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09年光棍节的这天,我独自躺在床上,把过去的一段难忘的经历,写成了一些文字,以纪念和告别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光棍节。
我在东牌楼的一根电线杆上,看见了这个招租广告:两室一厅,朝阳门1号。
很普通的一张红纸,挤在几贴祖传中医和专业办证中间,不过我以广告人敏锐的触觉,一眼就发现了它。
广告下面还有一排细小的甲骨文,我仔细辨认后最终确定:仅限晚上10点后至凌晨2点联系。
遇上这根电线杆,纯属偶然。
当时我就想在等公交车的间隙找个撒泡尿的地方。就在我甩完最后几滴残尿时,突然对这张红纸有了浓厚的环保意识。
那段时间我失业很久,一直被高仁收留在他家的储物间。我一边在电脑上投简历,一边隔三岔五跑出去面试,两月下来屡战屡败。
我这人有时候还挺迷信的,看见这么张红纸,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揭红榜”。或许吧,人在绝境时,什么念头都会有,我在高仁家的厕所里,就天天点着香。
揭红榜,中状元。
行,图个吉利,说不定
好运就快来了。于是我匆忙的收起工具,揭了红榜。
寄人篱下难免苟且偷生,我每次面试回来,都会对高仁说某某公司马上就要聘任我做部门主管了。起初高仁还是挺热情的,忙着帮我商讨工作计划,还给我一些散钱:“去,买双新袜子,咱不能让同事给看低了。”
后来,他就只跟我商讨计划了,散钱变成了随手丢给我的半包或者几根烟。后来的后来,他就靠在门框上给自己点个烟,然后吐出一圈雾:“门庆,你不能让我给看低了。”
红榜揭回来的第二天,高仁又优雅的向储物间走过来,依旧靠在门框上点起一根烟:“门庆,刚才有个姓江的老总打电话来,让你下午去面试。”
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钱充话费了,之前向高仁借钱的时候,他嘻嘻哈哈的支了这个互不为难的妙招,让我简历上的联系方式挂他手机,还跟我推心置腹的把境界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我们国家还不富裕,你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而浪费公众资源。”
唉,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我仰天长啸,对着高仁感慨:“恩公,等我工作落实了,一定大力弘扬你这种为中华崛起而抠门的精神病。”
高仁斜了斜眼,潇洒的吐出一个烟圈。我挤出笑容怯怯的问:“那在这之前,可否再赊我一根烟。”
“滚你妈的。”
下午去见江总的时候,高仁借了我一件干净的衬衣。这小子虽然抠了点,但有时候还挺仗义的。
面试的公司在八字街,门架上挂着几个耀眼的大字:三番广告公司。
刚踩进公司大门,拐角里的一个扎马尾的妹妹就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对着我风情万种的笑了笑:“请问您找哪位。”
我媚眼朦胧的望着她:“我是来应聘的。”
没想到马尾嗖一声站了起来,随即跳出一对波澜壮阔的胸部,严肃的说:“那先填张表格吧。”
我极其鄙视的盯住她的胸部看了一会:“简历已经投过了,是江总通知我来面试的。”
“江总在楼上。”马尾又钻回座位,胸部也消失在电脑后方。我只好收起鄙视的目光,讪讪的咽下了口水。
江总三十来岁,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才跨进办公室,他就热情以及亲切的迎了上来。
“呵呵,潘门庆是吧,我在简历上看过你照片,挺帅,小伙子。”
“嘿,叫我门庆好了。”我淳朴憨厚的气质在此刻暴露无遗。
据我后来回忆,当天面试的大致情况好像是这样的:
那天下午,阳光明媚,江总办公室欢声笑语。我们的面试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陪同面试的还有设计部陈总监,市场部楼总监,以及总经理助理周秘书。
双方就我岗位和待遇问题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并重申中国只有一个三番广告公司,策划部门是公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以及强调各部门要紧密团结在以江总为中心的公司团队周围,一心一意抓业务,聚精会神谋发展。
面试最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就我出任公司策划总监一职下达了当即拍板的任命。事后,设计部陈总监和周秘书还兴致勃勃的带我参观了策划部办公室,并饶有兴趣的就公司策划事宜进行了友好的短促交流。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被当场录用,下个礼拜一正式上班。
主啊,
幸福来得太快了。
回到储物间,迎头就碰上了高仁。我嘿嘿一笑,从容的散发着久违的自信。
高仁不愧是一名职业
城市管理者,面对我如此强大的气场,竟然表现出稳如泰山的镇定:“恩,衣服确实帅气。”
“滚你妈的,劳资马上就要告别无产阶级了。”我原以为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高仁会上来献烟。
“哦,下次继续努力。”高仁只是同情的看着我。
“狗日的,这次我说真的。”
曾经跟高仁说过,只要找到工作马上搬走。可江总那边明确告诉我公司不提供住宿,于是房子又成了我头疼的问题。
高仁带着老婆借住在亲戚的房子里。所以,在某种意义上,高仁跟我都是寄人篱下。不过,他已经按揭买了套房子,缴着月供等着交房。
我想,他应该活得比我更累。
晚上的时候,高仁和我挤在储物间开烟酒座谈会。为了表示庆祝,还特意观赏了一部由国际动作巨星小泽玛利亚领衔主演的日本动作片。
看完片子,高仁就回房了。我继续抽着他刚才留下来的半包烟,在我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隔壁房间就传来了动静。我鄙夷的唾了一口水:“狗日的,小泽玛利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隔壁的动静好像越来越大,我隐约听见砸东西的声音。不妙,以我寄居高仁家多月的经验,进行充分假设和大胆推测后,肯定他们又打架了。
按照国际惯例,我怀着资深八卦的复杂心情,一个健步跨出储物间,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
高仁夫妻正在床两侧进行对峙,现场气氛一度到了不可劝架的地步。再看双方的装备和受伤程度,其中高仁脸上带伤,但还是英勇的拿着一条板凳,正挡着他老婆飞过来的花露水、鞋盒、衣架,以及半个西瓜等一连串暗器。
说是迟,那时快,我正犹豫是否应该采取强制维和手段的瞬间,高仁他老婆又随手操起一本厚厚的书举到了头顶。
“操,那是圣经,你敢亵渎主耶稣,我就跟你拼了。”原来高仁还有这么神圣的信仰。
为了纪念这一幕,我给高仁作了一首诗:
今夜
我们拿起板凳
为上帝起舞
当晚高仁睡在了我的储物间。
两个多月来,我虽然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让我有了搬出去的强烈念头。当下我就提了搬走的事,高仁已经快睡着了,听见我说话后,迷糊的回了声:“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今天吵,明天好。”
我说真的想搬了,反正找到了工作,寄居也不是长久之计。
高仁听我讲的这么认真,醒了过来:“搬去哪,外边又没地方住。”
我仿佛被戳到软肋,半响说不出一句话。高仁也沉默了许久,突然站起来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兄弟,你有想法我尊重你。困难是暂时的,朋友就是为你两肋插刀的。我先给你两千,就这么多了。”
看着高仁受伤滑稽却又真诚的脸,我有点想哭。“不过加上你之前借我的,你小子应该欠我有三千了吧。”高仁又追了一句。
“滚你妈的。”好好的一部后天,非得被你整成超强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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