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早已来至门前。那老姑子见宝玉来了,事出意外,竟像天上掉下个活龙
来的一般,忙上来问好,命老道来接马。宝玉进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却只管赏鉴。
虽是泥塑的,却真有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荷出渌波,日映朝霞”的姿态。
宝玉不觉滴下泪来。老姑子献了茶,宝玉因和他借香炉烧香。那姑子去了半日,连
香供纸马都预备了来。宝玉说道:“一概不用。”命焙茗捧着炉出至后园中,拣一块
干净地方儿,竟拣不出。焙茗道:“那井台上如何?”宝玉点头。
一齐来至井台上,将炉放下,焙茗站过一旁。宝玉掏出香来焚上,含泪施了半
礼,回身命收了去。焙茗答应,且不收,忙爬下磕了几个头,口内祝道:“我焙茗
跟二爷这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只有今儿这一祭祀,没有告诉我,我
也不敢问。只是受祭的阴魂,虽不知名姓,想来自然是那人间有一、天上无双,极
聪明清雅的一位姐姐妹妹了。二爷的心事难出口,我替二爷祝赞你:你若有灵有圣,
我们二爷这样想着你,你也时常来望候望候二爷,未尝不可。你在阴间,保佑二爷
来生也变个女孩儿,和你们一处玩耍,岂不两下里都有趣了。”说毕又磕了几个头,
才爬起来。
宝玉听他没说完,便掌不住笑了。因踢他道:“别胡说,看人听见笑话。”焙茗
起来,收过香炉,和宝玉走着,因道:“我已经合姑子说了二爷还没用饭,叫他收
拾了些东西,二爷勉强吃些。我知道今儿里头大排筵宴,热闹非常,二爷为此才躲
了来的。横竖在这里清净一天,也就尽乐了;要不吃东西,断使不得。”宝玉道:“戏
酒不吃,这随便的吃些也不妨。”焙茗道:“这才是。还有一说:咱们来了,必有人
不放心。若没有人不放心,便晚些进城何妨?若有人不放心,二爷须得进城回家去
才是。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了心,第二礼也尽了,不过这么着。就是家去听戏喝
酒,也并不是爷有意,原是陪着父母尽个孝道儿。要单为这个,不顾老太太、太太
悬心,就是才受祭的阴魂儿也不安哪。二爷想我这话怎么样?”宝玉笑道:“你的
意思我猜着了。你想着只你一个跟了我出来,回来你怕担不是,所以拿这大题目来
劝我。我才来了,不过为尽个礼,再去吃酒看戏,并没说一日不进城。这已经完了
心愿,赶着进城,大家放心就是了。”焙茗道:“这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