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的时候,妻子才轻轻地唤醒他吃饭。
也许是昨晚,趁妻子睡着的时候,他和那个网名叫“最疼爱你的人”的网友聊得太投入的缘故吧,以至于深夜12点钟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仍了无睡意,那个“最疼爱你的人”轻轻说给他的那些蜜语甜言,字字打动他的心扉,句句令他沉醉,尤其是每句话开头都必带的“亲爱的”这三个字,叫得怦然心动,如痴如醉……听着这些耳语般充满柔情蜜意的话语,他恍然,这些才是自己多年来内心所期盼的东西啊,想想吧,每天能和这样善解人意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样的日子该多有诗意,多么的有滋有味啊……他整个晚上都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梦中还出现了他和那个叫“最疼爱你的人”的人,手挽手在湖堤散步的情形。
睡眼惺忪地走进卫生间,牙膏,妻子已经给挤好,连同盛满水的杯子一块静静地放在那儿,正耐心的恭候着晚起的主人;洗脸水,也早已给放好,看上去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伸手试试,水温不凉不热,洗脸正好。
坐在饭桌上的时候,妻子麻利的把一大碗他爱吃的手工挂面端到了他面前,碗里放上了香油,上面还漂着几许新鲜的葱花,他一看上前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迫不及待地把筷子插进碗里,一下子从底下翻出两个白嫩嫩的荷包蛋来……在他的左面,还放着一盘儿他最爱吃的小葱拌豆腐,他用筷子夹了一口,味道儿是那样的鲜,于是忍不住又夹了一大口……
他吃着饭,妻子则坐在旁边,一边看他吃饭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样子,一边象叮嘱孩子似的对他念叨着,诸如上衣的领着都看出脏来了也不知道换下来,头发都长的快掩住耳朵了也不知道去理发店打理一下,还有今天的感冒药他一定要吃,因为昨晚他就嫌麻烦没有吃,再有晚上玩电脑一定要有节制,否则肯定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他一边吃一边有些不耐烦的听着,偶尔也从鼻子里哼一声,表上他对妻子的嘱托也还在意。其实他脑子里仍然还想着那个叫“最疼爱你的人”想她视频上如花般艳丽的芳容,想她一声声唤他“亲爱的”时甜而柔的声音……
吃完饭,他借口单位有事,便骑上自行车出了门。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扭头看了看妻子,那时妻子正挽着袖子,和一大堆脏衣服在水盆里搏斗,见他出门,头也不回的大声叮嘱他,骑车要慢点儿,那嗓门儿,就是叫对门院里的聋二嫂也听得见。他看看妻子那有些散乱的头发和身上那有些过时的衣服,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心想,若是“最疼爱你的人”的话,穿着时髦的她一准会浪漫地和自己拥吻一下,尔后优雅地和自己摆摆手,柔声说句“亲爱的,路上要小心”而绝不会像妻子这样,粗声大气的叮嘱孩子般这样嘱咐自己。
七点半左右的光景,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因而用车水马龙形容此时的交通一点也不为过。他骑着车匆忙的在车流的罅隙里穿行着。
走着走着,手机响了,他一边骑着车子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翻开一看,是“最疼爱你的人”发来的短信,内容是约他晚上在彻夜长谈一番……
看着看着,他就听着随着一声急剧的刹车声,他的车子剧烈的一震,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早晨,是腿部的剧疼提醒了他,促使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就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泪眼,那双带着惊喜的泪眼也正聚精会神的望着自己。紧接着,他又看到了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来去匆匆的护士,看到了自己那被石膏和绷带绑的直指的左腿……
妻子见他醒了,高兴的孩子似的,她时而用手理理他凌乱的头发,时而莫名他有些苍白的脸颊,简直不知该怎么做才能体现出她心中的兴奋。在接下和妻子的谈话中,他才知道,他在上班的途中因为看短信的缘故,和一辆摩托车撞了个正着。
在妻子的精心护理和照料下,两个多月以后,他出院了。临出院时,医生告诫他,出院后的二至三个月内,最好不要自己轻易走动。为了他活动时方便些,妻子在医院门口的商店里给他买了副拐。
以后的日子,他就开始在家静静地修养。这期间,他多数情况下是躺在床上看书,看妻子根据他的口味,在书店里给他买的那些杂志和一些大部头的小说。看累了的时候,他就会一边拄着拐,一边把手靠在妻子那单薄的肩膀上在院子里散散步。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一口气看了多半本《契可夫小说集》后,又在妻子的催促下,扶着妻子的肩膀有说有笑地在院子里走动。当他们走动东墙下的那丛玫瑰花旁,他正弯腰打算摘下那最鲜艳的一朵,戴在妻子的头上的时候,他衣袋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那个“最疼爱你的人”打来的,他想都没想,立刻用拇指按了一下拒听键。说起来,他已有些日子没有和她通过电话了,也没有和她在网上聊过天。因为在他养伤的这段不算短的日子里,他终于想明白了,其实那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就是那个和自己风风雨雨生活了十余年的人,就是那个天天给自己洗衣做饭端茶送水的人,就是那个从不会说爱,甚至听人提及这个字都会脸红心跳的人,就是那个自己生病时,默默的伸过肩膀让自己依靠的人,就是那个眼瞧着自己毫无道理的发脾气,仍用宽容的眼光望着自己的人,就是那个自己喊累时,悄悄的凑过来给自己捏肩捶背的那个人,是在自己食欲不振时,翻着花样给自己炒菜做饭的那个人,是……
——而这个人,就是眼下正和自己相携而行的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