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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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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大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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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0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03:49
现在貌似你落后70贴左右
离线大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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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1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04:10
支持你一下
离线大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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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2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04:27
以免自己寂寞
离线bats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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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3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0:12
  第一部 超级巨富的失踪

  贝壳是十分惹人喜爱的东西。古时代,贝壳被用来当作货币(甚至到现在,某些地区的土人部落,仍然是以贝壳作为货币使用)。而在文明社会中,一枚珍贵的贝壳,在贝壳爱好者的心目中,比钻石更有价值。

  贝壳是软体动物在生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外壳,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已发现的,大约有十一万二千多种,是动物学中的一大热门,仅次於昆虫。有许多贝壳,普通得每天都可以看到,有许多贝壳,即使是海洋生物学的权威,也只能在图片中见得到。一个陈列贝壳的展览会,往往能够吸引许多参观者,贝壳的形状实在太奇特美妙,就是主要的原因——在rb,稀有贝壳的展览会,是报纸上重要的新闻之一。

  自然,这个故事,和任何贝壳展览会无关,甚至於和软体动物的研究无关,这只是一个故事。

  天气良好,万里无云,能见度无限,从空中望下来,大海平静得像是一整块蓝色的玉,看来像是固体,而不像是流动的液体。

  一架小型飞机在海上飞行。那种小飞机,通常供人驾来游玩,它飞不高,也不能飞得十分快速,只能坐两个人。

  飞机在海面上来回飞著,任务是在海面上寻找一艘游艇。

  身边那个人,拿著望远镜,向海面上观察著。这个人,就是我所熟悉的小郭——我仍然称呼他为小郭,因为我认识他许多年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私家侦探。

  据小郭事後的回忆,他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有点很不平常,虽然以後事情的发展,更不平常,但是事情的开始是很突兀的。

  星期日,照例是假期,小郭的侦探事务所中,只留下一个职员,因为他这种职业,是说不定是甚麽时候有顾客找上门来的。

  事情就发生在星期日的中午,小郭正在赞美他新婚太太烹调出来的美味可口的菜肴,而且在计划著如何享受一个天气温和、阳光普照的下午之际,电话铃响了起来,小郭拿起了电话,一听到事务所留守职员的声音,他就不禁直皱眉。

  他曾吩咐过,没有要紧的事情,千万别打扰他的假期,小郭本来也不是那样重视假期的人,但是他最近结了婚,一个人在结婚之後,原来的生活方式,多少要有一点改变的了。“郭社长,”那职员的声音,很无可奈何:“有一位太太坚持要见你。我是说,她非见你不可,请你回事务所来,我┅┅无法应付她。”

  小郭有点不耐烦:“问问她有甚麽事!”

  “她不肯说,”职员回答:“她一定要见了你才肯说,看她的样子,像是有很重要的事。”

  小郭放下了电话,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顾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好像天要塌下来那麽严重,而且,宁愿付出高几倍的费用,指定要他亲自出马。

  小郭逢遇到有这样顾客的时候,虽然无可奈何,但是心中也有一份骄傲,他究竟是一个出了名的侦探了,要不然,怎麽会有那麽多人,将自己的疑难问题,只托付他,而不托给别人?

  小郭转过头来,向他的太太作了一个抱歉的微笑,道:“我去看看就来,你在家等我的电话!”

  他太太谅解地点著头,小郭在二十分钟之後。来到了他的事务所,也见到了那位太太。

  据小郭事後回忆说,他见到了那位太太,第一眼的印象是:那不是一个人,简直是一座山。她足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或者更甚),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将那张单人沙发塞得满满的。

  她满面怒容,一看到了小郭,第一句话,就将小郭吓了一跳,她叫道:“你就是郭先生?郭先生,你去将我丈夫抓回来!”

  小郭呆了一呆:“你一定弄错了,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没有权利抓人的!”

  那位太太的声音更大:“我授权给你!”小郭有点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但是他已经决定,不稀罕这个顾客了,是以他的语气变得很冷漠,更现出了一脸不欢迎的神色来:“据我所知,你也没有权利抓任何人!”

  那位太太发起急来,双手按著沙发的扶手,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是我的丈夫!”

  小郭本来想告诉那位太太,女人要抓住丈夫的心,是另外有一套办法的。等到要用到私家侦探的时候,事情早已完了。

  但是,小郭向那满面肥肉抖动的太太望了一眼,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多费甚麽唇舌,所以他根本没有开口,只在想著如何才能将她打发走。

  就在这时候,那位太太又开口了,她道:“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小郭皱著眉:“是谁?”

  那位太太挺了挺胸,大声道:“万良生!”

  小郭呆了一呆,望著那位太太,不作声。

  (当小郭事後,和我讲起这段经过时,我听到他讲到那位太太,是万良生太太时,也呆了半晌。)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小郭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万太太,万先生他┅┅怎麽了?”

  小郭并不认识万良生,可是在这个大城市中,却没有人不知道万良生的名字,万良生是本地的一个——用甚麽字眼形容他好呢?还是借用一个最现成的名词来形容他的财势吧,他可以说是本地的一个土皇帝。

  万良生有数不尽的财产,他的财产包括好几间银行在内,他的事业,几乎遍及每一个行业,使他实际上成为本地无形的统治者。

  在现代社会中,当然不会有甚麽实际的“土皇帝”存在,但是万良生掌握着如此多的财产,在经济上而言,他可以说是本地的最高统治者!

  所以,当小郭问出了“万先生怎麽了”这句话之际,他已经改变主意了,他决意接受万太太的委托,这是一个使他的声誉提高到更高地位的好机会!

  万太太有点气喘,她显然不耐久立,又坐了下来:“他是昨天下午出海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且,我知道,红兰也在游艇上!”

  小郭又吸了一口气,万良生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人物,红兰一样也是。红兰是一个红得发紫的电影名星,她略含娇嗔,眼睛像是会说话的照片,到处可见,为红兰疯狂的人不知多少,她是一个真正的尤物,自然,也只有万良生这样的大亨,才能和红兰的名字,联在一起。

  小郭已经有点头绪了,他也明白为甚麽万太太一开口,就说要将万良生“抓回来”,他道:“万太太,你的意思是,要我找点他和红兰在一起,有甚麽行动的证据,是不是?”

  万大太气吁吁地道:“现在,我要你将他抓┅┅找回来。昨天下午他出海去,到今天还不回来,我实在不能忍受。你要将他┅┅找回来!”

  这其实并不是一桩很困难的任务,万良生的那艘游艇,十分著名,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十艘游艇之一,“快乐号”游艇,艇身金黄色,不论在甚麽地方,都是最瞩目的一艘船。

  万太太一面说著,一面已打开了皮包,取出了一大叠钞票来,重重放在沙发旁边的几上。

  小郭有点不自在,万太太又道:“今天下午,你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带他来见我!”

  小郭搓著手:“万太太,我必须向你说明,我可以找到万先生,但是,他是不是肯回到你的身边来,我可不敢担保。”

  万太太“哼”地一声:“他敢!”

  小郭忍住了笑:“我见到了他,一定会传达你的话,事实上——”

  小郭略顿了一顿,又道:“事实上,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一定快回来了,他有那麽多事要处理,不可能今天晚上之前不回来的!”

  万太太大声道:“我要你去找他,他以为在船上,出了海,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定要你找到他!”

  小郭没有再说甚麽,这是一桩很轻松的差事,酬劳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多,他何必拒绝呢?

  他送走了万太太,打电话去接洽飞机。他租了一架小型的水上飞机。

  同时,他也吩咐那位职员,向有关部门,查问“快乐号”昨天下午驶出海港的报告。

  两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有关方面的资料显示:快乐号昨天下午二时,报告出发,向西南方向行驶,以後就没有联络——通常的情形,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是不会再作联络的。

  小郭知道“快乐号”的性能十分好,可以作长程航行,但是,带著一个美丽动人的女明星,是没有理由作长程航行的,只要找一个静僻一点的海湾泊船就行了。小郭也不明白有红兰这样动人的女人陪在身旁,万良生还会有甚麽心绪去欣赏海上的风景。

  小郭到达机场,和机师见了面,登机起飞,向西南方的海面飞去。

  天气实在好,小郭估计,至多只要半小时,就可以发现“快乐号”了。

  小郭的估计不错,大约在半小时後,也就看到了“快乐号”。也正如他的估计一样,“快乐号”泊在一个小岛的背面的一个海湾上。

  自空中看下来,整艘“快乐号”,简直像是黄金铸成的一样,闪著金黄色的光芒。

  那海滩很隐蔽,两面是高耸的岩石,浪头打在岩石上,溅起极高的浪花,但是在两边岩石之间,却是一个新月形的小沙滩,沙细而白,除了一艘“快乐号”之外,没有别的船只。

  一发现了“快乐号”,小郭欠了欠身子:“我们在它的附近降落!”

  水上飞机打著转,降低高度,金黄色的“快乐号”越来越看得清楚了,在望远镜中看来,甲板上,一张藤桌上,半杯喝剩的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小郭甚至可以认得出,那是一杯绿色的“蚱蜢”。

  可是却没有人出现在甲板上,万良生如果是带著红兰出来幽会的,那麽,船上可能只有他和红兰两个人。但不论他们这时在作甚麽,小郭想,飞机的声音,总应该将他们惊动了。

  水上飞机在飞得已接近水面的时候,小郭放下了望远镜,水上飞机溅起一阵水花,开始在水面滑行,然後,在离“快乐号”不到二十公尺处,停了下来。

  在飞机停下来之後,小郭曾看了看手表,那是下午二时,一个天气极好的星期天的下午二时。在那样的天气之中,照说是不会有甚麽意外的事发生的。

  小郭的心中,已经在盘算著如何向万良生开口,万良生是一个大亨,而且他正在和一个美人幽会,有人来惊扰他,他自然会发脾气的。

  小郭探出头去,艇的甲板上仍然没有人,在这样的近距离,只要大声讲话,游艇上的人,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是以小郭大声叫道:“万先生!万先生!”

  可是他叫了十七八声,艇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没有人出来!

  驾驶员笑道:“郭先生,他们可能在游艇的卧室中,你知道,像那样的游艇,卧室一定有著完善的隔音设备,听不到你叫唤的!”

  小郭摊了摊手:“那怎麽办?飞机上有橡皮艇?”

  驾驶员指著架上一边东西:“有,不过下去的时候要小心些。”

  机门打开,小郭将橡皮艇取下来,推向机门外,拉开了充气栓,橡皮艇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膨胀,小郭小心地将它抛进海中,又沿著机门,攀了下去,跃进了橡皮艇中,不到五分钟,他已划到了“快乐号”的旁边。

  为了礼貌,他在登上“快乐号”之前,又大声叫道:“有人麽?万先生,你在不在?”

  船上仍然没有人应声,小郭抓住擦得晶光铮亮的扶手,登上了“快乐号”。

  从“快乐号”甲板上的情形看来,船上一定是有人的,小郭又叫了几下,仍然没有人应他,他站着船中心的走廊,来到了第一扇门前,敲门,没有人应,他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布置得极其舒适的,一套小巧的丝绒沙发,看到了这套沙发,小郭不禁笑了起来,万良生一定很恨他的太太,要不然,他不会在游艇中置上这样的一套沙发,这套沙发,根本无法容纳万太太那航空母舰一样庞大的身子!

  客厅中没有人,在客厅附设的酒吧中,小郭注意到,有一瓶酒,酒瓶翻倒,瓶中的酒已流出了一大半,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小郭走去,将酒瓶扶正,顺手打开冰桶的盖子来看了一看。

  据小郭事後的回忆说,他也不知道何以要顺手打开冰桶来看,或许是他侦探的习惯,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当时,他看到那只银质的冰桶内,并没有冰,只是小半桶水。

  这种冰桶能够保持冰块近十小时不溶化,小郭当时看到冰桶中只有水而没有冰,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证明至少有七八小时没有人用这个冰桶中的冰了。

  小郭走出了这个舱,又来到了另一个舱中,那是一个卧舱,一切都很整齐,不像有人睡过。然後,他一面高声叫著,又打开了另一个舱门。

  那自然是主舱了,那简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卧室,而且显然有人住过,不过也是空的。

  小郭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船上看来一个人也没有。

  十五分钟之後,小郭已经肯定了这一点:“快乐号”上没有人!

  他回到了甲板上,看了看挂在舷旁的小艇,两艘小艇全在,表示并没有人驾著小艇出去。

  小郭站在甲板上,望著沙滩,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个远离海岸的荒岛,普通游艇不会到那麽远的小岛来。

  小郭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离开了“快乐号”,上了橡皮艇。

  或许是由於他的神色很苍白,那叫徐谅的驾驶员也吃了一惊:“怎麽样?”

  小郭道:“没有人,船上没有人!”

  徐谅道:“或者是到岛上游玩去了。”

  据小郭事後回忆,他说他那时,只觉得心直向下沉,他望著那个光秃秃的小岛,明知道万良生和红兰两人,不可能在岛上,但是,除了在岛上之外,他们还会在甚麽地方呢?

  小郭提议道:“我和你一起到岛上去找找他们。”

  徐谅点着头,他们又登上橡皮艇,直划到沙滩上踏上了沙滩。

  一上沙滩,小郭就看到了一条大毛巾,这条大毛巾,当然是到过沙滩的人留下来的,当小郭俯身,拾起这条大毛巾的时候,发现毛巾上,还绣著“快乐号”的标记,同时,毛巾中有一件东西,落了下来。小郭又拾起那东西来,那是一枚奇形怪状的贝壳。

  那枚贝壳是洁白的,接近透明,壳很薄,由於它的样子实在太奇特了,所以很难形容。

  贝壳是裹在毛巾中的,那也很容易解释,沙滩上的人,假设是万良生或红兰,看到了这枚贝壳,喜欢它的奇形怪状,就拾了起来,裹在毛巾中。

  但是,毛巾为甚麽会留在沙滩上呢?

  当小郭接着那枚贝壳在发怔的时候,徐谅已经爬上了这个荒岛的最高点,小郭大声问道:“有人麽?”

  徐谅四面看看,也大声回答道:“没有人!”

  小郭顺手将那枚贝壳。放进了衣袋中,大声道:“他们不可能到别地方去的。”

  徐谅迅速地攀了下来:“郭先生,如果你这样看法的话,那我们要报警了!”

  小郭在发现船上没有人之後,就已然有了这个念头,这时,他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谅先划著橡皮艇回飞机去,小郭仍然留在沙滩上,海水涌上来又退回去,沙细洁而白,真是一个渡假的理想地方。

  可是,大亨万良主和红星红兰呢?

  二十分钟後,小徐又划着橡皮艇到小岛上来,四十分钟後,三架警方的直升机,首先降落在小岛上,第一个自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是我们的老朋友,杰克上校。

  再详细记述当时发生的情形,是没有意义的,但有几点,却不可不说。

  第一:根据小郭的报告,警方认为失踪的至少是两个人:万良生和红兰,那是万太太的情报,但是当天晚上,便发现红兰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周末,红兰参加一个舞会;星期日,她睡到下午才起来,当她听到收音机报告她和万良生一起神秘失踪的消息之後,大发娇嗔,一定要警方道歉,因为她和万良生,只是社交上的朋友,决不可能亲密到孤男寡女,同处一艘游艇之上云云。

  第二:警方又立即发现,万良生是自己一个人驾著游艇出海的,失踪的只是他一个人。

  第三:从溶化的冰,甲板上剩留的食物来推断,万良生离开“快乐号”,是小郭到达之前十小时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凌晨二时至四时之间。

  第四:游艇上没有丝毫搏斗的现象,只是有一瓶酒,曾经倾泻。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轰动的新闻了。

  小郭、徐谅立时成了新闻人物,红兰也趁机大出风头,万太太山一样的照片,被刊登在报纸的第一版上,日夜不停的搜索,进行了三日三夜。

  等到我正式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时,已经是七天之後了。在一个不断有着各种各样新奇新闻的大城市之中,一桩新闻,能够连续占据报纸第一版头条三天以上的,已然算是极其轰动的了。

  可是,万良生离奇失踪一事,一直到第七天,还是第一版头条新闻,除了照例报导搜索没有结果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猜测,套一句电影广告的术语,就是:“昂然进入第七天”,而且,看来还要一直轰动下去,因为万良生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大亨!

  第七天下午二时,我一直只是在报上获知这件离奇失踪事件的经过,直到那天下午二时,小郭才对我说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小郭说得很详细,足足说了一个多钟头,我也很用心地听着。

  小郭在讲完了之後,双手一摊:“总之,万良生就是那麽无缘无故失踪了。”

  我呆了片刻,才道:“警方没有找出他有失踪的原因?譬如说经济上的原因,可能牵涉到桃色新闻上的事,或者其他的原因?”

  小郭摇头道:“没有,警方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工作,我知道一切经过,他是绝没有理由失踪的。”

  我道:“当然,我们可以不必考虑他是被绑票了,如果是的话,一定有人开始和他的家人接触了。”

  小郭苦笑着:“我和警方至少接到了上百个电话,说他们知道万良生的下落,但这些电话,全是假的,目的想骗一些钱而已。”

  我又问道:“万太太的反应怎样?”

  小郭摇着头道:“这位太太,来找我的时候,好像很恨他的丈夫,但是现在却伤心得不得了,不过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这几天,万良生的事业中,千头万绪的事,全是她在处理。”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小郭,你和警方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快乐号」是一艘大游艇,万良生又是享受惯的人,他为甚麽要一个人驾船出海,我看这是整件事的关键。”小郭望着我,没有出声。

  我有点责备的意思:“你难道连想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郭不断地眨着眼,他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且,他对我的指责,好像也很不服气,他道:“那有甚麽关系,他总是失踪了。”

  我摇了摇头:“小郭,亏你还是一个出名的侦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研究一切可疑的、不合逻辑的事情,而在整件事情中,最可疑的就是:万良生为甚麽要一个人出海!”

  小郭挥着手:“或许这是他的习惯,或许他要一个人清静一下,或许——”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就大喝一声:“不要再或许了,去查——万良生一定不是第一次乘搭「快乐号」游艇,去查他为甚麽要一个人出海!”

  小郭望了我半晌,点了点头。

  我看他那种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有点不忍:“现在警方的结论怎样?”

  小郭道:“警方的最後推测,说可能万良生在游泳的时候,遇上了海中的巨型生物,例如大海蛇,或是体长超过十尺的大乌贼,所以遭了不幸,你知道,这种事是常常有的,澳洲前任总理,就是在海上失踪的。”

  我点着头:“有这个可能——”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了起来,我道:“小郭,你是第一个到达那个小岛的沙滩的人,你说在沙滩上有一条大毛巾,那条大毛巾——”

  小郭不等我讲完,已抢着道:“那条毛巾,是「快乐号」上的,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好几个人可以证明!”

  我道:“我不是问那条毛巾,我是问。那毛巾中的那枚贝壳!”

  小郭皱着眉:“沙滩上总是有贝壳的,那有甚麽可注意的?”

  我叹了一声:“你怎麽啦?你不是说,那枚贝壳,是裹在毛巾之中,你拿起毛巾来的时候,它才落下来的麽?”

  小郭又眨着眼,好像仍然不明白我那样说,究竟有甚麽用意。

  我道:“沙滩上的贝壳,是不会自己走到毛巾中去的,贝壳在毛巾中,这就证明,有人将它拾了起来,放进毛巾内去的。”

  小郭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是又怎麽样?”

  我道:“从这一点引伸出去,可以推测着当时,万良生是在海滩上,他拾起了一枚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可知他那时并不准备去游泳;要去游泳的人,是会用到毛巾,而不会用毛巾去裹一枚贝壳的,那麽,警方现在的结论就不成立了!”

  小郭反驳我道:“或者他是准备下水之前,拾了贝壳,除下了披在身上的毛巾,将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再下水去的呢!”

  我笑了起来道:“也有这个可能,可是万良生为甚麽要去拾这枚贝壳呢?他是一个贝壳收集者麽?”

  小郭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贝壳搜集者,但是,这是一枚形状十分奇特的贝壳,任何人见了它,都会被它吸引的。”

  我心中还有话想说,我想说,像万良生那样,整天在钱眼里翻浸斗的人,只怕是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趣,去注意一枚形状奇特的贝壳。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属於心理分析的范畴,不是侦探的事了。

  我拍了拍小郭的肩头:“去查他为甚麽一个人出海,我相信这是事情的关键!”

  小郭告辞离去,我又细细将事情想了一遍。

  我觉得最值得注意的,不是万良生为甚麽要一个人出海。

  第二天下午,小郭又来了,我还是没有开口,他就道:“你的重要关键,不成立了。”

  我大声道:“怎麽不成立?”

  小郭笑道:“我们查清楚了,万良生之所以出海,名义上是休息,但实际上,是带着各种各样的女人,瞒着他太太去走私。”

  我道:“那麽,至少要有一个女人!”

  小郭道:“不错,原来那女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红兰,可是红兰临时失约,据船上的水手说,万良生等了很久,才命令解缆,他自己驶出去的——你不致於又要我去查红兰为甚麽要失约吧!”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怎麽肯定万良生那天,是约了红兰!”

  小郭道:“万良生是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後,直接到码头去的——他的司机证明了这一点。而他在离开办公室时,曾吩咐女秘书,要是红兰打电话来,就告诉她,他已经到码头去了,叫她立刻就去。”

  我半晌不说话,当然,小郭的调查所得,的确使我失望,但是我的想法,仍然和小郭不同,我并不以为万良生一个人出海是一件偶然的事。

  红兰为甚麽会失约,这自然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不过我不会再叫小郭调查的了,因为看来小郭很同意警方的推测:万良生是在游泳的时候,遭到了意外。

  但是我还问了小郭:“那麽,你可以肯定,万良生是一个人出海的了!”

  小郭道:“许多人可以证明这一点。码头上的水手,和一些人,都目击万良生离去,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小郭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如果有甚麽人在海上和他会合的话,那我们是无法知道的,不过这个可能不大。”

  我翻着报纸:“警方已经放弃搜索了?”

  小郭道:“今天是最後一天,当然也不会有甚麽结果,再搜索下去,也没有意思!”

  我点头道:“是,依照普通的手法去找万良生,是没有意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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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4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0:38
  第二部:接手调查失踪案

  小郭望着我,望了我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要如何寻找他?”

  我摇着头:“我也说不上来,因为这件事,我所知的一切,全是间接的,我无法在间接获知的事实中,得到任何推断。”

  小郭没有再说甚麽,又和我闲谈了一会,就告辞而去。

  第二天,报上的头条新闻是警方宣布放弃继续搜寻,而万良生的太太,则愤怒指责警方的无能和敷衍塞责。我在一开始,已用“土皇帝”这个字眼来形容过万良生,有好几张报纸,是受万良生控制的,对警方的抨击,更是不遗馀力。

  天地良心,在这样的一件失踪案上,抨击警方,是很没有理由的。

  一个人驾着游艇出海,在大洋的荒岛之中,实在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警方又有甚麽办法在毫无线索之下将万良生找出来?

  当天,我看完了报纸,心中想,警方既然已放弃了搜寻,虽然这件事,还有很多可疑之点,但是事情既然和我无关,我也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所以,我也准备不再去想那件事,我照着我的习惯,将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所有报导和记载,归纳起来。

  因为这是一件离奇的事情,而我对所有离奇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一些事,在看来已经结束了之後,又往往会有出人意表的发展,到那时候,以前的记载,就成为十分有用的资料了。

  我正在整理着资料,听到门铃大作,白素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下去开门,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司机。

  那司机一看到了我。就脱下了帽子来:“请问卫斯理先生在不在?”

  我道:“我就是!”

  司机忙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名片,可说是精致之极,是浅黄色的树纹纸。上面的字,是银片贴上去的:“何艳容”三个字。

  不论从名片的形式来看,或是从这三个字来看,这位何艳容,当然是一个女人。

  可是我却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叫作何艳容的女人!

  我正在惊愕间,那位司机已然道:“我主人请卫先生去见见她。”

  我抬起头来:“对不起,我并不认识你的主人。她是——”

  司机立时接口道:“她是万太太,万良生太太!”

  在那一刹间,想起小郭形容的万太太的样子,和这张名片的精致相对比,我几乎笑了出来。

  司机又道:“请卫先生立时就去,车子就在外面。”

  我弹了弹手中的名片:“请你回去告诉万太太,如果她有甚麽事要见我,根据习惯的礼貌,应该是她到我这里来!”

  司机好像有点听不懂我的话,张大眼睛望着我,我又将话再说了一遍,他才诺诺连声,很恭敬地向我鞠躬,然後退了出去。

  我看着他驾车离去,我想,万良生太太来找我,有甚麽事情呢?是不是她以为警方找不到万良生,所以来委托我?

  我坐了一会,继续到楼上去整理资料,约莫大半小时之後,门铃又响了。

  我再下来开门,门才一打开,我不禁吓了一跳。

  小郭形容万良生太太的样子,已经是使人吃惊的了,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位何艳容女士时,我才知道小郭形容一个人的本事,实在差得很。

  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万良生太太堵在门口,那扇门,至少有四尺宽,可是万太太当门一站,对不起,两旁绝不能再容甚麽人通过了!

  她个子也不矮,怕有五尺六七寸高,可是和她的横阔体型相比较,这种高度,也算不了甚麽。

  她扬起一只手,指着我,手背上的肥肉拱起,以致她的手看来是一个圆球体。她的手指上,戴着许多枚大粒的钻戒。

  她指着我:“你就是卫斯理?你要我来见你,我来了!”

  我只好道:“请进来。”

  万太太走了进来,她的行动倒一点也不迟钝,相反地,走得很快,到了一张沙发之前,就坐了下来。

  在那短短的半分钟之间,我不禁替万良生觉得可怜。万良生几乎有了世界上的一切,但是那有甚麽用呢?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妻子,就算拥有世界上的一切,那也等於零。

  我绝不是着眼於何艳容女士的体型,事实上,有许多和她一样体型的女人,十分可爱。但是,万太太的那种霸道,想占有一切,将一切全部当着可以供她在脚底下践踏的那种神态,真叫人没法子忍受。难怪小郭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要小郭去“抓”她的丈夫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道:“听说你是那个姓郭的私家侦探的师父!”

  我略呆了一呆:“我从来也没有收过徒弟!”

  万太太昂着头:“好几个人那麽说!”

  我解释道:“或者,那是以前,小郭是我的手下,帮我做过一些事。”

  万太太道:“那就行了,他找不到万良生,饭桶警察也找不到,你替我把他找出来。”

  我没有搭腔,因为我知道,她还有许多话要说,这种类型的人,在她要说的话未曾讲完之前,不论你说甚麽,都是白说的。

  果然,万太太伸拳,在沙发旁的茶几上,重重地击了一下:“他躲起来了,绝不是甚麽神秘失踪,这猪猡,他一定又和甚麽狐狸精躲起来了!”

  我怔了一怔,在所有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揣测中,都没有这样的揣测,但是,现在这个说法,却是万良生太太提出来的,是不是有一定根据呢?

  我仍然没有说甚麽,万太太吼叫着:“替我找他出来,我要给他颜色看!”

  我沉着声,问道:“万太太,请问你这样说,可有甚麽根据?”

  万太太瞪着眼(她脸上的肥肉打摺,可是“杏”眼圆睁时,仍然十分可怖):“我这样说就够了,要甚麽证据?”

  我道:“当然要有,你说他和另外女人躲起来了,那麽,他就一定要在事先准备一笔钱,他可有调动大笔现金迹象?”

  万太太“哈哈”大笑了起来:“和你们这种人讲话真吃力,他要甚麽钱?只要他不将瑞士银行存款的户口号码忘记,到哪里他都可以有化不完的钱!”

  我心中怒火陡升,几乎要翻脸了,但是我却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怒火,冷冷地道:“和你这种没有知识的人讲话更吃力,你没有丝毫根据,就说他是自己躲起来了,记得你曾向郭先生说,万先生是和红兰在游艇上,结果,红兰根本没有上过船。”

  万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大,她气吼吼地道:“少废话,我要你快找他出来!”

  我冷然地道:“我不去,你去托别人吧!”

  万太太得意地笑着,道:“我有钱!”

  我笑了起来:“谁都知道你有钱,你不必见人就大叫大嚷,可是,我不稀罕你的钱,你再有钱,又有甚麽办法?”这位何艳容女士愣住了,她一直瞪着我,瞪了好久,突然霍地站了起来。

  我真怕她忽然之间发起蛮来,但是我却猜错了,她站了起来之後,并没有甚麽特异的动作,她只是望着我,然後才道:“你说我没有知识,你错了,我有两个博士的头衔,再见!”

  她傲然转过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站定,我略等了一等,走过去将门打开,让开,好让她走出去,她一步跨出了门,忽然站定,背对着我:“如果可以将刚才的一切全忘记的话,我们可以从头谈谈。”

  我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以她那样的人,讲出这种话来,可说是极不容易的了!

  我略呆了一呆:“可以的,但是只有一点,我只接受你的委托,寻找失了踪的万良生先生,却不接受你主观的任何猜测!”

  万太太转过身来:“那有甚麽关系?只要将他找出来就可以了!”

  我道:“自然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见解,有我自己的找人方法!”

  万太太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你要多少报酬?”

  我不禁摇了摇头:“暂时别提报酬,我需要的,只是工作上的方便。”

  万太太道:“甚麽样的方便?”

  我道:“例如那艘「快乐号」游艇,要供我使用,我要从那个荒岛开始,追寻万良生先生失踪的原因。”万太太立时道:“那太容易了,不过,你是白费心机,还不如到南美洲或者瑞士去找他的好,他躲起来了,这猪猡!”

  我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我会从这一方面着手调查,只要有事实证明的话,就算他躲到刚果去了,我也会把他找回来。”

  万太太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会吩咐他们给你一切便利,你甚麽时候开始?”

  我道:“我认为我已经开始了!”

  万太太对我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满意,她不住点着头,走向前去,车子驶过来,甚至那辆车子,也是特别订制的巨型房车——我一点也没有夸张,以万太太的身形来说,没有任何车子,可以使她进出自如。

  万太太离去之後,我心中十分乱,寻找万良生的责任,忽然之间,会落到了我的身上,这是我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事情。

  我本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着这件事的发展,忽然之间旁观者变了置身其中,差别太大了!

  我想了一会,觉得这件事,还是先和小郭商量一下,因为他毕竟是和这件事最早有关系的人。

  所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小郭,小郭听到万良生太太曾来找我,他的声音,显得很沮丧。

  当我提及万太太认为万良生可能是为了逃避他的太太而躲了起来之际,小郭道:“不可能的,我已向各方面调查过了,除非万良生是游泳到南美洲去的。”

  小郭既然那麽说,我自然相信他的调查工作,是做得十分周密的。这一个可能,已不必考虑了。

  我道:“那麽,你可有兴趣,陪我一起搭乘「快乐号」,再到那个荒岛去?”

  小郭犹豫了一下:“那荒岛我已经去了十几次了,再去有甚麽意思?”

  我道:“搭「快乐号」去,或者不同。”

  小郭道:“好,我们在码头见!”

  我放下了电话,留下了一张纸条给白素,二十分钟後,我到了码头。

  一到码头,我就看到了“快乐号”,而“快乐号”上的水手,显然也已得到了通知,立时有人驾着小艇过来,道:“是卫先生?”

  我道:“是,我要用「快乐号」。”

  那人忙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驾着它到任何地方去!”

  我摇头道:“我不要亲自驾驶,船上一共有多少人?连你在内。”

  那人忙道:“四个。”

  我道:“我还有一位朋友,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出海,到那个荒岛去。”

  我正在说话间,小郭也到了。

  我并没有注意那人的神情,转过身去,向小郭挥手,直到我转回身来,我才发现那人的神情很古怪,像是有甚麽话要说而不敢说,而且,船上的另外三个人,站在那人的身後,也有同样的神情。

  我略呆了一呆:“你们想说甚麽?万太太不是已经通知你们了麽?”

  那人支支吾吾:“是,万太太通知过我们,你可以随你喜欢,使用「快乐号」的。”

  我道:“是啊,那又有甚麽不妥了?”

  那人又支吾了片刻,才道:“可是,万太太却未曾说,你会要我们和你一起出海!”

  我呆了一呆,开始逐一打量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分明全是老於海上工作的人,这一点,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可以得到证明。

  老於海上工作的人,决不会视驾驶“快乐号”这样设备豪华的一艘游艇出海为苦差的。可是,如今看这四个人的神态,他们的心意,却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们不愿意跟我出海到那荒岛去。

  不单我看出了这一点,连小郭也看出了这一点来了,他先我开口:“为甚麽?你们看来好像不愿意出海去?”

  那人道:“这┅┅这┅┅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们一直是睡在岸上的。”

  我还未曾听出那人这样说是甚麽意思,另一个年纪比较轻的水手已经道:“这艘船上,有古——”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那人已大声叱道:“别胡说,我们只表示不愿去就行了!”

  我又呆了一呆,这四个人的态度神秘。我和小郭互望了一眼,那年轻水手的话没有说完,就给人喝断了,但是,他的话不必说完,我也可以知道他说些甚麽了,他是要说,这艘船上有古怪!

  船上有甚麽古怪,以致令得四个习惯於海上生活的水手,竟不敢在船上过夜?

  当时,我心中十分疑惑,但是我绝未将这四人的神秘态度和万良生的失踪事件连在一起想,由於大海是如此之不可测,历来就有许多无稽和神怪莫测的传说,使海上生活的人,特别多忌惮,也特别多迷信,这一点是可以谅解的。

  但是,无论如何,船上究竟有甚麽古怪,我必须弄清楚。

  我指着那年轻的水手:“你刚才想说甚麽?是不是船上有些古怪?”

  那年轻水手经我指着他一问,神情更是十分慌张,他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摇着手:“没┅┅没有甚麽,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小郭厉声道:“你决不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四个人一定全知道船上有古怪,快说出来!”

  我对小郭的这种态度,实在不敢苟同,是以他的话才说完,我就伸手将他推开了半步:“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一起到那荒岛去,我也不坚持,可是为了调查万先生的失踪,我必须到那荒岛去,而且一定要乘搭”快乐号“去,我想,你们也不想我有甚麽意外,如果船上有甚麽不妥,请你们告诉我!”

  那四个水手,互相望着,他们的神情,都很古怪,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还是那年经的水手,最先开口,他并不是望着我,而是望着他的三个同伴:“就和卫先生说一说,又有甚麽关系?”

  一个年纪最长的叹了一声:“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事情太无稽了!”

  那年轻的水手道:“可是,不单我一个人听见,我们四个人全听见的!”

  我再次呆了一呆,他们听到了甚麽?在这船上,还有甚麽秘密在?我实在太亟於知道他们究竟在船上听到些甚麽了,是以我忙问道:“你们听到了甚麽?”

  那年经水手的脸,涨得更红:“我们┅┅我们┅┅听到万先生在唱歌!”

  在那刹间,我竭力忍住了,才能使自己不发出笑声来,可是小郭却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唱歌?万先生在唱歌?”

  那首先和我说话的水手,立时瞪了年轻的水手一眼:“我叫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偏偏不肯听,这种事,讲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我忙道:“那也不见得,我或者会相信,不过我还有点不明白,万先生唱歌?这是甚麽意思?能不能请你详细说一说?”

  本来,“听到万先生唱歌”,这句话的语意,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了。但是,要知道万良生是那样的一个大亨,他给人的印象,是富有、强大、发号施令、拥有一切,能够凭他的一念,使许多许多人幸福或倒霉,像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和“唱歌”,实在是很难发生任何联系,所以我才不明白。

  那年轻的水手道:“万先生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时常会哼几句歌,流行歌曲,我们以前侍候他的时候,是经常听到他唱的。”

  我点了点头:“你是说,在万先生失踪之後,你们仍然在船上听到他在唱歌?”

  四个水手的脸色,在那刹间,变得十分苍白,但是他们却一起点着头。

  我也感到事情的确“古怪”,但是当时,我的第一个解释便是,那是他们的幻觉,可是不论怎样,我也希望知道进一步详细的情形。

  我道:“是谁最先听到的,甚麽时候听到的?”

  那年轻的水手道:“我最先听到,那是「快乐号」驶回码头来的第一个晚上。”

  那年轻水手说到这里,神态更明显出奇地紧张,他不住地搓着手,而且,我可以看到,他的手心在不断地冒着汗。

  他道:“在「快乐号」不出海的时候,我们照例睡在船上,那天晚上,我们收拾好了,也都睡了,我想起还没有喂鱼——”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喂鱼,喂甚麽鱼——”

  小郭代他回答了我的问题:“船上养着很大的一缸海水热带鱼,他一定是说喂那缸鱼!”

  我向那年轻水手望去,那年轻水手忙道:“是的,就是那一缸鱼。”

  我道:“你起来在喂鱼的时候,听到了万先生的歌声?”

  年轻水手道:“不,是在我喂了鱼离开,回到舱中的时候听到的,万先生在唱歌,我是说,我听到了万先生的歌声!”

  我呆了半晌,那年轻水手道:“当时,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万先生还在船上,我还大声叫了一下,他们三人,都听到我叫唤声的!”

  我立时又向那三个水手望去。

  这时候,我的心中紧张之极,我以为,我要用“快乐号”出海去,到那荒岛,可以找到一些万良生失踪的线索。

  可是我再也未曾料到,我还未曾上船,便已在那四个水手的口中,听到了如此神秘莫测的事。

  我不顾小郭在一旁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我又问道:“当时,他们三人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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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5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1:36
  第三部:神秘歌声

  那年轻水手道:“我大声叫着,他们三个人都出来了,问我是不是在发神经?我说我听到了万先生的唱歌声,他们全当我神经病,我也没有说甚麽,可是第二天晚上,炳哥和勤叔全听到了!”

  他说着,指着另外两个水手。

  那两个水手,神色苍白地点着头:“是,我们都听到的。”

  另一个则道:“我是在第三晚才听到的,从那一晚起,我们就不敢在船上住了,只是在日间,四个人一起,才敢到船上去打理一下。”

  我皱着眉:“歌声是从甚麽地方传出来的,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万先生可能还在船上,因此仔细地去找一找他?”

  四个水手一起苦笑着,道:“我们当然想到过,可是我们对「快乐号」十分熟悉,实在没有可能有人躲在船上而不被我们发现。”

  我再问道:“那麽,歌声究竟从何处传出来?”

  我已经看出,小郭脸上的神情,证明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果然,他立时大声道:“声音好像自四面八方传来,捉摸不定!”

  那四个水手立时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齐声道:“郭先生,你怎麽知道?你也听到过?”

  小郭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怎麽不知道?这根本是你们的幻觉,在幻觉之中,所有的声音,全是那样的!”

  四个水手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小郭催我道:“他们不肯上船,我们是不是改变计划?”

  我道:“当然不改变,万良生一个人都可以驾船出海,我们两个人,为甚麽不行?”

  我向那四个水手道:“你们可以留在岸上,船上还有甚麽别的古怪事情?”

  四人一起摇头,表示没有别的事。我的想法和小郭虽然有点不同,但是所谓万良生的唱歌声。只是他们四人的幻觉,这一点,我倒也同意!

  看着他们四人的神色如此紧张,我用轻松的语气道:“现在是白天,请你们带我到船上去走一遭,你们总不致於不敢吧?”

  我们一起走下码头的石级,上了小艇,驶到了“快乐号”的旁边。

  到了“快乐号”的身边,才知道那真正是一艘非凡的游艇。

  这艘船的一切结构,毫无疑问全是最新型的,金光闪闪,整艘船,就像是黄金琢成的一样。

  如果说,我来到了它的身边,就觉得它是一艘了不起的船的话,那麽,在我登上了“快乐号”之後,简直就认为它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艘船了。

  它一共有五个舱房,每一个房间,都采用悬挂平衡系统。也就是说,在巨大的风浪中,不论船身倾侧得多麽厉害,在房间中的人,都可能绝没有感觉,因为房舱是悬挂着的。

  这五间房舱之中,包括了驾驶舱、客厅、饭厅和卧室在内。

  驾驶舱中,有着船上发动机的出品厂家的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的几行字,证明这船上的三副强力引擎,几乎无懈可击。机器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有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故障,但是,只要在一般的保养情形之下,这三副引擎,决不会同时损坏。

  这也就是说,就算在最坏的情形下,两副引擎坏了,另一副引擎,仍然可以维持正常的速度航行。而当它三副引擎一起开动的时候,普通的海岸巡逻艇,无论如何追不上它。

  而它的驾驶过程,却又简化得如同驾驶汽车一样简单,几乎任何人只要一学就可以学会。

  船舱中的一切装饰,自然不必细表,我也看到了那缸海水鱼,这一大缸海水鱼。也令我大开眼界,它被放置在客厅中、几乎占了整幅墙那麽大,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布置,宛若将海底搬了上来。

  我看到许多以前只有在图片上才见到过的,色彩极其艳丽的鱼,也看到了小的章鱼,活的海葵和珊瑚,以及许多活的软体动物。

  我看到其中有一枚奇形怪状的螺,正在一块岩石上,缓缓移动着。

  这个海螺的形状,真是奇特极了,使我忍不住看了又看。小郭站在我的身边,指着那奇形怪状的螺:“这就是在毛巾中的那枚贝壳。”

  我呆了一呆:“小郭,你一直只说那是一枚贝壳,没有说那是一枚螺。”

  小郭说:“那有甚麽不同?”

  我不禁笑了起来:“当然不同,贝壳只是贝壳,而螺却是有生命的。”

  小郭耸了耸肩,自然,看他的神情,他仍然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甚麽不同,他道:“当我拾起它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有生命,後来,我到了船上,就顺手将之抛进了缸中,谁知道它是活的!”

  我再仔细审视那枚螺,它移动得很缓慢,壳质好像很薄,洁白可爱。这种形状古怪,颜色浅白的螺,大多数是深海生活的种类。我自己也难以解释我对这只我还叫不出它名字来的螺,如此注意,或许是因为它曾出现在万良生的毛巾之中的缘故!

  那四个水手,带着我们,在全船走了一遍,然後,他们上了岸。

  我和小郭在驾驶舱中,由我看着海图,他负责驾驶,我们先用无线电话,向有关方面报告了出海的情形,“快乐号”就渐渐离开了码头,半小时之後,它已经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之中了。

  在舱中,稳得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家中一样,小郭叹了一声:“万良生真可以说拥有世界上的一切了,真懂得享受。”

  我笑道:“他的太太,十分可怕,但是我也不相信,那会构成他带着另一个女人藏匿起来的原因。事实上,像他那样的大亨,只要略伸伸手,就不知会有多少出名的美女投怀送抱了,他怎会再去守着一个女人!”

  小郭道:“那也难说得很,你不记得杰克,伦敦的小说中的人物,「毒日头」不是放弃了一切,去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了麽?”

  我伸了一个懒腰,道:“那究竟只是小说!”

  “快乐号”在驶出了大海之後,真令人心旷神怡,小郭一个人已是可以应付驾驶,我离开了驾驶舱,在甲板上坐了一会。

  当我坐在甲板上的时候,我想起小郭说,当他第一次从水上飞机上,用望远镜看到“快乐号”的时候,看到桌上放着一杯“蚱蜢”。

  “蚱蜢”是一种鸡尾酒,原料是碧绿的薄荷酒,以及杜松子酒,这种甜腻的酒,通常是女人喝的,要是小郭没有看错的话,这倒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我连忙起身,走回驾驶舱,向小郭问了这个问题。

  小郭立时道:“我怎麽会弄错?或许万良生不敢喝烈酒,所以才喝这种酒!”

  我转身走进了客厅,在一角,是一个酒吧,酒橱中的酒真多。万良生看来懂得享受,在酒橱中的全是第一流的好酒。

  来到了酒吧之前,我再想起,小郭说,有一瓶酒曾倒泻了,照说,在平衡舱中,是不会有倾侧的现象的,一瓶酒跌倒,而又没有及时扶起,一定有意外发生,才会有这样的情形。

  自然,我决无法想像得到,当时发生了甚麽情形,看看瓶上的年份,都是葡萄大收年份酿制的七星级佳酿。香槟酒之上,是红酒和白酒,再上,是威士忌,混合的和纯的,名牌琳琅满目。

  酒橱最高的一格,是白兰地,其中有两瓶,陈旧得连瓶上的招纸都残缺不全了,可能是在拍卖百年以上陈酿时,以高价买来的。

  然而,没有杜松子酒,也没有薄荷酒。

  我呆了一呆,走进酒吧去,打开旁边的几个小柜和一个冰箱,里面也没有这两种酒。没有杜松子酒,就不能调制鸡尾酒,而没有薄荷酒,自然更不会有“蚱蜢”!

  而且,我在酒吧中,找不到调制鸡尾酒用的任何器具。像万良生这样讲究享受的人,自然不会在喝鸡尾酒时,随便将两种酒倒在一只酒杯中就算数的。

  我在酒吧中呆立了好一会,心中紊乱得很,我越来越觉得,在甲板的桌子上,出现了一杯“蚱蜢”,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小郭又说得千真万确!

  我又回到了驾驶舱,当我再向他提起那杯酒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了。我将客厅酒吧中的情形,对他说了一遍,他道:“那麽,一只鸡尾酒的杯子中,有着碧绿的液体,你以为那是甚麽?”

  我道:“小郭,那可能是任何东西,你看到的酒,还有多少!”小郭道:“大约小半杯!”

  我知道问来是没有结果的,但是我还是要问,我道:“这小半杯酒呢?”

  小郭摇头道:“谁知道,当然是倒掉了!”

  我叹了一声:“怎麽没有人想到,这小半杯酒,可能是一个极大的关键?”

  小郭又再摇头道:“别说没有人想到,就算是现在,我也认为你完全是在无事找事做。”

  看来,小郭和我之间,意见相差太远,我真有点後悔邀请他一起出来!

  或许他现在已是一个大侦探了,我不应该再用以前的态度对付他,那会引起他的反感。但是有话如果不说,那不是我的性格,是以我还是道:“小郭,你在这件事上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你对於应该注意的事,根本没有加以注意的缘故。”

  小郭呆了半晌,望着驾驶舱的窗外,然後,徐徐地道:“也许是,我自始至终,都将这件事,当作一件正常的失踪案来处理,而没有将之和别的神秘不可思议的事,连在一起。”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你就错了,万良生失踪,本身就是一件神秘之极的事!”

  小郭喃喃地道:“或许——”

  他在讲了两个字之後,略顿了一顿,然後,伸手指着前面:“看,就是这个岛。”

  我向前看了一看,立时又俯下身,将眼凑在望远镜上。那真是一个小得可怜的荒岛,兀立在大洋之中,静僻得不能再静。

  像万良生那样的人,就算是和别的女人幽会,在大都市中,也有的是地方,他偏偏会拣这样的地方,也的确有点不可思议。

  在“快乐号”渐渐接近那个小岛的时候,速度减慢,十分钟之後,船停了下来,离那一小片沙滩只不过十来码远近,海水清可见底,游鱼历历可数,我们一起到了甲板上。

  小郭问道:“到了,你准备如何开始侦查?”

  我望着那片沙滩,海水不断涌上去,喷着洁白的泡沫,又退回来,我道:“先上去看看。照说,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会有甚麽意外发生的。”

  小郭道:“那很难说,海中可以有任何古怪的事情,足以令得一个人,在忽然之间,变得无影无踪,像万良生那样!”

  我并不打算游泳,所以放下了一艘小艇,和小郭一起踏上了沙滩,小郭在沙滩上走了几步,用脚踏着一处地方,道:“毛巾在这里,当时,我拾起毛巾,那枚贝壳——那只螺就跌了出来。”

  我轻轻地踏着细而洁白的沙。思绪仍然很乱,不过,那只螺,是人拾起来,放在毛巾中的,这一点,应该不会有甚麽疑问了。

  我又望着海面,海面极之平静,万良生在这个沙滩上时,情形一定也是一样,因为在这十几天来,天气一直都那麽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我倒真希望这时,突然有一条海蛇,或是甚麽海怪,窜上沙滩来,那麽,万良生失踪之迷,自然也可以立时解决了!

  可是,沙滩上却平静得出奇,平静得任何意外,都不可想像!

  然後,我一个人开始跋涉全岛,小郭留在沙滩上,一小时後,我又回到了沙滩,一点收获也没有。

  我道:“要明白万良生到这里之後,有些甚麽活动,应该问以前曾和他一起出海的女人。”

  小郭苦笑了一下:“我碰了三次钉子!”

  我笑道:“你去找过她们?”

  小郭道:“自然,我有确凿的证据,找到三个女人,曾和万良生单独出海,可是当我在她们面前提及这件事时,她们的态度,全是一样的,其中的一个,还声言要控告我破坏名誉!”

  我听了之後,呆了半晌,小郭望着我,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总喜欢揣测对方的心意,是以小郭望了我一会之後,看到我不说话,他就道:“你准备放弃了,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不,正好相反,我在想,我应该从头开始。”

  小郭像是受了冤枉一样地叫了起来:“从头开始?那是甚麽意思?这件事,已经有了结论!”

  我仍然摇着头:“我不认为有任何结论,我们对於万良生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你是从一开始就参加调查工作的,可是你就说不出,万良生驾着游艇出海之後,通常做些甚麽事!”

  小郭的神情有点恼怒:“驾游艇出海,游艇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漂亮女人,还有甚麽事可做?”

  我冷冷地道:“可是这一次,游艇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神秘失踪了!”

  小郭摊着手:“好了,我们不必为这些小问题而争论——”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总之,这件事,我放弃了,那胖女人既然又委托了你,我——”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禁笑了起来:“小郭,你做人不够坦白,既然你早已对这件事没有兴趣了,何必跟我出海来?”

  小郭道:“是你叫我出来的啊!”

  我道:“那你也可以拒绝,我从来不勉强别人做他不愿做的事,你可以坦然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已同意了警方的结论!”

  小郭呆了片刻,才道:“好的,我回意了警方的结论,现在,我要回去了!”

  我望着平静的海水,缓缓地道:“好的,我们先回去,然後我单独再来!”

  小郭没再说甚麽,我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他对我好像有一份歉意,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不必感到对我有甚麽抱歉,这件事,可能追查下去,一点结果也没有,或许你是对的!”

  小郭苦笑了一下,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甚麽,由小郭驾驶着游艇,我因为打定了主意,在船一近码头之後,我立即单独再来,在那荒岛旁边过夜,像万良生神秘失踪之前一样,所以我需要休息,因为夜里究竟会有甚麽事发生,是谁也不能预料的。

  我到了客厅中,在柔软的沙发躺了下来,将灯光调节得十分暗淡,闭上了眼睛。

  我完全不感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但是思潮起伏,却使我睡不着。

  我睁着眼躺着,不可避免地,我要看到那只巨大的海水鱼缸,我看到一条颜色极其鲜艳的鹬嘴鳗,自一大块珊瑚之後,蜿蜒游了出来,对着一条躺在海葵上的小丑鱼,好像很有兴趣。

  我又看到一条石头鱼在抖动着身子,本来它的身子是半埋在沙中的,一抖动,沙就扬了起来,它丑陋的身子,大半现了出来。

  我渐渐觉得疲倦,每一个人,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横亘在心头的时候,是特别容易感到疲倦的,我瞌上了眼睛,快蒙胧睡着了。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唱歌的声音。

  那是极其拙劣的歌声,声音像是有人捏住了喉咙逼出来一样,唱的是流行歌曲,我心中在想:小郭怎麽那麽好兴致?这样的歌,还是不要唱了吧!

  我心中想在叫小郭不要再唱,如果我那时,是在清醒状态之下,我一定已经大声叫出来了。可是那时,我在半蒙胧状态之中,所以我只是心中在想,并没有讲出声来,我只是更进一步,步入睡乡。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我陡地想了起来,我在上船之前,那四个水手告诉过我,他们在船上,听到过万良生唱歌!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睡意,陡地消失,几乎在十分之一秒钟之间,我睁大眼,直起身,坐了起来。

  不管小郭在事後,用怎样嘲弄的眼光望着我,但是我可以发誓,即使在我坐起身子的刹那间,我仍然可以听到那种难听的歌声的一个尾音。

  当时,我睁大了眼,在客厅中没有人,当然没有人,因为小郭在驾驶舱中,而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最初的几秒钟之中,我实在分不清那歌声是我自己的梦,还是真的有那种声音。

  但是我自己肯定了真的有那种歌声,而不是我的幻觉,因为那种难听的歌声,我以前绝未听过。

  虽然,我曾听到那四个水手说起听到“万良生唱歌”这回事,那足以构成我在梦中听到歌声,但是何以找听到的声音,是如此之难听,如此之不堪入耳呢?

  我呆坐了半晌,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和歌声相类的声音,才站了起来,到了驾驶舱中。

  这时,我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是以我一进驾驶舱,当小郭向我望来之际,他立时就问:“怎麽啦,发生了甚麽事?”

  我道:“刚才,大约是三五分钟之前,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唱歌?”

  小郭道:“有。”

  我的神经登时紧张了起来,可是小郭立时道:“我刚才在听收音机,收音机中,在播送法兰辛那屈拉的白色圣诞,你指的是这个?”

  我摇头道:“不是,我指的是一个根本不会唱歌的人,在唱流行曲!”

  小郭的神情,是同情和嘲弄参半的,他道:“你不见得是听了万良生的唱歌声吧!”

  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道:“你刚才在干甚麽?”

  我有点无可奈何的道:“我在睡觉,快睡着了!”

  他的话,意思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了,他既然指我已经睡着了,那麽,他也一定以为,我所谓听到歌声,一定是在做梦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小郭,你听到过万良生的声音没有?”

  小郭望了我片刻,道:“听到过,我和警方人员,一起听过一卷录音带,是记录万良生主持一个董事会议时候的发言。”

  我立时道:“你能形容他的声音?”

  小郭道:“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就像是雄鸭子的叫声,好像被人握住了喉咙,又像是喉咙处永远有一口痰哽着一样,听来极不舒服,真奇怪,这种声音的人,居然也能成为富豪!”小郭一路说,我的心一路跳着,小郭形容得十分好,我在睡意蒙胧之中,听到的歌声,正是那样子的声音!

  我从来也未曾听过万良生的声音,如果说,我会在幻觉中听到歌声,那自然是可以解释的,但是,如果说我在幻觉中听到万良生的声音,那是不可解释的。

  由此可以证明,我是真正听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和那四个水手一样!

  但是,接着,有更不可解释的问题来了,我何以会听到万良生的唱歌声?万良生明明不在船上,他已经失踪了,我何由而听到他的歌声?

  小郭在形容了万良生的歌声之後,一直在等我的答覆,但是我却甚麽也没有说。

  因为我知道,我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我转过身,到了甲板上,缓缓地踱着步,那四个水手并不是神经过敏,因为我也听到了万良生在唱歌,那真是不可解释的,他的歌声从何而来?

  我一直在想着,等到船靠了码头,小郭上了岸,在岸上,那四个水手,一起奔了过来,我向他们招着手,他们一起来到码头边。

  小郭明知道我要和四个水手说话,可是他对这件事情,既然没有兴趣了,所以,他并不停留,迳自登上车子,疾驰而去。

  我对着那四个水手,略想了一想:“你们说,曾听到万先生唱歌,他唱的是甚麽?”

  那四个水手互望着,神情很尴尬,我忙道:“不必有顾忌,只管说!”

  一个最年轻的水手道:“是流行歌曲,歌词是你欠了我的爱情甚麽的。”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这首歌的调子怎样,你能哼几句我听听?”

  那水手神情古怪地哼了几句,哼完之後,又道:“这是一首很流行的的歌,几乎连小孩子都会的。”

  我没有再说甚麽,在听了那水手哼出了这个调子之後,我心中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我听到的,正是这个调子。

  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证明,可以确证我听到过万良生的歌声。

  但是,万良生人已经失踪了,他的歌声,何以还能使人听到?我呆呆地站在船边上,那年轻水手又补充了一句,道:“卫先生,我们真是听到的!”

  我点头道:“我决不是说你们在撒谎,因为——”

  我略顿了一顿,才道:“因为我也听到了!”

  那四个水手,都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你望我,我望你,我道:“真的,我听到了,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声音很清楚!”

  年老的一个水手,十分诚恳地道:“卫先生,我劝你算了,别再留在这艘船上,这船上┅┅有古怪!”

  我点头道:“我知道有古怪,这也正是我要留在船上的原因。”

  那年老的水手道:“何必?万先生出了事,你何必和┅┅和┅┅和┅┅”

  他说不出万良生这时的代名词来,我接了上去,道:“你的意思是,我何必去和鬼打交道?”

  那水手连连点头,我又立时又问道:“你认为万先生已经死了?”

  那水手停了片刻,才道:“当然是死了,不然,那麽多天了,他为甚麽不回来?”

  这时,四个水手脸上的神情,都是极其惊骇的,我道:“你们不必怕,就算万良生已经死了,他变成了鬼,一定也是一个快乐的鬼。”

  四个水手异口同声地反问:“快乐的鬼?”

  我笑道:“当然是,你们不是说,万先生在快乐的时候,才会哼歌曲的麽?现在,我们不断听到他的歌声,他不是很快乐麽?”

  虽然我说来很轻松,但是我的话,却绝未消除这四个水手的紧张,我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才回到了船舱中,驾着船又离开了岸。

  等到“快乐号”再度泊在那个荒岛的海湾中时,已是斜阳西下了。

  夕阳的馀晖,映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金光,景色美丽之极,我停好了船,坐在甲板上。对於眼前的美景,却无心情欣赏。

  我心中正在想,想的是我自己对那四个水手说的话。我们(我和那四个水手)假定万良生已经死了,死了之後有鬼,我称之为“快乐的鬼。”。关於“鬼”,我有我独特的假设,在以前好几个故事中,都曾经提到过,现在不妨再来重覆一遍。

  我的假设是:人在活着的时候,脑部活动,不断发射出微弱的电波——脑电波。这种脑电波,有时可能成为游离状态而存在,不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已经结束而消失。

  当这种游离电波和另一个活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时,那另一个人就看到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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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6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2:19
第四部:两个陌生人

  这种情形,勉强可以用电视所发射和接收来作譬喻。电视发射之後,我们通过电视接收机,可以看得到。而电视发射,是一种电波,这种电波有时也会以游离状态而存在於空气中,因此,有几项纪录,记载着一些怪事,例如英国的电视观众,忽然收到了一些十分模糊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而在经过调查之後,证明了那是一年之前法国电视发射台的节目之类。

  那也就是说,游离电波忽然和电视接收机发生了关系,使一个已“死”了的电视节目,变成了“鬼”节目。

  我曾经将我的这个假设,和很多人讨论过,有的直斥为荒谬,有的认为,至少在理论上,这是成立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连我的假设,也无法解释。

  因为我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如果说声波也能以游离状态,存在许多时候,那连我这个想像力离奇古怪的人,也无法接受,因为科学早已证明,声波是一种震荡,在一定的时间,震荡扩展,声音自然也消失了。

  要保存声音,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声音留在空气之中的。

  而我又的确听到了万良生的歌声。

  那麽: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

  (一)万良生在船上,躲着,在唱歌;

  (二)万良生的歌声,经由录音机记录下来,再不断的播送出来;

  (三)万良生已失踪了,但是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

  第(一)、(二)两项可能,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了,因为万良生绝不在船上,而且,船上也没有人在操纵录音机。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而第三个可能,实在是最最不可能的事!

  我只好苦笑,因为我仔细思考,毫无结果,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走进厨房,厨房中有丰富的食物,我弄热了食物之後,匆匆吃着,然後,我着亮了船上的所有的灯,但是,天色已完全黑了。

  一个人,在大海中,那麽静,即使我是一个对任何神秘的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多少有一点寒意。

  而更使我难以明白的是,像万良生这样身份的人,他何以会不在城市中享受繁华,而独自一个人,在荒岛旁边过夜!

  我在灯火通明的船上,走来走去,当我经过那只大鱼缸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年轻的水手,曾托我喂鱼的,於是我又回到厨房中,找到了那水手所说的一只胶桶,桶内有许多小虾。

  我提着桶,拿着一只网,来到了那缸鱼的旁边,将小虾网起来,放入缸中。

  缸内的大鱼小鱼,一起过来抢食,有的鱼吞下了虾还要吞,有的鱼咬着虾,立刻躲了起来,小丑鱼咬着虾,立时送给海葵,宁让海葵去吃,所有的鱼都活动起来,很是好看。

  我看了一会,转过身,又回到厨房去,就在我快要到达厨房的时候,我又听到万良生的歌声!

  一点也不错,那是万良生的歌声,是小郭形容他的声音,是那水手唱给我听的歌词和调子,和上一次,我在睡意蒙胧中听到的一样!而现在,我是百分之一百清醒着的!

  我只听了一句——歌声自我的身後传来——就立时转过身。

  而且:因为那情形实在太令人吃惊,是以在转身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

  就在我那一下呼叫声发出之际,歌声也静寂了!

  我呆了一呆,先是再想听清楚,歌声是从甚麽地方传出来的,可是,船上已变得寂静无声,我大声问:“谁在唱歌?”

  当然,我得不到回答,於是,我将声音提得更高:“万先生,你在船上?”

  仍然没有回答,我紧张得甚至忘了放下胶桶,仍然提着它,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我每经过一扇门,就将那扇门打开来,同时大声道:“万先生,你可以出来了,不必再躲着!”

  厨房在船尾部分,我在厨房的门口听到万良生的歌声。听到之後,我就一直向前走着,见门就开,可是我一直来到船首,却仍然未曾看到有任何人!

  船上本来就没有人,这并不足为奇,奇的是我千真万确,听到那一句歌声!

  我到了船头,又转回身来,呆呆地站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过了很久,我才又缓缓地走回来,又走一遍,才回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老实说,我心中乱得需要一杯酒。我老实不客气地开了一瓶佳酿,倒了半杯,一口喝了下去,又倒了半杯,才再坐了下来。很静,只有浪花拍在船身上的声音,我真想再听到万良生的歌声,而且,我肯定这一次再给我听到的话,那麽,我一定不会如此惊惶失措!

  可是我听不到,我一直等着,等到了午夜,还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声响,我挨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到我睡醒,已是阳光普照,是第二天上午了!

  我在船上渡过了一晚,除了那一句歌之外,平静得出奇,没有海盗,没有水怪,没有大乌贼,也没有鲨鱼,如果万良生在这里渡过的一夜,也是同样平静的话,他没有失踪的理由!

  我到了甲板上,伸了一个懒腰,水潮退了很多,我可以跳到沙滩上去,而不必用小艇,在沙滩上,潮湿的沙粒中,许多小螃蟹一看到我走过来,纷纷爬进了沙滩上的小洞之中。

  有几块因为潮水退而露出在水面的大石上,黏着很多贝壳,我顺手拉下了一个来,便顺手抛了开去。

  我看来,好像在朝阳之下散步,可是我的心情,却绝不轻松。

  因为我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答案,我攀上了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站在石上,向前望去。

  这时,我看到另一艘游艇,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向这个荒岛驶来。

  那艘游艇是白色的,和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快乐号”截然不同,由於隔得远远,我自然看不清船上有些甚麽人。

  可是,那艘船,显然是以这个荒岛为目标,而疾驶过来,这就惹起我的注意,我心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来的是甚麽人?

  我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船渐渐近了,我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船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其中的一个,观察的目标竟然是我。

  他们穿着白色的运动衣,白色的短裤,看来很有点像运动家。

  站在岩石上,被人用望远镜来看,那自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挥着手,表示我也看到他们了。

  果然,我一挥手,那两个人都放下了望远镜来,也向我挥着手。

  不多久,那艘船,就来到了“快乐号”的旁边,停了下来,那两个人自然跳了下来,落在潮湿的沙滩上,这时,他们与我相距,只不过二十来步!

  我刚想跳下石头来,只听得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叫道:“喂,你怎麽改变主意了?”

  我陡地一呆,那人大声叫出来的这句话,实在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这个人为甚麽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我根本不认识他,而这句话,只有在熟人之间才用得上。

  我呆了呆之後,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认错了人!

  我第二个念头是:他们决不可能认错人的,因为“快乐号”是如此之独一无二。

  那时,这两个人已来到了离我只有三五码之处,我已经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们身高六尺左右,是两个十分壮健的大汉,脸上都带着笑容,他们的容貌很普通,看来一点也不讨人厌,但也不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我自石上跃下:“两位,你们认错了人吧?”

  我们相隔得既已如此之近,我说他们认错人,他们一定该直认的了。可是,那两人却现出了十分惊愕的神情来,望定了我。

  他们望了我几秒钟,其中一个才道:“我们认错了人?哦,真对不起!”

  这人这样讲法,更是令人莫名其妙!

  他刚才对我大叫,问我为甚麽“改变主意”,现在和我距离如此之近,明明可以知道他自己认错了人,可是在经我指出之後,他反而像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种情形,只证明了一点,虽然他们来到了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但是他们仍然认不出我是甚麽人来。然而,那怎麽会呢?他们应该看得出,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陌生的脸孔!

  我呆了一呆,才道:“你们认为我是甚麽人?”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或许是由於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事实,我觉得这两个人的眼中,闪耀着一种十分神秘的光芒。

  他们的言语也是很闪烁的,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道:“你们看来差不多!”另一个则立时接着道:“这里很清静,是不是?”

  我听得出,那另一个人,忽然提到这里“很清静”的目的,是想将我的问题岔开去。

  而从第一个说话的人的话转来,我和他们所错认的人,样子一定很像,因为他说“你们看来差不多”。

  他们两人各说一句话,立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我当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自那块大石上,跳了下来:“等一等!”

  那两人站定,望着我,我道:“你们认错了人不稀奇,可是只有一艘船停着,你们应该认得出,我的船是与众不同的!”

  我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很不客气了,事实上,人家认错了人,已经说了对不起,我也不应该再向人家追问甚麽的了。

  但是,这两个人的态度,十分古怪,我总觉得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才好。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他们两个人发怒。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们非但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起来。

  那最先和我说话的一个,一面笑着,一面道:“就是你的船,使我们有了错觉,他的船,和你的船一样!”

  这一句话,不由得令我的心头“怦怦”乱跳,我心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紧张,和极度的疑惑。

  如果我的船,只是一艘普通的游艇,那麽,这个人的话,是可以成立的,因为,普通中小型的游艇,在外型上,都是差不多的!

  但这时,停泊在海滩旁的却是“快乐号”,这艘金光闪闪的游艇,可以说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的,他们决不应该认错。

  唯一可以解释的,他们将我错认成了万良生。然而那更不可思议了,我和万良生,可以说没有甚麽地方是相同的,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相同之处来,那麽,只有一点相同,那便是,我和万良生全是黄种人,如此而已,单只有这一点相同,决不会导致他们认错人,除非,另外有一个人,和我很相似,曾经使用“快乐号”以及在这里和两个人相见过。那麽,这个人,和万良生的失踪案,是不是有关系呢?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肯定已经捕捉到一点东西了。

  自然,这时我还不能说我捕捉到的是甚麽,但是那可能是整件神秘失踪案中的关键!

  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又问道:“两位,你的意思是,曾在这小岛上,遇到过一个人,这个人的船和我那艘船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指着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快乐号”。

  那两个人像是没有甚麽机心,他们随口回答道:“根本就是这一艘!”

  我又踏前了两步,也许是我那时的神色,十分紧张,所以,当我来得离他们更近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以讶异的目光望着我。

  我沉声道:“两位,这件事十分重要,请你们切实回答我,你们遇到的那人,是甚麽样子,详详细细形容给我听,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一件十分重要案件中的主要人物!”

  那两个人望着我,等我说完,又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才道:“那个人和你差不多,不然我们也不会认错人了。”他又问另一个人道:“是不是?”

  另一个人点头道:“是!”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遇到这个人,是在甚麽时候,甚麽样的情形之下?”

  那两个人皱起了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不愿意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果然,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道:“我们一定要回答你这个问题麽?”

  我大声道:“一定要,那太重要了!”

  那两个人一起耸耸肩,像是不明白这件事有甚麽重要性一样。

  而在这时候,我心中疑惑,也到了极点!

  这几天,几乎全世界的通讯社,都报导过大富豪万良生神秘失踪的事件。除非这两个人根本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否则,他们万无不知万良生失踪之理。而他们如果知道万良生失踪事件,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应该认出“快乐号”来。

  可是,看他们的情形,却像是甚麽也不知道。

  这世界上,当真有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的人?

  我一面在疑惑着,一面又连催了几次,那两人中的一个才道:“记不起在几天前了,也是早上,那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们遇到他的。”

  我疾声道:“大约多少天?”

  那两人笑了起来:“问倒我们了,我们真不记得有多少天了,为甚麽那麽重要?”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思潮起伏,根据小郭所说,他是首先发现“快乐号”的,时间是在下午——自然是万良生失踪当天的下午,万良生可能是在那一天清晨到下午这一段时间中失踪。

  自那天起,这荒岛上和荒岛附近,就布满了军警的搜索人员,那两个人自然不会是在那天之後,才在这个沙滩上遇到有人在晒太阳的。

  那麽,他们遇到有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万良生失踪的那一天,他们遇到的人,最可能就是万良生!

  然而,万良生和我不像,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只不过全是黄种人而已。

  而那两个人,又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有向他们两人从头说起的必要,是以我道:“是的,很重要。一个人失踪了,这个人,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他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他失踪了,你们是不是曾见过他?或者见到他被别的甚麽人,用暴力侵犯?”

  那两个人用心听我说着,等我说完,他们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的话有甚麽可笑的?我想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人,的确在笑着,而且,他们的笑,决不是做作出来的,我不禁有些气恼:“别笑,你知道警方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找这个失踪的重要人物?”

  那两人止住笑声,但是神情依然很轻松。

  我已经尽量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的了,可是我显然失败,这两个人,一点不觉得有甚麽严重之处,其中的一个,伸手在我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朋友,别紧张,他现在很好!”

  另一个人也道:“别去打扰他,由得他自己喜欢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日子。”

  这两个人的话,令我完全呆住了!

  因为听他们的说法,他们像是完全知道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们,但是我拣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我大声道:“他到甚麽地方去了?”

  那两个人望着平静的海面,在他们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神秘的光芒来,他们异口同声地道:“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觉得我要采取行动了,这两个人,显然知道很多有关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虽然还不能肯定,这两个人有没有甚麽犯罪行径,但是他们那种神秘、闪烁的言词,总叫人觉得他们对万良生的失踪要负责任。

  我陡地伸手,抓住了他们中一个人胸前的衣服:“听着,说出来,万良生在甚麽地方,你现在不说,等到警方人员到了,你一样要说的!”

  那人被我抓住了衣服,就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干甚麽?”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来推我。

  当我出手抓住那两个人的一个的衣服之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一共有两个人,我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先打倒其中的一个!

  所以,当那人伸手向我推来之际,我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身子一转,手臂一扭,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我摔了起来,结结实实,跌在沙滩上。

  我估计那被我摔在沙滩上的人,在两分钟之内,起不了身,是以我立时又冲向另一个,我双手疾伸,抓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了起来:“喂,你是人还是猩猩?”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人发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令我也不禁很欣赏他的幽默。但是我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十分之一秒!

  我双手扬起,一起向他的头际,砍了下去,“拍拍”两声响,那人中了我的两掌,眼睛向上翻着,身子摇晃着,倒了下去!

  我再回头看那个被我摔倒在沙滩上的人,他显然也昏了过去。

  我拍了拍手,颇以自己的行动快捷而自豪。我在想着:我应该怎样呢?

  这两个人,一定和万良生失踪有关,虽然他们的话,还有许多不可理解之处,例如他们竟认为万良生和我很相似之类。

  但是,这两个人,一定知道万良生的下落,我有必要将他们交给警方!

  要将他们交给警方,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将他们两人,弄上“快乐号”,我加快速度,驶“快乐号”回去。另一个办法是,我和警方联络,请警方人员,立时搭直升机赶来。

  当然後一个办法可靠些,因为他们有两个人,我在押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反抗!

  我後退着,向後退去,一面仍然注视着这两个人,他们仍然昏在沙滩上。

  我返到了海边,转身,跳上了“快乐号”。立时奔进了驾驶舱,开始无线电联络,和警方的无线电联络,很需要费一番功夫,我无法确切说出我究竟费了多少时间,大约是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正当我开始呼唤的时候,我听得舱门口有脚步声,我立时转过头来,只见那两个人已来到舱门口了。

  我立时起身,神情紧张,瞪着那两个人,那两人略为张望了一下,像是若无其事一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向我道:“喂,你怎麽和他不一样?为甚麽要这样对付我们?”

  我大声道:“站着别动,我已通知了警方,他们快来了!”

  那两人的神情更讶异,一个道:“为甚麽?我们做错了甚麽事?”

  我冷笑着:“别装模作样了,你们令得万良生失踪,至少,你们知道他去了何处!”

  那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直如此轻松,和我的紧张,恰好相反,他们道:“真的,他现在在甚麽地方,我们完全不知道,但他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一定会出现的,你焦急甚麽?”

  这人的话,说得更肯定了,我慢慢向前逼近去。

  他们两人的态度,虽然很轻松,可是一看到我向前逼近去,他们就立时後退。

  但虽然他们退得很快,他们的那种神态,总是十分古怪的,我很难以形容,勉强要形容的话,就是他们一点也不认真,好像我和他们在玩捉迷藏一样,一面向外迅速退去,一面还在笑着。

  我立时又追了上去,他们两人一直退到船舷边,我以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们一个转身,纵身跳进了海中,我奔到船首,看着他们向前游去,我也纵身跳了下去,我自问游泳的速度,不算是世界冠军的水准,要在水中,追逐普通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是以,当我在水中,用力向前划着的时候,我对於再捉到他们两人,还是充满信心的。

  可是,这两个人在水中的动作,却快得出奇,当我游出了不多远,抬起头来向前看时,只见那两人,已经登上了他们驾来的船。那时候,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十公尺!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当我跳下水,开始追逐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相距很近,就算他们游得和我一样快,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不变,可是现在,他们多游了近五十公尺!

  我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因为我还在水中,而他们两个已经上了船,其中的一个已奔进了舱中,他们的船,已在移动,如果他们驾着船,向我疾冲过来的话,我是根本无法躲避的!

  我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海水深处潜去!

  我连忙翻了一个身,潜向海底,一面仰头向上看着,我看到海面之上,生出了一蓬白色的水花,那艘船,在向远处驶去。

  当我又浮上海面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船,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立即就看不见了。

  我在海面上浮了一回,再向前游着,回到了“快乐号”上。

  我心中乱到了极点,当我在甲板上坐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提不起劲来抹去脸上的水珠。

  我遇到的这两个人是甚麽人?他们的话,实在太神秘,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不是曾遇到过万良生?他们是不是知道万良生的下落?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拥挤着,而当脑中有那麽多的问题,却又无法获得答案之际,那实在是十分苦恼的一件事情。我的思绪,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直到过了好久才再想起,那两个人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例如,我离岸上船,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分明是被我击昏过去的,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驾驶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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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7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3:02
  第五部:一枚深水螺

  我又回想着当时我游泳去追他们的情形,照他们的游泳速度来说,只怕连世界游泳冠军,都要自叹不如!

  再加上他们虽然始终未曾说出,他们曾遇到的是甚麽人,只说那人和我相似,我自问一点也不像万良生,然而,听他们的话,那人确然像是万良生!

  当我想起这许多疑点的时候,我是身在警局的高级人员——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之中。

  当天,我在那荒岛上,一直等到黄昏,希望再能见到那两个人,但当我发现我就算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之际,我就驾船回来。

  在回程中,我和杰克上校取得了联络,向他大约报告了我遇见那两个神秘人物的经过。是以我一上岸,一辆警方的车子,便将我直送到了警局,进了杰克上校的办公室,小郭也被上校请来了。

  於是,我再将经过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遍,当然,我在叙述的时候,也将再想到了的几个疑点,一起提了出来,以作共同研究。

  小郭和杰克上校两人,都一声不出,听我讲着,等我讲完,又提出了我的疑点,令我恼怒的是,杰克上校,竟然打了一个呵欠。

  我有点愤然:“上校,你应该动员一切力量,去找那两个人!”

  上校冷冷地道:“如你所说,他们游泳的速度,都如此之快,怎麽还找得到他们?”

  我怒意在上升:“甚麽意思,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讲的话?”

  杰克上校摇着手:“别发怒,事实上,我就算相信你所讲的每一个字,我也无法采取行动!”

  我吼叫道:“为甚麽?”

  杰克上校道:“那两个神秘人物,他们遇到的人,和你相似——这是你自己说的——而万良生,你自己看,和你像麽?”他一面说一面推过了一张万良生的放大照片来。

  我根本不必再看万良生的照片,早已知道我和他不像!

  杰克上校又道:“照这两个神秘人物所说,他们知道一个人的下落。那个人和你相似,而我们又未曾接到这样人物失踪的报告,你说,叫我如何采取行动?”

  无法反驳杰克上校的话,因为在事实上,他的话很有理由,无从反驳。

  杰克上校也看出了我的尴尬相,他又道:“而且,那两个神秘人物的船,船名叫甚麽?你连这一点都讲不出来,我们怎麽查?”

  当时,我的确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那艘船的名字,那自然是我的疏忽。

  杰克上校的神态更得意了,他再道:“照你所说,这艘船,在离开的时候,是向西南方向驶去的,速度极高,是不是?”

  直到这时候,我才讲出一个子来:“是!”

  杰克“嘿嘿”地笑了起来,将桌面上的一份文件,向我推了过来,道:“在接到你的初步报告之後,我已经下令调查,这是有关部门给我的答覆,请你看。”

  我望了望他,再看那份文件,在那份文件上,有着一幅海图,标着经纬度。我立时在这份海图上,找到了那个荒岛。

  杰克上校在提醒我:“请你看西南方!”

  我看海图的西南方向,上面成弧形,画着许多大小不同的船只。这些船只,距离那荒岛,大约是四五里左右,我道:“甚麽意思!”

  杰克道:“海军正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演习,这艘船如果向西南方驶去,一定会被发现,可是事实上却没有人见过。”

  我呆了半晌,杰克上校“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懊丧地道:“有甚麽好笑?”

  杰克上校道:“根据我的判断,你所遇到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只不过是两个在演习中负责执行巡逻任务,而又富於幽默感的两个海军人员,卫斯理,他们和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的脸迅速涨红起来,我知道杰克上校的推测是错误的!

  可是,我却又想不出甚麽话来反驳他!

  我用力拍着桌子:“如果真是有那样两个海军人员的话,你去将他们找出来!”

  杰克摊着手:“何必?谁会像你那麽认真,一些玩笑也开不起?”

  我狠狠地瞪着上校,又转头去望小郭,小郭虽然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一望便知,他站在杰克上校那一边。他之所以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得罪我而已。

  我吸了一口气:“好,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以後,我不会再来麻烦你们了!”

  杰克上校道:“不要紧,我们欢迎有任何线索,万良生毕竟是一个重要人物!”

  我“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怀着一肚子闷气,回到了家中。白素开门给我,第一句话就道:“万太太打了两次电话来找你,她说,她要知道,你进行得怎样,是不是有了结果。”

  我不加思索,就道:“你打电话去告诉她,我已经有了新的线索,但是还不确切,我要继续使用「快乐号」,叫她别心急。”

  白素也看出我的神情很沮丧,所以她不再说甚麽,去打电话。

  万太太的声音,响得我离电话有几步还都听到,我没有听下去,走进了书房。

  在警局的时候,我本来是还想和杰克上校提一提,我曾听到万良生唱歌一事的,但是我终於没有提,要是说了的话,除了增加杰克上校对我嘲笑之外,还会有甚麽特别的结果?

  但是,事实上,我的确听到万良生唱歌,我必须相信自己的听觉。

  但是那必须肯定万良生当时是在我的附近。可是事实上,万良生不在。

  我想得有点头痛,以致白素在我的身後站了很久也不知道,直到我转过身来,她才温柔地道:“你又遇到了甚麽怪事?”

  我叹了一口气,将在那个小岛上,遇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物的事,详细和白素讲了一遍,最後道:“杰克上校的结论是,那两个人,是和我开玩笑的海军人员。”

  白素皱着眉,道:“也有这个可能,但是,他们一上来的时候,好像是认识你的。”

  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是的,他们之中有一个人,隔老远就向我叫道:你改变了主意?没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话的。可是当我提醒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像是不相信。”

  白素显然留由心听过我的叙述,她立时接口道:“他们中的一个说:你们看来都差不多!”

  我点头:“是的,这句话也完全不可理解。”

  白素道:“这句话倒可以理解,那两个人,一定不是东方人?”

  我听得白素那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

  那两个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连我在内,也说不上来,而且,我从来也未曾注意到这一个问题,因为我觉得那没有甚麽关系。

  当然,我还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的样子,可是现在叫我来判断这两个人是甚麽地方的人,我也说不上来。他们的英语极其流利,但是他们的肤色,却是古铜色的,真要下断语的话,我会说他们是中亚细亚一带的人,但是,那又有甚麽关系呢?

  我将自己看法说了出来,白素道:“当然有关系,我们是中国人,如果有一个rb人迎面走来的话,我们很容易就分得出,那是一个rb人,可是叫一个欧洲人去区别rb人和中国人,就很困难,在他们看来,中国人和rb人是一样的,正像在我们看来,法国人和荷兰人,没有甚麽分别一样。”

  我笑了起来:“你的解释听来很精妙,但是事实上,是混淆是非的,要知道,那两个人并不是将我误认为rb人,而是将我误认为另一个人,事实上,那另一个人和我是毫无相同之处的。”

  白素道:“你认为他们将你认作了甚麽人?”

  我道:“当然是万良生!”白素望定了我,皱着眉,看她的样子,像是想在我的脸上,找出我和万良生相似的地方来。然而,她却失败了!

  她缓缓地摇着头:“你的确不像万良生,一点也不像。”

  我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两个人是没有理由认错人的。”

  白素扬了扬眉:“那麽,只有一个可能,那两个人并不是将你错认为万良生,而是将你错认为另一个人了,这个人是和你相似的。”

  我呆了片刻:“从整件事情来看,好像不应该另外有一个人存在。”

  白素道:“为甚麽不可能?或许万良生为了某种秘密的原因,要和那人在海上相会,他虽然是一个人出海的,但是那荒岛却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去的地方!”

  我又叹了一声,这一件事,本来已经够复杂的了,现在,好像另外有一个人物的可能性,越来越高。那岂不是更复杂了?

  我呆了片刻:“刚才,万太太在电话里说了些甚麽?”

  白素道:“她倒很客气,听到我说你有了新的线索,她就大骂万良生,说是如果找到了他,一定要给他一点厉害看看。”

  我听了,不禁苦笑了起来:“万良生如果真是为了逃避他的妻子而失踪的,那麽,他一定不会自行出现!”

  白素没有再说甚麽,过了片刻,她才问道:“你准备甚麽时候再出海?”

  我苦笑着:“出海有用麽?”

  白素道:“当然有用,你第一次出海,不是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了麽?至少你见到了那两个神秘人物,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们的话,事情就能水落石出!”

  白素的话,我倒是同意的,可是,有甚麽办法,可以再见到那两个人?

  在经过了上次的追逐之後,那两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的神情仍然很沮丧,白素自然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忙道:“再去一次,我们一起去!”

  我笑了起来:“你以为去渡假?”

  白素有点生气了,她睁大眼睛:“别神气,你以为是和你一起去,一点也不能帮你的忙?上一次如果有我在,那两个人就可能走不了!”

  我不准备和她争辩,只是道:“那也好,总比我一个人再去呆等的好。”

  白素道:“甚麽时候?我是说,我们立即启程!”

  我伸了一个懒腰,这件事,由於毫无进展,闷得有点使人提不起精神来。

  就在我伸懒腰的时候,白素伸手将我拉了起来,大声道:“走吧!”

  看来,她对这件事的兴趣,像是比我还高,我又伸了一个懒腰,简直是被她一直催出门去的。

  当我们又在“快乐号”上,快驶近那荒岛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我一直在驾驶舱中,白素在那段时间中,走遍了整艘船,当她回到驾驶舱来的时候,她道:“你有没有注意那缸海水鱼?”

  我道:“当然注意过,我还喂过它们!”

  白素道:“缸里有很多贝类动物,其中有一只,你注意到没有?”

  我知道她所说的,一定就是小郭在沙滩的毛巾中找到,放进缸去的那一只。是以我点了点头:“那只螺的样子很特别。”

  白素却皱起了眉,道:“你对贝类动物的认识不深,所以不觉得奇怪?”

  我觉得自尊是受了伤害,大声道:“那只螺,不过样子奇怪一些而已,事实上,贝类动物的样子更古怪也有!”

  白素道:“值得注意的,并不是它的样子,你知道这枚螺,叫甚麽名字?”

  白素这一问,真是问倒我了,我当然叫不出这枚古里古怪的螺的名字来。我只是道:“螺的名字,各地都不同,那里有确切的名字?”

  白素笑了笑:“有的,这枚形状怪异的螺,叫作「细腰肩棘螺」。”

  我不服气地翻着眼:“那又怎样?”

  白素道:“这种螺,并不多见。”

  我立时道:“不多见,并不代表没有。”

  白素皱了皱眉,她仍然道:“贝类生物在海洋中生活,层次鲜明,每一种贝类,几乎都有固定的深浅层,很少越界,而这种螺,是深水螺,小郭说他在沙滩上拾到,有点不可思议。”

  我呆了一呆,的确,我未曾想到过这一个问题,而这确然是一个大问题,我忙道:“或者,是浪潮将它卷上沙滩来的。”

  白素道:“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海的深处,就一定有过巨大的变化,不然,这种深水螺类,是不会出现在沙滩上的。”

  我又呆了片刻,白素继续在发挥她对贝类学的知识:“细腰肩棘螺是和珊瑚共栖的,然而那海水鱼缸中,只有活的海葵,并没有活的珊瑚,照说,这螺不能在这缸中生活那麽久,但是,它却生活了很多天。”

  从小郭将那只螺抛进缸中起到现在,的确已经有很多天了!

  我翻着眼,因为我仍然看不出,这枚形状古怪,名称古怪的螺,和整件事,究竟有着甚麽关系。

  白素有点焦急:“难道你一点没有兴趣?在生物学上,这是很反常的一种现象!”

  我叹了一口气:“我承认,但我们并不是为了研究软体动物而出海来的,我们的目的,是找寻一个神秘失踪的人!”

  白素立时道:“不错,可是,你不认为,那枚细腰肩棘螺,出现在应该属於万良生的毛巾之中,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是一个重大的线索?”

  我望了她半晌:“我实在不明白,你想要说些甚麽,你不妨说得具体一些。”

  白素道:“好的,这种螺,在记载上,说得很明白,它生活在一百公尺到两百公尺的深海中,不会自己到沙滩上来,尤其当它还是活的时候。”

  我摊着手:“我仍然不明白。”

  白素提高了声音:“事情很明显,在那个荒岛附近的海域中,海水内,一定曾有过甚麽我们不可测的变化,导致一枚深海的贝类生物,到了沙滩上,也导致万良生的失踪!”

  我呆了半晌:“照你这样的说法,和警方的推测,倒十分相似,警方也说,万良生可能是被海中的甚麽怪物吞噬了的。”

  白素立时道:“我没有提及甚麽海中的怪物,只是提到海水中有变化!”

  我笑了起来:“那有甚麽不同?”

  对於她的意见,未曾受到我的尊重这一点,白素很生气,她用手指,戮着我的额头:“你怎麽还不明白,我们要潜水,潜到海水中去探索真相,而不是像你那样,在船上等,在沙滩上等!”

  我没有再说甚麽——那并不代表我已经同意了白素的说法。

  事实上,我还是不同意白素的看法,只不过我不想和她继续争论下去而已。

  因为我曾在那荒岛的沙滩旁,过了一夜,我可以确知,海水中其实并没有甚麽变化。在海底如果有所变化,那麽在海面上,一定是可以察觉出来的。而那一带海面,却如此之平静,那怎能说海底有变化呢?

  至於那一枚形状古怪的螺,它为何会出现在沙滩上,当然值得研究,但是我认为,那和万良生的失踪,决不发生直接的关系。

  可是白素却不肯就此放弃她的意见,她又道:“船上有潜水设备的,是不是?”

  我点头道:“应有尽有。”

  白素道:“那就好,船一停妥之後,我们就开始潜水,或者,我一个人潜水。”

  她那样说法,自然是因为看到我不怎麽起劲之故。

  我反倒笑了起来:“何必,我们一起潜水,有甚麽不好?好久没有享受这样的情调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甚麽。

  在“快乐号”接近小岛,停下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内,白素变得很忙碌,她将“快乐号”上的潜水用具,一起搬到了甲板上,详细检查它们的性能。

  当我停好了船,也来到甲板土时,看到了那些用具,也不禁叹了一声。

  有钱,毕竟是好的,万良生决不可能是一个潜水运动的狂热者,但是在“快乐号”

  上,潜水用具之完备,却令人叹为观止,其中有海水推进器,那还不出奇,最奇的是有一具海底步行的潜水服装,真不知万良生买了来,有甚麽用处。

  白素一看到我到了甲板上,便道:“怎麽样,我们现在就开始?你看,这里有氧气供应的头罩,头罩内还有无线电对讲机设备。”

  我笑道:“那真好,在海底我们也可以说话!”

  白素将一部分用具,推到我的脚前,我们开始换上橡皮衣,然後,放下海底推进器,一起下了水,在船旁,还未全身下水之际,相互替对方旋好头盔,试了试无线电对讲机。

  在那样完善的设备之下,潜水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我们一起进入水中,手拉着推进器的环,在海水中前进着。

  开始的时候,海水很浅,很明澈,等到逐渐向前去的时候,海水变得深了,我们着亮了推进器尖端的灯,看了看深度,已经是一百二十公尺了。

  我道:“你准备潜到甚麽深度?”

  白素道:“先在这一带看看。”

  於是,我们减慢速度,就在这一带,缓缓转动着。我们这时,离海底大约五六公尺,推进器的旋叶,将海底洁白的海沙卷了起来。

  在灯光的照耀下,海底的一切,全都看得很清楚。海底是一个极其奇妙的世界,我想不必多费笔墨来形容了,这一带的海底,有着不少岩石,岩石上生满了各种生物,有的是珊瑚,有的是海绵,在一大丛海葵上,颜色鲜艳的小丑鱼在追逐着。

  我们也看到了很多贝类生物,可是却未曾见到有一枚细腰肩棘螺。这种螺,本来就不是常见的生物,找不到也不足为奇。

  我们在这一带的海底,足足转了半小时,我才道:“看来,没有甚麽发现!”

  白素接近一块岩石,伸手在石上,取下了一只正在石上爬行着的虎斑宝贝,又顺手将它抛了开去,她叹了一声:“奇怪,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几只细腰肩棘螺的。”

  我立时道:“就算找到了又怎麽样?”

  白素不回答我的问题,又操纵着推进器,向前驶去,我看到前面,是一大堆岩石,那堆岩石很高,约莫有二十公尺。在岩石的底部,好像有几个黝黑的岩洞,而白素正是向着其中一个较大的岩洞而去。

  我唯恐她会遇到危险,是以忙跟在後面,在我们快接近岩洞的时候,有两只足有一公尺长的章鱼,自洞中迅速游了出来。

  同时,我们也看到,岩洞的附近,生着很多海绵。

  潜水者都知道,在海中遇到海绵,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有很多种海绵,会分泌出具有恶臭的胶状物质来,给这种东西沾上身子,气味可能历久不散!

  但是这时,我和白素,却一起向那块海绵靠近,因为我们都看到,有三只细腰肩棘螺,正在海绵之上,缓缓爬行着。

  白素比我先赶到一步,立时伸手,取到了一只,我也取到了另一只。

  螺一到了我们的手中,身体就缩进了壳中,这种螺,有很薄的橘红色的盖,这时也紧缩在贝壳的里面。

  白素手中拿着螺,转过头来望着我,道:“你说,在离沙滩相当远,又那麽深的海底的螺,有甚麽理由,会出现在沙滩上?”

  我道:“那可难说得很,有很多理由,可以使他们出现在沙滩上,它们究竟是会移动的生物!”

  白素“哼”地一声:“我不相信,我要到那洞里面去看看!”

  那个洞,这时离我们很近,白素一面说着,一面已将推进器的一端,对准了岩洞、灯光射进岩洞去,那岩洞的洞口,大小只能容一个人进去,可是灯光射进去之後,看来却十分深邃。

  我连表示自己意见的时间都没有,白素已经控制着推进器,向着岩洞驶去了,我只好跟在她的後面。

  当我们进了那岩洞,发现里面很宽大,可是在前进了不多久之後,前面就出现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那个岩洞,看来并没有甚麽特别,在有岩石的海底,可以说随时可见。

  但是,当我们到了那种窄缝前面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极其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在窄缝中,不断有巨大的气泡冒出来。

  那种巨大的气泡,一从窄缝的顶端冒出来之後,便向上升去,积聚在岩洞的顶部。

  也直到这时,我们循着冒出来的气泡,抬头向上望去,才发现了一个更奇特的现象。

  那许多气泡,升到了岩洞顶之後,便合并了起来,成为一个更大的气泡,也就是说,那岩洞的顶部,离顶上的岩石,有很大空间,是完全没有海水的一个大气室。“

  一看到了这种情形,我和白素两人,都呆了一呆,白素立时道:“里面有着甚麽?”

  我道:“可能是海底的沼气!”

  白素向上升去,我也跟着上升,不一会,我们两人的头部,都已离开了水,而在那气室之中了。当然,我们仍然戴着头盔,气室中的气体,和空气没有甚麽分别,无色,我们也无法知道它是不是有特殊的气味。

  当然,我们也不会傻到除下头盔来,去呼吸一下这种气体。

  自那个狭窄的石缝中,气泡仍不断地冒出来,气室正在渐渐扩大,我道:“看来,这种气体,会溢出岩洞,升上海面!”

  白素道:“太奇怪了,我们要去根究这种气体的来源,看看究竟是甚麽道理。”

  我们又一起沉了下来,那窄缝实在太窄了,根本无法容推进器通过,人倒可以勉强挤进去的。

  於是,我们将推进器留在窄缝之外,我在前,白素在後,提着提灯,一起游了进去。

  在我们游进去的时候,还不断可以碰到巨大的气泡迎面而来,一碰到我们的身子,就散成无数小气泡,向外溜了出去。

  那道窄缝相当长,当我们游到了尽头,前面全是岩石,完全没有去路。只有在岩石中,有一些是可以容手指伸进去的缝,在那些缝中,一个一个气泡在挤出来,成为大气泡向外面浮去。

  如果不是我们已然确知那是气泡的话,这时看着那些气泡从石缝中挤出来,倒像是甚麽星球怪物一样。

  前面已经没有了去路,虽然在那些窄缝中,竟然会有那麽巨大的气泡不住挤了出来,这件事也可怪得很,但是我和白素,当然无法从那麽狭窄的缝中挤进去的。

  我们只是尽量地靠近岩石,用灯向内照着,想看看石缝中究竟有些甚麽,但是却甚麽也看不到。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自然失望得很,我道:“我看我们该出去了!”

  白素还不有就走,沿着那些狭窄的缝,在游上游下,又看了好几分钟,才道:“是的,找不到甚麽,我们该出去了!”

  她游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向外游去,回到了岩洞之中。

  才一游出来,我就呆了一呆,我们是提着灯进去的,在出来的时候,因为我知道,我们有两具推进器,留在岩洞之中,在推进器上,是有着灯的,所以才一出来,就立时熄了灯。

  可是才一熄灯,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这是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是以我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响。

  白素是跟在我後面的,她虽然还不知道外面有了甚麽变化,但是她是听到了我的惊呼声的,她忙道:“怎麽了,有甚麽事?”

  我在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後,立时又着亮了灯,而且,继续向前游去,那时,白素也游了出来,我将手中的提灯,在岩洞中四面照着。

  这时,白素虽然仍未曾得到我的回答,但是,她也可以知道我为甚麽发出惊呼声来的了,因为她自己,也同样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我们留在岩洞之中的那两具推进器,不见了!

  刹那之间,我们实在不知说甚麽才好,那实在是令我们震惊之极的事,两具推进器,留在岩洞中,是绝没有理由失踪的。

  可是现在,它们的确不见了!

  白素游近我的身边,握住了我的手,她的声音,听来极其紧张,她问道:“发生了甚麽事?”

  我勉力镇定心神,道:“两具推进器不见了,看来,好像有人进来过!”

  白素道:“不可能的,就是有人进来过,也不会和我们开这样的玩笑!”

  我起先,还不明白,白素所说的“开玩笑”是甚麽意思,但是,我立即明白了!

  我们离开了“快乐号”之後,一直在海底,靠推进器在潜行。推进器的速度相当快,我们潜行了约莫一小时,现在,如果没有了推进器,我们要游回去的话,那至少化上了六小时的时间!

  如果这是一个“玩笑”的话,那麽,玩笑实在太大了!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立时道:“我们先游出去再说,或许还可以追得上。”我和白素一起向外游去,到了岩洞之外,海底看来,极其平静,像是甚麽事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和白素都知道,一定曾有事发生过,因为我们不见了两具推进器!

  在岩洞外又盘旋了片刻,一无发现,我们只好向上升去,直到升出了水面。

  天色漆黑,星月微光,映在平静的海面上,泛出一片闪耀的银光来,景色、情调,都是上乘的,是我们却只好啼笑皆非。

  四面望去,看不到一点陆地的影子!

  我先旋开了头盔,白素也跟着除了头盔,我们互望着,白素低声道:“是我不好,想出潜水的主意来。”

  我道:“别说傻话,现在,我们唯一可做的,是抛开一切东西,游回去!”

  白素道:“我们得游多久?”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没有甚麽意外的话,那麽,大约是六小时到八小时!”

  白素抿着嘴,没有说甚麽。

  我们抛下了头盔,抛下了氧气筒,同时,在心中祈祷着,在这段时间之中。海上千万不要起甚麽风浪,要不然,继万良生失踪之後,就是我们失踪了!

  我在开始向前游去的时候,并不低估白素长途游泳的能力,但是她可能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险境了,是以我特别叮嘱她:“你要紧跟着我,我们在开始的时候,不必游得太快!”

  白素低声道:“我知道。”

  她在讲了三个字之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但是,如果我支持不住了,你千万则理我,自顾自游向前去,才有希望回去!”

  我有点恼怒:“你说这样的话,该打!”

  白素仰着头望着我,在她的脸上,沾满了水珠,也不知这是海水,还是泪水。

  我们不再说甚麽,向前游去,我确知方向是不会错的,因为我可以藉天上的星星来辨别方向,问题是我们甚麽时候可以游得到而已!

  一小时过去了,我们仍然在汪洋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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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8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3:22
  第六部:生存和挣扎

  我也很久没有如此剧烈的不断运动经验了,是以在一小时之後,我首先停下来,只是在水面浮着,白素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在我停止游泳时,我发现水流的方向,正是我们要游出的方向,这一点,对我们有利。但是,海中的水流方向是最不可测的,现在的水流,是可以帮助我游回那荒岛去,但可能就会有另一股水流,将我们越冲越远。

  我们飘浮在水面,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我们在水中浮起来,是以虽然我们并不向前游,一样要化费气力来维持不致下沉。

  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们能够支持多久,实在是无法预知的,海水十分冷,我回头去看白素,她整个脸都是煞白的,白得可怕。

  我在水中,紧握着她的手:“你一定要支持下去,挣扎到目的地!”

  白素青白色的嘴唇颤动着:“还要挣扎多久?”

  我舐了舐嘴唇,海水的咸味,使我感到一阵抽搐,我无法回答白素的这个问题,白素显然也没有期待着我回答她。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人自一出生,就一直在挣扎,为了要生存,几乎是每一分钟不停地在挣扎着,但是不论人的求生意志是如何强烈,也不论人的挣扎是如何努力,人总是要死的,是不是?”

  白素的声音,十分低微,可是我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她的话,令我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没在海水之中,本来已经够冷的了,但这时,我所感到的那种寒冷,却是从内心之中,直透出来的,那是因为我在白素的话中,感到一种极度不吉的预兆。

  以我们现在的处境而论,我们必须有极大的信心,和坚强的意志,再依靠体力,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而坚强的意志,在三者之间,又最最重要。

  可是,听白素那样说法,她好像是已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是不要多说甚麽的好,是以我忙道:“我们该再向前游去了!”

  白素却道:“等一等,我们可能永远游不回那荒岛去,那麽,何不现在就这样飘在海面上!”

  我大声道:“这是甚麽话,难道我们等死?”

  我很少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白素,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不得不如此。因为我明白,在濒於绝望的环境下,人的意志,会受到环境的影响,那种影响,会产生一种催眠的力量,使人产生一种念头,那念头便是:不如放弃挣扎,比勉强支持下去好得多!

  这种念头如果一经产生,那麽唯一的、可怕的结果便是死亡!

  白素叹了一声:“我并没有死亡的经验。但是我想,每一个人在死亡之前,一定都十分痛悔。”

  白素仍然自显自在说话,我刚才的一声大喝。她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而在她惨白的脸上,也现出一种十分惘然的神色来。

  在那一刹间,我已经准备拉着她的头发,好使她在那种半催眠的状态之中清醒过来。

  可是白素的双眼,却仍然是十分澄澈的,她立即又道:“你为甚麽不问我,人在死前,痛悔甚麽?”

  我拉住了她的头发,但是并没有用力,我尽量使我的声音提高,以致我的声音,听来变得异样的尖锐刺耳:“我没有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快向前游去!”

  白素却仍然自顾自地道:“每一个人,在他临死之前,一定会想:我这一生,究竟有甚麽意思呢?经过了那样痛苦和快乐相比较,究竟还剩下多少快乐,我为甚麽要在如此的痛苦中求生存,而不早早结束生命?我——”

  我不等白素再向下讲去,我用力把她在水中推向前,她的身子一侧,我又忙追上去,这令得我反而喝下了几口海水。

  我一只手扶住了她,一只手划着水,用力向前游着,这时候,我的脑中乱到了极点,我那只划动着的手臂,早已超过了我体力所负担,但是,手臂仍然机械地划动着,我也无法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不是在海中行进,还是只不过留在原地打转,我无法理会这些,我只知道,我要拼命地维持这一动作。

  我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我一停止动作,我就会受到白素那一番话的感染。

  那一番话,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尽管自古至今,不住有人歌颂人生的可爱,但是,事实上,人生是痛苦的,痛苦到了绝大多数人,根本麻木到了不敢去接触这个问题,不敢去想一这个问题,只是那样一天一天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结束。

  也许白素所说的是对的,每一个人在临死之前,都在後悔:死亡终於来临了,为甚麽要在经历了如许的痛苦之後,才让死亡结束生命?

  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假设,这个假设,如果在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的脑中成立,那会形成甚麽样的结果,不堪设想。

  我和白素,这时在海中挣扎,可能不论我们如何努力,结果总难逃一死,这样的情形,自然和普通的平稳的人生不同,但是,又何尝不是人生的浓缩?

  一个人的一生,不论在外表上看来是多麽平淡,但是他总是经历了惊风骇涛的一生,每一个人都有数不尽的希望,为这些希望,努力地挣扎着、忍受着,然而,有多少人是希望得到了实现的?人所得到的是希望的幻灭,是在忍受了挣扎的痛苦之後,再忍受希望幻灭的痛苦。而就算一个希望实现了,另一个希望,又会接着产生!

  我一只手臂挟着白素,一只手臂仍然在不断地挥动着,可是这时,我心中所想的,却和我的动作,恰恰相反,我也开始感到,人生要完全没有痛苦,就得完全没有欲望。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就是求生的欲望!

  突然之间,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大叫起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甚麽要大叫,那完全是无意识的,或许我要藉着大叫,来抵抗我自己所想到的那种念头。

  我一直在大叫着——并没有停止我的动作,我也完全未曾留意白素的反应,甚至於忘记了自己是浸在汪洋大海之中。

  我已经进入了一种可怕的狂乱状态之中,我完全不知道在我的四周围,曾发生了一些甚麽事,直到一股强光,突然照在我的脸上!

  我骤然惊醒,这才听到了白素的叫声,白素在叫道:“一艘船,一艘船发现了我们!”

  我看不到甚麽船,因为那股强光,恰好照在我的脸上,但是我知道白素的话是对的,一定是有一艘船发现了我们,除了这个可能以外,海面上不会有别的东西,发出那麽强烈的光芒来。

  接着,我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叫声:“快接住救生圈!”

  在强光的照耀下,一只相当大的救生圈飞了过来,落在我们的面前。

  我先推着白素,使她抓住了救生圈,自己也游了过去,救生圈有一根绳子连着,我们迅速地被拖近一艘船,强光也熄灭了,我和白素被两个人分别拉上了那艘船的甲板。

  我们躺在甲板上,几乎一动也不能动,全身软得像棉花,甲板上很暗,我只看到有两个人,站在我们的面前,可是却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过了一会,其中的一个走进舱中,立时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只杯子,俯下身,先扶起我,将杯子凑到我的唇边,我急促地喘着气,拿住了杯子,我也不知杯子中的是甚麽,一口气就喝了下去。

  杯子好像是酒,酒味很浓,令我呛咳了好一会。同时,我也听到了白素的呛咳声,我向白素看去,她已在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也站了起来,这时,我已经看清那艘船上,将我们自海中拖起来的是甚麽人了!

  而我的惊讶,也是难以形容的。

  这两个人,就是我一度在那荒岛的沙滩上遇到过,被杰克上校认为是“两个富於幽默感的海军”的那两个人!

  白素扶住了舱壁,她先开口:“谢谢你们,要不是遇到你们,我们一定完了!”

  那两个人齐声道:“不算甚麽,你们需要休息,请进船舱去!”

  他们两人,一个扶着我,一个扶着白素,走进了船舱,船舱中是有灯光的,在灯光之下,我更肯定,我绝没有认错人!

  可是那两个人,却像是并不认识我,他们对我完全没有曾见过面的表示。

  这使我想起,我有一次见到他们时,他们曾将我误认为另一个人,而现在,他们又像是不认得我,这证明这两个人认人的本领,实在太差了!

  但是,我同时又想到,我一见他们,虽然在甲板上,光线并不充足的情形下,就可以认出他们是甚麽人来,他们难道真的记性差到这种程度,对我一点没有印象?

  那麽,这两个人是故意装着不认得我?可是,他们故意装着不认识我,又有甚麽作用呢?

  我一面脱下湿衣服,用乾毛巾擦着身子,一面拼命地思索着,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头绪。

  白素已进了浴室,那两个人也早已退了出去,过了不多久,白素穿着一套不伦不类的衣服。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已红润了许多。我一见到她,立时低声道:“小心,这两个人,很有点古怪。”

  白素呆了一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的话,的确是不容易理解的,白素在一怔之後,也立时道:“你在说甚麽,他们才救了我们!”

  我将声音压得更低:“是的,可是他们故意装着不认识我,事实上,我和他们,曾在荒岛中见过面。而且你想想,现在是甚麽时候了?他们何以会在这种时候,驾着船在大海上游荡?”

  白素张大了口:“这两个人,就是你说过的在荒岛上遇见过的人?”

  我点了点头,白素也蹙起了眉:“奇怪,如果是他们的话,他们应该认识你的,我们该怎麽办?”

  我低声道:“见机行事!”

  我一面说着,一面也在房舱的衣橱中,取出了一套衣服来。那套衣服,和白素身上所穿的一样,只能用“不伦不类”四个字来形容,它是和头套进去的,看来像是一件当中不开襟的和服。

  穿好了衣服之後,我打开了舱门,扬声叫了两声,那两个人自另一个房舱中走了出来,我道:“多谢你们救了我们,能不能送我回去?”

  那两个人沿着艇舷,向前走来,道:“你们是甚麽地方来的?”

  我道:“如果你们有海图的话,我可以指给你们看,我们来自一个小荒岛,我们的船,就停在那里!”

  那两个人的神情,看来很爽朗,我一直在观察他们的神情,看不出他们有丝毫作伪的神情,他们好像是真的不认得我了!其中的一个,用快乐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指的是甚麽小岛了,有一艘金色的船,经常停在那里!”

  我加动语气,同时直盯着那人:“是的,那艘就是我的船!”

  那两个人忽然笑了起来,刹那之间,看他们的神情,像是已记起我是甚麽人来了,他们像是突然之间,变得和我熟落了许多。

  其中的一个,甚至伸出手来,在我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你终於改变主意了!”

  我陡地一呆,在那刹间,我的心情,可以说是既紧张,又疑惑。

  又是这句话!

  第一次我遇到这两个人,他们隔老远就说过这句话,意思是一样的,只不过语气稍有不同,那时,他们说:“你怎麽改变主意了?”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他们那样说,是甚麽意思,就像是现在,我一样不知道他们那样说是甚麽意思一样。白素是听我叙述过第一次遇到那两个人时的全部经历的,是以她这时,一听得那人这样说法,她也立时奇怪地张大了口,不知说甚麽才好。

  而我在回头看了白素一眼之後,立时想再次提醒那两人,他们又一次认错了人。

  可是,我还没有开口,那另一个已然道:“怎麽啦,你不是说已经受够了,决不会再改变主意,可知要改变生命的方式,不是容易的事!”

  这一句话,最令我震动的那一句“改变生命的方式”这句话。这可以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相信没有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後,能够不经解释,就明白它的含意的。但是,那人在说出这句不可理解的话之际,却十分流利,像是那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样。

  我觉出白素来到了我的身後,又碰了碰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本来,我已经想出口指出他们认错人了,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这两个人两次都认错了人,那是一件不怎麽可能的事,除非我和那个人,真的十分相似。

  但看来那两个人的确是认错了,不像是在做作。

  所以,我的新主意是:不提醒他们认错了人,而和他们胡诌下去。

  那麽,我至少可以多少知道这一点,他们究竟将我错认了哪一个人!

  我立时装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顺着他们的口气:“是啊,那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两个人坐了下来,很有兴趣地望着我,我和白素使了一个眼色,我们也坐了下来,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又道:“你觉得不满意?”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我只是含糊地道:“不,不,可以说满意的。”

  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向前俯了俯身子,他的神情和声音都很神秘,他道:“万先生,如果你觉得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改变为另一种方式!”

  那人说了些甚麽,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听清楚,别说他的话,就算是用心听,也不容易理解,就算不是的话,我也一样的听不清楚的。

  他一开讲话时的称呼,已经足令我震动了,他称呼了我一声“万先生”!

  这两个人,第一次认错人的时候,我就以为他们是将我误当作了万良生。但是由於我和万良生毫无相似之处,是以我才假设了其中还有一个“某君”。

  可是现在,那人称呼我为“万先生”,那麽,这个假设“某君”,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那两个人,是错将我当成了万良生!

  一时之间,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而白素的神情,也十分紧张,她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

  或许是我的神情太古怪了,是以令得那两个人也呆了一呆,刚才那个称我为万良生的人,笑了一下:“是不是你这一次的经历,很不愉快?”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老实说,我也没有这个耐性再胡诌下去,看来非摊牌不可了!

  现在是在船上,如果一摊了牌,他们两个人,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的。我预料我们之间,会有一场剧斗,是以我先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然後,才一字一顿地道:“两位,你们以为我是甚麽人?”

  这句话一出口,那两个人陡地震动了一下,只见他们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自衣服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来。

  我一眼就望到,那是万良生脸部特写照片,而任何人只要有这种照片在手,和眼前的我相对照。就可以发现我和万良生。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因为我和他,根本一点也不像!

  可是,这两个人,取出了万良生的照片,却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照片,再望了望我,其中的一个才指着照片上万良生的鼻子,道:“是,我们认错了人,你看,这一部份,他好像高一点?”

  另一个又指着照片上的万良生的眉毛,道:“还有,这一部份,他比较粗而浓!”

  那一个又指着万良生的下颏:“这里的线条,也有多少不同!”

  看他们的情形,听他们的对话,完全像是两个贝壳分类学家,在分别“锯齿巴非蛤”与“和蔼巴非蛤”之间的不同一样!

  我的耐性再好,这时也忍耐不住了,我大声道:“我和他完全不同,你们应该一下子就看得出来!”

  那两个人像是并不知道他们这时行动言语的荒诞无稽,他们中的一个道:“真对不起,看来都差不多。”

  这一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霍地站了起来,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问道:“万良生哪里去了?”

  那两个人陡地呆了一呆,其中一个道:“万良生?”

  我向前走出了一步:“就是你手中照片上的那个人,他到哪里去了?”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皱起了眉:“那我们真没有法子知道了,海洋是那麽辽阔,谁知道他在甚麽地方?”

  我倏地伸出了手,在那同时,白素也陡地站了起来。我一伸出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肩头,我抓得十分用力,紧抓着他的肩头。

  同时,我又大声喝道:“你们别再装模作样了,你们知道万良生在哪里,我正是来找他的!”

  我说着,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在那样的情形下,他是全然没有反抗的馀地的了!

  我心中正在想着,我已经制住了他们中的一个,再制另一个,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正当我准备将那人的手背扭到背後之际,他们两个人,却一起大声叫了起来:“喂,这算是甚麽?甚麽意思?”

  他们两人一起叫着,那个被我抓住的人,竟突然挣了一挣。

  那一挣的力道十分大,撞得我的身子,立时向後,跌退了出去。

  而那两人,也行得极快,他们不约而同地,一起向舱门奔去,企图夺门而出!

  我怎麽再肯让他们溜走?我身子直跃了起来,在半空之中,身子陡地打横,一脚踢了出去。那一脚,正踢在其中一个人的背後。

  那人捱了我的一脚,身子向前疾冲而出,撞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们两个人,一起发出了一下极其古怪的呼叫声来。

  我唯恐他们反击,是以在一脚踢中之後,立时站稳下来。而当我落下来之後,我才知道,我那一脚的力道,竟然如此之甚!

  那两个人相继跌出了舱门,而舱门之外是船舷,他们不但跌出了舱门,而且跌过了船舷,直跌进了海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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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09楼 发表于: 2008-03-14 16:13:52
  第七部:两个不像真人的人

  我和白素,同时向外冲去,我听到他们两人,跌进海水中的声音,我也来得及看到他们跌落水中时,溅起来的水花。

  我立时大声叫道:“上来,你们没有机会逃走的!”

  这两个人,的确是没有机会逃走的,船在汪洋大海之中,天气又黑又冷。离最近的陆地,也要游上近二十小时,我和白素刚尝过这种滋味,知道任何人无法挣扎到最近的陆地。

  可是,海水溅起之後又回复了平静,那两个家伙,却没有再浮上来。

  白素和我,一起站在船舷旁,望着闪耀着微弱光芒的黑暗的海水,白素失声道:“他们两个人,可能不会游泳!”

  我忙道:“我和他们曾在水中追逐过,他们游得和鱼一样快!”

  我转过身去,奔进驾驶舱,在驾驶舱中,找到了灯掣,我不理会那些灯掣是控制甚麽灯的,我将它们,完全着亮,结果,在船头和船尾,都有强烈的灯光,照射向海面,那种强光,就是当我在海上飘流时,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照在我身上的。

  在整艘船的三十公尺之内,由於灯光的照射,海面上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当我又自驾驶舱走出来之後,白素向我摇了摇头。

  这表示,那两个人,并没有浮上水面来。

  我又大声嚷叫着,自然,我知道,这两个人要是匿伏在水中的话,他们可能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是我还是要叫他们游向船来。

  因为这段时间,已然有将近三分钟了,他们不可能在水中匿伏那麽久,他们一定已然游了开去,游出了灯光照射范围之外。

  我大声叫道:“你们快回来,只要能够找回万良生,我决不向警方举报你们!”

  可是,不论我如何说,海面一样那麽平静,一点回音都没有!

  她略停了一停,又道:“他们在海上,将我们救了起来,可是——”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我听得出,她话中含着对我的谴责,我立时道:“这两个人,明明和万良生的失踪有关,你要我怎样做?”

  白素道:“你可以不必动手脚,他们显然不准备和你打架。”

  我道:“但是我一定要制住他们,向他们逼问万良生的下落!”

  白素的口唇动了动,低声道:“不管怎样,如果这两个人死了,我感到内疚!”

  我冷笑着,道:“你放心,这两个人决不会在那麽短的时间淹死的,内疚的是他们,所以他们才不敢游近船来,他们令得万良生失了踪!”

  由於不停的呼叫,我的声音,听来已十分嘶哑,白素叹了一声:“或许我们回去,他们又会回来的!”

  我心中对那两个家伙的顽固,着实很气愤,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船舱,气愤地坐了下来。

  白素跟了进来,我们全不说话,海上又静,我们几乎可以听到相互间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那两个人仍然没有上船,我脑中十分乱,我在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突然,道:“你是不是感到,我那一脚的力道,似乎不应该大到可以将他们两个人一起踢下海去?”

  白素咬着口唇,过了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我道:“他们是跳海逃走的?”

  这一次,白素却摇着头:“世上不会有那样的蠢人,任何人都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是不能由海上逃走的!”

  我用力击了一掌,击在椅旁的几上:“世上就是有那样的蠢人,谁都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我和万良生截然不同,可是他们还要拿了万良生的照片,和我慢慢地对照研究!”

  白素望定了我:“是的,奇怪,可是我看他们决不是故意做作的,他们是真的分不出你和万良生之间的不同。”

  我道:“当然是真的分不出,你想想,他们见过我两次,现在,他们虽然知道我不是万良生,但是决计仍然不知道我和他们,曾在荒岛相遇过。”

  白素吸了一口气:“是啊,为甚麽,你不觉得那很古怪麽?”

  我没有出声,当然,这种情形很古怪,我同意,而且,这种古怪的情形,是不可解释的。

  白素又道:“我又觉得,他们和万良生的失踪,虽然有关,可是其间,决没有暴力的成份在内!”

  我摇头道:“你何以如此肯定?”

  白素道:“他们两次将你误认为万良生,都说了一句话,你记得麽?他们说:你改变主意了?”

  我皱着眉,他们两次都这样说过,如果他们说的“改变主意”,是指他们又见到了万良生,即万良生重新出现的话,那麽,在逻辑上而论,万良生的失踪,自然也是万良生自己的主意了。白素之肯定万良生失踪一事中,并没有暴力的成份,自然也是根据这一点推断而说的。

  我呆了片刻才道:“是,如果他们真是将我错当了万良生,但是,他们也可能故意认错人,特意两次说这样的话,来为他们自己开脱。”白素摇头道:“还是那一句话,世上不会有那麽蠢的蠢人!”

  这时候,离那两个家伙落水,只怕已超过半小时了,我站了起来:“总之,这两个人古怪得很,我们在船上找找看,可能会有点发现!”

  白素道:“好,就从这个舱开始。”

  我们上这艘船的时候虽然短,但是已约略知道了一下这艘船上的情形。

  这艘游艇上有四个舱:两个房舱,一个驾驶舱,和一个作为起居室的大舱——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那个。

  我和白素开始寻找,这个舱中的陈设,相当简单和普遍,可是不到半分钟之後,当我拉开了一个壁橱的门时,我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气。

  在那个壁橱之中,斜放着两具推进器,推进器上,有着“快乐号”的标?,而且,它们还是湿的!

  那就是我们在海底岩洞之中,突然失去的那两具推进器!我知道白素的情绪,因为那两个家伙曾救起我们,所以当我将他们踢下海去的时候,她感到内疚。

  但现在,甚麽问题都解决了,在这里发现了那两具推进器,我们狼狈得要在海上飘流,几乎送命,这两个人是罪魁祸首!

  我立时大声叫道:“你来看,这是甚麽!”

  白素转过身来,“啊”地一声,道:“原来是他们偷走的。”

  我道:“哼,简直是想谋杀我们!”

  白素道:“可能他们取走这两具推进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们在洞的深处,如果他们有心要害我们,又何必将我们救起来?”

  白素的话很有道理,总之,那两个人的行事之奇,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们继续寻找,在这个船舱中,并没有甚麽发现,我们又来到了另一间房舱,这两个人,显然是一起睡在这个舱中的。

  那既然是他们的卧室,我们也找得特别留心,可是一样没有甚麽发现。

  我们的“没有发现”,可能是一个大发现,只不过一时之间,我们想不通其中的道理而已。我说没有发现,是真正的甚麽也没有发现,所有的橱中、抽屉中,全是空的,甚麽也没有!

  这两个人,竟达一点日常用品也没有,真不明白他们是怎麽生活的!

  我们又找了另一个房舱,那房舱我们曾经逗留过,除了衣橱中有几份如今我们穿着的不伦不类的衣服之外,甚麽也都没有。

  然後,我们回到了驾驶舱,经过那麽多时间,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来了。

  我熄了所有强光照射灯,坐在驾驶舱的控制台之前发怔,我曾遇过许多怪事,但全是石破天惊的,从来也没有一件,表面上看来如此平淡,但深想起来,却如此之怪的事!

  白素在驾驶舱中,踱来踱去,她忽然停了下来:“这下面有一个暗舱!”

  我头也不回,道:“自然,那是机舱!”

  白素俯身,拉起了一块方形的木板,道:“你来看看,不是机舱,咦,有两个人!”

  我一听得白素说“有两个人”,整个人直跳了起来,连忙走向前去,在那个方洞口,俯下身来,果然,舱中有两个人,脸向上躺着。

  光线自上面照下去,暗舱的光线不很强烈,可是我和白素都看出来,那两个,一动不动,躺在下面的两个人,就是刚才被我踢下海去的两个!

  我不禁无名火起,立时一声大喝:“快上来!”那两个人仍然躺着不动。我站在上面,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两个家伙躺着,睁大着眼睛,可是他们却像是未曾听到我的呼喝声一样!

  我将声音提得更高,又大喝了一声,那两个人仍然一动也不动,当我变得怒不可遏之际,白素忽然道:“你看看,他们┅┅好像┅┅好像┅┅”

  白素连说了两下“好像”,可是究竟好像甚麽,她却没有说出来。

  而我在那时,也完全可以知道白素为甚麽说不出究竟的原因是甚麽。

  因为那是一件很难形容的事,我也开始感到,躺在舱底下的那两个人,很是怪异。

  那两个人,明明就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两个,可是这时,他们看来,好像┅┅好像不是人。

  当然他们是人,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看来,不像是有生命的人,然而,又不是死人,这便是为甚麽白素说不出究竟的原因!

  我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白素道:“怎麽,你觉得这两个人怎样?”

  白素道:“他们看来┅┅好像不是人!”

  我已然纵身,从移开的那块板上,向下面落下去,当我的身子沉下去之际,白素俯下身,她的神情是极其焦切、关注的,她道:“小心些,我觉得事情太怪。”

  我手一松,已然落了下去:“放心,我看不出有甚麽危机!”

  的确,没有甚麽危机。我已经脚踏在船底之上,下面那个密舱的空间不大,除了有两个人躺着之外,还有几只方形的箱子。

  而当我落了下来之後,那两个人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俯身去看他们,说他们不是人,他们实在是人,然而要说他们是人,他们却又丝毫没有生气。

  他们的脸容,和被我踢下海去的那两个,是一模一样的,我用手去触摸其中一个的脸。当我的手指,碰到那一个人的脸时,我吓了一大跳。

  我在未曾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不是人,但又不是死人”的感觉。这种感觉,听来好像很奇妙,但说穿了,实在也很简单,那便是我料定,那是两个制造得维妙维肖的假人!

  可是这时,当我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个的脸部之际,我却吓了一大跳!

  凭触觉,我完全可以肯定,那人不是假人,我所碰到的,完全是人的肌肉,温暖、有弹性,皮肤粗糙,那是真正的人!

  但是,真正的人,何以躺着一动也不动,对我已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陡地缩回手来,後退了一步,同时,我的神情,一定也古怪得可以。

  是以,在上面的白素忙问道:“怎麽了?”

  我并没有抬头,仍然紧盯着那两个人:“他们是真人!”

  白素显然也吓了一跳,我听到她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的声音来。我又走前一步,这一次,我走向前去之後,扶起了其中的一个来。

  当我扶起那个人之後,我所有的感官的感觉都告诉我:那是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并不是如我想像那样的一个假人。

  我抱起了那个人,将他的身子向上递,直到白素在上面,可以拉到那个人的双臂,将那人从密舱中,拉了上去,我才攀了出去。

  上面船舱中的光线强烈得多,我一攀上去,就取出了一柄小刀来,那是一柄很小的小刀,极其锋利,那是我随身所带的小物件之一。

  白素一看到我取出了那柄小刀来,就吓了一跳:“你想怎样?”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用这柄小刀锋利的刀口,在那人的衣袖上,疾划了一下。

  我划那一下的力度,虽然不大,但是已将那人上衣的衣袖,自手腕一直划到了肩头。

  我伸手在那人的手腕上按了按,隐隐可以感到脉搏的跳动。

  我的心怦怦跳着,又用小刀,在那人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那一下,在那人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时渗了出来。

  白素的声音听来很尖锐,她叫道:“住手,你想证明甚麽?”

  我站起身子来,仍然望着那人。的确,我想证明甚麽呢?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白素,这┅┅是一个人?”

  白素道:“当然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他┅┅他们┅┅就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两个人?”

  对於这一个问题,白素也不禁犹豫了,从容貌来看,毫无疑问,他们就是那两个人。可是,那两个人跌进了海中之後,就再也不出现过,他们是甚麽时候,从海上爬上来的?

  而且,就算他们在我们未觉察的时间内,上了船,他们又怎会有机会进入密舱?

  而且,他们躺在舱底下,一动也不动,究竟是为了甚麽?再加上,何以他们两人身上,一滴水珠也没有,根本不像是从海中爬出来?

  这一连串神秘莫测的疑问,令得白素对我这个简单的问题,也无法作肯定的答覆。

  白素只是苦笑着,喃喃地道:“你看,他的手臂还在流血,一定有甚麽怪事发生在他们身上,才使得他们变成那样的。”

  我想说,这两个人不是人,人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也见过,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但是,我只是那样想,并没有讲出来。

  我之所以有那样想法,完全是基於我的直觉,而找不出任何根据来的。任何人看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情形,都会以为这个人是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人,因为他不但皮肤温暖,有脉搏,而且还在流血!

  然而,我却有怀疑,怀疑这是一个假人!

  我的脑中乱到了极点,因为我何以会怀疑这是一个假人,我一点也说不上来,而且,我也无法去捕捉我这一点假设是由何而来的。

  我听得白素叹了一口气:“我以为,要尽快将这两个人送到医院去!”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白素提议是对的,应该将这两个人,尽快送到医院去,可是我又立时想到,这两个人如果根本是假人,将假人送进医院,这不是很滑稽的事情麽?

  我的心绪,由於过度的紊乱,因之在情绪上,已经呈现一种自我控制的失常状态,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素有点恼怒:“有甚麽好笑!”

  我指着那个人:“我们曾以为那是两个假人?将假人送到医院去,不是很好笑麽?”

  白素大声道:“他在流血,只有真正的人,才会流血!”

  我咽下了一口唾沫:“可是,你见过一个人,睁着眼,像是甚麽也没有发生,但是却流着血的麽?”

  白素呆了一呆,说不出话来。

  那人手臂在流着血,流出的血,已经相当多,可是他的神情,一直没有变,还是那样,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白素俯下身,扯下了那人的衣袖,将那人手臂上,在流血的伤口,扎了起来:“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快点回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指着驾驶台,我对她这个意见,倒是同意的,现在,我和她,好像已堕入了一个迷幻的、不真实的境界之中,在这个境界之中,一切好像全是不真实的,我们的情绪变得不正常和难以控制,我们的思考能力,也变得十分迟滞。

  要打破这种情形,唯一的方法,就是回到真实的境界中去。

  那也就是说,回到有众多人的社会中去,和众多人接触,让众多的人,来和我们同时看着这个流血的人,让他们和我们有同样的遭遇。

  我发动了引擎,船向前驶去,我的脑中仍然极紊乱,但总算还可以保持足够的镇定,来驾驶船只。我估计在一小时之後,我可以到达那个荒岛,那时,我可以先登上“快乐号”,和警方联络了。

  海面上十分黑,那艘船的性能很好,我和白素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因为在这样迷离的境界中,我们都不知说甚麽才好。

  直到二十分钟之後,我才听得白素叫了一句:“他┅┅还在流血!”

  我回头向那个躺在舱板上的人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白素已经替他扎了起来,但是,包扎伤口的布,已经被血渗透了,一片鲜红色。血还在不断地渗出来,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白素吸了一口气:“这样下去,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我望了那人的脸一会:“我看不必担心会有这种事发生,你看他的脸色!”

  那人的脸色,看来仍然很红润,他已经流了不少血,可是单看脸色,绝看不出来,而且,他还是一样睁大着眼,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白素苦笑了一下,找了一条带子,抬起那人的手臂,在那人手臂的臂弯部分,紧紧扎了起来。

  同时,她在喃喃地道:“世上不会有能流血的假人!”

  我已经转过头去,专心驾驶,但是我还是说了一句:“要制造一个身体有血的假人,其实也不是一件难到不可以的事情。”

  白素立时道:“或许并不难,但是有甚麽用?”

  我没有再出声,因为我实在答不上来。

  船在海面上向前驶着,又过了近三十分钟,白素来到了我的身边,她取起了一个望远镜,向前看着。

  我估计船离那个荒岛,已不会太远了,我道:“看到那荒岛没有?”

  白素放下了望远镜来,当她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她的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色来。

  一看到她那种神情,我立时可以知道,她一定在望远镜中,看到甚麽古怪的东西了!

  我连忙自她的手中,取饼望远镜来,也向前看去,那望远镜看来虽然不大,可是效率却十分惊人。

  我不但看到了那座荒岛,而且,还看到了“快乐号”。而我这时,也更知道,何以白素脸上的神情,如此古怪!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实在难以相信那竟会是事实,但是,那又的的确确,是我所看到的!

  我看到,“快乐号”上,灯火通明。

  我看到,“快乐号”的甲板上,有三个人,正在说笑着,自然我听不到他们在讲些甚麽,但是从他们的神情看来,可知他们十分愉快。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三个人,一个是神秘失踪的万良生,还有两个,是被我踢下海去的那两个人!

  我陡地放下了望远镜,白素也立时问道:“你看到他们三个人?”

  我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的手臂还在流着血,他的面貌,和在“快乐号”上,和万良生笑谈的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一模一样。

  我们究竟遇到了甚麽事?这一切,究竟要如何解释?我再拿起望远镜来,万良生和那两个人,仍然在甲板上,他们坐在一张桌子边,我看到万良生的手指做作手势,在桌上移动着,又仰天大笑。

  我竭力想从他们口唇的动作中,来获知他们究竟在说甚麽,可是我却一无所得。

  当我一面用望远镜向前观察着,而事实上,我们离“快乐号”也越来越近。

  这时,不必用望远镜,也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快乐号”了。

  自然,距离近了,在望远镜中看来,“快乐号”上的情形,看得更清楚。

  我看到他们三人,一起转过头来,望向我们的船,他们显然看到我们船驶近了。

  那两个人作着手势,不知对万良生在说些甚麽,而万良生耸着肩,作出一个十分轻松的神情来,转身就向舱内走去。

  当万良生在甲板上消失之後,那两个人一齐自“快乐号”的甲板上,跳了下来,跳进了水中,我看得很清楚,他们在水中游着,潜下水去,由於他们迅速地游出了“快乐号”上灯光所能照射的范围之外,是以我无法再在漆黑的海面上找到他们。

  我立时又望向“快乐号”,我看到“快乐号”上,那个作为大客厅的船舱中有人影在闪动,那当然是万良生,我还可以看到他坐在酒吧前的高凳子上,在转来转去,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我也可以猜测得到,如果这时,我离得足够近的话,我一定可以听到他的唱歌声。

  万良生的确是在船上,可是,他是躲在“快乐号”的甚麽地方呢?

  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快乐号”虽然够大了,但是,也还未曾大到可以在船上躲着一个人而不被人发现的地步。而且,万良生为甚麽要躲起来呢?

  万良生的神情,十分愉快,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论是他和那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他自己一个人,他都显得极其愉快。

  那麽,万良生的“失踪”,是他自愿的了?

  在我的而且确地看到了万良生之後,我的思绪更乱了,自从这件事,和我发生关系以来,其间经历了许多变化,也发生了许多新的事,但是到现在为止,这究竟是甚麽性质的事,我还说不上来,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看到万良生在高凳上转了一回之後,又来回踱着,这时,是白素在驾着船,我一面注意着万良生的行动,一面道:“将速度提高些,我们可以看到万良生了!”

  我才说了那一句话,就看到“快乐号”上的灯光,突然完全熄灭了。

  我无法再看到万良生的行动,但当我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已可以看到,我们离那个荒岛只不过几百公尺了。

  不到两分钟,已经离“快乐号”更近,由於我们的船,向前驶去的速度十分快,所以当两艘船接近之际,发生了一下猛烈的撞击。

  我和白素都被震得跌在舱板上,但我们立时站了起来,奔到甲板上,跃上了“快乐号”的船舷上。

  不论在这一节时间内,发生过甚麽事,有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万良生一定还在船上,他不会有机会离开“快乐号”的。

  所以,我一跃上“快乐号”的船舷,就大声叫道:“万良生!”

  可是“快乐号”上很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站稳了身子,又扶稳了白素:“快去将船上向灯全着亮,我们要好好和万良生谈谈!”

  我和白素一起向前奔去,白素去着亮全船的灯,而我则奔进了那个作为客厅的船舱,也着亮了灯。

  在三分钟之前,万良生还是在那个船舱中的,可是现在,舱中却没有人。

  万良生一定曾在这个船舱中的,别说我刚才看到过他,在酒吧上,有着半杯未喝完的酒,也可以证明刚才有人在这里坐过。

  我又大声叫道:“万良生,出来,你的把戏玩够了,出来!”

  我一面叫着,一面四面走着,在每一个可能藏下一个人的地方找着。

  这实在不必化费太多时间,只要一两分钟就行了,这个船舱中没有人。

  白素也进来了,我道:“他不在这里,要是他一定不肯自己出来的话,我们就将他找出来!”

  白素点了点头,我们开始在“快乐号”上寻找。要找一个人,并不是甚麽难事,我们找得极详细,连机舱都找到了。

  可是,万良生不在船上。

  我应该说:我们找不到万良生,但是事实上,这两个说法是一样的,我们找不到万良生,那就等於说,万良生不在船上。

  不过,万良生一定是在船上的,他没有离开船的机会,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也不必离船而去。

  我还在寻找着,忽然听到白素的叫声,我抬起头来,并没有看到白素,但是我却已知道白素为甚麽要高叫了,因为我看到,那艘船——那两个人的船,已经离开了“快乐号”,在向前驶去。

  同时,我看到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自驾驶舱的门口,探出头来,向外张望了一下。

  我立时叫道:“追他们!”

  我奔进驾驶舱,白素已先到我一步,发动了引擎,我奔到控制台前,一开始就以全速追上去。

  我知道“快乐号”的性能十分佳,要是有一场海上追逐的话,没有甚麽船是“快乐号”的敌手,所以我极有信心追上他们。

  由於“快乐号”一开始就全速进行,是以船身震动得相当厉害。

  那艘船的速度也极快,海水自船两边,飞溅起来,好像是一艘喷水船一样。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

  荒岛早已看不见了,可是前面那艘船,仍然未曾被我们追到,白素吸了一口气道:“想不到那艘船,也有那麽高的速度。”

  我紧抿着嘴,速度表的指针,已指示接近红色的危险区了,但是我还在增加速度。

  那怕是“快乐号”因此毁了,我也要追上那艘船。

  果然,在我又增加了速度之後,和前面那艘船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这时候,天色渐亮。由於两艘船的速度十分快,而且距离又在渐渐拉近,是以两艘船之间的海水,鼓荡得极其厉害,水柱像是喷泉一样。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还在逐渐拉近,我看到那两个人中的一个,自船舱中走了出来,来到船尾,摇着手,大声叫着。

  我听不到他在叫些甚麽,我对白素道:“你控制着船,我去和他谈谈。”

  白素接过了驾驶的任务,我出了驾驶舱,来到了船头,两艘船的距离,只有三四码,我一到船头,溅起的海水,立时将我淋得全身湿透。

  我听到那人在叫道:“喂,你干甚麽?”

  我大声道:“停船,我要和你们谈。”

  那人摇着手:“你太不友好了,我们没有甚麽可以谈的。”

  我叫道:“我们要谈的实在太多了,譬如,你们是甚麽人?”

  那人也提高了声音:“你的船超过了设计的速度,机器会损坏的!”

  那时,“快乐号”几乎已可以碰到前面那艘船了!

  同时,“快乐号”的船身,激烈地震荡了一下,又传出了两下轻微的爆炸声。

  我知道,那是“快乐号”的机器,已经超过了负荷!

  我连考虑也没有考虑,陡地跃起身子,向前扑了过去,跃到了那艘船上,撞中了那个人,和那个人一起倒在船尾的甲板上。

  同时,“快乐号”的速度,也陡地慢了下来,而那艘船还在迅速前进,转眼之间,“快乐号”已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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