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第一次走进化妆舞会的时候,被它的庞大所震惊,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舞会里到处乱闯,她企图敲开所有的神秘之门,因为每扇门都会让她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这些世界牵动着她的每根神经,仿佛进入了漫漫宇宙,在时刻被卷入无穷黑暗里的同时,又欣喜于垂手可得的财富。
化妆舞会的载体不同于随处可见的歌舞厅,它的外观设计是一个宠大的球体,球体表面镶嵌着类似海洋、树林、陆地之类的东西,像个地球。不同的是它被一圈圈闪烁着的光环包围着,这些光环是由一条条细小的金属线构成的,金属线上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戴着闪闪发光的帽子,挥着银白色的翅膀一圈又一圈地围着球体运动,它们的速度是惊人的,整个球体因它而有了生命,舞会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就是通过这些精灵飞到了这里,汇集在一起共享世界之光,共度生命之舞。它的诞生是一个叫比尔的美国人创造出来的,这是一个世界级的建筑,它没有东西文化之分。
舞会的中央是一个大得望不到边的舞池,化着各种妆容的人们在里面激情热舞,舞池的周围设有许多卡座,卡座由一根根红木搭建而成,形状类似童话故事里小矮人的小木屋,木屋的外面悬挂着绿色的柳条,柳条上五颜六色的小灯在眨巴眨巴地闪着眼睛,像是夜空里忽上忽下飘动着的荧火虫,在照亮自己的同时又装饰了夜空。这些卡座是专门为舞会里的人们休息享乐时用的,每个卡座的门上都分门别类地挂上了牌子,有影视院、音乐厅、聊天室、购物区、游戏厅、信息室等等,一些比较隐蔽的地方还设有红灯区。舞厅内扑朔迷离的灯光变幻着,淡蓝色的墙壁上挂着各种面具和Q币,面具是专门为不愿花时间去化妆的人们准备的,Q币上设有密码,只有管理员才能取得下来,它是舞厅为了奖励元老级的拥护者而设立的,Q币可以在舞厅里购买各种东西,相当于我们常用的钞票。
这是一个人和人之间互不影响的舞厅,在外人看来,它的最大不同就是没有音乐,其实不然,这里面的内容远远超乎于往日的喧嚣,舞厅里的音乐不是通过喇叭传出,而是通过一个无绳耳塞,进了舞池的人们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耳塞,各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爱选择歌曲、调节音量,如果你只想静静地聊天,也可以将音乐关闭,徜徉在无声的世界里。这是一个不分边界的舞会,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和世界各地的朋友共舞;这也是一个神秘的舞会,舞池里每个人身上都藏着一个开关,这个开关可以使你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随时消失,随时出现,还可以将自己隐身起来,让人看不到你的存在。
杨柳第一次踏进舞池的时候,被舞厅的管理员截在了外面,那管理员长着张馒头一样的脸,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睛挂在上面,像是一只睡着了的猫头鹰,还有钮扣一样的鼻子和碗口般的大嘴,那五官组合在一起,活像杂技团里的小丑。杨柳不知这小丑是从哪冒出来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他的突然,还是因为他的外貌。
“你的号呢?”小丑一脸的怒容。
“什么号?”杨柳的声音有些瑟瑟发抖。
“拿去,填好了交上来。”小丑丢了张表格给她。
杨柳按着表格上的内容填好后交回给了小丑。
“等会。”小丑说着一转身消失在茫茫的舞池里。
约有五分钟,小丑又烟一般地出现:“这是你的号,填上你的资料就可以进去了。”
后来,杨柳才知道,进入舞池里的每个人都必须申请一个代表自己身份的号码,就像现实社会里的身份证号码一样,人们俗称它为“Q号”。
杨柳进舞池之前,她给自己化了一张农村妇女的脸,她照镜子看着这张脸,越发地觉得那张脸就是自己,好奇、胆小又害羞。
杨柳每天都化着那张脸周旋于舞池里,这是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世界,妆容后面隐藏着一张怎样的脸,凭你无边的想象。正因为这样,促使这个舞厅成了人们心灵的避难所,或许是现实里太多的责任与****不得不让人们给自己的心灵化上一个面目全非的妆,化了妆的心灵总是很容易疲倦的,只有在这个盛大的舞会里可以将那张虚假的妆容移到脸上,还给心灵一片真实的天空,虽然那只是一个短暂的时刻,但足以让人们有勇气再次迎接新的一天。
在这个舞会里因为没有责任,人们可以毫无顾虑地谈笑风生;因为没有责任,人们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谎;因为没有责任,人们还可以肆无忌弹地谈情说爱。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一句经久不衰的名句,在这个化妆舞会里更显示出了这句话的经典。男士们总爱寻找着各式各样的女人与他们共舞,遇到合适的,他们就会狂轰乱炸地发出五花八门的糖衣炮弹,一些年轻的经不住诱惑的女孩,往往抵挡不住这般甜蜜攻击而落入陷阱。有些猴急的男人甚至会露骨地提出性要求,杨柳就碰到过这样的男人。
那男人向她走来的时候,杨柳正坐在休息区里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她没有注意到男人的临近。
“跳支舞,好吗?”那是一个粗犷的男低音。
杨柳寻着那声音望去,看到一张“国”字形的阳刚之脸,他披着一头长到肩的卷发,蓄着八字胡,那双狐狸般的小眼露出诡秘的光。
杨柳像往日一样毫无防备地与他进了舞池,男人将音乐调成了一首很暧昧的情歌,他双手搂住杨柳的腰,八字胡近得可以亲吻到杨柳的脸。
“换首歌吧,我不喜欢这种舞,跳洒脱些的。”杨柳推了推男人的手,企图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男人不从,依旧紧紧地搂着她的腰,“你想要吗?”他说。
“要什么?”杨柳不明白。
“****。”男人将嘴凑到她的耳边。
“神经病。”杨柳嚷道。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跳进茫茫舞池里,烟一般地消失了。
杨柳经常在报纸上看到过一些关于舞会里受骗上当的报导,这给她打了一针很有效的预防针,她给自己订了一个原则:可以和舞会里的人跳舞,但决不可以私下里和他们会面。她想,避难所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性的场所,更何况是娱乐性的避难所,这个场所总是包裹在虚拟的云雾里,让人摸不着触不到,没有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杨柳曾经遇到过一个21岁的黑龙江男孩,那时他化着一张学生模样的脸,他碰到杨柳的时候,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你多大了?”男孩问。
“你可以叫我姐姐,我比你大5岁。”杨柳说。
“哦,姐姐,让我看看你吧。”
“姐姐长得很美,不用看了,把我记在心里就行了。”杨柳朝他扮了个鬼脸。
“姐姐看看我吧。”
男孩洗去了他的妆容,他的脸与那张学生模样的妆容很相像,稚气里透着几分成熟,眼睛不大,却很执着,高挺的鼻子和一张有些削瘦的脸。
后来,男孩每天都在舞池里等杨柳,见到她的时候,男孩总会把妆容洗掉。
“姐,为什么要化这个妆呢,很累的,人应该要真实一些。”男孩说。
杨柳有些愕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她觉得男孩的话是有道理的。
杨柳依然没有让男孩看她的脸,她想这个社会太繁杂,更何况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容易受骗的人。
“姐,我越来越想你了,不知怎的?”男孩一脸的失落。
“你年纪还小呢,不能总泡在这个舞会里,要上进。”
“姐,你嫌弃我了?”
“没有。”
“姐,我爱你,真的……”男孩的眼里泛着泪光。
“别傻了,我和你一南一北的,出了舞池就各奔东西了,更何况我还比你大5岁呢。”杨柳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
“那有什么,又没出国,有多远?”男孩较起真来,“我跟爸妈都说了,我去看你,来回就10天,姐,你会来接我吗?”
“别,你太小,不要那么轻易相信人,而且你现在也不应该谈恋爱,要谈也要找一个适合你的。”杨柳被男孩的冲动所吃惊。
“姐,你的城府很深。”男孩的语气有些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