并且准备了一具自动摄影机,使镜头对准了一张椅子,我准备让王亭坐在那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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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博士夫妇的研究课题

  

  王亭来得很快,当我准备好了一切之后,我就听到了警车的呜呜声,我走到楼梯的一半时,白素打开了门,王亭和一个警官,站在门口。

  王亭迟疑了一下,向内走来,那警官跟在他的后面,我走下去,对那警官道:“我想上校说过,王亭要单独和我谈谈。”

  那警官道:“可是,警方要负责看管他。”

  我有点不高兴,立时脸一沉:“如果警方不信任我,那么,请你将王亭带回去,要不然,就请你回去,等我和王亭谈完了,自然会和他一起去找杰克上校!”

  那警官没有再坚持下去,他只是连声道:“好!?!”

  而我已请王亭上楼,当我们走上楼梯的时候,我回头看,看到那警官已经走了。

  王亭和我一起进了书房,王亭在我事先替他预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递了一杯咖啡给他,他只是啜着咖啡,一声不出。

  我也不去催他,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足足过了十分钟之久,他才放下杯子:“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道:“你必须将你的遭遇从头至尾讲出来,人家才会相信你没有杀人。”

  王亭又开始沉默,我仍然耐着性子等着他,这一次,他沉默得更久。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真的,我实在不知从何处说起才好。”

  我提示他:“不妨从头讲起,三年前,当你在那巷子中,着手枪劫,反而被人架走之后,就一直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王亭“啊”地一声:“警方知道我是被人架走的?”

  我道:“是,一个小?在窗口看到了全部过程,警方在那巷子中找到了一柄刀,刀上有你的指纹,而你却失踪了,这件案子一直是一个谜,杰克上校曾经邀我作过详细的研究,但没有结果。”

  王亭苦笑着:“于是你将这件事,当作是神秘故事,在俱乐部中讲出来?”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是的,潘博士告诉你的?那晚上潘博士夫妇要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会有事发生,所以跟着他们,后来天下雨了,我看到你替他们开门,你和他们生活多久了?”

  王亭并不立时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像是在沉思,过了片刻,才道:“那天晚上回来,潘博士就对我说:”王亭,居然还有人记得你,今天,就有人在俱乐部讲了你的事。‘”

  王亭沉思了一会,续道:“那晚潘博士说道:”那个人叫卫斯理,他专喜欢参与一切奇怪的事,但愿我们的事,不要给他知道才好!‘接着,他就在案头日历上,记下了你的名字!”

  我苦笑着,道:“原来是这样,就是日历上的这个名字,几乎使我成了杀人的嫌疑犯!”

  听到了“杀人嫌疑犯”五个字之后,王亭又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刚才你问我,和他们在一起多久了?我和他们在一起足三年了,自从我失踪的一刻起,我就和他们在一起。”

  这一点,本来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我自然得将其中的情形,问得更清楚。

  这时,我的精神,极其振奋,因为看来,一件悬而未决,充满了神秘性的事,已经快可以有了答案了,看王亭的情形,他显然准备将一切经过告诉我!

  我道:“你的意思是,将你架走的一男一女两人,正是潘博士夫妇?”

  王亭苦笑着:“是的,人生真是奇妙,我是一个劫匪,可以随意选择抢劫的对象,如果不是那天在银行大堂中,选中了潘夫人化装的老妇人,我也不会有以后的这些经历了。”

  我本来想不打断王亭的话头,可是我的好奇心,使我忍不住口,我道:“潘博士夫妇显然是有意安排使你上钩的,他们的目的是甚么?”

  王亭道:“他们安排使一个犯罪者上钩,而我恰?便上了钩,因为他们要一个人,曾经犯罪或正在犯罪的人,所以他们才那样做。”

  虽然王亭的话,已然说得很有道理,然则我还是不明白,我道:“他们要一个罪犯?”

  王亭伸了伸身子:“是的,他们要一个罪犯,一个罪犯意识极重的人,而我正好合符他们的需要,我有许多项抢劫的记录,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罪犯,迟早会在监狱中渡过一生,所以他们那样做,根本不必在良心上觉得有甚么亏负。”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问道:“王亭,你以前受过很好的教育?”

  王亭愕然地望着我:“没有啊!”

  我道:“可是听你现在的谈吐,你好像……”

  王亭笑了起来:“别忘记我和潘博士夫妇相处了三年之久,他们两人,全是举世知名的学者,我想我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更何况他们要我的目的,就是要在我身上做实验!”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失声道:“用人来做实验?”

  王亭的神情却很平淡:“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罪犯,就算他们将我来当作实验品,他们在良心上,也不致亏负甚么!”

  我正色道:“那是犯罪行为,比起抢劫来,还要严重得多!”

  王亭又呆了半晌,才苦笑道:“或许他们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

  关于王亭被潘博士夫妇架走的经过,我已经知道,我不想在这上面多耽搁时间,所以我直截地问道:“他们做甚么试验?”

  王亭的身子,震动了一下,脸上也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来,不消说,潘博士夫妇的试验,在他的身上,造成了一种极大的痛苦,使他如今想起来,犹有余悸,这一点,可以自他的面肉,在不由自主、簌簌地跳动着得到证明。

  王亭并不说话,他忽然低下头,头顶向着我,然后,伸手拨开头发,当他拨开头发的时候,我不禁吓了一大跳,在他的头盖骨上,有着一圈可怖的伤痕。这种伤痕,只有施行过脑部手术的人才会有,而且,一般来说,就算是动过脑部手术的人,也不会在顶门上,留下一圈那样大的疤痕。

  从王亭头顶上那圈疤痕看来,就像是他的头盖骨,曾经被整个揭了开来,看了使人不寒而栗!

  我立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亭抬起了头:“你听说过生吃猴子脑?将猴子的脑盖骨揭起来,猴脑还在跳动”

  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叫了起来,道:“行了,别再说下去了!”当我叫出那一句话之后,我不由自主喘起气来。我绝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也经历过许多古古怪怪的事。但是,我却明白王亭忽然在这时候提起“吃猴子脑”这一回事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他的脑盖骨曾被潘博士夫妇揭开来过,而他当时还是活着的,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之极的事。

  可是,看王亭的神情,反倒不如我那样激动,他甚至笑着(当然是苦笑):“潘博士夫妇,他们研究的课题是:”大脑、小脑结构对人的犯罪意识、行动之影响和操纵‘。这是一个大题目!“

  我没有出声,因为我回答不出,这个研究题目,自然是一个大题目,但是,用一个活人,将他的头盖骨揭开来,而进行研究……

  王亭略顿了一顿之后,又继续道:“他们研究的目的,是想找出支配一个犯罪者的犯罪活动的一种物质,他们起初称之为脑细胞的染色体,后来,又改称为思想储存细胞的变态活动方式。”

  我仍然不出声,从王亭的话中听来,他显然已具有极其丰富的这一方面的知识,说不定在潘博士夫妇死了之后,他是这方面的唯一权威了!

  王亭又道:“那一天,当我开始有了知觉之后,我只觉得冷得发抖,那是夏天,我不应该感到那样寒冷的,我睁开眼来,看到了潘博士夫妇。”

  王亭接着道:“当时,我不知道他们是甚么人,我也无暇去研究他们是甚么人,我发现我被固定在一张冰床上,在我的头上,已有许多电线贴着,潘博士对我说:”对不起,你是一个罪犯,我们要用你来进行试验,以证明我的理论……‘“

  王亭说到这里,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讲下去:“当时,我曾经大叫大吵,但是我随即失去了知觉,而等到我又有了知觉之际,那种……那种……”

  王亭的身子,突然剧烈地发起抖来,而他的神色又变得如此之苍白,我真怕他会昏过去!

  总算好,没有多久,他又恢复了镇定:“我又有了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只箱子之中的一张椅子,手脚仍然被固定着。”

  我点着头,心怦怦地跳着:“是的,我看到过那只箱子、那张椅子。”

  王亭道:“我在那椅子足足坐了两年!”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一个人,被固定在一张椅子上,禁锢在一只箱子中,被人当作豚鼠一样,那已经是十分可怕的事了,更何况在那两年之中这个人的头盖骨是被揭开的,他的脑子,暴露在外。

  王亭大约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对,他苦笑了起来,反倒安慰着我:“好在,这一切全都过去了,我再次有了知觉之后,听得潘夫人在叫:”你看,他醒了!‘潘博士则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他听得潘夫人的叫声,转过身来望着我,又拿了一面镜子,来到了我的面前,对住了我。“

  王亭讲到这里,剧烈地在抖着,一面在发抖,一面将他的双手,不断地在膝头上搓着:“我是世界上唯一,看到自己的头盖骨不在,看到了自己脑子的人!”

  我在陡然之间,感到了一股极度的恶心,我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作着手势,叫王亭别再向下讲去,一面喘着气。

  过了好久,我才渐渐回复了正常。

  照理说,身受的人,应该比我听到这件事的人,更要难以忍受才是,然而这时,王亭看来,却比我镇定得多。

  我又坐了下来:“他们那样做的目的是甚么?”

  王亭道:“他们研究的目的,是想找出一个人之所以犯罪,是因为犯罪者的脑部组织中,有一种令人犯罪的因子存在,他们就需要一个罪犯,就在这个罪犯的脑中找到这种犯罪因子,再找出遏止它们活动的办法。”

  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等王亭讲到这里,我接口道:“如果他们研究成功了,那么,就可以消灭人类的犯罪行为?虽然他们的手段听来……很令人不自在,但是他们的研究,倒是极其伟大的创举。”

  王亭叹了一声:“空前的创举!”

  王亭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他停了好久,才缓缓地道:“而且,他们已经成功了!”

  我吃了一惊:“他们已经成功了?”

  我之所以吃惊,是不知道王亭何所据而云然,如果说潘博士夫妇他们已经成功了,那么,他们的成功,将影响整个人类,将使人类的历史,从此改写,人类行为之中,再也没有犯罪。

  而“犯罪”这件事,从各方面分析起来,形成的原因极之复杂,而且,由于世界各地形势的不同,“犯罪”的标准也大异,在某一个地区,是杀头的大罪,在另一个地区看来,那可能是值得歌颂的英雄行为。

  真正消灭了犯罪行为,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从好的一方面而言,那就是人再也没有了自私、贪婪的劣根性,而从坏的一方面来看,则是潘博士夫妇已找到了控制人类思想的方法,是以一时之间,我只是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王亭显然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他道:“我只在我自身的思想变化而言,说他们已经成功了。当我开始看到自己受到这样的待遇之际,又惊又怕,每天不知盘算着多少方法。来对付他们,可是事实上,我却一点实际行动也施展不出来,因为我被固定在椅子上,一直到两年之后,潘博士才找到了他理论中的那种‘犯罪因子’将联结培养犯罪因子的激素系统截断,自那一刻起,我整个思想,都改观了!”

  王亭低下了头,他的声音,听来很和平,他续道:“你或许不相信,自那以后,我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我不但不再埋怨他们,而且当他们提及我以前的抢劫、盗窃行为之际,我几乎不相信那是我以前所干的事,在后来的一年中,我成了他们的得力助手!”我沉声道:“你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王亭点头道:“是的。”

  我摇着头:“可是,我和杰克上校,在他们的屋子中,却完全找不到你居住的地方。”

  王亭道:“那只箱子,那张椅子,就是我睡觉的地方,我必须尽量坐在那张椅子上,接受仪器的测量,记录我脑部活动的情形。”

  我呆了半晌,才道:“这听来是一个很完整的故事了,一对胸怀大志的科学家,从理论上认为人之所以犯罪,是由于脑部特殊活动的影响,于是他们找来了一个罪犯,解剖他的脑,而他们终于成功了,使这个罪犯,完全变成了好人,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帮助他们进行这项空前伟大的研究,听来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就像童话一样,从此他们无忧无虑,快乐地过着日子!”

  王亭的嘴唇掀动了一下,他想说话,但是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的身子俯向前,瞪住了他:“只不过,可惜得很,王亭,你和我都知道,事实上,故事的结尾,没有那么圆满,而极其悲惨,潘博士夫妇,在一种最原始的狙击中死去。”

  王亭的双手捂住了脸,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充满了悲哀,他道:“是的,他们死得实在太惨了。”

  我和王亭的谈话,已经到了极其重要的部分了,我故意使自己的语气,听来变得十分平淡,我道:“不是你下的手?”

  王亭陡地放下了捂住脸的手,我预期他会现出十分激动的神情来,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加深了他的那种深切的悲哀。

  他现出十分苦涩的笑容:“我?怎么会?别忘了,我是潘博士夫妇研究成功的典型!”

  我立时问道:“那么,惨事又是怎么发生的?”

  王亭呆了很久,才道:“在半个月之前,潘博士夫妇,不满意我一个人成功的例子,他们要再找一个人来实验,而这个人,不止是一个小偷,或是一个劫匪,他必须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我吃了一惊:“他们准备去找一个杀人犯,用对付你的办法对付他?”

  王亭点了点头。

  我苦笑着:“他们简直是玩火!”

  王亭叹了一声:“是的,他们在玩火,我曾竭力反对他们的这个计划,我在最近的一年,等于在实际上参加了他们的研究工作,我获得了不少知识,我知道,潘博士夫妇的每一项工作,都有详细的记录,他不但找出了那种犯罪因子和激素有联系的一种分泌物,而且,还找出了它的分子结构。”

  王亭痛苦地摇着头:“可是他们是大科学家,大科学家的想法和普通人不同,他们不会满足于一点成就,而要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缓慢地道:“于是,他们就去找一个杀人犯?”

  王亭又点了点头。

  我挺了挺身子:“他们找到了甚么人?”

  王亭的声音,听来更悲哀:“他们带来了一个年轻人,不,简直是一个孩子,他只有十五岁。在他们有了这个决定之后,他们就在下等住宅区中流连,找寻目标,那一天,当他们将这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潘博士对我说,他们遇上了一场械斗,双方各七八个人,用利刀互相砍杀,那种殴斗,如果是在战场上,一定可以获得战斗英雄的称号。”

  我没有出声,因为事实上,我对于这种殴斗,一点也不陌生,不但不陌生,每一个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人,都不会陌生。

  王亭续道:“潘博士又说,他亲眼看到那孩子杀死了两个人,他也受了伤,他们两人就将他架回来,那孩子在来到的时候,在半昏迷状态中,潘博士夫妇连夜替他施行手术,包扎伤口,本来,准备第二天,就像对付我一样对付他的。可是第二天,他却发起烧来。”

  我“嗯”地一声:“发烧是不适宜动大手术的。”

  王亭点着头:“所以,手术延搁了下来,潘博士夫妇一直照应着他,他烧了十多天,他那十多天中,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他问我这里是甚么地方,潘博士夫妇是甚么人,为甚么要将他弄到这里来……”

  我吃了一惊,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你不致于将一切全告诉他了吧!”

  王亭苦笑了起来,望着我:“我不应该告诉他的?可是我却全告诉他了!”

  我大声叫了起来:“你这个傻瓜!”

  王亭继续苦笑:“卫先生,你不能怪我,你想,我经过了他们两位的手术,已经完全没有了犯罪因子,我是一个纯正,绝没有丝毫犯罪观念的人,而说谎是一种罪行,所以我……”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而我也整个人都呆住了。

  潘仁声和王慧,他们两个人,创造了一个绝对没有一丝犯罪观念的人,一个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撒谎来隐瞒事实,所以王亭将一切全告诉了那个少年!

  王亭低下头去:“或许是我的话害了他们,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根本不会说谎话。”

  我道:“以后的情形怎样?”

  王亭道:“那少年听了我的话后,十分害怕,但是一句话也不说,当天晚上,你来拜访潘博士夫妇,我和那少年在楼上,潘博士夫妇,已经决定在当晚,向那少年进行脑盖揭除手术,潘夫人当你和潘博士在楼下谈话的时候,她正在楼上准备一切。”

  王亭继续道:“后来她就下来了,当你走了之后,他们两人一起回到楼上,那少年就发了狂,用一根铁棒,先袭击潘博士,再袭击潘夫人,将他们打死,夺门逃走!”

  王亭的声音开始带着一种呜咽,他续道:“我见到出了这样的大事,害怕起来,也逃走了,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好逃到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那里,而你就找到了我,全部经过,就是那样。”

  他在讲完了那一番话之后,停了半晌,又重覆了一句:“全部经过,就是那样。”

  我没有出声,我们之间,维持着沉默,又过了好久,他才道:“我知道我的话,是难以使人相信的,我一定被当作杀人的凶手,但是我必须将我的遭遇说出来。卫先生,我要找你说这番话,是因为你听了我的叙述之后,就算不相信,那么,也至少认为有这个可能。如果讲给别人听,别人连这个可能,都不会考虑!”

  我苦笑着,王亭的叙述,自然是不容易相信的,但是,潘博士夫妇的神秘行动,那张椅子,那么多记录脑部活动的仪器,王亭头部,那么可怕的疤痕,这一切,不会证实了他所说的是事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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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2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04:43
  第六部:成功?失败?

  

  我呆了好一会,才道:“那么,这个少年叫甚么名字?住在甚么地方?”

  王亭道:“在我和他相处期间,我曾经问过他,但是他却甚么都不敢说。

  我皱着眉:“那么,你当然记得他的样子?”

  王亭道:“自然记得,如果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也一定可以认得出他来,他的头发很长,人很瘦……”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不必对我说,对警方的素描专家说好了。你的话,我认为必须给杰克上校知道,是由我来覆述,还是你对他说?”

  王亭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来:“我再也不想提起那些事来了。不管人家信。不信,我都不想再说了,就由你来转述吧。”

  我道:“好的,自然,在未曾提到那少年之前,你必须回到拘留所去!”

  王亭忽然站了起来,握住了我的手:“如果警方找不到那少年呢?你知道,这样的少年,在城市中,有成千成万,而警方一点线索也没有!”

  看看王亭的那种神情,我也感到很难过,我只好用十分广泛的话安慰着他,我道:“会找到的,别将警方的能力估计得太低!”

  王亭长长地叹了一声,松开了我的手,不再说甚么,我来到门口,打开了门,果然,我的估计不错,一辆警车就在我的门外。

  而且,在我打开门的时候,杰克上校立时地从车上跳了下来:“怎么样,他向你说了甚么曲折离奇的故事?”

  我道:“故事的曲折离奇,在任何小说之上,你当然可以知道,但是你要着人先将王亭押回去,小心看着他,他的情绪很不稳定!”

  杰克上校向我走来,他的神情很疑惑,“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凶手?”

  我很难回答这句话,根据王亭的叙述,当然他不是凶手,不过问题就是在于我是不是完全相信他的叙述而已。

  杰克召来了两个警员,和我一起回到了屋子中,我们看着那两个警员将王亭押走,王亭一直低着头,一点表示也没有。

  等到王亭走了之后,白素走了过来:“刚才王亭所说的一切,已录了下来,我想你不必覆述了,我们一起听录音带吧!”

  对于覆述这件事,我老实说,也觉得十分困难,让杰克听王亭直接讲的,自然也好得多,所以我和杰克,都表示同意。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之中,我、白素和杰克,三个人甚么也不说,只是听着自录音机中发出来的声音。杰克听得十分认真,也不作任何评论。

  等到录音带放完,杰克立时站了起来,到了电话边,他对着电话下令:“要王亭对素描专家,讲述那个少年的样貌,王亭知道是哪一个少年人,对,立即就进行!”

  听得杰克在电话中那样下令,我也绝不觉得意外,因为任何人在听了录音带上,我和王亭的对话之后,都会采取同一步骤的。

  但是白素却在杰克放下了电话之后:“上校,你相信了王亭的话?”

  我和杰克,立时向白素望了过去,杰克先开口:“你认为有甚么不值得相信的地方?他的头上,的确有着可怕的疤痕,当我发现了他的那个疤痕之后,我曾经请脑科专家来看过,专家说,他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大手术,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任何地方,可以有人会施行那样惊人的手术。”

  我立时接着道:“那就证明王亭的话,可以相信。潘博士夫妇,的确曾将他的脑盖骨揭开来,将他作为一个试验品!”

  白素对于我们两人的话,并不反驳,只是微笑,她道:“或许我不应多口!”

  杰克上校道:“别说客气话了,你想到甚么,只管说好了!”

  白素道:“我并不是说潘博士夫妇未曾向王亭动过手术,我的意思是,潘博士夫妇的研究工作失败了。”

  我和杰克一呆,异口同声地道:“失败了?那是甚么意思?”

  白素微笑着:“很简单,目的本来是想找出人脑中的一种被他称为‘犯罪因子’的东西,加以消除,使得一个罪犯,变为一个好人,但是结果它却是使一个小罪犯,变成一个更狡猾、更凶恶的大罪犯。”

  杰克笑了起来:“照你那样说,王亭就是杀人凶手?你别忘记,王亭曾和他们一起生活三年之久,他如果要下手,可以用许多方法,不露痕迹,何必要将他们两人打死?那样的行凶方法,正是一般少年犯罪的一贯作风!”

  白素仍然微笑着:“如果不是用那样的方法杀死潘博士夫妇,他如何向别人编造有一个少年在潘博士家中的故事呢?”

  我立时道:“这样的指责,只是你的想像,不是一种有证据的说法。”

  白素道:“我有证据,有事实上和心理上的双重证据。”

  杰克大感兴趣,道:“请说。”

  白素道:“第一,凶案显然有预谋,看来,凶手的行凶方法,像是猝然冲动之下做出来的,正符合王亭的说法,但是事实上,却有预谋,试问:潘博士夫妇研究的纪录,都到甚么地方去了?为甚么在他们的住所之中,甚么也找不到?”

  我和杰克两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这是一个大大的漏洞,我和杰克两人,竟没有想到。

  白素下结论道:“自然,证据全被王亭毁灭,我甚至可以推测,潘博士夫妇到后来,已经知道了自己研究工作的失败,他们创造的,并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更可怕的罪犯,所以才逼得王亭下手的。”

  我和杰克两人,更是讲不出话来。

  白素侃侃而谈:“王亭将自己形容为一个连谎话也不说的完人,一个这样的人,在凶案发生的时候,就应奋不顾身地去阻止那少年行凶,阻止不了,就应该报警,绝不会逃走,也不会逃到旧日的情妇家中,更不会有人去找他的时候跳窗,和人打架!”

  白素的分析,实在是说得再透彻也没有了,杰克猛然地一拍桌子:“这浑蛋!”

  我吸了一口气:“我们几乎给他骗了!”

  白素很高兴,她道:“你们都接纳了我的意见?还好,潘博士的研究,不致失败到了使王亭成为一个聪明的罪犯!”

  杰克转身向门口走去:“谢谢你,我会使他招供,我只要将你的问题问他就行了!”

  王亭绝想不到,就在他以为他所编的故事已将我和杰克上校骗到的时候,杰克会突然再次审问他,他开始的时候,自然矢口否认,但是他根本无法解释白素提出来的问题,无法否认那是一件有预谋的事。

  当他招供之后,他不断地高叫:“我恨他们,我恨他们,他们将人当作老鼠,我实在恨他们!”

  当王亭的高声呼叫,连续了两小时之后,他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整件事似乎部完结了,但还有一些要交代的,那就是王亭在招供的时候,说出了他将潘博士的一切记录全部毁去了,但是却保留了一本潘夫人的日记。警方根据他的口供,找到了那本日记。

  在那本日记之中,有很多记载,和潘博士夫妇的研究工作有关,我选择了十几则,摘要抄在下面,那么,对整件事情的了解,就更加充分。

  月日仁声和我,弄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抢劫犯,正是我们需要的一个,但是,当将那人推进车子的时候,我忽然想到,我和仁声那样做,也在犯法,我们同样是罪犯,这不是很滑稽么?

  回家后,我曾和仁声讨论罪犯的定义,他说:“犯罪的人,脑中一定有犯罪因子,何必找甚么定义?”

  我们将这个人麻醉,而且立即由我和仁声,替他进行揭除脑盖的手术。

  月日真叫人兴奋,整个完整的、活生生的大脑和小脑,呈现在我们眼前,人的脑,我们曾担心那人活不下去,可是那人活得很好,甚至醒了过来。当我们不必研究他的时候,用一副玻璃脑盖,代替了他原来的脑盖骨。

  月日仁声疲倦得几乎在工作的时候跌倒,但是我们必须继续下去,我们也不能放弃教职,因为我们的研究是秘密的,还是极其伟大的工作。

  月日我们有了发现,今天,我们有了发现,我们在那人的脑下垂体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当我们遏制这一部分组织活动的时候,脑电动记录图就有显着的改变。

  经过了一年多辛勤的工作,我们终于有了发现。脑电图每个人不同,我和仁声的记录曲线相同,王亭和我们截然不同,我们是高级知识分子,王亭是一个罪犯,只要使王亭的脑电动记录曲线和我们的一样,我们的研究就成功了,王亭就不再是罪犯,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今天我们初步证明了,人脑组织中,某些组织和人的思想有关,而思想指导行动,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改造人的行动,创造一个和他过去的行为,全然不同的人!

  月日好几天没有睡了,研究工作实在太紧张,所以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已有不少人知道我们在从事一项新的研究,但是,他们决不知道我们在研究甚么,没有人料得到,我们在研究的,是一个如此大的课题,将震动全世界,改变人类的历史!

  月日今天更值得纪念了,仁声动手割下了王亭脑中的那一小部分组织我们称之为人脑中的“犯罪腺”,王亭显得很平静。从发现“犯罪腺”起到现在,又快有半年了,在这半年之中,王亭的脑活动记录表示,他的思想越来越接近我们,我们估计,在手术之后,我们可以得到完全相同的脑电动记录曲线,自然,这一点,要等到王亭从麻醉中醒来,脑部活动完全恢复正常之后才知道。

  月日王亭醒过来了,他醒来之后,向我们微笑着,结果几乎是极度圆满的,我们已接近成功了。成功,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字眼,但自然,我们还得再继续观察很多日子,才能下结论。

  月日今天是第三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将王亭自己的头盖骨,还了给他,除了那圈可怕的疤痕之外,他看来完全是一个正常的人,而当头发生长出来之后,就可以遮住那一圈可怕的疤痕了。王亭很合作,我们曾向他解释过我们工作的意义,他可以全盘接受,他进步得真快,他的脑电动记录图,几乎和我们完全一样了,我主张将我们的成功公布出去,但仁声比较审慎,他主张再从行动上观察王亭一个时期,我同意了他的意见。

  月日王亭的表现,实在是无懈可击的,他完全变了另一个人我们所创造的一个新人,他不再是罪犯,他已经脱胎换骨。

  月日今晚在俱乐部中,一个叫卫斯理的人,忽然提起了王亭,那使我震惊得几乎昏了过去。

  我们冒雨回来,回到了家中,我甚至仍然在发抖,隔了那么多年,还有人记得王亭和王亭被我们带走的情形,这实在太可怕了。

  月日我们实在已经成功了,一个人脑部的活动,就是思想,思想是无法探索的,但是每一类型不同的思想,都可以由仪器记录,反应出不同的曲线。王亭的电动记录曲线,已和我们一样,我主张立时公布,我们可以叫王亭签一张志愿作我们“实验助手”的证书,那么,我们就可以摆脱卫斯理的追查,我们已经成功了,我们就可以将王亭向全世界的科学界推出去,宣布我们的成功!

  王慧博士的日记,我择其重要,转述了十几则,其中,有的只相隔一两天,有的相隔一年多,从这十几则日记之中,至少可以看出事情的一些经过,而且,也证明了我在俱乐部中,提起王亭那件神秘失踪案的时候,潘夫人的确受了极大的震动。

  潘夫人的日记,自然有助于我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可是有一点,却出乎意料之外。

  因为我、杰克和白素的最后结论是,潘博士夫妇失败了,所以王亭非但没有被他们的研究工作创造为一个好人,而且成了更凶恶的犯罪分子。

  但是,在潘夫人的日记之中,潘夫人却一再强调他们的研究工作成功。

  这很难使人明白,如果他们的研究工作成功,那么,王亭何以从一个普通的抢劫犯,而变成了一个如此深谋远虑的杀人凶手?

  我不明白那是为了甚么,而潘夫人的日记中,又不可能为她的失败作掩饰,她在日记中,将他们如何获得成功的经过,记述得相当详细。

  当我看了潘夫人的日记之后,我没有结论,杰克看了之后,也没有结论。

  我向杰克上校情商,将潘夫人的日记带了回来,让白素也看看,因为首先发现王亭对我们在说谎的是白素,她或许可以在潘夫人的日记之中,看出一些甚么来的。

  当晚,白素就在灯下,一口气将日记看完。

  第二天我起身的时候,她睡着了,我只在床头上,看到她写的一张字条,那字条上是写着一句话:“他们失败了。”

  看了那句话,我心头的疑惑更甚,潘博士夫妇的研究是成功的,这一点,已是无可置疑的了,在潘夫人的日记中,有着那么明确的记载,何以白素还说他们的工作是失败的呢?

  我想叫白素来问,但是看她睡得那么沉,所以没有叫她,只好心中纳闷。

  一直到了中午,白素才醒来,我一听到卧室中的声响,就冲了进去,白素还在伸着懒腰,道:“你看到我留下的结论了!”

  我道:“看到了,我正在等着你的解释!”

  白素笑了一下:“那至少得等我洗了脸!”

  我笑了起来:“好啊,要卖卖关子?”

  白素没有说甚么,我又等了她十分钟,她自浴室中出来,我们一起坐在阳台上。

  白素道:“我说他们失败,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而言的,在他们的立场而言,他们成功了。或者说,潘博士夫妇自以为成功了!”

  我有点不明白,望着她:“这又是甚么意思?”

  白素忽然将话题,岔了开去:“在这世界上,真有好人、坏人之分么?”

  我呆了一呆:“当然是有的,而且每一个人的脑部活动,如果真的通过仪器的记录,也的确可以展示不同的曲线。”

  白素点着头:“确定这一点:假定好人和坏人的脑电动记录有很大的差异,王亭是犯罪分子,当潘博士夫妇开始记录他的脑部活动之际,和他们自己大不相同,但当他们自以为成功之际,王亭和他们的思想活动,几乎相同,是不是?”

  我点头道:“是的,所以他们成功了!”

  白素望着阳台下的草地:“问题就在于:潘博士夫妇是不是好人?他们的脑电动曲线,是不是好人的记录曲线?”

  我呆住了,我未曾想到这一点!

  潘博士夫妇,一直将王亭的脑电动记录,和他们自己的作比较,结果几乎相同,他们就认为成功了。而他们的目的,是要将王亭的犯罪思想去掉,成为一个好人。他们要创造一个新的、没有犯罪思想的人,而这种人,是以他们自己作为蓝本的。

  可是他们自己,是怎样的一类人呢?他们计划周密,使得一个抢匪上了他们的钩,成为他们的实验品,他们利用活人来作研究,他们的野心大到要改造整个人类,要改写人类的历史,他们算是甚么类型的人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情实在已经很明白了,潘博士夫妇,的确是成功了。他们将一个普通的抢劫犯,改造成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人:深谋远虑、残忍、不顾一切后果、野心极大的人这个人,就是现在的王亭。所以,王亭才作了那么周密的布置,将潘博士夫妇杀死了。

  看来,只怕潘博士夫妇至死还想不到这一点,他们绝想不到,他们想要创造一个好人,可是结果,创造出来的人和他们一样!

  我缓缓吁着气,虽然我没有说甚么,但是白素在我的神情上,已经完全可以想到,我已经将所有的事,全然想通了!

  白素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不论是甚么人,当他想到要改造他人思想的时候,总是以他自己的思想活动作为典范,要人人都变得和他一样,单就这一点而论,其意念已经极其可鄙,远比抢他人财物,伤害他人身体为甚!”

  我仍然没有说甚么,只是点了点头。

  要改造他人的思想,控制他人的思想,那毫无疑问是一种犯罪行为,这种犯罪行为,自然比抢劫、伤人,来得严重得多!

  草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灿烂,我缓缓地站了起来,心头极其沉重。

  我没有再去见王亭,因为我再也不想去想这件事,整件事,实在太丑恶。

  事情本来是结束的了,但是还有一点小小的意外。王亭在审讯中,竭力替他自己辩护,说他是先被禁锢,然后在逃出来的时候,受了阻挠,是以才失手杀人的。可是结果,他仍然被判死刑。

  在他死刑被执行之后的第二天,杰克上校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道:“王亭在临刑之前,有一封信给你,你是自己来拿,还是我派人送来给你?”

  我略呆了一呆,道:“信很长么?”

  杰克上校道:“不,只不过是一张便条。”

  我道:“那么,请你在电话里念给我听好了。”

  杰克道:“好的,请你听着:卫先生,我无辜,任何人在受了我这样的遭遇之后,都会做出比我的行为更可怕万倍的事情来,是你使我走进煤气室的。”

  我听到这里,不禁“哼”地一声:“这算甚么意思,他还想向我报仇?”

  杰克笑了一下:“你听下去: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来的计画,我原来的计画是,继续他们的研究,那真是可以创造一个思想完全不同的人,可是,这种伟大的创造,却叫你破坏了。”

  我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真可以说至死不悟!”

  杰克也跟着我叹了一声,我当然没有任何负疚,只是感叹于潘博士夫妇的遗毒之深而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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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三位伟人之死

  有人说,人类世界将来使用的力能,一定是原子能,也有人认为,一定是太阳能,但是我却认为,如果我们所说的“将来”,是真正的将来的话,那么,人类世界所广泛的应用的,一定是磁能。

  以陆上的交通工具而论,现在的汽油内燃机车辆,其构造复杂,使用不便,可以说落后之极,进一步的发展,必然是摒弃内燃机,改用电,电汽车已经开始从实验室到达街头了。从电汽车再进一步,就一定是原子能汽车,再进一步,可能是太阳能汽车,然而,再进一步呢?那就要轮到磁力汽车了。

  为甚么说磁力将为人类最后应用的力量呢?因为地球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磁场,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受到磁力的影响,在人类还未曾普遍应用磁力之前,不容易觉察到这一点,但当一旦普遍用磁力的时候,就可以发现,宇宙对于地球人,是多么地仁慈,竟赐予地球人以如此永恒存在,用之不竭的力量。

  再以汽车为例,原子能汽车,自然要在汽车内部,装置小型的核反应器,作为动力的来源。太阳能汽车,也一定要装置吸收太阳能的仪器。但是磁力汽车,却根本不需要任何机器,简单到只要在车头装置一块可以和地球两磁极发生作用的磁铁就可以了。自然,这块磁铁,要可以转换方向,利用同性相拒、异性相吸的原理,来改变行车的方向,也要有一套煞掣,来控制车行的快慢。也就是说,这样的磁力汽车,如果不加任何控制的话,它就会一直向一个方向驶,就像我们用线吊起一枚有磁性的针,永远向着南、北两个方向一样。

  自然,这是将来的事,但磁力是如此之现成,人类必然曾在这方面大动脑筋,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磁力是最奇怪的力量,所有的力量,都是动态的,但磁力却是静态的,它自然而然存在,全无迹象可寻。

  最近的一则消息,美国加州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斯蒂华特和他的几个学生,根据罗伦斯电磁推拒原理,发明了没有螺旋桨的小潜艇。他们利用电力,使得海水中产生磁力线,整个海水便成为他们潜艇的马达,磁力线之间的推力,可以将这艘百九磅重的潜艇,以每小时二里的速度前进。这可以说是人类应用磁力的先声。

  最普遍的有磁性的物质是金属,而金属之中,又以铁来得最容易接受磁性的反应。

  其他的金属,镍、钴、锰(顺磁质)、铋、锑、汞、锌(反磁质)等,也都受磁性的作用,或迎或拒。

  科学家已经发现,磁铁之所以有磁性,是由于磁铁与普通铁的铁分子排列有异之故,磁铁的铁分子排列整齐,各异极互相衔接。所以磁铁如果加热,或受猛烈的震汤,分子排列的整齐消失,磁性也随之消失。

  人类现在还未曾尝试将其他金属的分子作同样的排列,如果开始作那样的工作,那么,就可以出现磁性的金、磁性的银,甚或至于磁性的非金属。

  等到有一天,出现了磁性的非金属之时,那么,人类的生活,就会起极大的转变。

  试想,如果有磁性的水,那么,一切水泵,还有甚么用?只要利用磁性,将水汲上来就可以了,如果水能磁化,那么,要抽乾太平洋的海水,也不是甚么难事。

  说了很多题外话,当然,是因为我以下所叙述的那个充满了神秘气氛的故事,和磁力有关。

  广场上挤满了人,阳光灿烂,虽然天气并不是太热,但是在长时间的等待,毫无掩遮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人丛之中,也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感觉了,可是,只见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并不见聚集在广场上的人散去。

  广场在一座博物院之前,那座博物院的仿希腊神庙式的宏伟建筑才新落成。院中陈列的物品,也经过各方面的搜罗、捐赠,连日来报章上的介绍,已经使人想要先睹为快,再加上来主持博物院开幕仪式的,是特地自远道请来的几个知名的科学家,人们更希望一睹他们的风采,所以才形成了广场上的人潮。

  我也挤在人丛中,看来,主持开幕仪式的大科学家迟到了,因为现在已是下午三时,而预定的开幕时间是一时半。

  我抹着汗,无法退出去,只好等着。我的心中在想,电影明星迟到,那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而着名的科学家居然也迟到,这未免令人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显然不是我一个人有那样的想法,这一点,可以从人潮中不断爆发出不满的──声,得到证明。

  时间在慢慢过去,踮起脚来向前看去,可以看到博物院的职员,忙碌地在进进出出,看来,他们也等得有点焦急了,我在想,一定有甚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又等了十分钟左右,只见一个穿着礼服的老人匆匆走了出来,他是一位着名的学者,博物院的院长,他来到了预先安排好的讲台前,那本来是准备给那三位远道而来的科学家,发表简短演说用的,两排扩音器在台上整齐地排列着。

  当院长站定之后,广场上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人们可以清楚地听到院长所发出的浓重的喘息声,聚集了几十人的广场,在那一刹间,变得静得出奇,然后,才听到了院长乾涩的声音。

  院长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他道:“各位市民,有一个极不幸的消息,我很难过,竟要我来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的三位贵宾,他们的飞机,在海上失踪,有渔船目击,这架飞机坠进了海中!”

  院长讲到这里,人丛中“轰”地炸开了不绝的惊呼声、叹息声,有不少神经质的女性,甚至失声叫了起来,或是哭泣了起来。

  我也不由自主,大叫了一声。

  我看到许多人,站立在院长的身后,等到人丛中的声音,渐渐静了下去的时候,院长才继续道:“这三位杰出的科学家,人类文明的先导者,他们的名字是……”

  院长的话,已没有法子再听得见,人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每一个人都发出叹息声、唏嘘声,淹没了院长的话声。

  群众心理本来很难理解和推测的,在开始的时候,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是以打消了参观博物院的念头,而向外走去,当他们一走的时候,心灵上受了噩耗震动的人,便跟着他们。终于变得几乎所有的人全走了。

  我本来是在广场中间的,当人潮四面八方推涌之际,我也被挤着,身不由主,向外走去。但是,当我来到了一根电灯柱之旁时,我便抱住了那根电灯柱,任由人像水一样,在我身边流过去,我不再动。

  这三位科学家遇难的消息,对别人,造成甚么样的震动,我不清楚,在我心中所造成的震动,难以言喻,他们全是最杰出的人物,正像院长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们是人类文明的先导者,他们如果遭了不幸,那是全人类的重大损失。

  所以我不想走,我还想获得进一步的消息。

  等到广场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十个人时,我向博物院走去,许多记者围着院长,在探询消息,院长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走上了石阶,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就在博物院工作。

  我来到他的身边,他抬起头来,木然地望了我一眼,喃喃地道:“太意外了!”

  “于范,”我叫着他的名字,“搜索工作,应该已在进行了?”

  于范摇着头:“没有用,据目击的渔民说,飞机直冲进海中,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下,都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于范讲到这里,略为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就算一条鱼,那样跌进海中,也淹死了。”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而我也一点不感到好笑,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于范苦笑着:“刚才院长已经宣布博物院正式开放了,你要进去参观么?”

  我摇了摇头:“不,多谢你了!”

  我甚至不走进博物院去,就转身下了石阶,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中。

  一进家里,就听到收音机的声浪很大,正在报告三位着名科学家飞机失事的新闻。

  白素坐在收音机前,表情严肃,直到我到了她的身后,她才抬起头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她道:“这里面,不会有甚么阴谋吧?他们三个都太重要了!”

  我苦笑着:“我不过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已。”

  白素有点愤慨地道:“如果因为阴谋,而令得这三位科学家致死,那么,实在太丑恶了。”

  我没有说甚么,只是听着收音机中的报告,报告员是在直升机上,而直升机则是在海上,进行搜索。我听得报告员在说:“到现在为止,搜索一点结果都没有,据有关方面称,这三位科学家中的一位,还携来了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是赠给我们的博物馆的,这件东西是甚么,事先并没有宣布,据说,是一个居住在彼邦的移民,捐赠出来的。

  现在,这件宝贵的礼物,已经和这三位科学家一起长沉海底了!“

  我不禁有点愕然,大声道:“胡说,飞机一定可以打捞起来的!”

  收音机的报告员,自然听不到我的话,仍然在叙述着海面上发生的事情。从他的报告转来,海面上的天气极好,而飞机也一直在顺利飞行,照说,是绝不应该无缘无故跌进海中去的。

  然而世事就是那么不可测,这架飞机,毕竟跌进海中去了。

  当晚,所有的晚报都报导着这不幸的消息,电视台的新闻片,也延长时间,我一直听新闻报告到午夜,仍然未曾听到发现飞机的消息,只知道,几艘小型潜艇已经出动。

  这件意外虽然令我大受震动,感到这是人类极大的损失,然而整件事和我不发生关系。

  如果事情自始至终和我不发生关系,那么,自然地无法成为故事,将之叙述出来了。

  就在我听完了最后新闻报告,已经午夜的时候,门铃突然响起。

  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衣着都很名贵,如果单从衣着上来判断,他们都应该是上等人。但是,我一看到那两个陌生人,却立时可以肯定,其中有一个有教养、有地位,另一个却只是个粗人。

  我并没有让这两个陌生人进来,只是问道:“找谁?”

  那个被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找你!”

  我的声音很冷淡:“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

  另一个微笑着:“卫先生,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我们的确不相识,但我们慕名来访,有一件事情,想请卫先生帮忙!”

  那时,白素也走了出来,对那两个陌生人,我始终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戒心,是以我仍然不让他们进来,只是道:“阁下是──”

  那人道:“我是一家打捞公司的主持人,这是我的卡片。”他取出了一张卡片来,交在我的手上。

  我向卡片看了一眼,只见卡片上印着两个衔头,一个是“陈氏海洋研究所所长”,另一个则是“陈氏海底沉物打捞公司总经理”,这个人的名字是陈子驹。

  我看了看卡片,又抬起头来,这位陈子驹已然指着另一个我认为是粗人的那个道:“这一位,是方先生,方廷宝,他是着名的潜水专家。”

  方廷宝,我听见过这个名字,并且知道他是远东潜水最深,潜水时间最长的纪录保持者。是以我忙道:“原来是方先生,请进来。”

  我请他们坐下,方廷宝不断打量着我客厅中的陈设,而陈子驹则神情犹豫,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我说话才比较恰当。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只好开门见山,提出询问:“两位来,有甚么指教?”

  陈子驹道:“我和方先生两个人,设计了一种圆形的小潜艇,这种小潜艇,可以在深海中灵活地行驶,用来做很多事情。”

  我皱了皱眉,陈子驹的话,听来完全不着边际,所以我略带不满:“陈先生,你来找我。是为了向我推销你们发明的小潜艇?”

  陈子驹忙道:“不,不,当然不,我只是想说明,在任何打捞工作之中,有了这样的小潜艇,甚至在夜间作业,也和白天一样!”

  我皱眉更甚:“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子驹吸了一口气:“那三位着名的科学家,他们的飞机,沉进了海底,这一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我一听得陈子驹那样讲法,便不禁怦然心动:“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陈子驹讲话,慢条斯理地,看来,他喜欢将每一件事,都从头讲起:“现在,军方和警方,都在搜索打捞,我的打捞公司,只不过是一间民营公司,我想,如果由我的打捞公司,先发现了沉入海中的飞机,那么,这是一个替公司宣传的最好机会。”

  我的心中多少有点愤怒,利用这样的不幸事件,来替自己的公司宣传,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一件高尚的事情,所以我的反应是沉默。

  陈子驹忙又道:“卫先生,或者你还不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是说,我们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人员,他们可能永远找不到沉入海底的飞机,但我们可以!”

  我冷冷地道:“那你大可以向有关当局申请,参加打捞工作!”

  方廷宝直到此际才开口,他有点悻然地道:“我们试过,但被拒绝,所以我们才决定自己行动,我们一定能有所发现。”

  我的怒气已渐渐平复,因为能及早将跌进海中的飞机找出来,是一件好事。

  我点着头:“你们可以去进行──”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这件事,你们似乎不必来征询我的同意。”

  方廷宝立即道:“我需要一个助手!”

  我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可是我的心中,却更增疑惑,我道:“这更不可能,陈先生主持一个打捞公司,难道找不到别的潜水人?”

  陈子驹道:“有,我们公司中一共有十二个潜水人,但是除了方先生一人之外,其余的人,都难以担当这个任务,所以我们想到了卫先生,想请你帮忙,卫先生的名气大,本领高,我们一直佩服。”

  我思疑着,并不立即回答。陈子驹给我戴了一连串的高帽子,但是我却绝对没有飘飘然的感觉,我反而感到事情更加古怪。或者直接一点地说,我感到方廷宝和陈子驹两人来看我,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在我保持沉默的时候,方廷宝又道:“卫先生要是答应的话,我们立时出发,我相信,在天亮之前,我们就可以有结果了!”

  能够在天亮之前,找到那三个科学家所乘的飞机,这是一个极度的诱惑,但是我却立时摇了摇头,而且,为了试探他们的真正目的。我道:“我看我们之间的谈话,应该坦白一些。”

  陈子驹却误会了我的意思:“当然,卫先生如果参加我们的工作,我会付给酬劳,不论有没有结果,都是一样,我可以先付一半,你喜欢现钞,还是支票?”

  我连忙作了一个手势,阻止他伸手入袋取钱出来:“你误会了,我自知不够资格,参加深海打捞工作,你们的心中,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

  我讲到这里,只见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互望着,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

  我知道我的话,已说中了他们的心事,是以我立时又道:“而你们仍然要来邀我一起去,请问,有甚么真正目的?”

  我的这个问题一出口,他们两人,不仅是尴尬,简直有点不安!

  我道:“除非你们据实答覆,不然,你们决不会有甚么收获。”

  陈子驹叹了一声:“卫先生,要瞒过你真是不容易,是这样,我们知道你对于一切神秘的事情,有着丰富的经验……”

  我听得他那样说,不禁陡地一呆:“这次坠机,有甚么神秘?”

  陈子驹摊着手:“三个知名的科学家,天气又好,飞机忽然失了事,这还不够神秘么?”

  听得陈子驹以那样空泛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心中不禁冷笑了起来。陈子驹太滑头了,我几乎立时可以肯定,他一定知道有关这架飞机失事的原因,只不过他却瞒着我,不肯讲给我听。

  虽然他曾说,要瞒我是十分困难的事,装出好像已被我逼出了说真话的样子,但是那只不过是他的手法之一而已!

  然而我也知道,这时候向他逼问,一定不会有甚么结果,他不会向我说甚么的。

  要明白他所说的“神秘”,究竟是甚么意思,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他的邀请,参加他们的工作,看看他们究竟准备出甚么花样!

  对付滑头的人,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滑头,所以尽管我的心中,已经知道他根本不曾说实话,但是在表面上,我却装出十分同意的神情来:“是的,这件事,真可以说是十分神秘!”

  陈子驹高兴地道:“卫先生已经答应了?我们立时可以行动,我知道,军警的联合搜索,在晚上停止,我们可以趁机进行。”

  我还在装着考虑,可是那时,我的心中却更可以肯定陈子驹在讲鬼话,他的话中,破绽实在太多!

  要知道,搜索一架跌进海中的飞机,那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军警的联合行动,未有发现,原因是无法确定飞机堕海的正确位置。

  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当然使用海底探索仪,除非陈子驹已掌握了详细的飞机堕海资料,不然,他怎会那样有把握?

  而陈子驹只不过是一间民营打捞公司的主持人,他有甚么办法可以知道飞机堕海的详尽资料?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甚至已不可避免地将飞机失事和陈子驹连在一起了。

  有了这样的联想,我更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但是我还是假装考虑了很久,才道:“

  我想,只怕我不能胜任!“

  方廷宝忙道:“卫先生,我有你的潜水纪录,知道你一定可以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

  我心中的疑惑,又增加了几分。的确,我有着不错的潜水纪录,但是我也知道,我决不以潜水出名,而且,我的潜水纪录,在一个业余潜水者而言,已很不错了,但是也决不应该得到一个职业潜水者的推崇。

  由此可知,方廷宝他们来找我,是另有目的的,决计不是为了找一个潜水助手那样简单。

  可是,他们究竟有甚么目的呢?我却又没有法子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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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5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06:02
  第二部:受邀请找寻沉机

  在那样的情形下,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走一步瞧一步,看他们的葫芦之中,究竟是在卖些甚么药!

  所以我道:“既然你认为我可以有资格,我很有兴趣!”

  一听到我已答应了,他们两人,互望着,显得很高兴,我又试探地问道:“是不是那飞机中有着甚么特别的东西,所以才引起了你们的兴趣?”

  方廷宝忙道:“不,不,没有甚么特别的东西。”

  他那样忙于掩饰,只有使我的心中更疑惑,我不再问,免得他们知道我在疑惑,反倒使我不容易获知真相。

  我可以肯定他们在利用我,愚弄我,而我则装着根本不知道,唯有这样,我才能更有效地反击企图愚弄我的人!

  我道:“那么,我们该出发了,我的潜水装备,只怕不足以应付深海的打捞工作!”

  方廷宝道:“不怕,我们有一切的设备!”

  我又道:“那么,请你们稍为等一下,我去和妻子说一说必须深夜离家的原因。”

  我一面说,一面装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来,他们也都笑了起来:“最好别太久!”

  我将他们两人,留在客厅中,自己上了楼,到了书房中,我之所以要离开他们一会,一则是因为我需要一个短暂时间的寂静,以便将这件事情,从头至尾地想一遍。二则,我还要带一些应用的小工具,以备不时之需。

  我在书房大概逗留了七八分钟,在这段时间内,我的确将整件事好好想了一遍,仍是不得要领,我带了几样小巧的工具,下了楼。他们两人,已经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接着,我们就出了门,登上了一辆极佳的汽车,由方廷宝驾驶,疾驶而去,一直到码头,我们之间,都保持着沉默,没有说甚么话。

  到了码头,我看到一艘四十尺长的白色游艇,停在码头边,从我的经验而言,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艘性能颇佳、非同凡响的游艇。

  只有我和方廷宝两人,登上游艇,陈子驹伪托有事,慢一步再来,我心中冷笑,也不去戳穿他。游艇离开码头,速度渐渐加快,终于码头上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我从甲板上回到了驾驶舱中,游艇仍在向前疾驶,我道:“方先生,只有我们两个人!”

  方廷宝很显得有点神色不定,他“嗯”地一声,表示回答。我又道:“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下水的话,那么,谁在水面上接应?”

  方廷宝咳嗽了几下,他的那种咳嗽,显然是在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我立时又逼问道:“方先生,你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问,如果我们两个人都下水的话,那么由谁做接应工作?”

  在我的逼问之下,方廷宝才勉强回答道:“你别心急,还有人在前面和我们会合!”

  我心中暗忖,事情已快到揭盅的时候了,方廷宝还有同党在前面,那么,我就必须趁现在只有方廷宝一人,比较容易对付的时候,更多了解一点事实才好。

  是以我立时又问道:“在前面的是甚么人?”

  方廷宝显得有点不耐烦,他粗声粗气地道:“你问得实在太多了!”

  我知道,对付方廷宝这种人,是绝对不能够客气的,是以我陡地出手,五指一紧,抓住了他的后颈,我的拇指和食指,分别用力捏住了他颈旁的动脉,手臂一缩,将他整个人硬生生自驾驶盘前,扯后了一步,厉声喝道:“回答我的问题!”

  方廷宝的体格很强壮、魁伟,如果我和他对打的话,只怕很要费一些功夫,才能将他制服。但这时,我在他身后,猝然发难,方廷宝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他一被我扯开了一步,在他的脸上,立时现出了骇然欲绝的神色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狠狠地瞪着他:“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方廷宝高声叫了起来:“放开我!”

  我非但不放开他,而且手指更紧了紧:“说,不然,我可以轻易扭断你的颈骨!”

  方廷宝骇然道:“别那样,我说了,我们接到委托,去打捞那只飞机!”

  我道:“那么,关我甚么事?”

  方廷宝道:“我们的委托人,指定要你一起去,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委托人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们只是约定了在前面相会!”

  我呆了一呆,这倒是我全然意料不到的一个变化。

  方廷宝他们,原来并不是主使人,主使者另有其人!

  我道:“你们来找我的时候,为甚么不说明这一点,而要花言巧语?”

  方廷宝苦笑着:“怕你不肯去,那么,就接不到这笔生意了!”

  我松开了手指,在松开手指的同时,我伸手用力向前推了一堆,又将方廷宝推得向前跌出了一步,然后才道:“你知道我是不够资格参加这种专门的打捞工作的,是不是?说!”

  方廷宝用力揉着后颈,一脸怒容,可是他却也不敢将我怎样,只是愤然地道:“你当然不够资格,真不明白我们的委托人为甚么一定要你参加!”

  我迅速地转着念,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必须肯定方廷宝刚才所讲的,是不是实话,我立时有了肯定的答案,我相信他的话。

  我既然相信了他的话,那么,我和他的敌对地位,就已经不再存在了。

  所以我道:“那么,对不起,我必须保护我自己,请原谅我刚才的行动!”

  方廷宝仍然愤怒地闷哼着,不再出声。

  我又道:“你是一个潜水专家,你可想得到为甚么委托你们去打捞的人,一定要我参加?”

  方廷宝的声音很愤然:“那我怎么知道,反正就要和他们会合了,你自己可以去问他们!”

  方廷宝一面说着,一面向前指了一指。

  海面上是漆黑的,但是循着他所指,我看到有一盏灯,大约在五百码之外,一闪一闪,那盏灯离海面相当高,看来在一支桅杆之上。

  而方廷宝驾驶的游艇,那时也正在向着这盏灯,疾驶了过去。

  我顺手拿起了驾驶控制台上的一具望远镜,向前看去,我看到在前面,停着一艘双桅游艇,那艘船足有一百尺长。

  黑暗之中,虽然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船上有着不少人。

  不一会,那艘艇上,还有人向着我们打灯号。

  而我们游艇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我放下望远镜,十分钟后,两艘船已经靠在一起,在那艘船上,跳下了两个穿着水手制服的大汉。那两个大汉肌肉发达,上衣绷在他们的身上,像是随时可以被他们的肌肉爆裂一样,那两个大汉一跳上了游艇的甲板,便齐声问道:“谁是卫斯理,跟我们来!”

  我一直在甲板上,方廷宝这时,也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

  老实说,我绝不喜欢这两个大汉的态度,他们的那种态度,就像是狱卒在监房中提犯人一样!

  但是我却忍着并没有发作,我只是转过头去,对方廷宝道:“方先生,奇怪,他们好像专门是在等我,而不是在等你这个潜水专家!”

  方廷宝“哼”地一声,也显得很不满。而我这样一说,我就是卫斯理,这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了,那两个大汉,竟直向我走了过来,一边一个,伸手挟住了我的手臂,推着我向前便走。

  刚才,他们那种恶劣的态度,我还可以忍受,但这时,他们那种恶劣的行动,我实在无法忍受了。

  他们两人,才推着我向前走出了一步,我便用力一挣,身子陡地向后一缩,他们两人,还未及转回身来,我已双拳齐出。我这两拳,攻向他们的脊柱骨,“碎碎”两声响,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身子,向前仆去,我立时踏步向前,横肘再攻。

  那两个大汉,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当他们的腰际,又被我的肘部,重重撞中之际,他们两人,一起发出惊呼声,“扑通”、“扑通”,仆出了船舷,跌进了海中。

  这一切,虽然只不过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但是对方的船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在船舷上。当那两个大汉落水之际,又有三四个人,跳了下来。

  同时,在那艘船上,有人沉声喝道:“怎么一回事?为甚么打起来了?”

  随着那一下呼喝,聚集在船舷上的人,一起向后,退了开去。

  而那几个跃下游艇的人。本来看情形,是准备一跃了下来,就准备向我动手的,但这时,他们也一起退了开去。我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船上,出现了一个身材矮胖,穿着船长制服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直视着我,我知道他一定就是特地要方廷宝邀我一起来的人。

  这时,那两个被我弄跌海去的大汉,已经在水中挣扎着,游到了船边。那中年人向他们厉声喝道:“我叫你们去请卫先生,为甚么打起架来了?”

  那两个大汉在水中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这时他们才冒上水面,如何答得上来?我立时道:“不干他们事,只是我不喜欢他们请我的态度!”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伸手直指那中年人:“同时,我也很不高兴你要见我的办法!”

  那中年人略呆了一呆,随即“呵呵”大笑了越来,道:“真是快人快语,请接受我的道歉,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很乐于与我会面!”

  我冷冷地道:“凭甚么?”

  那中年人道:“我叫柯克,人家都叫我柯克船长,当然,我不是那个发现柯克群岛的船长,我是我!”

  听了他这样的自我介绍,我不禁呆了一呆。

  我和警方的高层人员,有一定的来往,其中,杰克上校和我不知合作了多少次,也不知吵了多少次,我们见面时,从来也没有好言好语的。

  我还记得,有一次,杰克上校曾告诉我,现在,一样有海盗,其中有一个叫着柯克船长的,拥有最现代化的设备,在公海中出没无常,走私、械劫,连国际警方,也将之莫可如何。

  由于这个现代海盗的名字,和着名的柯克船长相同,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我实在再也想不到,今晚会见到了这样一个人物!

  既然要见我的是柯克船长这样的人物,那么,整件事,便变得更复杂了,而且,我还立时感到了严重的犯罪行为的可能!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立时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柯克船长,你要见我作甚么?不见得是为了提供资料,好让我写小说吧!”

  柯克船长仍是“呵呵”地笑着,他那种空洞的笑声,给人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感觉:“我知道你会将经历过的许多古怪事,记述出来,作为小说,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可以供给你一个很好的小说题材,请上来!”

  我审度着当时的情势,在柯克船长的身边,列着十来个大汉,在游艇上,也有四个大汉在。

  我虽然刚才一出手,就将两个大汉打得跌进了水中,但是我无法敌得过那么多人。

  而且,那些人既然是在柯克船长的船上,他们自然都是亡命之徒。柯克的船,是各地着名罪犯的最佳逃难所!

  不能力敌,我除了接受邀请之外,也就决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我向前走去,一面道:“我相信你的话,因为单只是和你这样的人会面,已经可以写成一篇小说了。”

  柯克船长仍然“呵呵”笑着,他走向前来,伸手拉我,当他的手抓住我的手之际,我立时感到这个身形矮胖,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握力之强,远在我的想像之上!

  他将我拉了上船,才对方廷宝道:“请上来,方先生,多谢你代请到了卫先生,来,我喜欢立即开始工作,不喜欢耽搁时间。”

  方廷宝显然也想不到他的委托人,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以很有点神色不定。他也上了船,我和他跟着柯克船长,一起来到了一间舱房之中。

  我虽然还未曾有机会参观这艘船的全部,但是我已有理由相信那艘船上,有着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可是当我走进那间舱房时,我却几乎笑了出来。

  那毫无疑问,是一间船长室,宽敞、豪华,可是它的一切布置,全是十八世纪的,置身其间,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一艘现代化的机动船上,而真的像是在一艘古老的海盗船上!

  柯克船长也看出了我的神情有点古怪,他摊着手:“觉得奇怪?没有办法,我是一个极其怀旧的人,我怀念海盗纵横七海的时代,那时,海盗就是海的主人,不像我现在那样,只是一个要靠东躲西藏,逃避追捕的小偷,所以我怀旧!”

  我冷冷地道:“你能够像老鼠一样地逃过追捕,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的话,可能很伤了他的心,是以在我讲完了之后,他瞪着我好一会,然后才道:“好了,从此之后,为了避免不愉快,我们不再谈这个问题,你们来看!”

  他说着,走到了一张桌子前,桌上摊着一大幅地图,柯克船长指着一处,道:“方先生,我知道你在这里,曾有过潜水经验。”

  方廷宝仔细审视了地图片刻:“不错,在这里,我曾深潜过三百五十尺。”

  柯克的手指,在地图上面南移,移到了许多插着小针的地方,道:“这里,便是军警联合在搜寻沉机的地方,他们一共派出了十二艘船,但是他们找不到沉机。”

  我沉声道:“为甚么?”

  柯克船长连头也不抬,十分平静地道:“因为沉机不在他们找的地方!”

  他的手指向西移,移出了寸许,照地图的比例即距离大约是十五哩,他道:“在这里!”

  我立时道:“你怎么知道?”

  但是柯克船长却并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自顾自道:“这里的水深六百尺以上,方先生,你认为找到沉机的机会是多少?”

  方廷宝沉吟着:“那很难说。”

  他一面回答柯克船长的问题,一面望了我一眼,我又道:“我绝非深海潜水专家,你找我来干甚么?”

  柯克船长仍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方先生,请你和我的大副去联络,准备下水,我已下令驶往沉机的地点了。”

  直到柯克船长如此说了,我才感到,船的确已在向前驶,可能速度还很高,但由于船身极其稳定,是以若不是他说了,还当真觉不出来。

  方廷宝的神情很害怕,他像是决不定如何做才好,柯克船长的态度仍然很客气,但是他的话中,已然有了命令的意味:“请出去,我的大副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了!”

  方廷宝神情犹豫地望着我,我虽然是被他骗到这里来的,也很卑视他的为人,可是,这时我却很可怜他,他显然完全没有那样的经验。

  我道:“方先生,你放心,柯克船长虽然是着名的海盗,但是他目的是要你工作!”

  方廷宝苦笑着,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船长室的门关上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吁了一口气:“你知道么?我讨厌和蠢人在一起,和愚蠢的人在一起,我会不能控制自己的紧张!”

  我冷笑道:“多谢你将我当作聪明人!”

  柯克船长指着一张安乐椅:“请坐!”

  他自己,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那架飞机中,有三个着名的科学家──”

  本来不知有多少疑问要问他,但是他一坐下来,就已开始谈到了问题的中心,是以我也不再发问,由得他讲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柯克船长又道:“那三个科学家之中,有一个齐博士,他带了一件礼物,是赠送给博物院的,你知道那是甚么东西?”

  我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齐博士保守秘密,没有人知道。”

  柯克船长道:“我知道,那是一个中国人,交给齐博士,要他送给博物院的。当这件东西,未到齐博士手中的时候,有人曾经出极高的价钱,向这个中国人购买这件东西,可是他不肯脱手!”

  柯克船长讲到这里的时候,略顿了一顿,才补充道:“你们中国人的脾气真古怪,叫人难以理解。”

  我冷笑着,并不和他辩论有关中国人的性格。

  柯克船长又道:“那方面的价钱十分高,可是得不到,他们知道那东西到了齐博士的手中,于是,就只好用最不得已的办法了!”

  我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向上升,我涨红了脸:“谋杀!”

  柯克船长皱了皱眉:“你不必对我大声叫嚷,弄跌飞机的并不是我,是某方面的特务,在他们而言,弄跌一架飞机根本是一件小事,他们甚至可以挑起战争,那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瞪着他:“你扮演的又是甚么角色?”

  柯克道:“我在飞机失事之后,才接到委托,要在飞机之中,将那东西取出来,交给他们。”

  我霍地站了起来:“那和我有甚么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听我说下去,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当我接到这样的委托之际,我的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问题来──”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来,表示对他所讲的话,一点也不惑兴趣。

  但是,柯克船长却一点也不在乎我这个听众的反应如何,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想到的问题是: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脸上的神情尽管仍然同样厌恶,但是我的心中却也不禁在想:的确,这是一个很令人感到兴趣的问题,那东西究竟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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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云南石林远古臆想

  我还在想,由此可知,柯克和我,至少有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和他,都是好奇心极强烈的人。

  柯克船长在继续说下去:“这的确是个很耐人寻味的问题,你想,某方面的特务所感兴趣的,应该是走在科学尖端的东西,而那玩意儿,是要被送到博物院的,某国的特务为甚么会对一件老古董发生了那么强烈的兴趣,你不以为事情奇怪么?”

  我心中暗叹一声,我对柯克的抵制失败了,我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会说话,而且,他深切了解对方的心理,他已找到了我这个好奇心极强的人的弱点,使我不能不接受他的话!

  我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是的,那太奇怪了,看来极不调和。”

  柯克船长道:“所以,我才接受了这件任务,更何况对方出的价钱,是如此之高。”

  我不但不再厌恶他,而且,有点开始喜欢他的坦白。他摆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钱,为了对自己有利,甚么都做,那反倒容易应付得多了,老实说,他至少比将我骗到这里来与他会面的陈子驹和方廷宝这两个人,要可爱得多了!

  我再和他讲话时的语气,也减少了敌意,而变得和他讨论起来,我问道:“既然你有了那样的好奇心,你难道未曾向对方询问一下,那究竟是甚么?”

  柯克船长点头道:“我问了,但是他们不肯说。”

  我笑了起来:“算了,你有办法令他们说出来的,是不是?”

  柯克船长也笑了起来:“的确,我曾用了很多方法使他们说出来,但是他们坚持不肯说,不过我自己有自己的办法,我作过一番调查,对那件东西的来龙去脉,多少有了一点概念。”

  我被柯克船长的话,引得心痒难熬,忙道:“那么,是甚么东西?”

  柯克船长道:“在中国,有一个地方,叫云南?”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不明白何以柯克船长忽然在现在这种情形之下,提起中国的云南来,但是他既然提起了中国的一处地方,作为一个中国人,总应该有多少表示,是以我道:“是的,云南省,那是中国许多美丽的省份之一,你提起它来,是甚么意思?”

  柯克船长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在云南省东部,有一个地方叫路南?”

  我又点了点头,道:“是的。”

  我一面回答着他,一面心中,不禁十分奇怪。老实说,像柯克船长那样的海盗,知道中国有个云南省,已经不容易了,至于自他口中讲出云南东部的路南地方来,简直令人惊奇了。

  柯克船长含笑地望着我:“你是一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中国云南省的路南地方,有甚么着名的东西?”

  我也笑了笑:“自然知道,路南有举国闻名的石林,那是景色最奇特的地方,成千上万奇形怪状的石柱,耸立在地上,有的高达十几丈,那是地质学上喀斯特现象形成的一个奇景。”

  柯克很有兴趣地听着:“你去过?”

  我道:“去过,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事,和路南石林,有甚么关系?”

  柯克船长道:“你等一会就可以明白了,请你多对我说一些石林形成的事。”

  我皱了皱眉,因为我一时之间,实在猜不透柯克船长究竟是为了甚么,将路南石林,和三个知名科学家坠机,某国特务的阴谋这几件看来完全风马年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

  我自然心急地想获得答案,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不是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是不会再往下说的,是以我道:“路南石林的景象,极其雄伟,石林的形成,有不少美丽的传说──这些全是神话,其中之一,和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有关,关于八山──”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中国的神话传说太多了,各个神话人物之间的来龙去脉,牵涉着许多不同的故事,除了生长在中国,从小就听惯了这种传说的人,才弄得清他们的关系之外,我认为一个外国人,根本无法弄得明白。”

  柯克船长道:“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于是不再说路南石林形成的神话,我道:“从科学的观点来看,石林这片地方,它的面横,约有二十平方里,原来是海底,那些石头,是海底的巨石,经过了亿万年海水的侵蚀。后来由于地壳变动,海水变成了陆地之后,大石见到了阳光,这些大石全是石灰岩,容易风化,脆弱的部分,经过了上亿年的风化而消失,剩下的就是千奇百怪的石柱,这种现象。在地质学上称为「喀斯特」现象,世界各地都有,在南斯拉夫,也有一大片喀斯特现象形成的自然奇观。”

  柯克船长一直用心听着:“那些石柱,自然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了?”

  我道:“自然,地质学家的估计是,两亿八千万年之前,它已形成了!”

  柯克船长像是十分向往地道:“它们的历史,实在太久远了!”

  我好奇地望着他:“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路南石林,只不过是集中了许多形状奇特的石头。形成了一个奇丽的景色而已,它们的年龄,并不是特色,地球上任何一块石头,都有上亿年的历史。”

  柯克道:“是,可是它们不同。普通的石头,并没有被风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是说,石林中的石柱,从海底到了陆地,又经过风化作用,本来是深藏在海底的石头中心部分,现在暴露在空气之中了。“

  我呆了片刻:“我仍然不明白你的意思。”

  柯克船长忽然变得异常兴奋了起来,他挥着手道:“你真的不明白?要是在三亿年前,海底的一块巨石中心部分,藏着一件秘密的东西,经过三亿年之后,这件秘密东西,就可能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又呆了片刻,才道:“船长,你的想像力,实在太过丰富了!”

  柯克船长摇着头:“卫先生,你太令我失望了,照你以往的纪录来看,你决不是用这样的话来回答我的人!你应该同意我的想法!”

  我耸了耸肩:“并不是不同意你的想法,你准备到路南石林去,在每一根石柱上,检查有没有甚么秘密东西,暴露在石柱之外?”

  柯克道:“事实上我不必要那么做,因为有一件东西,已经被人发现,而且,正是我们现在要去找的!”

  我陡地站了起来。

  在那刹间,我心中的惊讶,当真是难以形容的。

  柯克道:“现在你一定完全明白了,刚才我已经说过,那件本来该陈列在博物院中的东西,是由三位科学家带来的,而那件东西,原来属于一个中国人,根据我了解的结果,那位中国人,是在一次路南石林的旅行之中,从其一根石柱上敲下来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半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甚么?”

  柯克船长笑了起来:“这也正是我的问题,那是甚么?请别轻视我,我的了解工作做得十分广泛。那位中国人是一个大富翁,有一幢很大的房子,那东西曾作为他厅堂的装饰,我甚至已约晤了见过那东西的人,据说,那是一块形状十分奇特的石头,但是在石头中,有一个圆形的球状物露出来,那球状物大小,约有一尺直径,露出的部分,不足六分之一,看来相当光滑,像是一个制作极精美的金属球。”

  我道:“太有趣了,某国特务,何以会对之有了兴趣?”

  柯克船长道:“那是我的推测,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一个特务,看到过那东西,感到这东西有研究的价值,是以发生了兴趣。”

  我摇着头:“船长,你的推测太肤浅了,如果他们仅仅认为那东西有研究的价值,他们决不会因之而谋杀了三名科学家,并毁了一架飞机,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对那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

  柯克点头道:“你说得对。”

  我道:“那位中国人,他为甚么宁愿将这东西送给博物院,而不愿高价让给某国呢?”

  柯克道:“第一,他有钱,不在乎钱。第二,他极其憎恨某国。”

  我叹了一声:“于是乎,造成了三个科学家沉身海底的悲剧。”

  柯克船长没有立时说甚么,船舱中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我又道:“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找我干甚么?”

  柯克船长道:“我读过许多你的记述,知道你是对一切怪诞的事有兴趣,而且想像力丰富,你相信任何寻常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我需要你这样的一个助手。”

  我并没有立时表示我的意见,柯克船长又道:“或者,我的说法应该修正一下,我需要你的帮助,因为你有处理不可思议的怪事的经历,我不知那东西是甚么,如果有你在一起,那么,就好得多了!”

  我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指那个球形体?你以为里面会是甚么?”

  柯克船长摊着手,道:“我不知道,完全无法想像,你想,石林形成,已有将近二亿年的历史,那东西的年龄,至少在二万万年以上,我怎能想像得出里面是甚么?可能是史前怪兽的巨蛋──”

  我不等他讲完,便笑了起来:“好了,别再往下说了,再讲下去,就变成第八流的幻想电影了!”

  柯克有点不满地瞪着我,我道:“船长,你或许不明白,中国人的手工精巧,世界闻名,我们能将象牙雕成二十三层,层层都可以转动的象牙球,要将一个球形物体,镶进石头中去,令它只有六分之一露在外面,那是容易不过的事!”

  柯克的神情,显得很愤怒,他的声音也提得很高,他道:“你不肯和我合作,还是你以前的一切记述,全是虚构的?”

  我立时回答:“两者都有!”

  柯克也站了起来,他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有点恶狠狠地瞪着我:“请你别忘记一点,刚才是你自己说的,某国特务一定对那件东西已有了初步的认识,是以才会做那样的事!别忘记,某国特务决不是笨蛋,他们全是最聪明的人!”

  我呆了半晌。在这以前,我已经承认过,柯克是一个十分会说话的人,这时,他用我的话来驳斥我,使我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我想了一想:“或许那东西真的很有研究价值,但和我不发生关系,甚至和你也不发生关系,因为就算你将它找到了,它也会立时落在某国特务的手中,他们不见得会请你我来一起研究!”

  当我的话说完之后,柯克船长忽然大笑了起来,他一面大笑,一面用手用力拍着我的肩头,道:“好朋友,你忘了一件事。”

  我翻着眼:“甚么事?”

  他大声道:“你忘了,我是柯克船长!”

  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那一刹间,我也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道:“船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准备欺骗他们?你明知他们不是好对付的!”

  柯克船长仍然笑着:“正因为他们不易惹,我去惹他们,那才够刺激,而且,国际警方既然找不到我,他们自然也没有法子找得到我!”

  我的脑中,那时真是十分混乱。三个科学家的死,沉在海底的飞机,某国特务的谋杀行为,一个富有的中国人送出来的东西,中国云南的路南石林,一个球状物,二万万年前的历史,这一切一切,在我的脑中纠缠着,使我的思想,极度紊乱。

  我当然极有兴趣来看看那东西究竟是甚么,那正是我的兴趣。

  但是当我想及我必须和柯克船长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宁愿舍弃我的兴趣了。

  所以,我在呆了半晌之后,摇着头,道:“对不起得很,我不想和你一起永远在海上流浪,如果你还可以称得上君子,那么,请你让我回去,不论你自己如何去做,都与我无关!”

  当我毅然拒绝了他的话之际,他显得极其愤怒,他涨红了脸,捏着拳头,甚至连指节骨,也正“格格”地发出声响来。

  当他在发怒的时候,他看来的确十分可怖。

  但是,等我把话讲完之后,他那种愤怒的神情,忽然消失了,他变得有几分沮丧,也有几分卑夷,挥着手,带点疲倦地道:“好,你走吧,算我找错了人,你可以走了,我不再需要你。”

  我立时向舱门口走去,当我打开门的时候,他忽然又道:“但是,如果你真对一切不可解释的事有浓厚兴趣,那么,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生之中,也遇到过不少奇特的事,但是我认为,这一件事,最值得仔细研究,也一定会有极其惊人的发现!”

  柯克船长的话,的确使我动心,但是他那种卑夷和看不起我的神情,却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是以我毫不客气地道:“祝你早日孵出一头恐龙来!”

  我不等他有甚么反应,就用力关上门,甲板上几个大汉,好奇地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已跳上了船舷,立即跳到了由方廷宝驾驶来的那艘游艇上。

  我也不去理会方廷宝了,我怀疑陈子驹和方廷宝两人,和某国方面,多少有一点联系,他们也有可能根本就是柯克船长的手下。方廷宝既然曾将我骗到这里来,我这时已可以离去,当然不必关心他了。

  我一上了那艘游艇,第一件事,就是抛开缆绳,柯克的船上,有很多人望着我,但是他们并没有阻止我。接着,我发动了引擎,游艇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弯,向前疾冲了出去,渐渐地,柯克的船已看不见了。

  当我驾着游艇,快近岸的时候,天气便变得恶劣起来,接着,便是滂沱大雨。

  幸而这时,我早已看到了码头上的灯光,在一片迷雾和大雨之中,我跳上了岸,只不过奔了几步,身上已被雨淋得湿透了。

  我奔过了对面马路,在一个电话亭避着雨,本来,我还不想吵醒白素,想等到一辆街车经过,然而等了很久,连车影都不见,我只好打电话回去,由她驾着车来接我。

  大雨仍未止,当我向白素叙述的时候,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噩梦一样。

  白素静静地听着我的叙述,并没有参加甚么意见,她也见过不少古怪的事了,是以并不感到如何惊奇。她在我讲完之后,才道:“你的决定很好,和柯克船长这样的人在一起,有甚么好处?”

  我皱着眉道:“我现在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和警方联络一下,告诉他们,他们找的位置不对,而且通知他们,柯克船长就在附近。”

  白素微笑着:“那也不必要了,军警联合搜索,有着最新的仪器配备,不见得会不如柯克船长。”

  她望了望窗外,自言自语地道:“天气那么坏,海面搜寻工作,根本无法展开。”

  我洗了一个热水浴,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下午二时才醒,翻开报纸来看看,仍然是打捞工作毫无进展。

  我在看完了所有的报纸之后,打了一个电话给杰克上校,当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杰克上校粗声粗气地道:“对不起,有话快说,我很忙!”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这位上校的脾气的话,我一定立时就放下电话了!

  我道:“好的,你很忙,那么我不说了,虽然我有一点关于沉机的资料。”

  杰克上校叫了起来:“别放下电话,你是怎么得到那资料的,是些甚么资料?说!”

  我笑了起来:“你不是很忙么?”

  杰克上校咕哝地骂了一声,我道:“现在的搜寻地点是错误的,我已经知道,飞机之所以会失事,是由于某国特务的破坏。”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们也是才从一些迹象中,开始在怀疑这一点,你怎么倒早已经知道了!”

  我道:“这才叫神通广大啊,上校,我建议你应用声波金属探测仪,将你现在的位置,向左移,那你就有机会,先发现那飞机了!”

  杰克上校呆了一呆:“你说「先发现那飞机」,是甚么意思?”

  我绝不想出卖柯克船长,但是,在柯克船长和杰克上校之间作一选择,我当然选择后者,因为我并不曾忘记,国际警方曾颁发给我一种特殊的证件,证明我和国际警方之间的特殊关系,全世界有这样证件的人,不超过十七个。这可以说是我的一种殊荣。

  是以,当杰克上校那样问我之际,我就道:“那还不容易明白?杰克,除了军警联合的搜寻队之外,还有别人,也在找寻那架沉进了海底的飞机!”

  杰克上校呆了片刻,我想,那一定是我的话,令他感到震惊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他呆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卫斯理,你虽然诡计多端,但是这样的谎话,决计骗不过我!”

  当我向他道出了实情之后,我绝料不到他的反应竟会是那样的,我不禁十分恼怒:“上校,我是有确凿的证据,才向你那样说的。”

  可是杰克却继续笑着,像是因为他识穿了我的“阴谋诡计”,而感到十分高兴。老实说,我决不欣赏杰克的为人,他那种令人讨厌的自作聪明,有时,简直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他一面笑着,一面道:“你以为在海底打捞飞机,是普通的潜水打鱼?告诉你,我们有着最新的仪器配备,尚且没有把握可以找得到沉在海底的飞机,别向我危言耸听,说是有甚么犯罪分子,也在打捞这只飞机!”

  我冷冷地道:“我没有话说,我怎能对一头驴子说甚么?”

  杰克怒道:“你别出口伤人,辱骂警官是有罪的!”

  我笑道:“在电话中辱骂也有罪么?而且,你的确是一头驴子,不但我这样认为。

  连柯克船长,一定也有相同的感觉。“

  在我还未曾说出“柯克船长”的名字来之际,我已经听到了杰克发出了一连串愤怒的咆哮声,但是他总算还好,未曾摔坏电话,是以他听到了我最后的一句话,突然之间,他静了下来。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他的声音变得平静得多了,他道:“你是想告诉我,柯克船长这个臭名昭彰的家伙,也在打这架飞机的主意。”

  我道:“你明白这一点,那就好了!”

  杰克又道:“等一等,我们的确有柯克东来的情报,但是这架飞机上并没有甚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三个科学家的尸体。死了的科学家,和死了的瘪三,没有甚么分别,是甚么打动了柯克的心?”

  杰克既然在向我请教了,我倒也不必太为己甚,是以我没有继续讽刺他,只是道:“据我所知,三位科学家之中的一位齐博士,带了一件礼物来,给本市的博物馆。”

  杰克道:“是,那不过是一件古董。”

  我立时道:“就是这件古董,某国的特务,对之感到极大的兴趣,他们因此制造了飞机失事,由于他们不便公然露面,是以才出了重价,委托柯克船长,找到这件东西,这便是整件事的过程。”杰克“嘿嘿”地乾笑着,他虽然对我的话,没有作任何批评,但是我和他认识,决不止一年半载了,我自然知道他这样乾笑着是甚么意思,他是根本不信我的话,但是又怕万一是真的,是以不敢用尖酸刻薄的话驳斥我。

  我不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又道:“希望你们留意一下,别让柯克船长先得了手!”

  杰克有点心不在焉地道:“某国特务感到兴趣的东西,究竟是甚么?”

  本来,我可以将我和柯克船长的谈话,详详细细告诉他的,那就得从石灰岩风化,形成“喀斯特现象”讲起,再讲到中国云南省的路南石林。

  但是我却知道,就算我详细说了之后,杰克的反应,一定仍然是一阵嘿嘿的乾笑,我自然不必为了听他的那种乾笑而大费唇舌。

  是以我只是简单地道:“我不知道,上校,我不知道那是甚么。”

  我并没有骗他,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那是甚么。根据柯克船长所说的,那是有六分之五,嵌在石头中的一个圆球,然而,那圆球是甚么,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柯克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那圆球在至少二万万年之前,陷在石灰岩之中,在二万万年之后,由于石灰岩的风化,才显露了出来。

  然而对于柯克船长的那种设想,我不敢苟同(这或者就是柯克船长对我失望的缘故),因为二万万年之前,那时,地球上还处于洪荒时代,可能还是三叶虫作为地球主人的时代!

  我自问是一个想像力很丰富的人,但是无论如何,我的想像力还未曾丰富到认为三叶虫会制造一只圆球,将之藏在海底的石灰岩中的程度。

  自然,这时我所想到的一切,也未曾向杰克上校,作任何表示。

  杰克在略呆了一呆之后,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道:“真的不知道,连柯克船长也不知道,但是某国特务可能知道一些梗概,要不然,他们不会如此不择手段想得到那东西,你不妨和情报部门联络一下,或者可以有一点头绪。”

  杰克又呆了片刻,才道:“谢谢你,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听得他说“无论如何”,我的怒意,不禁往上直冒,我几乎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起来,因为说了半天,杰克仍然不相信我的话。

  但是我却没有骂出来,我只是叹了一声,放下了电话。我已尽了责,实际工作如何进行,那并不是我的事,我已然通知了杰克上校,信与不信,是他的事!

  除了我仍然不时在想,那东西究竟是甚么之外,倒也没有甚么别的牵挂。

  一连两天,报上很多有关打捞工作的新闻。但是失事飞机却仍然未曾发现。

  从报上的报导来看,杰克上校最后还是相信了我的话的。因为他们变换了找寻的地点,并且派出很多水警轮,在作现场的戒备。

  我相信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杰克上校没有甚么发现,柯克船长一定也拣不了便宜去。

  到了第三天早上,杰克上校方面,事情仍然没有甚么进展。我忽然想到,警方的行动,再没有结果,可以在报上获知,但是柯克船长是不是有了收获,新闻记者是不会知道的。我可以到陈子驹那里去打听一下消息,是他藉词骗我和柯克船长会面的,可知他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络,我不妨去打探一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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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部:专家身份参加打捞

  我找出了陈子驹的卡片,驾着车,来到了商业区的一幢三十层大厦,上了二十五楼,找到了陈子驹的那家公司。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一个笑靥迎人的女职员问:“先生,需要甚么帮助?”

  我道:“我想见陈子驹先生。”

  那女职员道:“可有预约么?”

  我笑了一笑:“我并不知道他伟大到要先预约才能见到,而且,前几天他来我家中时也似乎没有预约。”

  那女职员呆了一呆:“先生是──”

  我报了姓名,女职员转身向“总经理室”走去,我跟在她的后面,在她敲门的时候,我已经踏前一步,将门推了开来,走了进去。

  陈子驹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当他看到了我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极其尴尬,我向那女职员一笑,然后我关上了门:“好久不见,打捞工作顺利么?”

  我自顾自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陈子驹勉强地笑着:“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没有纠葛了,你并未曾接受委托,是不是?”

  我道:“当然是,不过我们之间,倒并不是全没有纠葛,至少,你还没有表示该如何感激我。”

  陈子驹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我那样说是甚么意思,我凑过头去:“别忘了,我并没有向警方提及你和柯克船长的关系!”

  当我进来之后,陈子驹一直强作镇定地坐着,可是等到我这一句话出口之后,他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霍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我和他没有关系。”

  我冷冷地望着他:“希望你在警方人员之前,语气也同样坚定!”

  他瞪了我好一会,才像是泄了气一样,坐了下来:“好,你想得到甚么?老实说,在我身上,你得不到甚么好处。”

  我“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来向你勒索?我只不过是想来打听一下,柯克船长的工作,有了甚么进展?”

  我的话刚一说完,陈子驹还未曾作任何回答,在我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不是你向警方作了卑鄙的报告,我已经得手了!”

  那是柯克船长的声音!

  那实在是令我吃惊得难以形容。虽然我早已料到,陈子驹和柯克船长,有一定的联络,但是我也决计想不到,柯克船长会在这里出现。他是一个五十余国警方通缉的逃犯,居然公然在此出现,那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我立时转过身去,只见一道暗门正在迅速移开,柯克船长自暗门中走了出来。

  我听到陈子驹立时站起来的声音。柯克船长的脸色很阴沉可怕,他凝视着我:“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卫斯理!”

  我冷笑道:“要怎样才不失望,跟你一起去做海盗?”

  柯克船长的声音,带着恼怒,他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意思。那东西,被送到博物院去,决不会有人研究它,而如果在你和我的手中,那就大不相同,我所指的失望是这一点,卫斯理,你对于一个可能蕴藏着宇宙最大奥秘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兴趣!”

  柯克船长这样指责我,倒令我在一时之间,难以反驳,我只好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谁知道你得到那东西之后,作甚么用途?”

  柯克船长呆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声:“我们算是各有各的理由,你来探听甚么,你以为在二十多艘水警轮的监视下,我还能有甚么收获?”

  柯克船长不可能拣到甚么便宜,这是早在我意料中的事,现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甚么经过了那么多日子,军警的联合行动,也没有结果呢?

  我还没有将我心中的疑问提出来,柯克船长已经道:“警方何以还没有收获,他们应该已找到那架飞机了,为甚么他们还我不到?”

  我摇着头:“我也正在怀疑这一点,我想,可能你也受了蒙蔽!”

  柯克船长道:“你是指某国特务?”

  我点了点头,柯克立时道:“不可能,我在海上,亲眼看到飞机跌进海中的,没有爆炸,完整的整架飞机,跌进了海中。”

  我道:“那么,事情便无可解释,你一定知道,现在搜寻的地点是对的,飞机在跌进了海中之后,难道会消失无踪?”

  柯克挥着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已经放弃在水中搜索了。”

  我呆了一呆,柯克船长决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的人,而我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道:“你的新办法很聪明,本来就应该那样。”

  柯克船长望着我:“我不信你已知道我准备采取甚么步骤。”

  我笑着:“打赌?”

  柯克道:“说出来!”

  我笑得更有趣:“你果然不敢打赌,如果你打赌的话,那么我输了,因为我不知道你想怎样!”

  柯克也笑了起来。刚才,他的神态很是紧张,我就是因为看到了他那种紧张的神态,是以才突然转变了念头,故意如此说的。

  事实上,柯克船长放弃了海底搜索,新的措施,再容易料到都没有了。

  他是在等着,等到警方有了发现之后,再从警方的手中,得到他要的东西。

  自然,要在警方的手中,得到那东西,并不是易事,然而以柯克船长的神通而论,却又不是甚么难事。

  我那时之所以不揭穿他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如果我一语道穿,他可能另有他法,而他的别的办法,我又未必能够猜得着的缘故。

  柯克船长走过来,拍着我的肩头:“你并不算出卖了我,我相信你自然不会报告警方,说我在这里?”

  我道:“我不会,那是因为我知道,通知了警方,也没有用处,你比泥鳅还滑,他们捉不了你!”

  柯克得意地大笑了起来,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当我向外走去的时候,我已经估计到柯克船长可能会阻止我的了。

  果然,我才来到了门口,还未及伸手去拉门,柯克已叫道:“卫斯理,等一等。”

  我站定了身子,并不转过身来,而在那一刹间,我紧张到极点,我实在不能不堤防,因为柯克船长是一个声名如此之坏的犯罪分子。

  可是,事情倒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我站定了身子之后,柯克船长道:“我最近几天,又搜集到了一些有关那件东西的资料,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虽然问我“是不是有兴趣听?”,但是从他的语气之中,我可以听出,他实在是渴望讲给我听。人常常会有这种情形的,如果有一件事,是自己感到兴趣,而明知对方也感兴趣的,那么,不讲给对方听一听,真比甚么都难过。柯克船长那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我转过身来:“当然有,甚么发现?”

  柯克船长道:“第一,那圆球形的物体,至少它露在岩石外的那六分之一,表面十分平滑光洁。”

  我扬了扬眉:“你好像已经提及过这一点的了。”

  柯克船长道:“还有,那圆球性物体,有极强的磁性,它可能是一块铁。”

  我略呆了一呆,稍有地质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石灰岩之中,不会有铁矿,自然也不可能有天然的磁铁在石灰严中。

  我道:“你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

  柯克道:“我的手下,奉命替我与一切曾见过那东西的人接触。其中的一个抱怨说,他曾伸手抚摸过那圆球,而结果,他的一只名贵手表,变得毛病百出,修理者说是受过强烈磁性感应的缘故。”

  我笑了笑:“很有趣。”

  柯克道:“如果那东西有磁性,那就证明它决不是天然生长在岩石中的东西。”

  我点头表示同意:“有人嵌进去。”

  自柯克船长的脸上,可以看到一股狂热的神情,他挥着手,加强语气:“问题是甚么时候的人放进去的,我有一个设想──”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怕我会出言讥嘲他的设想一样。

  等到看到我并没有讥嘲他的意思,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推想,那圆球是地球还在一团熔岩时代留下来的,等到地球上的熔岩全成了岩石,它就深埋在岩石的中心,如果不是地壳变化,那一大幅石灰岩,成了石林,它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

  我对柯克船长,仍然没有甚么好感,但是我对他的看法,却多少有点改变。

  我佩服对事情有着一股狂热的人,而最讨厌温吞水,柯克船长就对他自己所喜欢的事有着那股狂热。这很合我的兴趣。而且,他先后的几个设想,也都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我在他讲完了之后,略想了一想:“那么,这圆球是自何而来的呢?”

  柯克船长看到我正式和他讨论起来,他的兴致更高,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乱加猜测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必须得到这圆球,才能有答案。”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圆球实在太神秘,照现在看来,谁也得不到它,因为,搜寻队根本找不到那架飞机,飞机不见了!”

  柯克船长忽然眯着眼睛,望定了我,从他的神情看来,他好像想向我提出甚么。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旁人找不到,那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问题,如果是我和你,有了仪器的帮助,又可以好好工作,不必担心水警轮袭击的话,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我表示冷淡地道:“多谢你看得起我。”

  柯克船长又道:“直接说吧,我有一个提议,我和你,参加军警的搜索组!”

  我笑了起来,柯克船长真是妙想天开了,像他那样的人物,出现在任何一个警务人员的面前,都会立时将他用手铐铐了起来的。

  在我发声笑的时候,柯克船长又急急地道:“我的计划是,你去参加搜索工作,杰克上校一定不会拒绝,他和你合作过很多次了,而你再介绍我去,我以专家的身份出现,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我感到了愤怒:“你是在提议,我和你去合作欺瞒警方?”

  柯克船长叹了一口气:“你别那么固执,不论我过去做过甚么事,这一次,我只是想找到那架飞机,我想,你也不想那三个无辜的科学家,一直沉身海底的吧!”

  柯克船长的最后一句话,倒的确打动了我的心,我犹豫了一下:“我和你有甚么把握,一定可以找到那架沉在海底的飞机?”

  柯克船长道:“我自己有很多发明,我的发明,加上他们有的大型仪器,别说是海底有一架飞机,就算有一枚针,也可以找得出来。”

  我冷笑:“如果照你的计划去做,那么,等于是通过我,将你引进警方去!”

  柯克船长摊开了双手:“那又有甚么关系?我帮警方做事,不是犯罪!”

  我不禁笑了起来:“你倒真会说话,你是帮警方做事,还是想得到那东西?”

  柯克船长道:“我想得到那东西,意义更大了,那和整个宇宙的秘奥有关!”

  我望着柯克船长:“你究竟以为自己是甚么?是揭开宇宙秘奥的先知?”

  柯克船长道:“人人都有这样的权利,不论我是甚么人,只要我是人,就能如此!”

  我摇着头:“就算有你去参加,一定可以发现那架飞机,我也不能做这种事,将你引进去,参加警方的工作,那简直是开玩笑!”

  柯克船长叹了一声:“你无论如何不肯和我合作,我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我想以后,你对我多了解一些,会改变主意的,我其实……”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在设想如何为他自己辩护。

  但是结果,他只说了一句话:“警方有关我的那些资料,其实很多是不可靠的。”

  我只是耸了耸肩,不示可否。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不会照他的计划去做。但是我却自己有了自己的计划,我道:“我想到了一点,那是由于你的启发,我决定去参加他们的打捞工作。”

  柯克船长又叹了一声:“如果你遇到了困难,不妨来找我。”

  我道:“找你?”

  柯克船长道:“是的,你只要找到陈先生,就随时都可以找到我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柯克船长的话,使我很感到意外,他那样说,等于是我随时可以找到他,随时可以和警方合作来逮捕他!

  而当我在那样想的时候,我又一次领略到柯克船长的非凡聪明,他竟能猜中了我的心意,他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你虽然瞧不起我,但是总还不至于向警方告密!”

  我摊了摊手:“事实上是,就算我向警方告了密,也未必捉得到你!”

  柯克船长“哈哈”笑了起来:“随便你怎么想好了,我希望你能来找我,我们一起去发现这个秘密!”

  我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坚决:“不必等,决无可能!”我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门,走了出去,等到我离开了那幢商业性的大厦之际。我回头望了一眼,大厦高耸着,几百个窗子,有谁能想得到,在其中的一个窗子之中,有着柯克船长那样的人在?

  我定了定神,驱车直赴警局,求见杰克上校。杰克上校虽然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是还是让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用手中的铅笔,敲着桌子:“有甚么事,请快一点说!”

  我笑道:“我想参加海上搜索队的工作,请你批准!”

  杰克立时瞪大了眼睛,望着我,随即,他又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万能?卫斯理,潜水并不是你的擅长,算了吧!”

  我道:“或者,潜水不是我的所长,但是好几天了,搜索队却连飞机也没有发现。

  一架飞机沉在海底,不是一枚针,没有理由找不到的,而居然找不到,你想想,这其中是不是很有些古怪?“

  杰克上校皱起了眉,不再出声。

  我笑道:“解决古怪的问题,却是我的所长,我想,你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吧!”

  杰克叹了一声:“你真会说话,算是我说不过你,好的,你可以向林上尉去报到,作为警方邀请来协助的人,我写公文给你。”

  我看到杰克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也很高兴:“那位林上尉是──”

  杰克道:“他是一艘巡逻艇的指挥官,实际的搜索工作金由他来负责的,他现在正在海面上,要不要警方派直升机送你去?”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因为杰克从来也不是那样肯和我合作的人,我站了起来,手按在他的桌子上,道:“那太好了,我有点奇怪,这一次,为甚么你竟对我如此帮忙,可以告诉我原因么?”

  杰克上校也站了起来,皱着眉,道:“事实上是,我们已开了好几次会,正如你所说,一架飞机沉在海中,没有理由找不到的,我们有最好的探测设备,可是一连几天,没有结果,我也想到这其中可能有一些特殊问题存在。”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我来得正好,是不是?”

  杰克点头道:“可以说是!”

  他按下对讲机的掣,吩咐秘书准备一封简短的公文,又吩咐准备直升机。二十分钟之后,我已经在天上。城市在迅速地远去,向下望去,是一片碧蓝的海。大海最神秘,表面上看来,平静得似乎甚么事也不会发生,但是事实上,在海上,在海底,简直可以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

  四十分钟后,我看到了海面上的搜索队,由许多船只组成,直升机下降,停在水面,由于早已有了无线电联络,是以一艘快艇,在直升机刚停在水面上时,便驶了过来。

  我沿着绳梯,落到了快艇中,快艇驶向一艘大约有两百四十尺长的军用巡逻艇之后,一个年轻的上尉军官,走过来和我握手。

  这位军官高大而黝黑,显得很热情,一望便如是容易相处的那一类人,他握紧着我的手,连声道:“欢迎,欢迎,卫先生,欢迎你来帮我们解决疑难,我已召集了所有有关人员,来和你共同商讨问题!”

  我先将杰克的公文给了他,心想,原来我如此受重视,看来是以专家的身份来参加这项工作了。然而我的心中,总不免有点奇怪,何以他们会如此重视我。

  而这个疑问,几乎立即有了答案,那是我在进了一个宽大的主舱之后,见到了方廷宝之后的事。

  方廷宝是极其出色的潜水专家,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而我之所以受重视,原来是他不断地在替我吹嘘的缘故。

  我自然也明白,方廷宝替我吹嘘,是配合柯克船长的计划的,柯克船长希望能够通过我,使他也来参加正式的搜寻工作,只不过由于我的阻挠,柯克船长的计划,难以得到实现,然而方廷宝以第一流专家的身份,对我的赞扬,却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我走进那主舱,看到了方廷宝的时候,他的神色十分尴尬,他的尴尬自然有理由,他原来为柯克船长工作,后来因为警方在海面加强巡逻和警戒,柯克船长根本无法展开工作,而军警的搜索行动,又未有结果,方廷宝是由杰克上校聘请来为警方工作的。

  方廷宝大约是怕我将他和柯克船长之间的关系说出来,但是我当然不会那样做,至少暂时不会,因为现在如果说了出来,对于找寻那艘失踪了的飞机,绝对没有帮助。

  舱正中是一张会议桌,桌旁除了方廷宝之外,还有不少潜水人员,军官和警官,林上尉替我一一介绍完毕之后,一个警官,就摊开了一张海图来。

  他指着海图中的一点:“根据种种的资料,飞机是在这里坠海的!”

  他讲到这里,抬头向我望了一眼,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又道:“我们也是从这里开始搜索,我们所使用的仪器,可以探测到八百尺深的海底的金属反应,而这里的海域,其中最深的一道海沟,也只不过六百八十尺。”

  那警官略顿了一顿,又道:“我们采取了圆形的搜索法,到今天为止,以可能点为中心,已经搜寻了直径十二海哩的范围!”

  我插言道:“那架飞机的坠海地点,不可能隔得如此之远。”

  那警官道:“正是,而我们的仪器,又一切操作正常,只不过我们未曾发现那架飞机。”

  我道:“海底的实际搜索,有没有进行过?譬如说,用一艘小型的潜艇,在海底寻找之类。”

  林上尉苦笑了一下:“有,但是一样没有发现,事实上,目力在海水中所能达到的效果,还不如仪器在海面上的探测来得可靠。也就是说,如果人可以在海底中看到那架飞机的话,仪器一定早就测到它的存在了!”

  我笑了笑,道:“我的意见略有不同,我以为,人的双眼,比任何仪器,都来得可靠,因为人在看到了可疑的情形之后,立时会进行各种不同的推测,而仪器没有这种本领。”

  林上尉呆了一呆,才道:“那么,阁下的意见是──”

  我站了起来,道:“我的意见是用小潜艇在海底作实际的搜索,海面的探索,可以暂时停止了,我们是不是有那样的小潜艇?”

  林上尉立时道:“有一艘。是方先生带来的,可以容纳两个人。”

  我道:“那还等甚么?就让我和方先生进行搜索,从飞机可能坠海的地点找起,一架飞机,决不会在海底失踪,可能是有甚么东西将它盖起来了,是以仪器才会没有反应,一定要下海去看,才能发现,不知道各位是不是同意我的见解?”所有的人,在我发出了询问之后,都点着头,我看得出,其中真正赞成我的人,只怕还不到三分之一,其余的人,不是由于礼貌上的缘故,便是抱着反正没有办法,不如照你的办法试试的心理。我向方廷宝望去,语带双关地道:“方先生,很高兴终于和你一起工作了!”

  在场的所有人中,除了方廷宝之外,没有别的人会了解我这句话中的意思。

  方廷宝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他正在竭力掩饰他心中的恐慌:“很高兴和你一起工作!”

  我又问林上尉拿了一些资料,我们一起来到甲板上,方廷宝的那艘潜艇,就挂在甲板上,那艘潜艇的大小,恰如一辆跑车,是尖形的,前面有着一排玻璃窗,看来样子很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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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8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10:46
  第五部:海底涉险

  方廷宝和我,一起走向潜艇,我向他低声道:“你可以放心,我尊重你是一个第一流的专家,是以不会做甚么别的事,希望你除了尽你的专家本份之外,也不要做任何别的事。”

  我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方廷宝的脸上,立时出现了十分感激的表情,频频点头。我们一起攀进了那艘潜艇,他先向我解释这艘潜艇的性能,和它的操作方法。

  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艘潜艇,一定是柯克船长的杰作。

  我们在艇中逗留了大约半小时,就关上了艇盖,通过了无线电话,指挥着甲板上的人,将那艘潜艇,渐渐地沉进水中,当潜艇进入水中之后,挂钩脱离,由方廷宝驾驶着,向前驶去,一面前驶,一面下沉,很快地,就变得贴近海底在行驶了,潜艇驶过之际,在艇尾卷起海底的海沙来,形成一股混浊,但是在艇首,倒始终是海水澄澈,可以看得十分远。

  我专心地四面看着,一面问道:“照你的看法,何以飞机落海之后,会找寻不着?”

  方廷宝道:“那很难说,刚才你曾说,可能被甚么东西盖住了,是原因之一也有可能是恰好飞机下沉的地方,海底是一片浮沙,那么,飞机就会沉进浮沙之中,自然也就找不到了!”

  我呆了一呆:“如果照你所说,是沉进了浮沙之中,岂不是永远没有希望发现了?”

  方廷宝道:“那只不过是我的想像,事实上这一带的海沙,不可能超过六尺厚。”

  我吸了一口气,不再说甚么,我是在设想着,那架飞机究竟为甚么不见了。

  过了一会,方廷宝道:“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假设的飞机坠海地点。”

  我向前看去,海底很平静,奇怪的是,平静得出奇,几乎没有鱼,只有在一堆岩石上十可以看到很多附生着的海葵。

  我道:“你有这一带海域的潜水经验?”

  方廷宝点头道:“有,超过一百小时。”

  我道:“我们以这里为中心,走圆圈看看,你不觉得海中的鱼类太少了?”

  方廷宝道:“我上两次潜水时,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可能有一群鲨鱼在附近,其他的鱼都给吓走了!”

  我心中更是疑惑:“如果这种现象,已经维持一天以上,那就不会是鲨鱼,鲨鱼很少固定在一个地方不动,而且我们看不到鲨鱼。”

  方廷宝转过头来望我:“那么,你以为是甚么特别的原因,会使得鱼减少呢?”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原因,在这一带的海底:一定有着甚么不寻常的事发生,那可以肯定。”

  方廷宝的神色有点紧张,我忙道:“怎么,是感到不安全?”

  方廷宝忙道:“那倒不会,这艘潜艇,有好几件攻击性的武器,而且最高速度十分高,根据海流,我们其实应该向南行驶才是。”

  我道:“还是转圆圈可靠!”

  方廷宝遵照我的意见,潜艇一直在海底打着圈子,不多久,我就发现,当潜艇向北驶的时候,海底的情形,比较正常一些。

  而当潜艇驶向南的时候,海水中的鱼类,似乎越来越少,再接着,我们看到了海底的沙上,有着几道极深的痕迹,直通向前去。

  那样的痕迹,在海底出现,实在十分古怪,那情形,就好像是有甚么人,在海底拖着重物走过一样,我向那些痕迹一指:“那是甚么?”

  方廷宝的神色,显得十分严肃和紧张,他望着那些痕迹,像是根本未曾听到我的问题,他的嘴唇掀动着,发出的声音十分低,第一次,我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甚么,直到他说了第二遍,我才听到,他是在讲:“天啊,这是甚么东西所造成的?”

  当我听得方廷宝是在这样自言自语之际,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方廷宝是一个潜水经验十分丰富的专家,他的潜水时间极长,见闻也极广,现在,他既然如此说法,可知他也未曾在海底,见过那样的痕迹!

  这时,他已将潜艇停了下来,停在一块岩石的后面,我忙问道:“这些痕迹,表示甚么?”

  方廷宝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一定有甚么古怪的事在海底发生,我们不能再继续前进,必须向上面报告!”

  我呆了一呆:“向上面报告有甚么用?我们下海来,就是为了探索有甚么事在海中发生,现在已经有了发现,为甚么不再前进?”

  方廷宝的神情,显得很犹疑不决,他迟疑着不肯答覆我的问题,在我一再催逼之下,他才叹着气,道:“照我的估计,这些痕迹可能由巨大的海洋生物所造成的!”

  看到他刚才这样疑惧,我的心中,不禁也十分紧张。可是这时,听得他如此说法,我不禁笑了起来,道:“我还当是某国特务的超级潜艇所造成的哩,如果是海洋生物,你怕甚么?”

  方廷宝吸了一口气:“我倒宁愿有一艘敌方的潜艇在前面,你不知道,海洋中的生物,有时庞大得令人难以想像,我见过足有五尺长的大虾,也看到过──”

  方廷宝才讲到这里,我陡地看到,在那几道痕迹向前直升过去的地方,有一大堆石,忽然动了起来,我才出声一叫,只见海水陡地一阵混浊,突然之间,在混浊的海水之中,有一条直径足有半尺,黑白相间,圆形的带,直伸了过来,重重地击在潜艇之上。

  那一堆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致整个潜艇,在一被击中之后,就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这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和方廷宝两人,根本来不及作任何的准备,当小潜艇才一翻转的时候,我们两人,就从座位上,跌了出来。

  幸而,潜艇的内部很小,我们就算跌出了座位,也不致于跌到甚么地方去,但是那也已经够狼狈的了,当第一次翻倒的时候,我的头重重撞在潜艇的顶上,而我的背部,则撞到了不知道甚么硬物,那东西被我压断了,发出了“拍”一声响,而我的背部,也是一阵奇痛。

  接下来,根本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我和方廷宝两人的身子,被抛上抛下,窗外面的海水是一片混浊,无数气泡,向上升了起来。总算我在旋转之中,用力拉下了一枝──,潜艇在翻滚中,向后疾退了出去,等到潜艇终于停止了翻滚,我又使得潜艇停了下来之后,我和方廷宝两人,只有喘气的份儿。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这……这是甚么?”

  方廷宝的面色铁青,他一面叫着,一面手忙脚乱地去发动潜艇。他叫道:“别问那是甚么?我们快回去!”

  他攀动着──,可是机器显然已经失灵,他的面色也越来越青,而我也看到,潜艇的螺旋叶,断成了三截,正在向外飘出去,我拍了拍正在忙碌操作、头上已在冒汗的方廷宝的肩头,向窗外指了指,方廷宝向窗外一看,就像是被判了死刑一样惨叫:“我们完了!”

  我倒不觉得事情严重,虽然我们刚才所受到的攻击,突如其来,而且如此猛烈,但是方廷宝说“我们完了”,这我绝不同意。

  我忙道:“为甚么完了?潜艇虽然损坏了,可是我们有全套的潜水设备,可以浮出海面去!”

  方廷宝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离开潜艇?我们还不够它塞牙缝!”

  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禁陡地一呆,忙道:“甚么意思,甚么叫做──”

  我的话还未曾问完,方廷宝已然以颤抖的声音,指着前面:“你看!”

  我觉出情形十分不对头了,是以立时向前看去。

  当我在紧急中扳下后退的──时,潜艇约莫后退了四五十码左右,前面的海水一直很混浊,而这时,当我向前看去时,海水已渐渐变清,我首先看到了一座缓缓移动着的小山。

  我用“小山”去形容我所看到的东西,绝不过分,那的确是一座巨大之极的小山,花白相间,我一时之间,还看不清那究竟是甚么。

  但是我终于看清楚了!

  在那座“小山”之下,有着许多条长的、圆的带子,我还看到了一对巨大的,直径足有两尺的,闪耀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

  我只感到一阵发麻,天,那是一只乌贼,是一只硕大无朋的乌贼!

  而刚才那一下猛烈的攻击,就是那大乌贼触须的一挥,一定是潜艇艇首的灯光,刺激了它,是以它才发出了那样的一击!

  附近海域之中,为甚么鱼类特别稀少之谜,总算揭开了,而那架失事飞机之所以遍寻不获之谜,同时也揭开了,我的意思,当然不是那只大乌贼,将整架飞机,吞了下肚子,而是我看到,有一角机翼,就在它庞大如山的身体下现出来。

  那架飞机,本来一定是被它的身子完全压住了的,是以一切的探测仪器,才不发生任何作用,而刚才由于它对我们的一击,身子稍为挪动一下,所以,压在它身下的一角机翼,才显露了出来。

  我呆呆地望着我们前面不到一百码处的那只大乌贼,我实在不想再望那可怕的东西,但是我的视线,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移得开去。

  我听到身边,不住传来“拍拍”声,我觉得头颈僵硬,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转过头去。

  而当我转过头去之后,我发现方廷宝正神色仓皇,满头大汗在摆弄无线电通讯仪,当我转过头去之后,他才停手,也不抹汗,道:“通讯系统损坏了,我们和上面失去了联络!”

  方廷宝对我说那样的话,显然是想我提出一个我们可以逃生的办法来。

  但是,我却也是愣愣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实在是没有话可说。

  我们在一艘损坏了的潜艇中,而面对着的每一条触须,至少有一百公尺长,身体大到可以盖住整架飞机的一只大乌贼,你说有甚么办法?

  方廷宝急得紧握着拳头:“怎么办,我们不能永远这样等下去,潜艇中的压缩氧气供应,至多还能够维持四小时!”

  本来,我也在极度的慌张之中,可是在听了方廷宝的话之后,我反而镇定了起来。

  我顿了一顿,问道:“筒装氧气呢?”

  方廷宝道:“一共是四筒,我们两个人,可以使用一小时左右。”

  我点了点头:“别慌张,我们可以有五小时的时间来想办法,五小时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方廷宝苦笑着:“可是,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的!”

  我望着前面,的确,那大乌贼随时可以向我们进攻,但是我立即又想到了一点,我道:“我想不会,那大乌贼伏在那架飞机之上,至少已经有好几天了,几天内它没有移动过,现在它也不至于移动。”

  方廷宝吁了一口气,我道:“照你看来,这只大乌贼,它在做甚么?”

  方廷宝的神情虽然还惶急,但是已比较好得多了,他喘着气:“它……如果已经伏了几天不动的话,那么,它应该是在保护它所产的卵!”

  我点了点头,方廷宝海洋知识极其丰富,他的推测很有道理,而我也知道,乌贼的卵,孵化为小乌贼,通常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它暂时不会动,除非必要。

  我将这一点告诉了方廷宝。方廷宝哑着声:“你的意见是,我们离开潜艇,浮上上面去?”

  我道:“正是,它暂时不会离开,而它的触须又不够及到潜艇,这是唯一逃生的方法。”

  方廷宝摇头道:“可是你看它的口,它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皮袋,当它张口吸进海水的时候,会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我们吸过去!”

  我呆了一呆,那么,我们只好使用你曾提过的攻击性武器了!“我一面说,一面注意着那只大乌贼的口。方廷宝讲得不错,海沙形成一股流动的泉,不断地投向它的口中,由此可知它的口,有着极强的吸力。

  而当我提及攻击性武器之际,方廷宝又苦笑了起来,他道:“潜艇上的鱼雷,只可以炸沉一艘小型的巡洋舰!”

  我呆了一呆:“那还不够么?”

  方廷宝摇着头:“不是不够,当鱼雷击中它的时候,它或者会死,但是在临死之前,以它坚轫的生命力而论,它至少还可以挣扎半小时之久,在它挣扎的时候,海底就会翻天覆地,我们肯定,会在它之前死去!”

  我呆了半晌:“那样说来,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等死?”方廷宝抹看汗,现出苦涩的笑容来:“至少,我没有办法。”

  我们一直在注视着那只大乌贼,那只大乌贼似乎在注视着我们,它大而幽绿的眼睛,在缓缓转动着,像小山一样的身子,在作缓慢的起伏,它的须时不时拨动着海水,我们隔得它虽然还相当远,但当它一拨动海水之际,潜艇就会左右摇摆。

  时间在慢慢过去,我和方廷宝两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很快就过去了一小时。

  我在想,这时上面的人,自然还未曾开始为我们着急,因为我们预定在海中搜索的时间相当长,但是长时间未作报告,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起疑了呢?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苦笑起来。

  因为,就算上面的人,已经完全知道我们的处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似乎还没有甚么力量可以令那只大乌贼立时死去,而令我们脱险!

  我望着方廷宝,他双手抱着头,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看他的样子,活像是在作死前的祈祷。

  我缓缓的转着头,看到了断落在十码之外的推进器,推进器已断裂,但其中的一瓣,约莫有三分之二左右,如果我能将这一瓣,仍然安装上去,那么,我们的潜艇速度,自然大大减慢,但是总可以脱险了。

  我立时推着方廷宝,当他松开双手,抬起头来时,我将我的意见,告诉了他。

  方廷宝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地望着我,对我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完全知道他心中在想些甚么,所以我立即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离开潜艇,我去!”

  我打开了后舱的门,钻了进去,关上了舱门,后舱是一个十分狭窄的空间,在那里换上了潜水设备,又打开了一个圆门,当圆门才打开一道缝之际,海水就涌了进来,转眼间,整个后舱便全是海水了,我才将门完全打开,然后我慢慢地浮了出去。

  我出了潜艇,抓住潜艇上的环,向前望去时,我虽然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是在我的心中,也不禁起了一股极度的战栗之感。

  我离开那只大乌贼之间的距离,虽然没有变,但是我和它之间,已经毫无阻隔!

  我那时的感觉之恐怖,尤甚于面对一大群没有遮栏的饿虎!

  我停了很久,直到我肯定那大乌贼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有所异动,我才离开了潜艇,慢慢地向前游去,我游得十分慢,足在几分钟之后,才到了那断螺旋桨之旁,我伸手拾起了螺旋桨来。

  也就在那时,我发现那大乌贼两只幽绿色的眼睛,转了过来,望定了我。它的眼睛,简直像是两盏幽灵的探射灯一样!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那大乌贼缓缓移动它的须,向我伸过来。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了,我是立即后退呢,还是停留不动呢?

  当我在考虑的时候,它的触须已到了我面前,只有三五码处,它触须上每一个吸盘,直径都在一尺以上,吸盘在蠕蠕移动,当真是可怖到了极点。

  我仍然一动也不动,在那时候,我的感觉几乎已全部丧失了,而更奇特的,是我再也没有仍在地球上的感觉,我感觉到我完全是在另一个星球之上,对着一个硕大无朋的星球怪物。

  我实在是无可躲避的了,但就在这时,一条魔鬼鱼救了我,那条魔鬼鱼就在我前面,突然游动而起,它的身子本来是埋在沙中的,连我也未曾发现它,如果它继续不动的话,我也不信那大乌贼会以它为目标。

  但是它却沉不住气了,它突然游了起来,那只不过是百分之一秒的事,大乌贼的触须,立时向它卷了过来。那条魔鬼鱼,也足有两码长,可是一被卷住,立时就被扯向前去。

  在那刹间,我身子迅速向外游了开去。

  海水因为大乌贼触须的迅速展动而起着漩涡,我竭力向前游着,几乎不能相信,我居然游到了潜艇的旁边。

  这时候,在我眼前的海水,一片混浊,我根本看不清那只大鸟贼在作甚么,我只希望它正在享受那条魔鬼鱼,不会再来对付我。

  我在潜水出来的时候,已带了简单的工具,这时,我定了定神,看螺旋桨的轴,已然扭曲了少许。

  我自然没有力量将它扭直,我只好将三分之二的残破螺旋桨,套了上去,又用钢线,将它固定。

  一艘最现代化的小型潜艇,要用这样破残的方法,来安装螺旋叶,那实在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我尽量使螺旋叶固定得坚固,然后,我钻进了后舱,开动抽水机,抽出了后舱中的水,才除下了潜水的装备,回到了舱中。

  我看到方廷宝双手掩着面,身子在发抖,我大声道:“我回来了!”

  我一连说了两遍,方廷宝才如同大梦初觉也似,松开了手,向我望来。

  我摊了摊手,道:“试试发动,我们或者可以使潜艇移动,不致困守在这哀了!”

  方廷宝却像全然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他仍然张口结舌地望着我,半晌,他才道:“我……我看到它的触步向你伸过来!”

  我道:“是的,但是接下来的事,你没有看到?”

  方廷宝声音之中,带着哭音:“我没有再看下去,我……我不敢看下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一面向前看去,海水又已变得清澈,那条大魔鬼鱼已经不见了,大鸟贼仍然像小山一样,伏在飞机上。我道:“别提这件事了,我已尽我所能,固定了螺旋叶,你试试后退!”

  方廷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呆了几分钟,在那几分钟之中,他的神情,显然镇定了不少,他拉下了──,小潜艇突然左右摇摆着,抖动起来,但是尽管潜艇的身子,颤动得厉害,潜艇总算在渐渐向后退开去了。

  潜艇向后退,方廷宝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他渐渐压下──,潜艇抖得更厉害,但是速度也更快,十分钟之后,已经离开那大乌贼,有两二百码了。

  在那样的距离之下,如果不是我们早知道前面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在,是全然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的,因为它庞大的,灰白色的身体,看来简直就是海底一大堆的石头。潜艇还在继续后退,然而不多久,艇身一阵剧颤,我又看到螺旋叶向外飞出去,潜艇立时翻了一个身,沉在海底不动了。

  方廷宝头上冒着汗,但是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好了,我们可以浮上水面去了!”

  我和他一起来到后舱,十分钟之后,我们已换上了潜水装备,慢慢地向水面上浮去。为了适应水底和水面压力不同,我们明知在海底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但是我们不得不在水中多停留一会。

  等到我们终于浮出了水面之后,最近的船只,离我们也相当远,方廷宝立时射出了两响讯号枪,一艘快艇,立时向我们驶来。

  当那般快艇渐渐驶近的时候,我们看到,林上尉也在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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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79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14:46
  第六部:神秘物体在海底

  快艇驶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攀上了艇,林上尉的神情,十分紧张,连声问道:“

  你们遇到了甚么意外?“

  方廷宝一上了快艇,显然是因为他才从极度的紧张之中松懈下来之故,他躺在快艇之上,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也喘了好一会气,才道:“上尉,只怕你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只极大的大乌贼,伏在失事飞机之上,它的身子全压在飞机上,我们几乎被它吞了。”

  林上尉呆了一呆,我道:“现在,飞机总算找到了,我已记得正确的位置,只要想办法对付那只大乌贼,问题就解决了:”方廷宝到这时候,才站了起来:“林上尉,绝不能用任何船只来对付那大乌贼,我们的船只,经不起受创后的大乌贼一击。”

  林上尉似乎不相信,这也难怪他的,因为他末曾在海中亲眼看到那只大乌贼的可怕情形,那的确是不容易相信的。而我却看到过那只大乌贼,是以我立时同意了方廷宝的说法。

  我道:“不错,如果它用力一击的话,我看我们的船只,会齐腰断成两截!”

  林上尉听得我也那样说,不禁骇然道:“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道:“撤退船队,派飞机来,投掷深水炸弹。”

  林上尉吸了一口气:“先回去再说,我要向上级作请示。”

  我道:“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先撤退船队,那只大乌贼现在虽然蛰伏不动,但如果它忽然移动起来,海面上的船只,一样有危险!”

  林上尉看来很肯听从我的意见,他立时点头,表示同意,一面已和上级开始联络。

  在所有的船只,驶出了四分之一尺之后,几架直升机,一起降落,我看到快艇迎接着杰克上校和一位少将,一起登上了艇,杰克上校一见到我,就道:“你在海底,究竟发现了甚么?”

  他的话,是充满了揶揄的意味的,但是我却沉着脸,表示事情严重,我决不是在和他开玩笑,我道:“我发现了那架飞机,而有一只极大的乌贼,伏在飞机之上!”

  这时,杰克上校转身,向他身后一个中年人望了一眼,那中年人是和杰克上校、将军一起来的,样子很普通,可是杰克上校一称呼他,我就知道,他是一位着名的海洋生物学家。

  杰克上校道:“朱博士,你认为有可能么?”

  朱博士的神情也很严肃:“有可能,据这两位先生的报告,那只乌贼,似乎比已经发现过的任何大乌贼都要大!”

  那位将军插言道:“我以为海洋中最大的生物,应该是鲸鱼!”

  朱博士点头道:“鲸鱼自然是庞大的生物,但是至今为止,海洋生物中最大的还是乌贼,这种生物,简直可以大到无限制。”

  那位将军和杰克上校互望了一眼,杰克来回踱了几步:“将军,用飞机投掷深水炸弹,自然是最妥捷的办法,但是如果炸弹的威力,足以炸死那只乌贼的话,那么,飞机也不会保全了!”

  那位将军沉吟着,未曾立即回答。

  朱博士道:“请恕我问一句,那架飞机之中,是不是有甚么极其重要、非获得不可的东西?”

  杰克上校道:“没有,只不过有三位科学家的尸体,必须打捞起来。”

  当杰克上校那样回答朱博士的时候,我和方廷宝两人,互望了一眼。我们虽然没有说甚么,但是我们都明白,彼此的心中在想甚么!

  因为,在那架飞机中,重要的不是那三位科学家的尸体,而是我们要得到的那件东西。

  杰克上校也知道其中一位科学家,是带了一件东西来送给博物院的,但是也显然并不以为那件东西有甚么大不了,所以未曾提起。

  朱博士摇着头,道:“如果只是那样,我的意见是消灭那只大乌贼,不理那架飞机,那三位科学家反正已经死了,而那只大乌贼,以后会造成甚么祸害还不知道,至少目前,已可以使这一带海域的渔船,根本一无所获,捕不到鱼!”

  杰克上校吸了一口气,望着那位将军,那位将军皱着眉,沉默了大约一分钟,才道:“好,我去下命令!”

  将军、杰克上校和林上尉走了进去,我和方廷宝仍然留在甲板上。

  方廷宝低声道:“这一次,柯克船长恐怕要失望了!”

  我望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如果深水炸弹炸死了大乌贼,我们就甚么也得不到了?”

  方廷宝没有再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摊了摊手,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海面上很平静,船只在海上,几乎静止不动,在那样的情形,望着美丽广阔的汪洋大海,实在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

  但是我却几乎对美丽的大海,视而不见,因为我心中只在想着那件东西,那来自路南石林的一块石灰岩石,中间嵌着一只金属球,那究竟是甚么?

  这件东西,如果被顺利地从海底捞了起来,自然可以慢慢研究,弄个水落石出,如果它毁在深水炸弹之下,那么,这究竟是甚么,恐怕永远是一个谜了。

  约莫在半小时之后,我们听到了飞机的轧轧声,接着,看到四架飞机,一起低飞,然后,掷下炸弹,我们看到自海面升起了足有二十码高的水柱来,大约投下了十二枚深水炸弹之多,而且,我们都可以肯定,一定已炸中那只大乌贼了!

  因为到后来,自海面升起的水柱,几乎全是乌黑色的,一大片海水,都变成黑色。

  而且,那只大乌贼,在受了伤之后,一定未曾立即死去,而在挣扎,因为那一地区的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地在翻动着,间中,还可以看到巨大的乌贼触须,翻出海面,又迅速隐没。

  足足过了半小时之后,海面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在那一段时间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甲板之上,遥观那千载难逢的奇景。

  杰克上校站在我的身后,直到海面开始平静了下来,他才道:“好家伙,卫斯理,你说的是真话!”

  我心中十分气恼,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一个惯于说谎的人。”

  那位将军就在旁边,杰克受了我的抢白,显然十分恼怒,但是他却也不敢说甚么。

  方廷宝在一旁和林上尉讨论,他道:“我以为要潜水下去看一看,如果飞机的残骸还在的话,一定可以捞起来的!”

  林上尉则道:“我想不必了吧,不会有甚么东西剩下来的了。”

  但是方廷宝却还是坚持他的意见。我自然知道方廷宝为甚么要那样,因为他如果能找到那东西,又将那东西交到柯克船长手中的话,他一定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向他们走了过去:“上尉,我同意方先生的意见,而且,我准备和他一起潜水去看个究竟。”

  方廷宝略呆了一呆:“卫先生,你好像并不适宜这项工作!”

  我向他笑了笑:“我一定要参加,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我为甚么要参加的原因!”

  方廷宝深深吸了一口气,投有再说甚么。

  这时候,船队已继续向前驶去,到了确定的地点,海水中仍然有着残留的墨汁。

  我和方廷宝都换上了潜水的装备,在下水之前,隔着潜水的铜帽,我和他互望着。

  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神之中,有一种很阴险狠毒的神采。

  方廷宝是一个胆小鬼,这一点,我曾和他一起经历危险,可以肯定。但是他一定也是一个极其贪婪的人,要不然,在他的眼中,决不会显出那种狠毒的光芒。

  一接触到了那种眼光,我知道除非我们在海底,甚么也找不到,要不然,他一定会在海中,对我不利!

  如果是在陆地上,我当然不会怕他,但是在海中,他是一个第一流的潜水专家,他要害我的话,再容易不过。我立即在心中警告自己,非要加倍小心不可!方廷宝在我的逼视之下,转过头去,我先他下水,他立时也下了海,在海水中,我们相距不到两码,一起向前面游了过去。

  我们首先看到海底一个又一个深坑,但是却见不到那只大乌贼的尸体。

  那只大鸟贼被炸中之后,一定仍挣扎游出了很远才死去的,它游了甚么地方去,自然难以揣测了!

  然后,我们便看到了一截折断了的机尾,我们将带下来的尼龙绳,缚在那断机尾上,用无线电话通知了水面,让他们把机尾系上去。

  然后,我们看到了其余的飞机碎片,有一只座椅,正在浮脱海沙,向水面上升。

  我们也找不到那三位科学家的尸体,方廷宝和我一样,几乎留意着每一块海底的石头。

  我和方廷宝,都未曾见过那件我们要找的石头,所以我们只好那样,而且,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我发现了那块石头,我也决定不出声。

  然而,对我来说,事情不幸得很,我和方廷宝,几乎是在同时,在一大片扭曲的机身之旁,看到了一块长方形的木箱。

  那只木箱还十分完整,只有其中的一片木板,翘了起来,我和他一起向前游去,我们同时看到,在那木箱之中,是一块柱形的石头:我们找到了那块石头!

  方廷宝比我游得更快,他立时到了那木箱之前,翻了一个身,孢住了那木箱,面对着我。

  我想趁他还未有所动作之前,就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可是我却已慢了一步,方廷宝已经抽出了一柄锋利的小刀,而且,他一抽出小刀,就向我一刀刺了过来!

  我在那刹间,实在不明白他如果在海底刺死了我,如何向人交代,但是从他出刀的那一下狠劲来看,他的确想将我刺死。

  我立时后退,方廷宝跟着追了上来。

  在水中活动,他比我快得多,我立即被他追上,他拉住了我背后氧气筒的气管,我翻转身,以双足用力蹬向他的头部。

  他被我蹬得向后退了开去,但是在他后退之际,却也已割断了气管,大量气泡,迅速上升,我用力向上升去,我必须在我还可以屏住呼吸之前,升上海面,不然我心死无疑!

  然而,我才升上了三四尺,方廷宝便拉住了我的双足,我一面挣扎着,一面抛开了头罩,拉过了气管来,咬在口中,使我又获得氧气,那时,我和方廷宝纠缠成一团,他手中的小刀也跌落了,而且,他的气管,也被我用力拉断,隔着头罩,我可以看到他那惊惶失措的神情。

  本来,我是完全可以任由他死在海底的,但是我却拉着他,一起向海面上升去,同时,还帮他将头罩弄了下来,将断管塞在他的口中。

  等到我们两人一起浮上了水面,我们都喘着气,我一手拉住了方廷宝的头发,一手重重地在他的脸上拍着。方廷宝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给我拍了十七八下,我才停了手,问他:“你知道我为甚么要打你?”

  方廷宝半边脸已经红肿了起来,他连连道:“我知道,你别再打了!”

  我厉声道:“像你这种人,我应该让你死在海底!”

  方廷宝捂着脸:“是我错了,柯克船长许我一大笔钱,我财迷心窍,请你原谅我!”

  这时,船上的人已看到我们升上了水面,是以有两艘快艇向我们驰来。在快艇还未曾驶近之前,我冷冷地道:“现在,你准备如何向柯克交代?”

  方廷宝喘着气:“我准备告诉他,甚么也没有剩下,全给炸弹毁了!”

  我略呆了一呆,因为在那时候,我也决定不下,是不是要将那东西还在海底一事,告诉打捞人员。

  照说,我自然是应该将在海底的发现,报告给杰克上校知道,而如果我那样做的话,那东西就会被打捞上来,送到博物院去。

  然后,柯克船长就会用种种方法,将那东西自博物院中弄出来。

  我也不得不承认,根据柯克船长所说的一切,那东西确然有着研究价值,一个圆球,嵌在石头之中,可能是三亿年之前留下来的东西,那对于一个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而言,的确是一种诱惑。

  然而,我只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就决定让那东西继续留在海底。

  我想弄明白那东西究竟是甚么,但是我却绝不想再和柯克船长这样的人,发生任何联系,我打算过得一年半载,等到柯克船长完全忘记这事了,我再来这里打捞那东西。

  所以找立时又警告方廷宝:“你要记得你自己所说的话!”

  方廷宝连连点头:“是!是!”

  那时,有一艘快艇,已离得我们很近了,而我警告方廷宝的时候,话又说得十分大声,我猜想艇上的一个警员,已听到了我的话。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猜度没有错,那警员果然听到了我的话。一我和方廷宝上了小艇,回到了船上,杰克上校忙道:“怎么了,发生了甚么事?”

  方廷宝望着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我不管杰克上校信还是不信,只是道:“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没有甚么,我看,搜索行动可以停止了,那架飞机,只剩下了一些碎片,根本没有打捞的价值了!”

  杰克上校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过了片刻,才道:“真的甚么都没有了?”

  我点头道:“你自己可以潜水下去看看的。”

  杰克上校转过身去,和那位将军商量着,将军显然也同意收队,我们由快艇登上了直升机,先行回去,下直升机的时候,一大群记者围了上来,杰克上校、将军和那位海洋生物学家,忙于应付记者,我和方廷宝两人,迳自离开。

  当我和方廷宝分手的时候,我又重新提了一遍我对他的警告,方廷宝连声答应。

  我看得出,方廷宝所以答应得如此毫不犹豫,一半固然是为了对我的忌惮,但是也有另一半是对我的感激。因为他企图在海底杀死我,而我在有了杀死他的机会之际,却并没有下手,反倒拉着他一起升上了水面。

  方廷宝并不是一个坏得不可救药的坏人,我很相信他对我的解释,他之所以要害我,全然是──柯克船长讨给他的报酬实在太大了,是以他才会出手的。财迷心窍,那是人之常情。

  和方廷宝分手之后,回到了家中,当我花了半小时左右,向白素描述那集大乌贼的可怖情形之后,我已疲乏不堪,在一个热水浴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我却是被一阵争吵声弄醒的,我首先听到白素的声音,她在高声说话,她很少那样高声说话的。

  她在道:“太荒唐了,他一回来,就在家中,没有出去过,你们来找他干甚么?”

  我欠身生了起来,心中在想:是甚么人找我来了?白素为甚么要那样激动?

  接着,我就听到了杰克上校的声音:“我们一定要见他,他涉嫌谋杀!”

  我陡地一呆,看了看床头钟,我竟睡了十小时左右。

  杰克上校说我“涉嫌谋杀”,我倒绝不放在心上,因为我一直在睡觉,人在熟睡之中,是不会杀人的。

  令我关心的是,甚么人被杀了?何以有人被杀,我会有重大的嫌疑?

  我立时披了睡袍,打开卧室的门,当我出现在梯口的时候,我看到杰克带了六七个警员,而那些人,一看到了我,神情大是紧张,如临大敌!

  我也立时知道,事情不是开玩笑,是以我忙道:“杰克,我在这里,你也知道我决不会杀人,何必那样大惊小怪?”

  杰克昂着头,望定了我,我迅速地向下走下去,杰克一直望着我:“你是唯一的嫌疑人,这位警员,他听到你以死威胁死者!”

  我向着杰克所指看去,他指着一个警员,我可以记得,那位警员,就是当我和方廷宝两人,浮上水面之后,首先驾着快艇驶近我们的人。

  我陡地吸了一口气:“方廷宝死了?”

  杰克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并没有告诉你甚么人死了!”

  我只觉得怒意陡地上升,大喝一声:“杰克,少卖弄你那种第三流的侦探术,告诉我,方廷宝是怎么死的,死在甚么地方?”

  在我的呼喝之下,杰克也显得很恼怒,他大声道:“我来逮捕你,你有甚么资我踏前了一步,在他还来不及后退之际,我就一伸手,抓住了他制服胸前的皮带,将他的身子,疾拉了过来。杰克的动作也十分快,他立时掣枪在手,但是他才一掣枪在手,我就伸指一弹。

  那一指的力道,不算是太大,可是恰好弹在他手肘的麻筋之上,令得他手一松,枪“拍”地一声,跌在地上,被我一脚踢了开去。

  其余的警员,看到了这种情形,却呆住了,而我不等他们有任何动作,就大喝了一声:“杰克,你听着,不错,我威胁过他,但是我未曾杀死他!”

  杰克怒不可遏:“你们两人,在海底显然曾发生过打斗!”

  我道:“是的,但方廷宝活着浮出水面的,你也曾见到!”

  杰克立时道:“可是,他和你一起离开机场的,离开机场之后不到一小时,他就死了,被一柄利刃刺进了心脏,死在一条冷僻的巷子中。”

  当时,我的脑中极之紊乱。当然,我不曾杀人,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要证明我未曾杀人,最有力的证据,自然是找出凶手来。

  然而,谁是凶手呢?

  可能是陈子驹,可能是柯克船长!不论怎样,方廷宝的死,和柯克船长一定脱不了干系。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之际,我松开了手:“走,我带你去见柯克船长!”

  杰克上校本来满面怒容,在我将他松了开来的那一刹间,我看到他挥着手,像是想叫那几个警员涌上来,将我逮捕。

  但是,当我一讲出了“柯克船长”的名字之际,他的神情陡地变了,变得惊愕无比,而他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之中不再动。

  他在呆了一呆之后:“甚么?你要带我去见甚么人?柯克船长?”

  我道:“是的,柯克船长,他匿藏在市中。我还可以告诉你,方廷宝受他收买,我曾告诉你,柯克船长也准备打捞沉机,但因为警方有了准备,他无从下手,所以了买通了方廷宝这样的潜水专家。”

  杰克上校在不由自主地喘气:“原来你和柯克船长也有联络!”

  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要是再那样夹缠不清,我不会再帮你忙,由你将我带回去,一个最普通的律师,就可以替我洗脱罪名,究竟怎样,由你自己去决定吧!”

  当我说出了那一番话之后,杰克上校的态度,显然软了下来,他考虑了片刻:“如果你能带我们找到柯克船长,那么对于方廷宝的死因,自然会有进一步的了解。”

  我回头对白素道:“拿衣服下来给我换,不然,上校会以为我会趁机畏罪潜逃!”

  白素没有说甚么,走上了楼去。

  本来,我绝对没有打算将柯克船长在本埠一事,告诉警方。我没有那样的打算,柯克船长也相信我不会,以柯克船长的地位而论,他对我付出那样的信任,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方廷宝死了!而方廷宝之死,十之七八,可能死在柯克船长之手,我甚至还想到了方廷宝的死因,我的猜测是,因为方廷宝遵守着对我的诺言,不肯将在海底发现了那东西的实况告诉柯克船长,是以才招致了死亡。

  杰克上校仍然呆望着我,我大声道:“别呆立着,我这里有电话,快调大批便衣人员,去包围商业区的──大厦,并且密切监视其中一间打捞公司的出入人员,不然,我们可能甚么人也见不着。”

  杰克略呆了一呆,他这个人,虽然有着过分的自信,但是在紧要关头,倒还是肯听别人的意见,他立时拿起了电话,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十分钟后,我和杰克上校一起出了门,三十分钟后,我已推开了陈子驹那家打捞公司的门。

  而在我们登上楼之前,我看到至少有过百名警方人员,守在这幢大厦的四周和走廊上。我自然也知道杰克上校这时的心情,如果他能够捉到柯克船长的话,那么,他立时就可以成为国际知名的人物。

  当我推开门,和杰克一起走进去的时候,公司的职员,都以极疑惑的眼光,望着我们,将近十个警员立时涌进来,杰克大声道:“都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谁也不准随便乱动!”

  看到了那样的阵仗,众职员不禁相顾失色,我已直趋陈子驹的办公室门口,我还未曾去开门,门便已打了开来,陈子驹探出头:“甚么──”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看到了我,看到了在他公司中的那些警员,他的面色变了。

  陈子驹立时要缩回身子去,但是我却立时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脚踢开了门,将他推进了他的办公室之中。

  杰克立时跟了进来,陈子驹挣扎着:“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干甚么?”

  杰克冷冷地道:“我们来捉人!”

  陈子驹道:“有拘捕令么?你们怎能乱闯进来?”

  我冷笑一声:“陈先生,别拖延时间了,告诉你,甚么都没有用,整幢大厦全被包围了,或许你有神秘的通路,但是柯克船长一定走不了!”

  陈子驹的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立时提高了声音,叫道:“船长,出来吧。”

  我知道柯克船长这种人的性格,他一直以为是没有甚么人可以找得到他的,但一旦到了他发觉已被人找到的时候,这种人,也绝不会作无谓的挣扎。

  那时,已有几个警官在开始寻找办公室中的暗门,但是我只叫了两声,一道暗门,就打了开来。

  当暗门打开之际,气氛真是紧张到了极点,连杰克上校手中的枪在内,至少有十柄枪,对住了暗门。可是柯克船长却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看他走出来的那种样子,像是他走进了一间全是老朋友在聚会的房间。

  他在暗门口,略站了一站,望着我:“卫斯理,我为你感到羞耻。”

  我自然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他指我带着警员来找他。

  虽然,带着警员来捉拿柯克这样的犯罪分子,绝不是甚么有愧于心的事,但是在柯克这种人而言,他却另有一套想法,他这时那样说,自然是在讥嘲我不够“江湖义气”

  和出卖了他!

  即使是根据他的思想逻辑,我也不甘心被他讥嘲,我立时道:“你才应该脸红,船长,你杀了方廷宝!”

  我的话才一出口,我就知道,我的估计,一定是出了差错了!

  因为柯克船长的脸色,陡地一变,他显然是直到此际,才知道方廷宝的死讯,不然,他是决不会有那样神情的。他甚至没有说甚么,只是呆了约莫十秒钟,才道:“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不幸的消息,你是为了方廷宝的死,才带他们来找我的?”

  我在那一刹间,倒真的有点难以回答了!

  的确,我是因为方廷宝的死而带着杰克上校来找他的,但现在,方廷宝的死,显然与他无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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