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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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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0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42:44
  第五部:古庙出灵

  这时,我已看清,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人,看来,好象不像是甚么坏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但是我还是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的神情,也十分尴尬,他现出十分抱歉的微笑来:“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看到门没有锁,是以自己走进来了!”

  这时候,我已完全可以肯定,站在我面前的中年人,和我并无不同,是一个普通人,我又喝道:“你走进来,想干甚么?”

  那中年人道:“很多年来,我一直想会见这屋子的主人,但是却一直未曾达到目的,现在——”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就是这幢屋子的主人。”

  那人“噢”地一声:“那真太好了,这幢屋子,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听得他那样问,心中不禁一动,道:“甚么意思?”

  那人道:“我是一个考古专家。”

  他一面说,一面摸出了一张名片出来给我,我一看,上面印着“╳╳大学历史系主任”

  的头衔。而这所大学,正是我中学毕业之后,打算去投考的。

  是以,我的态度立时改变了,我又看了看他的名字,他叫毛雪屏。

  我忙道:“原来是毛教授,因为屋中没有人,我刚赶回来,就看到了你,还以为你另有所图,是以才出声喝问的,请你原谅。”

  毛教授看到我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是我不好,我见到没有人,不应该自己走进来。”

  我道:“请进去坐,你——到过二楼了?”

  “没有,我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车声,我知道有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着:“不算甚么,请进去。”

  我们一起走进了大厅,大厅中总算已有了几张简陋的椅子,他坐了下来之后:“据我所知,这屋子本来是属于一个实业家,姓许的,是不是?”

  我点头道:“是的,但现在属于我。”

  毛教授也没有问何以这屋子现在会属于我,他只是道:“我这次已是第四次来了,前二次来的,屋子都荒废着,我也没有进来,现在,这屋子好象已经不同了。”

  我道:“我花了很多功夫,整理过了。”

  毛教授又道:“听说,那位姓许的实业家,是突如其来,放弃这屋子的?”

  我听出他的话中,像是想试探着甚么,我想了一想:“教授,这屋子,很有点古怪,若是你知道甚么的话,你不妨先说说!”

  毛教授现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来:“甚么古怪,你先告诉我。”

  我想了一下,就把那自抽屉中出来的一个影子一事说了出来,我还未曾作任何进一步的解释,毛教授却已经叫了起来:“古庙的幽灵,那是古庙的幽灵!”

  我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影子,是一个幽灵?我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毛教授的声音,听来十分神秘,他道:“那影子,它在上面?”

  “是,刚才我就是被它吓走的,现在,我回来取一点东西,而且,我再也不要这屋子了。”

  “你不必放弃这屋子,它并不害人。”

  我呆了一呆,道:“你——你也见过那个影子?”

  “见过一次。”

  “在哪里?”我急忙问。

  “在泰国的一幢古庙,是一个老和尚给我看的,那老和尚有很多古怪的东西,也会使各种各样的‘降头术’,你听说过‘降头术’么?”

  我苦笑了起来,略带讥讽地道:“教授,刚才你说,你是一个考古学家!”

  毛教授对我的讥讽,似乎毫不在乎,他解释道:“是的,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但是因为古时传下来的东西中,有许多是我们现在人所不能了解的,是以我也集中力量研究那些事,譬如说降头术——”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因为我对于这个题目,并不感到特别的兴趣,我忙道:“教授,请你先说说那个……古庙的幽灵。”

  毛教授给我打断了话题,他好象有点不愉快,但是那种不愉快的神情,随即消失,他道:“年轻人,别心急,事情总得从头说起。”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叫我不要心急,而我却正是一个心急的人。

  我只好点了点头,因为他要从头说起,如果我一再打断他的话头,只怕他更要说不下去了!

  他又道:“我在那古庙中住了很久,那老和尚给我看了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但是最奇怪的,却就是那‘古庙的幽灵’。这个名称,也是那老和尚自己取的,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

  毛教授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是老和尚的弟子和信徒,从各地带来给他的,那‘古庙的幽灵’,住在一个圆形的石球之中,是泰国北部,丛林之中的一个村落的农民发现,传到那老和尚手中的。”

  我有点忍不住了:“你看到的时候,情形是怎样的?”

  毛教授道:“当时,老和尚问我,要不要看看‘古庙的幽灵’,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老和尚就郑重地拿出了一个圆形球来,那圆球齐中分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几乎看不出它是可以分开来的,当他分开那圆球时,一个黑影,便从圆球中出来,渐渐变大,直到它完全像是一个人的黑影为止。”

  我苦笑了一下:“正是那样!”

  毛教授又道:“那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怪事之中,最怪的一椿了!”

  我忙道:“自然是,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玄的事了,那个黑影,当他在墙上的时候,像是在看着我!”毛教授也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问道:“教授,那究竟是甚么?”

  “我当时也用这个问题,问那老和尚,老和尚的回答很古怪,他说,那是一个幽灵,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用手势,和那影子交谈!”

  我立即想起,当那影子在墙上出现的时候,他曾经向我摇过手,像是叫我不要害怕。

  毛教授又道:“老和尚说那影子到我们的世界,已有很久了,他自遥远的地方来,很乐意住在我们的世界上,老和尚甚至可以用手势,令他回到石球中去,我曾仔细审视过那石球,也看不出甚么特异之处来。”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异样的迷惑,这一切,全只是应该在神话中出现的事,但是却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这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呆了片刻,才问道:“那么,这影子,它如何又会来到这里呢?”

  毛教授道:“当时,我因为还有别的事,所以不可能在那庙中住得太久,我离开了那古庙,半年之后,我又回去时,那老和尚已圆寂了。”

  我不禁“啊”一声。

  在那剎那间,我悲悼的,自然不是那老和尚的死,而是那老和尚可能是世上唯一能和那影子交谈的人了。老和尚死了,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自然更没有人了解了。

  毛教授也叹了一声,他道:“我一听得老和尚已死,便自然而然,关心起庙中那些古怪的东西来,而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古庙的幽灵’,但是庙中的新主持却告诉我,那些东西,全被人认为是可以镇邪的宝物,而给人买走了。”

  我忙道:“这所屋子的主人,就买到了那石球?”

  “是的,他买到了那石球,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庙中的捐簿上,有着纪录,我也立时查出,他是这里的一个实业家,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等到我能来的时候,已过了一年,我看到了一幢废屋,并没有能够见到许先生本人。”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望:“许先生本来是住在这里的,但是他被那影子吓走了。”

  毛教授望着我:“可是你不怕?”

  我苦笑道:“怎么不怕?起先我们不知道在这屋子中有那样的一个住客,现在,我也决定放弃这幢屋子了,那影子——”

  我讲到这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才好,因为一提起那影子来,我的心中,便产生一股极度的寒意,使我不由自主地要打寒颤。

  毛教授托着头,想了片刻:“你没有见到那只圆形的石球?”

  我摇了摇头:“没有。”

  他像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犹豫地问道:“你是说,那影子真的在楼上?”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当我望向楼梯口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像触电一样震动起来,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他……下来了!”

  毛教授突然站了起来。

  是的,那影子下来了!

  那影子出现在楼梯口的墙上,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下来。

  我和毛教授,都双眼发定,望着那影子。

  它真的下来了,它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影子,它是贴着楼梯的墙慢慢滑下来的。

  那影子来势很慢,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它才到了楼梯脚下,离我们大约只有十多呎。

  毛教授失声道:“就是它!”

  我尽量将身子靠得离毛教授近些,因为我感到害怕,我道:“它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它……究竟是甚么,是生物么?”

  毛教授摇着头,从毛教授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摇头并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否定我的话,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片迷惑。

  那影子停在楼梯口不动,我和毛教授也呆立着不动,过了好久,那影子突然招了招手。

  我猜想它是在向毛教授招手,因为他和毛教授,是在那古庙中见过面的。

  然后,那影子又渐渐向上移去。

  直到那影子又上了楼,我和毛教授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在毛教授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种十分兴奋的神色来:“如果你决定放弃这幢屋子,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以较低的价钱卖给我?”

  我还没有回答,许信的声音,突然从大厅的门口响起:“只是要说一个价钱,我们就卖了。”

  许信的声音,突如其来,我和毛教授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当那影子从楼上移下来的时候,我们的神情实在太紧张了,是以根本未曾发现许信是甚么时候来的。从许信那种苍白的神色来看,他到了总也有好些时候了,至少,他曾看到那影子。

  毛教授道:“一言为定!”

  我和许信齐声道:“自然一言为定。”

  毛教授又道:“我买了这屋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看我,而且,要凭你们的信用,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有关这影子的事。”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点着头:“可以。”

  毛教授立时自他的衣袋中,拿出了支票簿来:“我的积蓄并不多,我可以给你们五分之四,这数字你们是不是满意?”

  他签好了支票,递向我们,那样问着。

  老实说,我和许信,根本就不想要那屋子的了,就算白送给他,我们也是肯的,何况还有钱可以支,我们都道:“满意,满意!”

  我们接过了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也十分庞大,对这间屋子,我们再没有留恋,立时向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大厅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看,看到毛教授正在以一种十分庄严缓慢的步伐,走向楼梯,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走向祭坛一样。

  虽然,这项交易,完全是毛教授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仍然有他上了当的感觉,我又叫道:“教授,屋子中还有不少食物,如果你需要帮助——”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毛教授已叫了起来:“走!走!这屋子是我的了,别来打扰我!”

  我好心对他说屋中有食物,却踫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很气恼,对他的那一点同情,也化为乌有,和许信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我们跨上了车子,冲出了花园,许信才道:“你是怎么踫到那老头子的?我等你不来,怕你有了意外,是以才赶来看你的。”

  我将我见到毛教授,和毛教授所讲的话,转述了一遍,那时,我们已经远离那屋子了。

  在我讲完之后,许信好一会不出声,但是,他突然之间,停下了车子:“你说,那影子会不会是一件宝物?”

  “宝物?”我惊讶地反问。

  “是啊,谁见到它,就是它的主人,可以命令它去做任何事情!”

  我忙道:“别胡思乱想了。”

  “那么,”许信瞪着眼:“那老头子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

  我也不知道毛教授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是以我只好道:“或者,他要和那影子长期相处,以便研究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许信叹了一声:“我们太胆小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要甚么,就有甚么!”

  我只觉得好笑:“是啊,那是阿拉丁神灯,你告诉他,你要一座宫殿,在空地上立即会有一座宫殿,那影子会听你的使唤!”

  许信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他很不高兴地摇着头:“行了,别再说下去了,朋友,我们到银行去提钱,提出钱来,一人一半,再也别提这件事。”

  我道:“不要了,这些钱,应该全是你的,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没有必要来分你的钱用的。”

  许信道:“那是甚么话,我曾经说过,要将那屋子的一半分给你的。”

  我道:“屋子是屋子,钱是钱,现在我不要了。”

  我们两人,又争了很久,许信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他也就不再坚持,我们当晚就分手了。

  当时,我绝未想到的是,这一晚分手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许信,直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许信突然不知所终,实在很是可疑,但是却又没有甚么迹象,表示他遭到了意外。我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家去找他的,他的母亲说,他一早就到银行中取了钱,立即将所有的钱,换成了银洋和港币,搭火车到香港去玩了。

  他的母亲那样说,我自然只好相信,但是我心中疑惑的却是,为甚么许信在离开之前,竟不来找我谈谈呢?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难道说,是昨天的争论,使他认为我们间的友谊已不存在了?

  我想了很久,一面慢慢地在街上踱着,但是却想不出答案来,当时我的心中,实在很气愤。

  后来,由于局势的急骤变化,很多人都到香港去,我也到过香港,并且住了一个时期。

  在那个时期中,我想念许信这个好朋友,我曾尽一切可能,打听他的消息,我所得到的消息只是,他的确到过香港,曾住在半岛酒店的华贵套房中,举止豪阔,不久,他就去了泰国。

  我也曾托在泰国的几个朋友打听过他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

  那全是以后的事情了,在这里先说上一下,因为这些事,对于以后事情的发展,都有一定的关系。

  当时,我又回到了学校中,年轻人总是较难守秘密的,我将那影子的事,告诉同学,那些同学都笑我,因为没有许信做我的证人,我也无可奈何。

  那一学期开学之后不久,局势变乱,学校便停了课,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最后才定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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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1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43:21
  第五部:古庙出灵

  这时,我已看清,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人,看来,好象不像是甚么坏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但是我还是厉声喝道:“你是谁?”

  那中年人的神情,也十分尴尬,他现出十分抱歉的微笑来:“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看到门没有锁,是以自己走进来了!”

  这时候,我已完全可以肯定,站在我面前的中年人,和我并无不同,是一个普通人,我又喝道:“你走进来,想干甚么?”

  那中年人道:“很多年来,我一直想会见这屋子的主人,但是却一直未曾达到目的,现在——”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就是这幢屋子的主人。”

  那人“噢”地一声:“那真太好了,这幢屋子,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听得他那样问,心中不禁一动,道:“甚么意思?”

  那人道:“我是一个考古专家。”

  他一面说,一面摸出了一张名片出来给我,我一看,上面印着“╳╳大学历史系主任”

  的头衔。而这所大学,正是我中学毕业之后,打算去投考的。

  是以,我的态度立时改变了,我又看了看他的名字,他叫毛雪屏。

  我忙道:“原来是毛教授,因为屋中没有人,我刚赶回来,就看到了你,还以为你另有所图,是以才出声喝问的,请你原谅。”

  毛教授看到我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本来是我不好,我见到没有人,不应该自己走进来。”

  我道:“请进去坐,你——到过二楼了?”

  “没有,我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车声,我知道有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笑着:“不算甚么,请进去。”

  我们一起走进了大厅,大厅中总算已有了几张简陋的椅子,他坐了下来之后:“据我所知,这屋子本来是属于一个实业家,姓许的,是不是?”

  我点头道:“是的,但现在属于我。”

  毛教授也没有问何以这屋子现在会属于我,他只是道:“我这次已是第四次来了,前二次来的,屋子都荒废着,我也没有进来,现在,这屋子好象已经不同了。”

  我道:“我花了很多功夫,整理过了。”

  毛教授又道:“听说,那位姓许的实业家,是突如其来,放弃这屋子的?”

  我听出他的话中,像是想试探着甚么,我想了一想:“教授,这屋子,很有点古怪,若是你知道甚么的话,你不妨先说说!”

  毛教授现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来:“甚么古怪,你先告诉我。”

  我想了一下,就把那自抽屉中出来的一个影子一事说了出来,我还未曾作任何进一步的解释,毛教授却已经叫了起来:“古庙的幽灵,那是古庙的幽灵!”

  我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那影子,是一个幽灵?我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毛教授的声音,听来十分神秘,他道:“那影子,它在上面?”

  “是,刚才我就是被它吓走的,现在,我回来取一点东西,而且,我再也不要这屋子了。”

  “你不必放弃这屋子,它并不害人。”

  我呆了一呆,道:“你——你也见过那个影子?”

  “见过一次。”

  “在哪里?”我急忙问。

  “在泰国的一幢古庙,是一个老和尚给我看的,那老和尚有很多古怪的东西,也会使各种各样的‘降头术’,你听说过‘降头术’么?”

  我苦笑了起来,略带讥讽地道:“教授,刚才你说,你是一个考古学家!”

  毛教授对我的讥讽,似乎毫不在乎,他解释道:“是的,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但是因为古时传下来的东西中,有许多是我们现在人所不能了解的,是以我也集中力量研究那些事,譬如说降头术——”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因为我对于这个题目,并不感到特别的兴趣,我忙道:“教授,请你先说说那个……古庙的幽灵。”

  毛教授给我打断了话题,他好象有点不愉快,但是那种不愉快的神情,随即消失,他道:“年轻人,别心急,事情总得从头说起。”

  我苦笑了一下,因为他叫我不要心急,而我却正是一个心急的人。

  我只好点了点头,因为他要从头说起,如果我一再打断他的话头,只怕他更要说不下去了!

  他又道:“我在那古庙中住了很久,那老和尚给我看了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但是最奇怪的,却就是那‘古庙的幽灵’。这个名称,也是那老和尚自己取的,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

  毛教授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是老和尚的弟子和信徒,从各地带来给他的,那‘古庙的幽灵’,住在一个圆形的石球之中,是泰国北部,丛林之中的一个村落的农民发现,传到那老和尚手中的。”

  我有点忍不住了:“你看到的时候,情形是怎样的?”

  毛教授道:“当时,老和尚问我,要不要看看‘古庙的幽灵’,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老和尚就郑重地拿出了一个圆形球来,那圆球齐中分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几乎看不出它是可以分开来的,当他分开那圆球时,一个黑影,便从圆球中出来,渐渐变大,直到它完全像是一个人的黑影为止。”

  我苦笑了一下:“正是那样!”

  毛教授又道:“那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怪事之中,最怪的一椿了!”

  我忙道:“自然是,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玄的事了,那个黑影,当他在墙上的时候,像是在看着我!”毛教授也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问道:“教授,那究竟是甚么?”

  “我当时也用这个问题,问那老和尚,老和尚的回答很古怪,他说,那是一个幽灵,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用手势,和那影子交谈!”

  我立即想起,当那影子在墙上出现的时候,他曾经向我摇过手,像是叫我不要害怕。

  毛教授又道:“老和尚说那影子到我们的世界,已有很久了,他自遥远的地方来,很乐意住在我们的世界上,老和尚甚至可以用手势,令他回到石球中去,我曾仔细审视过那石球,也看不出甚么特异之处来。”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异样的迷惑,这一切,全只是应该在神话中出现的事,但是却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这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呆了片刻,才问道:“那么,这影子,它如何又会来到这里呢?”

  毛教授道:“当时,我因为还有别的事,所以不可能在那庙中住得太久,我离开了那古庙,半年之后,我又回去时,那老和尚已圆寂了。”

  我不禁“啊”一声。

  在那剎那间,我悲悼的,自然不是那老和尚的死,而是那老和尚可能是世上唯一能和那影子交谈的人了。老和尚死了,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自然更没有人了解了。

  毛教授也叹了一声,他道:“我一听得老和尚已死,便自然而然,关心起庙中那些古怪的东西来,而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古庙的幽灵’,但是庙中的新主持却告诉我,那些东西,全被人认为是可以镇邪的宝物,而给人买走了。”

  我忙道:“这所屋子的主人,就买到了那石球?”

  “是的,他买到了那石球,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庙中的捐簿上,有着纪录,我也立时查出,他是这里的一个实业家,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等到我能来的时候,已过了一年,我看到了一幢废屋,并没有能够见到许先生本人。”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望:“许先生本来是住在这里的,但是他被那影子吓走了。”

  毛教授望着我:“可是你不怕?”

  我苦笑道:“怎么不怕?起先我们不知道在这屋子中有那样的一个住客,现在,我也决定放弃这幢屋子了,那影子——”

  我讲到这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才好,因为一提起那影子来,我的心中,便产生一股极度的寒意,使我不由自主地要打寒颤。

  毛教授托着头,想了片刻:“你没有见到那只圆形的石球?”

  我摇了摇头:“没有。”

  他像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犹豫地问道:“你是说,那影子真的在楼上?”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当我望向楼梯口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像触电一样震动起来,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他……下来了!”

  毛教授突然站了起来。

  是的,那影子下来了!

  那影子出现在楼梯口的墙上,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下来。

  我和毛教授,都双眼发定,望着那影子。

  它真的下来了,它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影子,它是贴着楼梯的墙慢慢滑下来的。

  那影子来势很慢,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它才到了楼梯脚下,离我们大约只有十多呎。

  毛教授失声道:“就是它!”

  我尽量将身子靠得离毛教授近些,因为我感到害怕,我道:“它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以上了,它……究竟是甚么,是生物么?”

  毛教授摇着头,从毛教授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摇头并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否定我的话,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片迷惑。

  那影子停在楼梯口不动,我和毛教授也呆立着不动,过了好久,那影子突然招了招手。

  我猜想它是在向毛教授招手,因为他和毛教授,是在那古庙中见过面的。

  然后,那影子又渐渐向上移去。

  直到那影子又上了楼,我和毛教授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在毛教授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种十分兴奋的神色来:“如果你决定放弃这幢屋子,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以较低的价钱卖给我?”

  我还没有回答,许信的声音,突然从大厅的门口响起:“只是要说一个价钱,我们就卖了。”

  许信的声音,突如其来,我和毛教授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当那影子从楼上移下来的时候,我们的神情实在太紧张了,是以根本未曾发现许信是甚么时候来的。从许信那种苍白的神色来看,他到了总也有好些时候了,至少,他曾看到那影子。

  毛教授道:“一言为定!”

  我和许信齐声道:“自然一言为定。”

  毛教授又道:“我买了这屋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看我,而且,要凭你们的信用,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有关这影子的事。”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点着头:“可以。”

  毛教授立时自他的衣袋中,拿出了支票簿来:“我的积蓄并不多,我可以给你们五分之四,这数字你们是不是满意?”

  他签好了支票,递向我们,那样问着。

  老实说,我和许信,根本就不想要那屋子的了,就算白送给他,我们也是肯的,何况还有钱可以支,我们都道:“满意,满意!”

  我们接过了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也十分庞大,对这间屋子,我们再没有留恋,立时向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大厅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看,看到毛教授正在以一种十分庄严缓慢的步伐,走向楼梯,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走向祭坛一样。

  虽然,这项交易,完全是毛教授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仍然有他上了当的感觉,我又叫道:“教授,屋子中还有不少食物,如果你需要帮助——”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毛教授已叫了起来:“走!走!这屋子是我的了,别来打扰我!”

  我好心对他说屋中有食物,却踫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很气恼,对他的那一点同情,也化为乌有,和许信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我们跨上了车子,冲出了花园,许信才道:“你是怎么踫到那老头子的?我等你不来,怕你有了意外,是以才赶来看你的。”

  我将我见到毛教授,和毛教授所讲的话,转述了一遍,那时,我们已经远离那屋子了。

  在我讲完之后,许信好一会不出声,但是,他突然之间,停下了车子:“你说,那影子会不会是一件宝物?”

  “宝物?”我惊讶地反问。

  “是啊,谁见到它,就是它的主人,可以命令它去做任何事情!”

  我忙道:“别胡思乱想了。”

  “那么,”许信瞪着眼:“那老头子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

  我也不知道毛教授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是以我只好道:“或者,他要和那影子长期相处,以便研究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许信叹了一声:“我们太胆小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要甚么,就有甚么!”

  我只觉得好笑:“是啊,那是阿拉丁神灯,你告诉他,你要一座宫殿,在空地上立即会有一座宫殿,那影子会听你的使唤!”

  许信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他很不高兴地摇着头:“行了,别再说下去了,朋友,我们到银行去提钱,提出钱来,一人一半,再也别提这件事。”

  我道:“不要了,这些钱,应该全是你的,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没有必要来分你的钱用的。”

  许信道:“那是甚么话,我曾经说过,要将那屋子的一半分给你的。”

  我道:“屋子是屋子,钱是钱,现在我不要了。”

  我们两人,又争了很久,许信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他也就不再坚持,我们当晚就分手了。

  当时,我绝未想到的是,这一晚分手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许信,直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许信突然不知所终,实在很是可疑,但是却又没有甚么迹象,表示他遭到了意外。我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家去找他的,他的母亲说,他一早就到银行中取了钱,立即将所有的钱,换成了银洋和港币,搭火车到香港去玩了。

  他的母亲那样说,我自然只好相信,但是我心中疑惑的却是,为甚么许信在离开之前,竟不来找我谈谈呢?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难道说,是昨天的争论,使他认为我们间的友谊已不存在了?

  我想了很久,一面慢慢地在街上踱着,但是却想不出答案来,当时我的心中,实在很气愤。

  后来,由于局势的急骤变化,很多人都到香港去,我也到过香港,并且住了一个时期。

  在那个时期中,我想念许信这个好朋友,我曾尽一切可能,打听他的消息,我所得到的消息只是,他的确到过香港,曾住在半岛酒店的华贵套房中,举止豪阔,不久,他就去了泰国。

  我也曾托在泰国的几个朋友打听过他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

  那全是以后的事情了,在这里先说上一下,因为这些事,对于以后事情的发展,都有一定的关系。

  当时,我又回到了学校中,年轻人总是较难守秘密的,我将那影子的事,告诉同学,那些同学都笑我,因为没有许信做我的证人,我也无可奈何。

  那一学期开学之后不久,局势变乱,学校便停了课,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最后才定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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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5
只看该作者 592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46:17
  第六部:影子的老家

  在这些年中,我几乎将那件事淡忘了,虽然它是我遇到过的事情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而且,几乎是不能解释的。

  因为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也难以作出最荒唐的假定,来弄明白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

  所以,早在一年之前,我想将“影子”这件事写出来,却又没有写,就是因为这是一件有头无尾的事情之故。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写了出来,怕不给读者骂死?

  但是现在,情形却又有了不同的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大约是“影子”开始在登载之后的第二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的年纪很老了,衣衫也很褴褛,看来实在是一个穷途潦倒的老人,而且,我实在认不出他究竟是甚么人来。

  所以,当他显得十分拘泥地站在客厅中的时候,我不得不问他:“老先生,你贵姓?”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你不认识我了?”

  我摇着头:“或许以前,我们见过几次,但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当他一开口之后,我在竭力搜索着我的记忆,那样的口音,那样的神态,我曾在甚么地方看到过?我是不是曾见过这个老人?

  可是我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而事实上,也根本不必我多想,那老人已经道:“你还记得么?我是锁匠,很多年之前,我在一幢大屋之中,替你开过两次锁,有一次,我去的时候,你还在尖叫着,吓得我以为你是神经病!”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完全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老锁匠!他当时已经够老的了,现在自然更老,我对他的确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忙道:“请坐,请坐,原来你也离开了家乡!”

  老锁匠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没有法子啊,先生,家乡过不下去,不能不跑出来,可是跑出来,唉,老了,也不是办法!”

  我忙道:“你不是有很好的手艺么?”

  他又叹息道:“你看我的手,现在也不灵活了,而且,现在的锁,和以前的锁也不同了,以前,我甚么锁都打得开,现在,唉!”

  我不禁觉得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可是看到我在报上,提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来找我的?”

  老锁匠眨着眼睛:“报上?甚么事?我不识字,从来不看报纸。”

  “那你是怎么来找我的。”

  “我的一个同乡,他认识你,他说,你最肯帮人家的忙,我活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所以才老着脸皮来找你的,我一看到你,就认识了,真巧。”

  我不禁哑然失笑,事情的确是巧了一些,我还以为他是看到报上我在记忆以前的事,他才来找我的,我取出了一些钱来,交给了他:“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我替你去找一个工作。”

  他千谢万谢,接过了钱,就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卫先生,那间大屋子,就是我去替你们开锁的那间,屋子中是不是有鬼?”

  我呆了一呆:“你为甚么会那样说?”

  老锁匠迟疑了一下:“后来,我又去过一次。”

  我不禁大感兴趣:“你又到那屋子去了一次?去作甚么?”

  “还不是去装锁?可是,我总感到那屋子很奇怪,好象是……有鬼。”

  我拉住了他:“进来坐坐,你将详细的经过告诉我,那屋子,我们卖给了一个姓毛的人,可是那位毛先生叫你去的?”

  “不错,他是姓毛!”老锁匠的面上,现出骇然之色,但是转眼之间,他却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他说:“就算有鬼,现在也找不到我了!”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老锁匠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么?那姓毛的,可能就是鬼,他……一个人……有两个影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立时明白,所谓“一个人有两个影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人,自然只能有一个影子,但是那老锁匠自然是看到了两个影子。

  要不是他看到两个影子,他也不会怀疑那屋子是有鬼的了,而他看到的那另一个影子,显然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古庙的幽灵”。我当然没有必要去向他解释那一切,我只是道:“那或许是你眼花看错了,或者,那时屋中有两盏方向不同的灯,那自然有两个影子了。”

  老锁匠摇了头,他摇头,好象是在否定我的话,又好象是为了当时他的确是眼花了。

  我又问道:“那位毛先生,他找你去弄甚么锁?”

  “一只箱子。”老锁匠回答:“一只很奇怪的木箱,锁坏了,他找我去修,那是一种很古怪的锁,也找不到甚么人会修理的了。”

  “那木箱中是甚么?”

  老锁匠搔着头,道:“说起来就更奇怪了,那箱子中是一只圆的石球,我曾伸手去踫那石球,可是毛先生却怪叫了起来,好象……好象他的一个影子,曾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也吓昏了。”

  我勉强笑着:“你当时一定是太紧张了!”

  我口中虽然那样说,但是,我心中所想的,却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我心中知道,老锁匠并不是太紧张,也不是眼花。

  当他顺手去摸那石球的时候,那影子可能真的曾向他扑过去过!

  因为,照毛教授的说法,他第一次看到那“古庙的幽灵”之际,庙中的老和尚,是揭开了一个圆形的石球,那影子才从石球中出来的。

  从那一点来推断,那个石球,可能就是那影子的“老家”,或许那影子不喜欢有人踫及他的老家,是以当老锁匠去踫那石球时,他才会有异样的动作。

  我也可以知道,毛教授一定不知道在那屋子的甚么角落找到了那个石球!

  老锁匠望着:“后来,我匆匆修好了锁,就走了,没有几天,那屋子就起了火。”

  “哦?”这一点,更令我感到兴趣。

  因为在我离开之后,我还未曾听到过有关那屋子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屋子起了火。

  我自然记得那是一幢木头为主的建筑物,这样的建筑物生起火来,几乎无法营救。

  我忙道:“屋子起了火,自然烧毁了!”

  “自然是,甚么也没有剩下,烧光了,那个毛先生,好象也烧死了。”老锁匠说。

  “好象?”我问。

  “救火队找不到尸体,但是却也没有人看到那位毛先生,他大概已被烧成了灰!”老锁匠一本正经他说着。

  我挺了挺身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毛教授是葬身在火窟之中了,那么,那影子呢?是不是也被大火烧成灰了?

  我一直将那影子当作是一件生物,甚至将他当作是一个人。

  如果要解释,那实在是没有法子解释的,因为影子根本不是甚么东西,影子只是影子!

  如果有人像我一样,见过那影子许多次的话,一定也会自然而然将那影子当作生物,当作是一个以奇异的形态而存在的生物。

  我又想:“这一场大火,是如何引起的?是毛教授不小心引起的,还是他故意放的火,甚至于是那影子放的火?”

  这实在是一连串难以解答的谜!

  我又问道:“从那场火之后,这屋子,又有甚么奇怪的新闻?”

  老锁匠道:“有的,有人在黑夜经过那屋子,听得废墟中像是有哭声,又好象有一个穿白衣服的鬼,在废墟上晃来晃去。”

  我不禁笑了起来,老锁匠的那几句话,是绝对不值得去加以研究的。

  因为那是最常听到的“鬼故事”,而这类鬼故事,通常是由于牵强附会,胆小的人自己编造出来的,我道:“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老锁匠回答着。

  我站了起来:“好,你回去吧,你留一个地址给我,如果有了适合你的工作,我会找人来看你的。”

  老锁匠又不住地谢着,告辞而去。

  老锁匠走了之后,我关上了门,独自坐在客厅中,想了很久,老锁匠的出现,勾起了我的回忆,当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历历在目一样。

  我想到,毛雪屏是一位著名的教授,如果他不是葬身在火窟之中的话,那么,要找寻他的下落,一定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我决定打一个电话给小郭,他主持的侦探社,业务非常发达,数据也极丰富,托他去查一下,或者可以有结果。

  当我在电话中听到了他的声音,而他也知道电话是我打去的时候,他高兴地叫道:“真巧,我也恰好要打电话来找你!”

  我笑着,道:“别卖口乖了,你想找我,为甚么不打电话来?却要等我的电话来了,你才那么说?”

  小郭忙分辩道:“也得给我时间才是啊,而且,那是和你有关的事,我又不希望由我的秘书打给你,我想自己和你谈谈。”我道:“好了,究竟是甚么事?”

  小郭将声音压得十分低,听来像是很神秘,他道:“有人要找你!一个从泰国来的人,要我们侦探社找你,我一听得他讲出你的名字来,几乎立即就可以将你的地址告诉他的,但是,我却不知道那人是甚么来路,是以将他敷衍过去了。”

  “哦,他是甚么样的人?”我说。

  “和你差不多年纪,态度很诡秘,”小郭回答说:“看来像是甚么犯罪组织的头子!”

  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他没有留下住址,也没有留下姓名?”

  “不,全有。”小郭说。

  我笑道:“如果他是甚么犯罪组织的头子,他就不会那样做了,他叫甚么名字?”

  “他叫许信。”小郭回答着。

  我陡地叫了起来:“许信。”

  事情凑巧起来,甚么事情,全都堆在一块儿来的。要就多少年,一点音讯也没有。要就我才遇到了那老锁匠,现在许信也出现了。

  小郭显然是被我的高叫声吓了一大跳,他道:“你怎么啦?认识这个人?”

  “当然认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我回答说:“他住在哪里?”

  “你等一等,我看看他留下来的地址……嗯,他住在摩天酒店,二十一楼,二一○四号房,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会去对付那犯罪组织头子的!”我立时回答。

  小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而我已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电话,我奔出门口,跳上车子,用最高的速度驶向摩天酒店,许信来了,而我已那么多年,没有了他的音讯,我见面之后,一定得先揍他两拳,然后才问他,何以不声不响就溜走了。

  当我置身在摩天酒店的升降机中时,我真嫌升降机上升的速度太慢了,同时,我也骂着许信,为甚么住得那么高,当我终于在二一○四号房门前站定,敲着房门之际,我的心中,充满了一阵异样的喜悦。

  房门打了开来,打开房门的,是一个瘦削的,看来有些面目阴森,肤色十分黝黑的男人,我呆了一呆,忙向门上的号码看了一眼,一点也不错,正是二一○四号房。

  这时,那人也用奇怪的眼色在打量着我。我忙道:“请问,这里有一位泰国来的许信先生吗?”

  那人怔了一下:“我就是从泰国来的许信,阁下是谁?”

  当我听到了那样的回答之际,我真正呆住了!

  在我面前的那个人,就是许信!

  那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在我印象中的许信,怎会是那样子的!

  我苦笑了一下,许信望着我的眼光,也十分陌生,当然他也认不出我就是他要找的卫斯理了!

  剎那之间,我的心情,不禁变得十分惆怅,我摊了摊手:“许信,你不认识我了?”

  许信显然仍未曾认出来,他只是望着我道:“阁下是——”

  那实在是一件很令人伤感的事,我还想他能够凭记忆认出我是甚么人来,那样,我们的重逢,多少还可以有点浪漫的意味。

  但是,他却完全无法认出来了,我只好道:“你怎么啦,我是卫斯理啊!”

  他张大了口,像是我讲了出来,他仍然不相信,他足足呆了好几秒钟,才道:“天,卫斯理,你怎么变成了那个猫样?”

  他一开口,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绝不是陌生人,而真正是许信了。许信最喜欢出口伤人,这许多年来他的习惯还没有改变。

  我立时道:“你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许信,你变得难看极了!”

  就像我从他的一句中,认出了他就是许信一样,他自然也可以从我的话中,认出我是甚么人来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拳向我肩头打来。

  但是,我出拳却比他快,“砰”地一声,已打在他的肩头之上。

  他被我那一拳,打得进了屋子之中,他张开了双臂:“想不到我们两人,居然会有一天,互认不出对方是谁来!”

  我也进了房间:“那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他忙扬了扬手:“别说下去了,我自己会解释为甚么当年我会不辞而别的理由。”

  我笑了笑,老朋友究竟是老朋友,他知道我见了他之后,第一件要向他提起的是甚么事!

  我道:“我只打听到你是从香港到了泰国,而你到了泰国之后,就像是失了踪一样,这些日子来,你究竟是在搞甚么鬼?在密林之中种鸦片?”

  “你这是甚么鬼念头?”许信问。

  “你知道那个私家侦探将你形容为甚么样的人?他说你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头子!”我想起小郭的话,大笑着倒在沙发上。

  许信有点愤然,但是他立时道:“这些年来,自然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我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你知道我在甚么地方?我在一座古庙之中!”

  我扬了扬眉:“甚么古庙?”

  “你还记得,我们将房子卖了给他的那个毛教授?”

  “当然记得。”

  “你自然也记得那影子?”

  “少废话了,谁能忘得了它。”

  “毛教授说,”许信在走来走去:“那影子是从一座古庙来的,而那座古庙中,又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全是各地乡民送来的,我就是到那座古庙去了。”

  我望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许信并不是一个做事有恒心的人,而他竟然在那古庙中,住了那么多年,这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我道:“你去做甚么?”

  许信的脸上,现出一种十分迷茫的神色来,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自道:“我们那天,分了手之后,我整晚睡不着,本来我想来找你的,但是我想,你未必肯和我一起去。”

  “你那时已经决定要到那古庙去了。”

  “是的,第二天一早,我拿了钱,只对家中说了一声,就走了,一直到现在,我连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我会有那样的决心,那好象不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像是有很多人在影响我作出那样的决定!”

  我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先到了香港,”许信又道:“后来又到了泰国,我找到了那古庙,我也说不上,那究竟是甚么时代的建筑,当我表示要在庙中久居的时候,庙中的和尚,表示欢迎,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听他们讲庙中所有的奇怪的东西,那些奇怪的东西,大都已经散失了,但是仍有人不断送来怪异的东西。”

  “那都是些甚么?”

  “真是世界上其它地方难以见得到的,我看到过比竹箩还要大的蜂巢,石头上有着天然形成的文字花纹,有的枯木的形状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鸭子,也有乡民抬着足有三四百斤的大鳝来放生,还有一些从泥中挖出来的,不知来历的对象。”

  “你有没有见到那种影子?”

  许信突然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相当久,才道:“那是最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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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5
只看该作者 593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46:50
  第七部:完全不同形式的生命

  他虽然还未曾说出甚么来,但是我却已从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之上,感到了一股极度神秘的意味,那种神秘的感觉,逼人而来,令得我不由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我也在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许信,你又看到了那……影子?”

  “不是那个影子,”许信摇着头:“但是我相信,那是他的同类。”

  我的脑中混乱得可以,是以我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

  许信又补充着道:“那是另一个影子,我已将他带来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离开了泰国来找你的,你似乎很出名,我问起过一些人,他们都说听到过你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你的确切住址,是以我只好去找私家侦探。”

  我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以下的话,在听到他说“我已将他带来了”之后,我的心便陡地一凛,也未及去注意他又说了一些甚么。

  我急急地道:“他……你带来的那影子,在那里?”

  我当时的心情,实在十分矛盾,我又怕再见到那种古怪的影子,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但是一想起那种不可思议的影子来,我仍然会不寒而栗。

  但是,我却又希望再见一见那样的影子。因为现在,我不再年轻,在这许多年中,我经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当我再见到那影子的时候,我想,我或者可以了解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许信望了我一眼,他没有再说甚么,就打开了衣柜,提出了一只皮箱来,他打开皮箱,又取出了一只皮袋,那皮袋中放着一个球形物体,那是隔着袋子也可以看得出来的。

  我屏住了气息,这时,许信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印度大魔术师一样,充满了神秘感。

  他拉开了皮袋的拉炼,从皮袋中,取出了一个石球来,我早已知道,那种影子,是“居住”在石球之中的,但是我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石球。

  它大约像保龄球那样大小,深灰色,表面粗糙,凹凸不平,它显然相当沉重,因为许信是双手将它捧了出来,放在桌上的。

  许信双手按着那石球:“卫斯理,你别害怕,我已证明,他不会伤害人。”

  我苦笑着:“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害怕,而是那种神秘得不可思议的感觉,令我发抖!”

  我的身子,的确在微微地发着抖,或许,这就是许信以为我感到害怕的原因。

  许信的双手,仍然按着那石球,他道:“这石球是一个农民发现的,据那农民说,他夜间在田中工作,泰国人大都很迷信,相信各种各样的邪术,其中有些邪术的确也不可思议——那我慢慢再和你说,他看到天空上有很多流星飞过,然后,就在离他不远,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吸了一口气:“这石球,从天上跌下来?”

  “根据那农民的叙述,确然是那样,他走过去一看,就看到了石球,据他所说,那石球的四周围,当时还有一团像云一样的东西包着,但是当他走近的时候,那云一样的东西就消失了。”

  我再吸了一口气:“那么说来,这石球像是殒石?虽然这样大小的殒石并不多见,但是比他更大的也有。”

  许信缓缓地道:“你说得对,但是,是不是别的殒石之中,也有着一个影子呢?”

  许信说着,双手突然移开,伸手拨了一拨,那石球在桌面上滚动了一下,在滚动之中,裂成了两半。

  我实在想踏前一步,去仔细观察一下,但是我却又实在想退后几步,因为我心中的那种神秘恐惧感,已愈来愈浓了。

  在那样矛盾的心情下,我终于变成了呆立不动,我看到,那石球在裂成了两半之后,当中是空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它的中空部分,并不是球形,而是方形的。

  接着,我就看到,一团黑影,在那正方形的中空部分,迅速地扩大,转眼之间,一个影子,便已出现在那张桌子上,于是,我和许信都看到,一个影子在墙上,就像是有人站在墙前,而又有一支射灯照向那个人一样,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人在墙前。

  那影子,和我多年前所看到过的影子,一模一样,当它贴在墙上的时候,我又有了它在“看”我的那种感觉,我也盯着它。

  我发出了苦涩的笑声:“许信,你还记得你曾说过,它可能是阿拉丁神灯中的妖魔,你想它做甚么,它就会做甚么,是不是那样?”

  许信也发出了同样苦涩的笑声来,道:“你何必再提当年的幼稚话?现在,我问你,它究竟是甚么?”

  我回答的话,幼稚得连我自己也觉得可怜,我道:“那是一个影子。”

  许信尖叫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一个影子,但是它究竟是甚么?”

  这个问题听来十分可笑,影子就是影子,还会是甚么,然而,那影子究竟是甚么呢?

  我望着那影子,无法回答许信的问题。

  许信显然比我镇定得多,或许那是由于他和这个影子已相处了相当久的缘故,他又指了指凝立在墙上的那影子,问我:“那么,你至少要回答我,你认为这影子是不是生物?”

  我仍然苦笑着,“影子”和“生物”之间,是绝对联系不上的。任何生物,在光线的照射下,都会有影子,在墙上的,是一个人的影子。不但是生物,任何物体,都会有影子,那是小孩子也知道的事。

  但是影子的本身,却并不是一件物体,既然不是一件物体,又怎会是生物?

  我先将我要回答许信的话,在心中想了一遍,然后,才照我所想的,讲了出来。

  许信点着头:“你想的和我一样,在我和你以及所有人的概念之中,影子根本不是一个物体,只不过是光线被局部遮蔽之际,出现的一种现象,影子是不存在的,但是现在,我和你看到的事实,却是破坏了我们的一切概念!”

  我又转头向墙上望去,那影子仍然站立着,但当我向他望去的时候,他却移动起来,他移到了窗口,然后,移出了窗外,他的一半,贴在窗外的墙上,像是在欣赏窗外的街景。

  许信的声音似乎更镇定:“我们有了不少人生阅历,我们能设法解释这影子究竟是甚么吗?”

  我叹了一声:“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是一种生命。”许信回答。

  我望了许信一眼,许信说得十分肯定,说那影子是一个生命。但不论他的语气多重,就算他对天发誓,他的话仍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所以,我摇了摇头。

  许信却并不气馁:“那是一个生命,我们对生命的观念是,任何生命,总是由细胞所组成的,所有动物和植物的生命,都是如此,最简单的生命是单细胞,甚至还不是细胞,但是,事实上,我们对生命的概念,只可以说,是地球上生命的概念。”

  他在“地球上生命的概念”这一句话上,特别加强了语气。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影子。

  这时候,那影子已缩了回来。仍然贴在墙上,他道:“而我们不知道这影子来自甚么地方,但是我们不能否定这是一个生命,它甚至不是立体,只是一个平面,只是一个影子,他的生命构成,和地球上的生命构成,完全不同,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但是他会动,我敢说他有思想,他们的同类之间,一定有沟通思想的办法!”

  许信在挥着手,他的神情也愈来愈是激动,像是一个演讲家,讲到了酣畅淋漓时一样。

  然而,他所说的话,却令我愈来愈感到迷惑。

  或许,在辽阔无际,神秘莫测的宇宙中,真有一个星球上,生命是平面的。但是我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的概念。

  我望着许信,缓缓地道:“老实说,我未曾听到过比你刚才所说的更大胆的假设。”

  “这不是假设,”许信叫了起来:“这生命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看到。”

  我变得有点口吃,我道:“那么,你认为他是来自另一个星球?”

  许信摇着头:“不,我并不那么想,如果他来自一个星球,那么,这个星球——”

  他讲到这里,伸手叩了叩那石球,然后又道:“这个石球,就应该是一艘宇宙飞船了,但是,那却只是一块中间空心的殒石。”

  我的话,多少有一点讽刺的意味:“或者,对于太空船,或者是机械的观念,也有所不同,他们的机械,只是一块石头!”

  许信无何奈何地苦笑了起来,他无法反驳我的话,生命可以是平面的,可以只是一个影子,那么,为甚么宇宙飞船不可以是一个石球呢?

  许信一面苦笑着,一面双手捧起了那石球来:“我却有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是,这个石球,本身就是一个星体。”

  我呆了一呆,但我却没有说甚么。

  那石球很小,不会比一个足球更大,但是,它当然可以是一个星体。星球有大得不可思议的,也有极小的,在宇宙中运行的,甚至还有许多宇宙尘,它们是极其细小的微粒!

  比起宇宙尘来,那么,这个石球,当然已是一个庞大的星体了,在宇宙中,大和小的概念,本来就是接近无穷大和无穷小的。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许信看到我终于有了同意他的话的反应,显得十分高兴:“这样的星体,在宇宙中一定极多,和地球一样,它们虽然小,但是却有条件产生生命,产生了单一的生命,在它的内部,不知是由甚么原因,它脱离了运行的轨迹,被地球的吸力,吸引到了地面上来,朋友,这就是影子人的来历。”

  我半晌不语,这时,那影子在渐渐移动着,他绕着房间的墙壁游移着,进了浴室,又从浴室中出来,最后,他又沿着地毯,来到了桌边,然后,他移上了桌子。

  当他来到了桌面的时候,他的面积,在显著地缩小,等到他来到了石球附近之际,他变得只有巴掌大小,可是却仍是人形的。

  接着,他像是决心结束它的游历了,他“爬”上了石球内部,那正方形的空间中,那时,他只是一个小黑点而已。

  许信将石球的另一半盖上,抬起头来,道:“他时时那样,出来不久之后,一定要回到石球中去,像是他必须在石球中,他的生命才安全。”

  我将手按在许信的手臂之上:“许信,我知道有一个机构,是专门研究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我也认识这个机构的主持人,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和他一起,共同研究这个……影子。”

  却不料许信摇着头:“不,卫斯理,如果我和你,单独到了另一个星球上,我们最希望获得的是甚么?”

  我呆了一呆,这几乎是无法回答的问题,而我也从来未曾想到过,我会单独地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

  在我瞠目不知所对时,许信已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如果在那时候,最需要的,自然是对方的友谊,而决不希望被人家研究!”

  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栗:“许信,你疯了?你想和这影子做朋友?”

  许信却十分固执地道:“他既然是一个生命,我为甚么不能和他做朋友?”

  我想说一些轻松些的话,因为那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是我却只是张大了口,无法说得出来。

  许信又道:“你还记得那位毛教授的话么?他曾说,那老和尚和另一个影子,可以凭借手势而交谈,我可以断定这是一个生命,就是根据这一点而来的,他一定能发出一种电波,或者是类似的东西,知道外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忙道:“那么,你为甚么不让他参加科学的试验,让他在各种精密可靠的仪器中,来显示他的能力,以证明他究竟是甚么?”

  “不!”许信大声回答。

  他可能是因为我再度提出,要将那影子送去作试验,而心中十分恼怒,许信本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尤其在我的面前,他不应如此冲动,更何况我们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他是特地来找我的!

  但是,我却十分难以了解他这时的精神状态,他好象将和那影子之间的“友情”,看得比我和他之间的友谊更重。

  他好象“中了邪”一样,满面怒容,一面大声说“不”,一面捧着那石球,在桌上用力顿了一顿,发出了“砰”地一声来。

  他那一顿,令得那石球裂下了一小片来,同时,在石球中,也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挣扎的声音来。

  我竭力想使气氛变得轻松些,是以我忙道:“许信,别冲动,你的影子朋友受惊了!”

  许信没有说甚么,他捧起了那石球,用皮袋套好,放回了箱子之中。

  然后,他抬起头来:“我很失望。”

  我知道他的意思:“你本来想怎样?”

  “我想邀你一起和我回到那座古庙去,那地方十分清静,可以供我们慢慢来研究那影子,我们可以共同和那影子交谈,但你显然不会答应。”

  我皱着眉:“你计画用多少时间?”

  “如果我一个人的话,我想至少十年、八年,但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间自然会缩短很多,我想,有三五年也就够了。”

  将三五年的时间,花在努力和“影子”的交谈上,如果真有成绩的话,倒也不是不值得的事。

  我停了片刻,才道:“许信,我想你不必失望,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有很多事务,你要让我好好交代一下。”

  许信显得十分高兴:“好,但我却要先回去,现在对于城市生活,变得很不习惯!”

  这一点,我是早已看出来的了,他非但对城市变得很不习惯,而且,他人也变得很怪。

  我道:“你何必那么急于回去!”

  他道:“不,我一天也不想多留。”

  我知道他的脾气,所以我道:“好的,那么,我们一起去吃饭,我介绍你认识我的妻子。”

  却不料许信连这一点也摇头拒绝,他道:“不,不必了,我不想和外人多接触,我立即就走,你在安排好了你的俗务之后来见我!”

  他按了叫人钟,当侍者进来之后,他就吩咐道:“请你替我结算房钱,我要走了。”

  我呆立在桌边,许信那样不近人情,虽然我念及他一个人在那古庙中住了那么多年,不免古怪些,但是我的心中,仍然有点生气。

  我看着他匆匆忙忙地整理着行李,我也没有说甚么。在他忙碌时,我看到了桌面上那石球的碎片,我心中不禁动了一动,趁他不觉,我将那碎片,放进了袋中。

  许信在半小时之后,就离开了酒店,他甚至拒绝我送他到机场去,他只是在酒店门口,和我握别,道:“你就算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但是你一定要找人带一封信来给我,好叫我不要空等。”

  我答应道:“一定!”

  他上了车,驶走了。我在酒店的门口,呆立了片刻,从口袋中,摸出了那块碎片来,我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一间化学实验所,那实验所的主持人,我是认识的,我将那碎片交给了他,请他尽快地将分析的结果告诉我,这才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我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着清香的龙井茶,我已经改变了主意,我实在不想到那个充满了荒诞的古庙之中,却度过三五年和那不知是甚么的影子打交道的光阴了。

  所以,我根本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白素,只是休息了片刻之后,到了我的那家进出口公司之中,叫一个可靠的职员,请他到泰国去走一遭,去告诉许信,我不去了,叫他不必等我了。

  那职员仔细听了我的话,立即去办旅行手续,而当我在傍晚时分,口到家中时,实验所的主持人,已经来了两次电话。

  我连忙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我的心情,多少有点紧张,问道:“你分析的结果,发现了甚么?”

  “大量的镍和铁,”他回答:“那好象是一块陨石,但是它的结构却十分松,充满了气体。”

  “甚么气体?”我忙问。

  “那自然无法知道,当将之敲成碎片的时候,气体立即逸走,除了镍和铁之外,便是硅和铝,大体上,和地球上的岩石相仿。”

  “没有别的成分?”

  “没有,分析报告上没有表示有甚么特异的成分,你还有甚么问题?”

  我本来想问他,在那样的成分中,是不是会产生一种像影子一样的生命,但是我却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问了出来,也一定没有结果的。

  我道:“谢谢你,没有别的事了。”

  我放下电话,下定决心,要将这件事完全忘记。但是在那职员还没有回来之前,要忘记这件事,倒也不是十分容易的事。

  在那几天中,我几乎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神秘莫测的影子,同时,也翻来覆去地想着许信所说的那一番话,我竭力想使自己理解那一番话,相信宇宙中,真有一种生命,只是一个平面。

  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因为那实在是在我们思想范畴以外的事。

  十天之后,那职员回来了,他带给我的消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告诉我,在他到达那古庙的前两天,那古庙失火烧成了灰烬,一个姓许的中国人,不知所终,可能已被烧死了。

  那情形,和毛教授那幢房子,完全一样!

  自然,没有人再见过那影子,那影子似乎也在大火中消失了,但是,如何会有那一场大火的?何以竟如此凑巧,都有一场大火?

  这些问题,自然无法解答,而我只记得许信曾说过:“那影子是甚么?是一个生命。”

  那影子真是一个生命么?如果有人再问我一遍,我将仍然回答不出来!尾声在知道了那古庙失火之后,我和好多人谈起过这件中,我转述了许信的一个小星球、一个生命的说法,但是没有一个人,肯接受这种说法的。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对星体生物素有研究的科学家,我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他讲给他听,他在听了之后,却表示对许信的说法,予以支持。他道:“那是可能的,在宇宙中,不可测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和普通人不同,我们的工作,就是研究地球之外,是不是有生物存在,如果我们不摒弃地球上对生物的概念,那么,我们将永远发现不了甚么。”

  当时,我又问道:“那么,你认为有一种生命,可能只是一个平面?”

  那位科学家笑了起来,道:“卫先生,不但可能是一个平面,还有可能,生命是甚么也没有。”

  “甚么也没有?”我不明白。

  “是的,生命可能是甚么也没有,只是一束无线电波,或类似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宇宙实在太神秘了,太不可测了!”

  我没有再说甚么,的确,宇宙的秘奥,实在是深不可测的,地球上的人类,可能一直到永远,也无法完全了解宇宙的秘奥,在我们这一代而言,更是可以肯定,我们无法了解宇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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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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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一块活的雨花台石

  这是一个旧故事,也可以说,是一个新旧交织的故事,因为故事的前半部,发生在很久以前,后半部,却是最近的事,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议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结束。

  先从前半部讲起。

  我的中学同学中,有各地来的人,其中有一位,来自镇江,事情就开始在这位镇江同学身上。这位同学,叫徐月净,这个名字很古怪,有点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们都戏称他为“和尚儿子”,徐月净是一个好好先生,给我们取了一个这样的绰号,居然也认了,不加抗议。

  镇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传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长江水来浸金山,而金山是长江中心的一个小岛,岛上怪石鳞峋,树木葱翠,寺院依山而筑,气势雄伟,真是一个好去处。我有一次游金山寺,就是和徐月净一起去的,因为那一年过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几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当天下午,他就带我去游金山。

  那天天气十分冷,中午开始阴冷,等我们到了金山时,天开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来已无法游山,只好游寺了。

  我们在寺中转了一转,徐月净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热茶,寺中和尚我全熟。”

  我笑道:“当然,你本来就是和尚儿子。”

  徐月净显得很尴尬,他忙道:“别胡说,在学校说说不要紧,在庙里,可不能说……”

  我呵着冻得发红的手:“好,我不说了,最好找一个有学问的和尚,和他谈谈。”

  中学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时以为自己知识丰富,所以才提出那样一个要求来。徐月净立时道:“好,有一个和尚,叫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有各种古怪的故事。”

  我十分高兴:“好,找他去!”

  徐月净带着我,穿过了大雄宝殿,经过了几条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对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间禅房门口,敲着门。里面有人道:“进来,是月净么?”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么知道是你呀?”

  徐月净眯着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实上、他好象有一种特别的力量。”

  就一句话,已经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徐月净推开门;我向里面望去,只见一个和尚,坐在一张桌子之前,正在抄经书。这个和尚,如果他不是穿着袈裟的话,看来也是像一个教员,他看到了我们,笑了笑,徐月净道:“智空师父,这是我的同学,卫斯理。”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应该如何行礼才好,所以只好点了点头,智空和尚倒很和蔼可亲,点头道:“请坐,外面下雪,好冷啊。”

  外面的确很冷,但是掸房中很和暖,因为生着一炉炭火,我在炭火边坐了下来,徐月净道:“智空师父,卫斯理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将那只木鸭子拿出来,给他看看。”

  智空和尚微笑着,站起身,来到一只木柜前,打开一个抽屉,回头过:“你来看。”

  我忙走了过去:“是什么东西?”我说着,已经看到那只“木鸭子”了,那是一截老树根,样子就和一只鸭子一模一样,真可以说是维妙维肖,但是却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这东西自然奇趣,我拿起来玩了一会,然而离我想像中的“离奇古怪”;还差得很远。

  接着,在徐月净的要求下,智空和尚又给我看到几样东西,一样是壳作宝蓝色的“风凰蛋”,我想那大约是驼鸟蛋,另一样,是一串念珠,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据智空和尚说,它是山魁的骨头做的,“出家人不打妄语”我自然不好意思追问下去。

  反正徐月净的家就在金山,我已有要冒雪回山的意思。月净也看出我有点不耐烦了、他对我道:“智空师父还有个东西,可以令你大开眼界的。”

  我道:“是么?”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你们要不要去吃一碗斋面?”

  “怎么没有了,你那块石头呢?”

  气氛本来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净的这句话才出口,我就觉不对头了!徐月净像是说错了什么极其严重的话一样,现出十分慌张,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变,变得十分难看。

  我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徐月净的那一句话错在什么地方。徐月净只不过问,“你的那一块石头”,对一个和尚决没有什么不对的情形,徐月净倒像是问了一句“你藏的那个女人呢”,

  如果年纪大一些,我一定会装着不出气氛有什么不对,不再去问。我却年轻、我只觉得奇怪万分,我立时道:“什么石头?”徐月净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尴尬了,就像他真的藏了女人被我识穿了一样,智空和尚光是瞪了徐月净一眼,徐月净象做错什么大事一般,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和尚转头,望着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们也该回去。”智空和尚竟由热诚欢迎,而变成了下逐客令了,而月配合得很好,立时道:“是啊,我们该回去了。”

  我几乎立时要咦了起来;但是我却忍住了未曾出声。我的心中疑惑,不知道他们提到的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弄清楚这件事,而且决定先在徐月净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们该回去了。”

  徐月净和我一起离开了禅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进去和智空和尚叽咕了一阵,然后才带着惴惴不安的神情,走了出来。

  我们一起离开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着,到了山脚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净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哪里去?我家在那边。”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里,可是我现在要到码头去,搭船进城。”

  徐月净愣然道:“进城?干什么?”我大声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徐月净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们两个人,只站立了片刻,连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净在呆了半晌之后,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气了?”

  我知道徐月净是一个老实人,非用重语逼他,是不会发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时道:“我何必生你的气,我们根本不再是朋友了,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

  徐月净着急道:“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们是好朋友。”

  我冷笑着:“是啊,是好朋友,与和尚眉来眼去,算什么好朋友?”

  徐月净低下头去,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哀求道:“卫斯理,这件事,别再提了好不好?”

  我的好奇心,使我变得硬心肠,虽然徐月净己急得几乎哭出来了,但是我还是道:“不行,那块石头究竟是什么,你得详细告诉我。”

  徐月净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那……那不行,我答应过智空师父,不对任何人提起。”

  我看出徐水净已经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曾经是好朋友。”

  徐月净望了我半晌,又叹了一声,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讲给你听。”

  他拉着我,进了一家小菜馆,在一个角落处坐了下来,我们棒着酒杯,暖着手,徐月净又道:“我对你说,便是这件事,你无论如何,不再对旁人说起。”:

  我笑道:“一块石头,何必那么紧张,那究竟是一块什么石头?”

  徐月净道:“一块雨花台石。”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问,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是徐月净说得很明白,那是一块雨台花石,我在一旁听了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东西,晶莹美丽,可爱异常,花纹和质地好的雨花台石,价值也相当高。但是无论如何,一块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们两人神经上都有多少毛病。

  我在呆了一会之后,道:。“行了,早知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我们也不必吵架了”

  我已经表示我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可是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他既然开始讲了,就要将事情讲下去,这时,他反倒主动的道:“这块雨花台石,与众不同,我也只见过一次。”

  我顺口道:“不同在什么地方?”

  徐月净的神色十分凝重,压低了声音:“它是活的。”

  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听错了,我连忙问道:“你说什么?”

  徐月净重复了一遍,说的仍是那四个字:“它是活的。”

  我呆住了,出声不得,一块石头,雨花台石,它是活的,这实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识之外,令人无法接受,我道:“活的?石头?你弄错了吧?…

  徐月净神色严肃地道:“没有弄错,我看到过,虽然我只见到过一次,但是它的确是活的,一点不假,智空师父根本不肯给我看,是我有一次,不敲门就进他的掸房撞见的,他叫我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别人。”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顶点,因为我知道徐月净决不是一个说谎的人,而一块雨花台石的是活的那件事,又实在无法接受的了。

  是以我的身子俯向前:“你详细告诉我……

  徐月净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开他掸房的门,看到他正在凝视着什么,而一见我来,就立时拿袖子将桌上的东西盖住,我那时很顽皮,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和他变着话,突然掀开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了,它有拳头大小……”

  我不等他再往下说,便道:“当时,那块石头是在跳着,还是怎么样?”徐月净道:“我说它是活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道:“那么,它如何是活的呢?”

  徐月净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点,听我说下去,我当时看到只不过是一块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块雨花台石很美丽,椭圆形,一半是深红色,另一半,是一种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来,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过顺手想拿起它来看而已,可是智空师父却紧张得将我的手按住,叫了起来,道:”别理它!“

  “我当时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智空师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来的。“我道:”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块雨花台石了。“智空师父道:”可是它与众不同,你看。“智空师父说着,将那块雨花台石,移到了阳光之下。”

  徐月净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十分紧张,双手紧握着拳,面色也变了。他的紧张的神情,连带使我也紧张了起来,我追:“你看到了什么?”

  徐月净双手棒着茶杯,他的手在发抖,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的嘴唇颤动着,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说呀,不论你看到了什么,现在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话,多少起了一点作用,徐月净的神色,变得镇定了许多,他先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可思议,那块雨花台石,一半是深红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

  我是一个心急的人,徐月净讲的话,不得要领,使我很急躁,我道:“这刚才已经说了,告诉我,在将石头移到阳光下以后,你看到了什么?”

  他继续说:“在阳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来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红色的一部分、有许多一丝一丝的红丝,像是竭力要挤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种白色的丝状物,在竭力拒绝那种红丝的侵入,双方纠缠着,那种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联想到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

  我望着徐月净——实际上,我是瞪着他,我的心中在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呓语!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净显然也已经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什么,是以苦笑了起来,放下了茶杯:“我所说的,全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我仍然瞪着他:“和尚儿子,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块石头之中,有一场战争?”

  徐月净感到十分尴尬,忙道:“不,不,那或许是我的形容词不怎么得当,但是,在那块雨花台石之中,确然有着争执,我的意思是,那种红白色的丝状物,它们是活动的,而且正在挣扎着,我说那块石头是活的,就是这个意思。”

  我并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徐月净所说的~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想想他的话,在脑中整理一下,才能够逐渐接受。

  而在我考虑间,徐月净又补充道:“所以,并不是说那块石头是活的,那块石头之中,有着活的东西。”

  那时,我已经将徐月净的话,仔细想了一遍。为了郑重起见,所以我不叫他的绰号,而叫着他的名字:“月净,你一定眼花了,雨花台石有的有着极其奇妙的花纹,在阳光之下,稍有错觉,那种隐藏在石内的花看来就会像活的一样。”

  徐月净忙摇着手:“不,绝不相同,你以为我没有看见过雨花台石么?我见过许多美丽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的那颗,完全不同,他的那颗,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头中有活的东西。”

  徐月净说得十分认真,他那种认真的态度,使我无论怎样想,也绝不看出他是胡言乱语。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过一次?”

  徐月净点头道:“是的,智空师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这块石头的事,在他的面前,也绝不准提起,我也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诺言,刚才,我一冲动,提了起来。他的反应如何,你看到了。”

  我“晤”地一声:“他的反应,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禅房中藏了一个女人”

  徐月净苦笑道:“真像。”

  我问道:“他为什么那么神秘,不想人知道他有着那样的一块雨花台石?”

  徐月净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问道:“那么,当时你看到了那种奇异的现象,你有没有问他:这块石头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月净道:“当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奇特了,我怎么能不问:可是智空师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提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论以后……

  我追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徐月净道:“他说什么,上天造物之奇,决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说什么,佛能纳须弥于芥子,于芥子呼现大千世界。”

  我眨着眼:“这是什么意思?”

  徐月净道:“谁知道,佛法本来就是玄学,只怕连他自己,也一样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气道:“月净,我想看看那块石头。”

  徐月净吃惊地望着我,我完全明白,徐月净之所以吃惊,是因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什么,一定要做到的那种人!

  是以他忙摇手道:“不行,智空师父一定不肯给你看的,他一定不给我看。”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办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让我看那块石头。”

  徐月净的神情更吃凉了,他张大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去将那块石头……”

  他是一个老实人,从他的口中,始终说不出一个“偷”字来,我不等他结巴巴再向下说,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将它偷出来”

  徐月净大声道:“我不去!”

  他叫得实在太大声,以致茶馆中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向我们望过来。

  我放下茶钱,拉着他也便向外走,到茶馆外,我才埋怨他道:“疯了,我们是商量着到金山寺偷东西,你怎可以那么大声?”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着,因为下雪,街道上泥泞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谁叫你将这种怪事告诉了我?你如果不敢和我一起去,就证明你在说谎!”

  本来,像我这样的“激将法”,用在徐月净这样的老实人身上,是万试万灵的,可是,这该死的“和尚儿子”像是已立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东西了,他摇着头:“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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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6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49:22
  第二部:两个倒霉的小偷

  他讲出这样的话来,我倒无法可想了,我们两人都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

  不一会,到了徐月净家中,我们仍然相互问不说话,徐月净在他房间后的小院子中,堆着雪人,他自然不是对堆雪人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他有意避开我,不肯和我谈话而已。

  我也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在房间中盘算着,一直到吃过了晚饭之后,天色全黑了下来,我们才开始说话,是我先开口,我道:“好了,和尚儿子,我不要你陪我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你放心,别的和尚不会捉我,因为我不是去偷他们的东西,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他也不会声张出来,因为我是去偷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他不敢对人家说他有一块那样古怪的石头。”

  我的诡辩使徐月净一时之间,难以应对,他只是道:“我还是不去。”

  我笑着:“我根本没有要你去,而我也早就盘算好了,和尚都要做早课,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我们半夜偷进寺去,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一到清晨,和尚全都到佛堂念经去了,我们就偷进禅房,偷了那块石头出来,管保万无一失。”

  我心中实在还是想徐月净和我一起去的,老实说,一个人去做那样的事,总有点不自在,所以,我故意在我的话中,用“我们”这两个字。

  徐月净默不作声。我又道:“这块雨花台石,既然如此之怪异,说不定有着极高的科学价值,如果让他一直埋没在禅房,那实在太可惜了,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来历么?”

  徐月净听得我忽然之际,转了话题,他也不禁一呆:“雨花台石的来历是什么?”

  “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种花纹美丽、质地晶莹坚硬的石头,当然不是地上长出来的,它是天上掉下来的。”

  徐月净道:“别胡说了。”

  我笑道:“和尚儿子,你自己见识少,就不要讲人家胡说,你可知道”天花乱坠“这句成语?”

  徐月净不服气地道:“当然知道。”

  我道:“好,这句成语的上一句是什么?”

  徐月净瞪了瞪眼,说不上来。我笑道:“这就是了,你还是不知道。”生公说法,天花乱坠“,这里面是有一个故事的。”

  徐月净道:“那和雨花台石,又有什么关系?”

  我道:“自然有关系,生公是晋时一位高僧,叫竺道生,他在虎丘说法,说得顽石尽皆点头,他在南京说法,说得天花乱坠,自天上跌下来的花,都化为五色石子,所以这个说法的地方,就叫做雨化台,那些石子,就是雨花台石。”

  徐月净笑了起来:“你牵强附会的本领,倒是第一流的了。”

  我道:“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领,那只不过是前人的笔记小说的记载而已。”

  徐月净道:“这种记载,如何信得?”

  我道:“当然不能尽信,可是也多少有一点因头,天花乱坠,化为五色石子,自然是没有科学知识的人所说的话,而如果从科学的观点来看,可能是有一颗流星,化为殒石,穿过地球的大气层,变为千百万块小的殒石粒,落在雨花台这个地方,当万千殒石粒坠下,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纷纷坠下么?”

  徐月净笑道:“好了,我说不过你。”

  我也笑着,拍着他的肩头:“本来就是,我想他那块雨花台石,一定有着科学上的研究价值,说不定,我们两人,可以研究出一些天文学上的意外新发现。睡吧,半夜我会叫醒你的。”

  月净苦笑道:“叫醒我做什么,我又不曾答应和你一起去偷东西。”

  我笑了起来:“你怎可以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一定会后悔一世。”

  月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我们钻进了被窝,虽说我们都想睡一觉,再采取行动,可是却全紧张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来,我们索性不睡了,弄旺了炭火,详细地计划着如何开始行动。等了凌晨三点钟,我们离开了徐月净的家。

  雪己停了,积雪很厚,才一开门,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令得我和徐接连打了好几个寒战,我们缩着头,笼着手,顶着风,向前走着。我们开始上山的时候,风势颈疾,吹得我们两人,全身都像是冰一上厚厚的皮袍子,就像是纸糊的,一点也顶不了寒。

  月净的牙齿打着震,以致他讲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地,他道:“怎会跟你来干这种事……”

  我也一样发着抖:“已经来了,还埋怨什么?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有关石头的事,我怎么会想出来要偷来看看?…

  我们咬紧牙关,顶着寒风,向山上走着,积雪又厚,脚高脚低,身上又臃肿,好几次跌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打着滚,我心中在想,只怕自有窃贼以来,没有哪两个小偷,有我们这样狼狈的了。

  好不容易,来到了寺前,我们又不敢从寺正门进去,沿着围墙,绕到院后。我们沿墙站着,受到寒风的威胁稍小了些的时候,徐月净又叹了一气:“古人做诗,说什么踏雪寻梅,情调如何好,他妈的全是鬼话。”我搓得发红了的双手:“别理会那些了,我们还得爬墙进去。”徐月净叹“这一辈子,总算什么都试过了,你先托我上去。”

  我将徐月净托了上去,自己也爬过了墙,好在庙墙并不是太高,爬墙不是十分困难。

  我们爬进了寺之后,远远已断断续续,传来了鸡啼声,我们恰好是寺后的厨房附近爬进来的,厨房中有灯光,热气蒸腾,我们真想奔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开始行动!

  我们贴墙站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走,由徐月净带路,一直来到了智空禅房附近,才蹲了下来。也幸亏有徐月净带路,如果是我一个人摸进来的话,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子只怕已弄得我头昏脑胀,转到天亮,也转不出去!

  但徐月净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对于寺内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们蹲了下来之后,更觉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湿透,一阵阵透骨的寒气,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来,两个人都在发着抖。虽然我内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强烈,但是我也有点后悔了,真是的,放着暖被窝不享受,倒来这里受这样的活罪!

  远处的鸡,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却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钟声响了起来,我们看到,有些房间中,亮起了灯火,我们躲在墙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队一队,向佛堂走过去。

  又等了一会,佛堂那面,响起了诵经磐声,木鱼声,我低声道:“差不多了。”

  徐月净点了点头,我们要相互扶持着,才能站起来,而站起身来之后,我们的双脚,根本已冻得麻木了,几乎难以向前挪动!我们仍然相互扶持着;向前走了几步,从一扇角门,转进了走廊,走廊中静悄悄地,天还没有亮,我们快步向前,奔了几步,来到了智空和尚的禅房门口。

  我先贴耳在房门口,向内听了听,听不到有什么动静,就推开了门,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间中。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徐月净好像又犹豫了起来,我连忙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房间:“快,他那块石头,放在什么地方?”

  徐月净向那只大木柜的上面,指了一指。我抬头向上一看,拖过了一张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总算可以勉强够得上那只抽屉的铜环,我拉住了铜环,将抽屉拉丁开来。

  我并不能看到抽屉中有着什么,只是踞着脚,伸手在抽屉中乱摸着,总算给我摸到了一只方形盒子,我将那只盒子,取了出来,低头望着徐月净。

  徐月净连连点头,我忙将盒子取了下来,椎上了抽屉,跳下了凳子。我将盒子打了开来,只见盒中放着一块石头,在黑暗中,也看不出那石头是什么样子的,我拿着盒子,塞在袍子的袖中,和徐月净两人,退出了掸房。

  当我们又翻出了围墙之后,两个人是一口气不停,奔下山去的,天色才开始有点亮,一路急奔,我们都大国喘着气,倒也不觉得冷了。

  我们先在一个卖豆浆的摊子上,喝了一碗热热的豆浆,喝得头上冒汗。

  当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徐月净家的佣人,用吃惊的眼光,望定了我们,我们一起来到了徐月净的房间中,我道:“怎么样,我说一定可以成功的吧。”

  徐月净道:“快拿出来看看。”

  我笑道:“你已经看过一次了了,倒比我还心急。”

  月净道:“那东西实在太奇怪了,我也一直在想,上次我看到的。会不会是我眼花了。”

  我自袖中,将盒子取了出来,打开盒盖,这时,天色已大明了,阳光从窗中照进来,是以我一打开盒盖,就可以看到,那确然是一块雨花台石,有拳头般大小,一半红,一半透明。

  就算这块雨花台石,没有徐月净说的那种神异的现象,也是一块令人见了,爱不释手的有趣玩意儿。我将那块石头,拿了起来。

  徐月净忙道:“快对着阳光看看,你就知道我绝不是骗你的。”

  我将那块石头,举了起来,使太阳照在石头之上,在那刹那间,我也呆住了。

  那块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在阳光之下,变得几乎全透明,但也当然不是像水晶那样的澄澈,不过,里面发生的事,也看得够清楚了。我之所以选择了“里面发生的事”这样近乎不通的句子,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一眼看去,就直接地感到,在那块石中,有事情发生着。当然,我绝对无法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的确看到有事发生。

  事情和徐月净曾经形容的大致相若,但是徐月净的形容本领,相当低能,他曾选用了“战争”这样的字眼,也不是十分恰当的。正确地来说,那应该是厮拼,是无情的厮杀和斗争。为什么会给我以那样的感觉,连我自己也有点说不上来,但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确使我立时联想到血淋淋的屠杀!

  我看到,在那红色的一部分,有着许多红色的细丝,想挤到透明的一部分来,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则有许多乳白色的细丝,在和那种红色的细丝迎拒着、纠缠着,双方绝不肯相让,有的红丝或白丝,断了开来。迅速消散,但立时又有新的红丝和白丝,补充上去,继续着同样的厮杀和纠缠。

  我真是看得呆了,没有人可以否定那石头中的这些细丝是活物,因为它们在动。在斗争。

  我呆呆地望着那块石头,看了很久,紧张得我的手心中在冒着汗,我仿佛是在空中,参观着一场惨烈无比的斗争,在小时候,我喜欢看黄蚂蚁和黑蚂蚁打仗,但是比起这雨花台石中的那种厮拼来,蚂蚁打仗,根本算不了什么刺激的事了。

  徐月净一直站在我的身后,过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

  我也哺哺地道:“也不是我眼花。”

  徐月净的声音有点急促,他道:“这是什么?怎么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我撑着头,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才好,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识范围以外的事,我就想胡诌儿句,也是难以说得出口。

  我只好道:“我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些东西,明明是活的。”

  徐月净道:“是的,他们在互相残杀。”

  我的手有点发抖,我将那块雨花台石,放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当那块雨花台石离开了阳光的照射之后,透明部分没有那么明亮,也看不出内中有什么特殊的变化来,我们两人互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久,我才道:“想法子剖开来看看。”

  徐月净忙道:“不可以,如果里面那些东西,走了出来,那怎么办?”

  我道:“那只不过是些细丝,怕什么?”

  徐月净骇然道:“或者它们见风就长……

  我听得徐月净那样说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徐月净的话,实在太可笑了,他将石头中那些细丝,当作是孙悟空的金箍捧,会见风就长?

  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来了。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间,收住了笑声,并不是因为徐月净瞪大了眼望着一副愤怒的神气,而是我在突然之间想到,事情一点也不好笑!真的,在石中的那些两色细丝,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点也不知道。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东西,又怎知它不是见风就长的怪物,怎可立时否定月净的话?

  徐月净究竟是老实人,他见我不再笑了,愤怒的神色,也缓和了许他道:“我们还是别弄坏这块石头好,你也看够了,将它送回去吧。”

  我忙道:“不,如果不将它剖开来,怎能够研究石头里面的那些细丝是什么?”

  可是这一次,徐月净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听我的拨弄,他大声道:“不行,我一定要将它送回去。”

  我撇着嘴:“你这人真是没有出息,一点研究精神也没有。”

  徐月净呆了一呆,忽然叹了一口气,讲出了几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来,“唉,你口日声声研究,我们不能明白的事,实在大多了,而且,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来的。”

  我无法反驳徐月净的那几句话,所以我呆住了不出声,那时,我的手紧握着那块雨花台石,而当我紧握着那块雨花石的时候,我更可感到中发自石头内部的轻微的颤动,那块石头,真是“活”的!

  自然,我对于这种轻微的震动,在开始的时候,觉得十分奇特,然而再一次在太阳光下审视那块石头的透明部分,看到它内部那种红色和白的细丝,那样纠缠不休,狠狠苦斗的情形。我觉得,石头的内部有着惨烈的争斗。而外面的感觉上,只是那么轻巧的颤动,实在太不足为惜。

  徐月净一直在我身后催着,要将石头送回去,我也决定了不去理会他。我决定非但不将石头送回去,而且,还要召集更多的人来研究,这块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内,究竟有着什么东西,自然我未曾将我的决定对徐月净讲出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出了决定的话,徐月净一定会和我大吵的,我决定欺骗他。

  而就在这时候,徐月净的老仆人在门口叫道:“少爷,老爷叫你去。”

  徐月净没有好气地道:“什么事?”

  老仆人在门外边:“金山寺有一个和尚未找你,老爷正陪他在客厅说话。”

  徐月净一听,面色就变了,他呆了好一会,才道:“好,我就来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立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糟糕,智空师父来了。”

  我也吓了一跳,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怎知道一定是他,金山寺有许多和尚。”

  徐月净道:“不论怎样,既然是指名来找我,那八成是智空师父,我一个人不敢去,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事情是你闹出来的。”

  想起来的确可能是智空和尚,想到我偷了他的东西,我心里也不禁有点发寒!但是我是一直在学校中充大人物充惯了的,想起如果临阵退缩的话,以后讲话嘴也不响了,我只好硬着头皮:“好,去就去……

  我将那块雨花台石,塞进了袍子袋中,就和徐月净一起走了出去。我一面心中在盘算,如何应付,一面又在希望,来的不是智空和尚。可是当我和徐月净一走进客厅,抬头一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幸而智空和尚满面笑容,正在和徐老伯谈话,我们进去,他只是望了我们一眼,并没有什么发怒的样子,所以我虽然心跳得十分剧烈,总算还不至于当场出丑。

  我们一进去,智空便叫了徐月净一声,又和我点了点头,徐老怕道:“师父找月净什么事。”

  智空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我下山来了,想起他,随便来谈谈。”

  徐老怕又客套了几句,拱着手进去了,智空和尚望着我们。叹了一口气:“好了,趁你们还未曾闯出大祸,快拿出来吧。”

  徐月净一听,早已涨红了脸,我还想抵赖:“拿什么出来啊?…

  智空和尚再叹了一声:“我真替你难过,看来你也是好出身,又受过教育,怎会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又没有勇气承认。”

  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几句话,说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热棘辣地发烫。低下头去,呆了片刻,才决定承认自己的错误。

  当我有了这样的决定,再抬起头来时,我反倒觉得但然了,我道:“是的,我偷了那块石头,因为徐月净对我说起了那块右头,我的好奇心实在太强烈了,所以,我才偷了来。”

  智空吸了一口气,道:“那很好,你快拿来还给我。”

  我将那块石头,取了出来,智空忙接在乎中,略力看了一下:“谢天谢地。”

  看他的情形,倒象是他接在手中的,不是一块石头,而像一个随时可以爆炸的手榴弹一样!智空站起身:“我告辞了。”

  我忙道:“大师,你可否容我间儿个问题?”

  智空摇头道:“你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我道:“大师,你刚才教训得我很对,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有什么用?”

  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他带来的那只口袋中,抽紧了布袋的口子,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我大声道:“大师,你将知道的事,只是一个人藏在心里,那算是什么?”

  智空和尚头也不口地走了,徐月净一直在向我摆着手,叫我别再出声,可是,我已经看出,智空和尚对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一定知道许多,而那些秘密,又是我亟需知道的,我一定要他将那雨花台石的秘密讲给我听。

  我不理会徐月净的手势,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徐月净家的大门口,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子:“大师,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

  智空和尚转过头来,望着我,他的神情,十分之严重,他望了我好一会,才道:“你年纪还很轻,何必要知道那么古里古怪的事?”

  我道:“这块石头太奇怪了,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一定……一我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如何措词,方能表达我如此急切想知道那块雨花台石的秘密的愿望。

  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讲完,他挣开了他的衣袖:“你不必说了,我不会讲给你听的,而你,也只不过是一时好奇,过几天你就忘记了。”我那时究竟还是年轻,几经请求,智空和尚仍然什么都不肯说,我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了,大声道:“好,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到处去对人家说你有块那样古怪的雨花台石,叫你不得安宁!”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我既然讲话如此不讲理,我的样子,一定也不会好看,多半像一个小流氓,这一点,我可以从智空和尚脸上的神色看出来。

  智空和尚皱着眉,他并没有发怒,从他的神情上,他只是十分可惜。

  而那时,徐月净也赶了出来,大声道:“卫斯理,你别没有礼貌。”

  我道:“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

  徐月净伸手来拉我,我用力地挣脱着,徐月净突然将我一推,我跌倒在雪堆上,这时候,我多少有点恼羞成怒了,是以我才一跌倒,立时又疾跳了起来,扑向徐月净,两个人,在雪地上,扭打成一团,直到徐老伯走了出来,大声道:“咦,两个好朋友,怎么打架来了?”我们才一起站起身来。

  这时,不但我们的身上沾满了雪,雪还从我的衣领中,衣袖中钻了进去,又冷又湿,狼狈之极,我狠狠地瞪着徐月净,徐月净也望着我。徐月净怒意不如我之甚,但是看他的情形,他显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徐老伯看着我们两人,像斗公鸡似地站着,他不觉笑了起未,道:“来,好朋友打过就算了,拉拉手,仍然是好朋友。…

  看智空的情形,他已经准备伸出手来了。我认为徐月净不帮着我,反倒帮着智空和尚,那不够朋友之极,根本不值得我再和他做朋友了。年轻人总是冲动的,我尤其冲动,我不等徐月净伸出手来,就转过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我不知道徐月净在我身后的表情如何,我只是决定了不再理睬徐月净,所以我向前笔直地走着,直来到了码头,上了船,进了城,立时又过了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后,仍然生了好几天的气。

  接下来的。十来天,我真是无聊透顶,幸而假期很快就过去,又开学了,同学们又见了面,大家嘻嘻哈哈,自然十分有趣。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净,我想,徐月净是老实人,一定会主动来睬我,如果他来睬我,我自然可以和他言归干好。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徐月净竟然一直不来睬我,他不但不睬凡而且一望到了我,就似一直以十分愤怒的眼光看着我。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我想来想去,虽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但是以他的为人来说,实在不应该恼我如此之久的。

  然而他一直不睬我,直到开了学一个月之久,我实在有点忍不住那天,在操场上,我看到他一个人站在树下,我想了一想,向他走了立去,故意在他的身上,撞了一下。

  徐月净转过身来,仍然用那种愤怒的眼光,望着我,我叉着腰:“怎样,是不是要再打一架?”

  徐月净立时厌恶地转过头去,看来,我先向他说了话,他仍然不睬我,这倒使我又有点气恼了,我冷笑着:“为了一个和尚,那样对付朋友,你倒真是和尚儿子,一点不假。”

  徐月净倏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我,“呸”地一声,吐了一口上:“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我大声道:“我做了什么?我取了那块石头来看看,不是又还给了他?我只不过要他讲出那块石头的秘密来,他当和尚的,那么鬼祟,怪得我么?”

  徐月净道:“可是你威胁他,要将这块石头的事,去和人家说,叫人家去烦他。”

  我道:“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又未曾对人讲过。”

  徐月净重重顿着足:“可是你的话,已经将他赶走了。”

  我呆了一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徐月净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说:“那天我们打架,他趁机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怎么说我将他赶走了?”

  徐月净的神情像是想哭,他道:“自那时起,谁也不曾见过他。”

  我忙道:“你什么意思,他没有回寺去?”

  徐月净道:“当天下午,我就到寺里去看他,他没有回去,第二天又去看他,他仍然没有回去,以后,我每天都去一次,但就是见不到他。那天他离开之后,他根本没有回去过,他走了。”

  我在这时,也多少有点内疚,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踪,是和我有关的。

  但是我口中却不肯承认,我道:“当和尚的云游四方,是很普遍的事有什么了不起。”

  徐月净叹了一声,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哀伤:“我知道他逃避了我们,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但是我们却将他逼走了,他为了避开我们,离开了金山寺,只带着那块石头。”

  我呆了半晌,伸手搭住了徐月净的肩头:“月净,算是我不好,然而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天在禅房之中,你提起了那块石头,又怎会有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算了,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徐月净转口身来,我知道在我那样说了之后,徐月净是一定会接受的话的,果然,他和我握了握手:“只是我们真对不起智空和尚。”

  我道:“不知道那块石头,真有什么秘密,他竟宁愿离开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

  我接着又道:“你放心,当和尚的,到哪一个寺中,都可以挂单,他的生活,不会有问题的。”

  而徐月净仍然不住叹着气。

  以后,当我和徐月净一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总是叹着气。

  日子飞快地过去,我们离开了学校。在离开学校之后,我过的生活和徐月净完全不一样,他回到了镇江,帮他的父亲管理铺子,而我在上完学之后,又经历了不少古怪的经历,到过了不少地方。

  智空和尚说的话,几乎每句都很有道理:也是他却说错了一句话,他以为我会过几天就忘记了那块雨花台石的事,然而事实上,我一直记得那雨花台石,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

  所以,当我有机会经过名山大刹寺,我总要去造访一番,希望能够见到他。

  但是,我却一直失望,我拜访了不知多少庙字,就是未曾看再见到智空和尚,反倒使我有机会游历了不少宝刹,增广了很多见闻。

  以后,我经历过更不可思议,稀奇古怪的事,但是,我总不能忘记那块奇怪的雨花台石。那块雨花台石中那种细丝的纠缠,始终留给我一个惊心动魄的印象,我一直在直觉上,认为那是性命相扑,血肉横飞的争斗,虽然那只不过是两种颜色不同的细丝的扭结,但是在我的感觉上,那实在比大屠杀还要惨烈得多。

  因为找不到智空和尚,我自然也一直无法解答这块雨花台石的秘密。在以后的日子中,我和很多人提到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事,其中包括生物学家、天文学家。太空科学家等等。我获得的一个最中肯的解答,是一位专门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学家的意见。

  他的意见是:雨花台石既然是来自太空的殒石,那么,什么样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发生,因为外太空的一切,在人类知识领域上,还是一片空白。那块石头之中,可能有着外空来的生物。

  至于那种生物,为什么会在石头内,作如此不断的纠缠,那位太空生物学家,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

  在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之前,我也只好接纳他的解释,因为那总算是一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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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7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50:03
  第三部:为了石头博士皈佛

  这是上半部的故事,以下,是下半部的故事了。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后,各位读友,一定已可以想到,下半部的故事,是从我遇到了智空和尚开始的,不错,可以说是那样,但是,其中还有小小的曲折,必须交代一下。

  在那以后,我又经历了许多古怪的事,有许多人知道我,遇到有什么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认识我的话,也会自动找上门来,或者托人介绍,与我相识,将他认为古怪的事情告诉我,更有的,自远地寄信来向我叙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智空和尚,却不在这种情形之下,可以说全然是一个偶然的机会。

  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钓于郊外的一条小溪中,那小溪很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许多鹅卵石,其中讽不乏有着彩色条纹的石子。这种鹅卵石,使我自然而然,想起雨花台石来,而一想起雨花台石,我就想起了那颗最奇怪的一颗。我的心情不免有点乱。…

  钓鱼最不能乱心,我收走了钓杆,准备回去,就在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我看到在对岸,有一个僧人,走进了一片竹林。

  那僧人和普通人一样,穿着灰扑扑的袈裟,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动,那背影看来,太像当年的智空和尚。

  一时之间,我几乎想大叫了起来,但是我一转念间,却并没有叫出声,因为我想,世事不会那么凑巧,我刚想起那块雨花台石,就见到了智空和尚,那实在不可能。

  因为时间已经相隔了那么多年,而且,地点也隔了几千里,真的有那样的巧事,我会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见到智空和尚?

  就在我心中略一犹豫之间,僧人已经走进了竹林,他的背影,也被竹林遮住,看不见了。

  我虽然想着事情不会那么巧,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总不会错的。于是,我踏着小溪上高出水面的石块,过了溪水。也迸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后,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着,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于我的脚步声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发觉有人追上来了,他站定了身子,转过头来看我。他一转过头来,我就失望了,那绝不是智空和尚,虽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得出来的。然而,那僧人不是。

  那僧人望着我,微笑着,态度很和蔼:“有什么指教?忙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僧人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

  认错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认错一个和尚,这事情多少有点奇特,是以那僧人才会那样问我的。本来,我已想走了,可是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扬一带的口音,我心中略动了一动,也用乡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师,他以前是在金山寺出家的。”

  那僧人高兴起来:“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

  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师。”

  那僧人喜得刃手合十:“原来是智空师兄。”

  接着,他又用奇异的眼光望着我:“智空师兄并没有方外的亲人,你是……”

  我叹了一口气:“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认识他的,那时,他还在金山寺。”

  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智空师兄有一天,离开了寺,一直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忙道:“你也不知道?…

  那僧人摇了摇头:“一直不知道

  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来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这本来已是没有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他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张名片来:“师父,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见智空和尚一面,有一点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请通知我

  那僧人接过了我的名片,无可无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

  我和他又谈了一些金山寺的风光;我发现僧人虽然说四大皆空,但是对于自小出家的地方,还是十分怀恋,我相信智空和尚也不会例外,但是当年他却毅然离开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定是事情十分严重,逼得他不能不离开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过了几天,我根本不对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书房中,白素忽然走了进来,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我还未曾开口询问,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是却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

  一听得“和尚”两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动,直跳了起来:“什么意思”

  大约是我的神态,紧张得有点滑稽,是以她笑了起来:“别紧张,我只不过告诉你,有一个和尚来找你,现在在客厅。”

  我忙道:“我正在等着和尚未找我,记得我向你提起过那块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这个和尚来了!一定会有点眉目了。”

  我曾好几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块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极深的印象,我一说,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却多少有点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来的那个和尚,年纪很轻,决不会超过三十岁。”

  我“哦”地一声:“不管他是谁,我先去和他见见面再说。”我一面说着,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厅中,我看到一个和尚,背负双手站着,正在欣赏壁上所挂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罗汉图,从他的背影看来,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声,那和尚转过身来。果然,他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个极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他看到了我:“施主就是?”

  我道:“不错,阁下是……”

  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听说,你正在找寻我的师父……”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智空师父

  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师父已经很多年,自从他那一年,突然离开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请坐,很欢迎你来。”

  幻了坐了下来,他的声音很低沉:“是的,我听师父讲过那件事,同时。我也久闻你的大名。”

  我呆了一呆,连客气话也顾不得说了,我急忙道:“你知道这件事?那么,你一定也知道那块雨花台石了,是不是?…

  幻了点了点头。

  我的气息,不由自主,有点急促,我忙又道:“那么,你见过这块石头。”

  幻了又点了点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我不知有多少话想说,但是一时之间,我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幻了也不说话,我们两人都不开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师父很想再见见你,你高兴和他会面么?

  我忙道:“当然高兴,他在哪里?”

  幻了道:“他在一问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实在大小了,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道:“请带我去。”

  幻了站了起来,我和他一起出了门,上了车,在我驾驶着车子前往幻了所说的那个寺院的时候,我有点好奇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唐突,你……我好像……”

  幻了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才好。

  幻了却像是知道我想问他什么一样,他笑了笑,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会当和尚,是不是?我看来不像和尚么?

  我忙道:“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来你受过高深的教育。”

  幻了很谦虚地笑着:“可以说是,我有着三个博士的学位。”

  。我没有再出声,一个有着三个博士学位的人,出家当了和尚,那一定是有着一段很伤心的事的了,我自然不能再向下问去了。

  可是幻了却又笑了起来:“请不要误会我曾经杀过人,或者失过恋,我之所以跟着智空师父,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

  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

  那时候,我为了想听他为什么要皈依佛法,转过头去望着他,一时之间,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驾车,我实在大忘形了,以致车子“砰”地一声,撞在电灯柱上!

  幸而这一撞不大重,我们两人,齐齐震动了一下,我连忙后退车子,幻了笑道:“你在驾车,我还是别和你多说话的好。”

  我将车子继续驶向前:“不,你得告诉我,不然,我胡思乱想,更不能集中精神驾车了!”

  幻了的态度很镇定。悠闲,好像不论什么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样,他的那种镇定、闲散的态度,和我的那种心急。忙乱,恰好相反。他点了点头:“说来也很简单,我皈依佛法,完全是为了那块石头。…

  我陡地一震,车子又连跳了好几下,我失声道:“就是那块雨花台石?”

  幻了点着头:“是。”

  我在那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错那块雨花台石,可以说是奇怪到了极点的东西,叫人一看之下,终生难忘,事实上,这些年,我不断地想着那块雨花台石的古怪之处。但是,这块雨花台石,究竟有什么力量,可以使一个有着三个博士学位的年轻人,当了和尚呢?

  我自然回答不出来,而这个答案,除非是幻了自己讲出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猜得到!

  我将车子,驶到了路边,停了。下来,虽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见面,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先得将这件事弄清楚了再说。幻了看到我停下车,他道:“好的,我详细地和你说一说。”

  我道:“真对不起,这块石头,令我思索了多年,没有任何答案,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

  幻了淡然笑着:“不要紧,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释这块石头之谜,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我想你是最合适了

  我也老实不客气:“你真算是找对了人

  幻了和尚抬头望着车顶:“我的父亲是一个老式人,虽然他送我到外国去留学,去学新最的科学,但是他却是一个老式人,他笃信佛学,和智空师父很谈得来,所以我是从小认识智空师父的,那时,在宁波,智空师父在育王寺。”

  我点了点头,智空师父在离开了镇江金山寺之后,原来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时间,育王寺僧人三千,我又不是存心去寻找,当然不知道他的踪迹了。

  幻了又道:“后来,我出国留学,在我学成归来之后,又见到了智空师父,我到了他住的地方,看到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看一块石头,口中还在呐哺自语。”

  我忍不住插言道:“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保存着那块雨花台石。”

  幻了和尚并不理会我的插言,他自顾自他说下去:“那时,他正将石头放在阳光之下,我走近去,他也不知道,而我也立即看到了石顶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才望着我:“你也看到过那块石头,自然明白当时我心中的惊讶。”

  我立时点了点头,只有曾看到过那块石头的人,才知道一个人看到了那块石头之后,心中的感受如何。

  我道:“当时智空师父如何?”

  幻了道:“智空师父立时收起了那块石头,但是我却一定要他拿出来给我仔细看一看,智空师父考虑了很久,才将石头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时,我完全被这块石头中发生的事迷惑住了。当天,我将石头还给了智空师父,请他去和我父亲长谈,但是我实在无法忘记那块石头的种种问题,并且提议智空师父,将这块石头剥开来,交给第一流的科学研究机关去研究。”

  我忙道:“他答应了?

  幻了摇着头:“没有,他没有答应,他只是告诉我,这样的石头,本来一共有两块。”

  我呆了一呆,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事实上,当年我和徐月净,在一起偷了那块石头之后,智空师父追了来,将那块雨花台石追了回去,他根本未曾说过任何有关那块石头的话。

  我失声道:“有两块?还有一块呢?”

  幻了略呆了一呆,他像是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他最后决定了对我说,他道:“另一块同样的石头,造成了一大惨剧!”

  我更是惊讶莫名了,我忙道:“大惨剧,那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

  幻了却不肯再说下去:“这件事,还是等到智空师父告诉你吧。”

  我急道:“他不会对我说的,当年,我在金山寺中,偷了他那块石头,他就什么也未曾对我说。”

  幻了笑了笑:“现在不同了,他一定会对你说,而且,由他来对你说,要好得多,因为他是身历其境的人,而我只不过是转述,说起来,一定没有他说得那样逼真。动听!”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好吧,幻了既然不肯说有关那另一块同样的雨花台石所造成的“惨剧”,那么,至少我还可以知道他何以为了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

  幻了继续道:“智空师父虽然不同意我的办法,但是他却同意,由我和他两人,研究这块石头,我是一个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而且,对付学问有着一份难以形容的狂热,有这种狂热的人,愈是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便愈是想弄明白。”

  我头点道:“是的,我虽然未曾受过科学的训练,但也有着同样的狂热。”

  幻了微笑着:“在一年之后,我仍然不能对这块雨花台石,作出任何结论,那时,我父亲死了,而我又没有任何的牵挂……”

  我望着他,没有任何的牵挂,这并不造成一个人出家做和尚的理由!而不等我问出来,幻了又道:“在我没有任何结论之时,智空师父告诉我,要解释这块石头的奇异现象,科学是不足以解释的,只有佛法才能解释,我相信他的话,于是便拜他为师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难怪幻了刚才听我说,我也同样有着狂热时,他要微笑了,他并没有反驳我,说我其实没有狂热,而现在,他的话却等于告诉了我,我的自以为的。‘狂热“,简直未人流,要像他那样,才是真正对一件古怪的事,有着寻根究底的狂热的人!

  他为了要探索那块雨花台石的究竟,竟不惜出家,当了和尚。

  但是,尽管我对他的这份狂热有着衷心的钦佩,但是我对他的做法却不同意。我吸了一口气:“请原谅我,我是一个相信科学的人。现在你已经皈依佛法,请你照实回答我,你真的认为,科学不能解释的事,玄学就可以解释么?”幻了皱起了眉,不出声。

  我又道:“请原谅我将佛学称为玄学。”

  幻了摇着头:“不要紧,佛学本是玄之又玄的学说,不要紧。”

  我逼问道:“你做事和尚之后,有什么心得?”

  幻了抬起头来:“佛能纳须弥于齐子,我觉得这块雨花台石中的情形,就是我们所处的整个世界的一个缩影。”

  我眨着眼,因为在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幻了叹了一口气:“你看到过那块石头,那石头中,红色的细丝,和白色的细丝在纠缠着,想要消灭对方,如此不结不休,这和我们的世界上,人与人之间,几千年来,一直在不停地互相残杀,又有什么不同?”

  我呆了一呆,接不上口。

  幻了又道:“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人,又如果有一个其大无比的容器,能将所有的人,都放在这容器之中,而那个巨人,在外面观看人类互相残杀,那种惊魄的情景,不正如我们将那块雨花台石放在阳光之下,看着它内部的情形么?”

  我张大了口,仍然出不了声。

  幻了在开始讲的时候,我就接不上口,那还只不过是因为我党得他所讲的话,实在太玄,太不可思议的缘故。可是等到他再向下讲下去的时候,我山不了声,那却是因为我惊讶于他比拟之贴切,使我难以反驳!

  幻了吁了一口气:“或许你不十分同意我的说法,但那的确是我的想法。”

  我想了片刻,才道:“我十分同意你的说法,但是你的说法,只是解释了一个现象,井未能说明那雨花石的实质,来源和它里面的究竟是什么。”

  幻了摇着头:“对的,这便是玄学,就科学而言,只能知道一样东西的本质;却无法了解到这样的东西的精神。”

  我点头同意幻了的话,我道:“那么,智空师父再见我,是为了什么?”

  幻了道:。“当然是为了那块石头,你现在可以驾车子,离了市区,向左转。”

  我发动了车子,向前疾驶,在郊区的公路上,依照着幻了的指点,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出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上。幻了和我一起下车,踏上了那条小路,这里十分僻静,几乎一个人也遇不到,而那条上山的小路,其实也根本不是路,只不过是生满了野草,依稀可以辨认的一个痕迹而已。

  我们又走了半小时,才来到了半山的一个坪上,依着山,有几问屋子,那根本不能说是寺院,但是它的环境,却极其清幽。

  幻了来到了屋前,推门走了进去,正中的一间屋中,有着一具十分别致的佛像,是青铜塑的,和寻常寺院中的佛像,截然不同。简直是一件线条优美、古拙。古实之极的艺术品。

  幻了看到我注意那佛像,也颇有得意之色:“那是我的作品。”

  我奇怪地望着他:“你不是学科学的?”

  幻了笑道:“那是我的业余嗜好,我也发现,如果不是我当了和尚。我决塑不出那么好的佛像来。”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发现他说他自己,是因为那块雨花台石而当了和尚的这种说法,多少有点牵强,他当和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对佛学有了极其深切的爱好。

  我跟着他穿过了那佛堂,来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前,幻了道:“师父、有客人来了。”

  我立即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多年前,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像是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和徐月净一起在金山寺的一间禅房门口,我听到了智空和尚的声音:“进来。”

  幻了推开了门,我看到了智空和尚。

  智空和尚老了许多,但是他的精神仍十分好,他在一张桌前抄着经书,那情形,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门一打开,他搁下笔,抬起头来望着我,我们互相打量着。过了好一会,智空和尚才笑着:“真认不出是你了,你变了很多,有月净的消息么?”

  我摇了摇头:“一直没有,智空师父,你倒还是老样子,自从你突然离开了镇江之后,月净几乎将我当作仇人,很久不睬我。”

  智空和尚叹了一声:“那是我不想这件事再被人知道。”

  我有点惭愧,道:“事实上,我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你有那样的一块石头。”智空和尚呆了半响:“我听得很多人提起过你的名字,这些年来,你遇到了不少怪事。”

  我道:“是的,但只怕没有一件,及得上你那块雨花台石的。”

  智空和尚又呆了半晌,才道:“幻了一定已对你说起过了,我听到你在找我,我想再见你,是我感到,当年的惨剧,只怕要重演了。”

  智空和尚在那样说的时候,声音和神态,都显得极其严重,以致我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惨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也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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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98楼 发表于: 2008-03-17 18:55:42
  第四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忙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幻了在一旁道:“关于那惨剧,我未曾对他说,师父不妨先告诉他。”

  智空和尚点着头,指着一张竹椅,请我坐了下来,他道:“这件惨事,发生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两年之前,那一年,我到南京,和一位高僧共游,他是一家寺院的住待,我们两人共游雨花台时,拾到了那样的两块花台石,深觉奇怪,一人分了一块,他的那块,和我那块,稍有不同之处,是在红色的部分,有着指甲大小深红色的一点,那深红色的一点中,似乎挤着许多在蠕蠕而动的细丝,就像我那块雨花台石现在的情形一样。”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时走向一个木柜,打开柜子,将那块雨花合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细看过时并无什么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所言,在它的红色部分,有一个更深的红色斑点,在那个红色斑点中,好像聚集着许多细丝,正在缓缓动着。

  这样的一个深红色的斑点,是以前所没有的。

  我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智空道:“你将石头放下来,轻轻地放。”

  我轻轻地将石头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严肃,他道:“当晚,我们回到寺院,那位高僧翻来覆去地和我看着那两块石头,我们相互都说了很多极其感叹的话。”

  智空尚并没有说出当时他和那位高僧说了一些什么感叹的话,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车中对我所说的类似的话。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辞了,那位高僧将他的那块石头,凑近烛火,仔细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当烛火碰到那块石头上的红色斑点时,那斑点突然破了。”

  我本来是坐着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讲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我在站了起来之后,失声道:“里面的东西,全都走出来了?”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红色的斑点,有许多极细的。每条一寸长短的细丝,涌了出来,那高僧还握着这块石头,当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声音,翻转手来看时,那些细丝移动得十分快,快经到了他的手上,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看我,我那时吓得呆住了,就在他抬头向我一看问,我看到那些红丝,全都隐没在他的手中。”

  我愈听愈是吃惊,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碰到了桌子,灯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快走“我向他走过去,只看到他的手中仍握着那块石头,瞪着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极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来。”

  我听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声:“你实在不该退出来的!”

  智空和尚叹道:“的确,我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外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出声。”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自由地跳动着,他续道:“当我发觉门窗中全有浓烟冒了出来时,已经迟了。”

  我听得他讲到这里,也不禁一呆:“怎么忽然有浓烟冒了出来?”

  可是智空和尚却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话一样,只是双眼发直。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气,我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了年纪,不要有了什么意外,我忙道:“你……

  可是我只讲了一个字,幻了便向我摆着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想起幻了听过智空讲起那件惨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每当讲到紧张的时候,一定会有这种神态出现的,是以他不足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声,只见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会,才道:“太迟了,那时真的太迟了,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不退出房间来的。”

  他那几句话,听来像是自言自语,我仍然不出声,只听得他又道:“当我发觉门缝中、间隙间都有烟冒出来时,我一面大声叫着,一面撞着门,等我将门撞开时,房间全是火。”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时,寺院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声惊动了,他们一起赶了来,但是满房间都是火,大家吵着,也没有人敢冲进去,只有我,不顾一切冲了进去,我……冲进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实在太可怕了!”

  智空和尚讲到这里,连声音都变了,这时,连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你,你看到了什么?”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动得更剧烈,他不住地喘气,像是无法再向下讲去,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将许多燃着了的东西,堆在他身子的周围,他一看到我,就张开了口大叫,我其实根本听不到他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是我却可以知道他在叫些什么。”

  我忙问:“他叫些什么?”

  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片刻,才接下头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来。”

  我也呆了一呆,因为照智空和尚的叙述听来,他既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着火的房间之中,那么,他是应该有机会将那高僧救出来的。可是接着他却退了出来,是什么情形使得他连人都不救了呢?

  智空和尚停了下来,望着我。我的声音十分低:“为什么?”

  智空和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我更是疑惑了,忙道:“什么意思?”

  智空道:“那是一个人,我也认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布满了红色的细丝,白色的细丝,那些细丝,并不是布在肌肤上,而是有一大半已进入了他的皮肤,还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内挤,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别说是亲眼看到,就是这时候,听智空和尚讲讲,我也感到一阵战粟!

  智空道:“我实在被这情形吓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当我退到门口的时候,我实际上已看不到他,因为火势和浓烟,愈来愈猛,烟黛得我流泪,我的袈裟也烧着了,那时,我听得他发了一下惨叫,我还想向前冲去,但是门口另外两个僧人,将我死命拉住。我听得他在叫着道:”智空,将那块石头埋起来,他们是妖孽!妖孽!“他叫到这里,又是一声惨叫,接着,就什么声音有了。”

  我的声音也有点发颤:“后来怎样?”

  智空道:“后来,火救熄了,但也烧去了一廊禅房,那位高僧已烧成焦炭,根本辨认不出他是一个人了。那块石头也找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块,一直在我的怀中,未曾失去。”

  我皱着眉:“那位高僧为什么要烧死自己?他临死时叫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智空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后来,那寺院的住持问我,他为什么要自焚,我也答不上来,我也未曾向他们任何人提起那块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镇江之后,也几乎将所有的时间,全用在思索这个问题上。”

  我道:“那么多年下来,你一定已有了结果。”

  智空和尚向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虽然惊恐,但是也有一种极其坚决的神情在,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已决定了一件事情。他缓缓地道:“我不能说有结论,但是我却肯定了几点,第一,那些石头中的细丝,是活物,它们会出来。第二、当人接触到了它们之后,一定会知道它们是什么,所以那位高僧,才觉得大祸临头。”

  我有点不明白智空的话,睁大了眼睛,幻了看出了我的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我明白智空师父的意思,这些东西是有思想的,当它们接触到人体的时候,他们的思想便会藉着直接的接触,而传达到被接触者的身上,那位高僧,当时已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所以才立时作了那么可怕的决定。”

  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这些细丝,是有思想的高级生物。”

  幻了点着头:“是,它们来自我们对之还一无知的天外之天。”

  我在听了之后,实在有想笑的感觉,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几天没有喝水一样,喉咙干得厉害。我在吞下了几口口水之后,才勉强道:“那怎么可能,高级的,有思想的生物,怎可能是这样,而且长期生存在石头中?”幻了的神情十分严肃,他讲的话也极其简洁有力,他道:“来自其他星球的高级生物,可以有任何我们意想不到的外形,我们只是根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态,来推断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态是怎样的,是如何生活的,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同意幻了的话,事实上,幻了的话,也正是我一贯所主张的,天文科学家常说,如果什么星球上有水,有空气,那就会有生物,这自然是一忡错误的论断,有水,有空气,温度适中,只不过能发生像地球相似的生物,而其他完全不同的条件之下,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类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快将这些块石头公开,如果石头中每一根细丝,都是一个有思想的高级星球人,那么,我们己有了几万个星球人。”

  幻了叹了一声:“这也正是我的主张,但是智空师父却另有打算。”

  我立时向智空和尚望去,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智空和尚还可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他未曾早将那块石头公开出去,而藏了许多年,这可能是对的,因为这些年来,人类科学在飞速进步,到现在才公开出来,先进的科学,更有助于研究这块古怪的石头。

  但是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肯公开,还不肯让第一流的科学家,集中先进的仪器,来研究这块石头的话,那就有点愚不可及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时便责间道:“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变得十分平淡了,像是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样,他也不望我,只是垂着眼,缓缓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准人地狱。”

  我不禁有点光火:“打什么哑谜。”

  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讲给他听。”

  我又立时转过头向幻了望去,幻了叹了一声:“当这块雨花台石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之后,师父就知道只要一个人烤,那斑点就会破裂。”

  我道:“是啊,那更应该立即将它交给科学机构去作研究。”

  幻了道:“师父认为,不论交给什么机构去研究都没有用的,只有他牺牲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相。”

  我仍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幻了续道:“师父说,那位高僧,当年在被那些东西碰到之后,他一定知道了那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和它们在想些什么,但由于当时他太慌张了,根本未能将他知道的东西都讲出来,就慌慌张张,引火自焚了。”

  我道:“那又和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幻了道:“师父的意思是,现在他有准备,情形就不同,当那些细丝进入他的皮肤之际,他可以从容地将他知道的事讲出来,由我们记录下来,到了不可控制的时候,他立时自焚。”

  我不禁呆住了,刚才,我还有点看不起智空和尚,以为他根本没有科学家知识,但是现在,我却变得佩服他到五体投地。不论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我却不赞成他的办法,因为如果照着他的办法去做的话,那毫无疑问,是导致另一次的惨剧!

  我忙道:“大师的设想虽然不错,但是我们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让惨剧重演。”

  智空和尚抬起头来:“我的决定,决不轻率,而是思索多年的结果。现在你应该知道,当年你们不知危险,偷走了这块石头,我为什么会那样紧张了。”

  想起智空和尚刚才的叙述,想起我年轻时那种不负责任,狂妄的行动,不禁直冒冷汗,在那时候,我也突然想起徐月净也曾说过,而且曾引得我大笑过的话来。徐月净在我的提议剖开那块而花台石的时候,表示反对,他说,石中的那些细丝,或者会见风就长。

  现在,见风就长倒未必,但是它们会以极高的速度离开石头内部,而附着在人的肌肤上,那已是千真万确的了,那位高僧,一定在如幻了所说的“思想接触”的情形下,感到会使全人类受到极大的灾祸,是以他才突然之间自焚了的。

  我思绪十分紊乱,实在不知该想一些什么才好,但是我却知道,有一点,是我所能做的,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样做。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样做的最好法子,就是抢走那块雨花台石。那块雨花台石、就在桌上,在我的面前!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立即伸出手来,抓住了桌上的那块雨花台石,并且立时向后退去,退到了门口。我的身手十分灵活,动作当然也极迅速,智空和尚幻了两人都无法阻止我。

  当我退到了门口之后,他们两人,才惊骇莫名地叫了起来:“你作什么?”从他们的神情之中,我知道他们对我的动作有极大的误会!

  我仍然抓着那块石头:“别紧张,我决不是想替代智空师父,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试验,我只不过想要阻止智空师父那么做。”我的话一出口,幻了松了一口气,显然是当我说明了我的用意之后,他也同意我的做法。

  但是智空和尚却不同了,他先是望着我,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神情,简直严肃得可怕,他道:“你曾经偷过这块石头,现在,你竟然一错再错,又来抢这块石头?上次,侥幸你没闯祸,但是,这一次,石头已起了变化,你不会再那么幸运了。”

  我立时道:“我不是抢,我只不过是阻止你去干件愚蠢的事。”

  智空严肃地道:“我一点也不蠢,我记得那位高僧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好几声妖孽,如果不是我以自相试,这些妖孽,可能在世上,造成极大的祸害。”

  智空和尚的想法,是和我相同的,只不过他将一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称为“妖孽”而已。

  我道:“我同意你的说法,我们可以将这块石头,放在一个密封容器之中,加热,使石中的细丝全走出来,然后仔细观察了他们的活动。”

  智空和尚以严肃的眼光盯着我:“你这样做法,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冒险。”

  对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责,我自然大大不服气:“怎么是冒险?”

  智空指着我手中的雨花台石:“这些妖孽,能够在石头之中,生存那么多年,你怎能保证,他们不能随便通过你的所谓密封容器,四下逃逸?”

  我呆了一呆,我不得不承认智空和尚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我对于那块石头中的细丝,究竟是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我所谓的“密封容器”,可以进步到能观察热变化的容器,但是,有什么保证,可以肯定这些来自外太空的生物,一定会被困在这种容器之中,而不会逃逸呢?

  我呆了好一会:“我想,科学家总是会想出办法来的。”

  智空和尚厉声道:“将石头还给我,我后悔请了你来,但如果你不将石头还给我,你会后悔一世。”

  我的个性很倔强,当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对方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心服,我是很少肯就此罢手的。是以,智空和尚虽然是在厉声呼喝,我也无动于衷:“我将石头还给你,我才后悔。”

  我话一说完,立时转身向外奔去,我听得身后传来了“哗啦”一声响,分明是智空和尚着急地要来追我,连桌子也撞翻了。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声叫我,一面追了出来,但是我仍然飞快地向前奔着,一直奔到了那条小路的尽头,到了公路,来到了车旁…我打开车门,进入车子,立则发动引擎,在我已可以驶动卒于之际、

  我看到幻了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叫道:“等一等,我……我有话说。”

  我大声叫道:“如果你真有话对我说的话,别走过来,我才听你的。”

  幻了停在六七码之外,不住喘着气,一面道:“你的做法虽然粗暴,但是我也同意,你准备将那块石头交到何处去研究?”

  我望了望在座位旁的那块雨花台石:“暂时我还没有主意。”幻了道:“我曾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一家化工厂,实习过几个月,我知道他们有一套密封的观察设备,那容器可以抵抗五百磅烈性药的爆炸威力,正合你用,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以为幻了追上来,是来抢我的那块石头的,原来他却是有心帮助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我决定立时启程,请转告智空师父,我十分佩服他的精神,但是我不能让他那样做。”

  幻了道:“我会转达的。”

  我踏下了油门,大声道:“再见”

  我看到了幻了双手合十,像是在替我祝祷,我将车子驶得十分快,转眼之间,我看不到他了!当我驾着车回市区的时候;我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隔了那么久,我不但又得到了那块雨花台石,而且,可以用最科学的方法,加以研究,来弄清这块石头的谜!那真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最感到兴奋的事了!

  我直回到家中、一到家,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准备旅行,同时,再仔细观察那块雨花台石,将有关这块雨花台石的一切,讲给白索听。

  她在听到我的转述后,神色变得十分苍臼,她道:“你的办法也不好,如果在旅途中,那些细丝突然自石中逸了出来,那怎么办?”

  我道:“不会的,智空和尚说,只有碰到了火,才会突然破裂。”

  妻显得很不安、她也仔细观察着那块雨花台石、然后道:“你注意到没有,那深红色的斑点之中,虽然挤满了细丝,但是却和平,没有争夺残杀。”

  我道:“是的,首先逸出石来的,也就是那些细丝,他们是祸首”

  白索缓缓摇着头:“我觉得智空和尚这块石头中的情形,来比拟我们生活的世界,真是再恰当也没有了,我们处在如此残酷争杀的世界之中,但是也有不少有见识的人,感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全体毁灭,他们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如果科学能使他们远离地球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我有点啼笑皆非:“你是说……”

  妻指着雨花台石上那红色的斑点:“我觉得这斑点中的一些,就是不想看到争杀继续下去的一群,他们正在设法,想离开他们的世界。”

  我好久不出声。她的说法,玄之又玄,她之所以如此说,自然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的想像,也不能说没有理由。虽轶,将一块石头称为世界,未免有点不容易接受,但是我们的世界,整个地球,在浩渺无际的宇宙之中,不也只是一块石头么?

  在整个宇宙而言,地球和那块雨花台石,只不过一个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而一个是小一些的石头而已,为什么小一点的石头,就不能是一个世界呢?

  我点头道:“很有趣,或许它们是爱好和平的一群,如果这块石头。还在外太空,那么有可能是多出一块更小的石头来,作为这一些细丝另一个世界,但如今这块石头是在地球上,那就大不相同了,他们总是敌人,如果他们要求生存,也非将地球上的一切生活,都当作敌人不可。”

  她叹了一声:“或许是,我们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观念,不是你想打倒我,就是我想打倒你,你准备何时启程?”

  我答道:“愈快愈好。”

  白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皱眉在沉思,我知道她那种好沉思的习惯,是以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小心将那块石头,放在一只大小中的盒子里,然后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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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部:比一切危险更危险

  第二天,我已可以动身了,而且,幻了和尚所说的那家化工厂,在经过几次长途电话联络之后,也有了回音,可以将他们的那套实验设备,借给我使用一小时,而且不过问我的研究课题,可是,不但那一小时的使用费贵得惊人,而且,还要先缴纳一笔数字庞大的保证金。

  这一笔保证金,在我的财务之外,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时间,去筹措这一大笔钱,直到钱全汇了出去,我才上了飞机。

  我所带的随身行李十分少,那块雨花台石,当然是最重要的,我将之妥善地放在手提箱中。在旅途中,我的精神十分紧张,以致空中小姐不断地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我的精神紧张,绝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问就算了,在我到了目的地之后,招了海关检查人员的疑心,他们对我作了特别详细的检查,果然,他们也发现了那颗雨花台石。

  一个负责检查的黑人官员,看着块石头,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张下去了,我镇定地道:“这是一块颜色十分美丽的石头,作为观赏用的,养在水中,它的色彩更鲜艳。”

  那位黑人官员似乎有点不相信,他拿起来,向着强烈的灯光,照了一下,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因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看到那块雨花台内中的情形之后,一定会吃惊不已的。

  而一个海关的检查官,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后,也一定会向我发出无数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看了一眼,漆黑的脸,泛起了一重死灰色,他的手抖了一抖,几乎将那块石头,落到了地上。接着,他便直视着我,像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问我才好,我苦笑着,那位黑人官员终于开口了:“你说谎,这不是一块石头。”

  我只好摊着手:“这是一块石头!”。

  那黑人官员道:“我要扣留它,等候更进一步的检查。”

  我一听得他那样说,不禁着急起来,我忙道:“你不能那样做,我来。就是为了详细检查它,我已预订了一家化工厂的实验室。忖了巨额的钱。时间不能更改,所以我也不能等。”

  那黑人官员摇着头道:“那也不行,我们必须检查任何不明物体。”

  我只好让步:“这样,反正你们要检查,你们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监视我的行动,和我一起利用那间实验室的设备。”

  那黑人官员望着我,他以疑惑的神情问我:“这究竟是什么?”

  我道:“我只好据实告诉你,我不知道。”

  那黑人官员又道:“你的入境证上有特别注明,照说,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才有这种特别备注…你的身分是……”

  我道:“我很难和你说明,但是我曾和国际警方在一起,参与过贵国的高度机密。如果你需要请示的话,贵国国防部的特种问题研究室的伟德烈少将,曾经和我有过几次的合作。”

  那黑官员态度好了许多,他道:“我会记得这一点,不过现在必须请你等一等。”

  我表示可以等,他就在检查室中打电话。那种耽误,虽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会有好处,如果佛茁烈肯赶来与我相会的那么我的工作,就会进行得顺利。佛槽列主持一个极其冷门的研究部门。他所研究的东西,是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例如各地发现飞碟的报告,拍到有关不明物体照片等等,车都送到那里去做详细的研衷p我也曾和他合作过几次,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带了不明物体前来的消息,一定赶来的。

  那一官员在电话中谈了很久,才放下了电话:“你可以进去了,但是这车西卸必须暂时保管在我们这里,佛德烈少将已开始前来,我们会将东西交给他,由他来处理。”

  我犹薄了一下,看来,他们的决定,就我来说,已经是极度客气的了。我道“好,但是你要绝对小心,那块石头,决不能受撞击,也决不能接近任何火焰,就算是一支烛火,也不能。”接着,我留下了我预订好的酒店的名称,请那黑人官员交给佛德烈少将。

  在我离开的时候,我又将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嘱咐那黑人官员,千万小心。我知道,佛德烈一到,就会带着那雨花台石,到酒店来找我,那么,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到约定的那个实验室中,去共同检验那块古怪的雨花台石了。

  我在酒店中进了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和白索通了一个长途电话,然后又瞌睡了两小时。晚上,电话响了,酒店的管理员通知我:“佛德列将军要见你,他现在就在楼下,你是不是见他?”

  我忙道:“快请他上来。”

  佛德烈来得很快,我打开门不久,就看到他走出了楼梯,可是,他才一跨出电梯,我就已经知道,事情一定有什么不对头了。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很难形容,而更重要的是,他双手空空。照说,他来见我,一定应该带着那块雨花台石一起来的,他为什么不将石头带来呢?

  我大声招呼他,他加快脚步,来到了我的面前,看来他有点神思恍馏,因为我伸出手去,他竟然不和我握手,只是在门口站了一站,就走了进去。

  我不禁呆了一呆:“怎么啦?”

  佛德烈转过身来,皱着眉:“你这次究竟带来了什么东西?”我又呆了一呆,他是应该见过那块雨花台石的了!可是,如果他已过那块雨花台石,他为什么还要用这个问题来问我?

  我立时反问道:“你,你未曾见过那块石头?”

  “石头?”佛德烈耸了耸肩:“班纳失踪了!”

  我更有点莫名其妙:“班纳是谁?”

  佛德烈却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道:“我一接到通知,说是你携带了不明物体前来,我立即放下工作,赶到这里来,你带来的那东西,照条例,在我未曾到之前,是要留在海关的。”

  我道:“是啊,负责对我检查的,是一位黑人官员,我带来的那块怪石头,他的确留下来的了。”

  佛德烈望了我一眼,这才道:“那位检查官,他的名字就叫班纳”

  我不禁吸了一口气:“他失踪了?”

  佛德烈点着头:“是的,据他的同事说,自你离开之后,他拿着你带来的东西,到储存室去,看到过的人,都说他那时,有点神思不属,他竟撞在一位同事身上,撞泻了一杯咖啡,也没有道歉,又有人看到他在储物宝门口,站了一会进去,立时又退了出来,然后,他就不知所终。”

  听了沸德烈的叙述之后,出现在我脸上的笑容,极其苦涩。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那黑人官员失踪了!本来,他是不是失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和那块雨花台石一起失踪的,那对我有太大的关系了!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佛德烈问道:“你带来的那块究竟是什么石头,是不是缅甸翡翠的噗玉,价值连城,我们查过班纳的档案,他是一个极其负责的检查”言员,如果不是有什么极度诱惑,他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他带了你的那块……石头,失踪了!“

  我苦笑迫:“佛德烈,必须找到他,这件事极其严重,可能毁灭全世界!”

  佛僻那被我最后的一句话,吓了一大跳,他立时道:“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

  我道:“你要我回答,我只好说,那是一块石头,但是我认为那块石头之中,有着无数外大空的生物,他们还是活的!”

  佛德烈定定地望着我,如果是别人,听得我那样说,一定会哈哈大笑,但是佛德烈不会,我知道他不会笑,因为他的工作使他接触过大多古怪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像我或是像他那样,经历过那么多古怪的事情之后,就会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我道:“已经有人在找他了么?”

  佛德烈道:“FBI的人员已经在寻找他,但是我必须和他们的首脑再谈一谈,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

  佛德烈拿起了电话,讲了五分钟左右,然后转过身来,我不待他再向我发问,就将那有块雨花台石的事,详细告诉了他。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还必须从多年前,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见到那块石头讲起。在我的叙述中,一共有三十电话,全是FB1人员打来的,报告他们追寻班纳的结果。

  第一个电话,班纳的行踪,初步已经查明,他登上了一辆南行的长秤公共汽车,注南走……

  第二个电话在大约半小时之后打来,。工作效率真是高得惊人,他们已经从班纳的档案中查明,班纳来自南部一个小镇,那个小镇叫“希望镇”,而他搭上的那辆长途巴士,在通过墨西哥城边境之前,要经过希望镇。

  第三个电话刚好在我的叙述完毕时打到。FBI人员已经查明,班纳的确是购买了到希望镇的车票,那也就是说,他已回故乡去了!

  我到那时为止,还绝不明白何以一个一向行为良好的官员,忽然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这块雨花台石,在一个不明究竟的人手中,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而不但我明白这一点,连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叙述之后,他也明白这一点,因为我曾将智空和尚所说的一切,转述给他听。是以,佛德烈在电话中以极其重的语气道:“你们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我不能肯定他带走的那东西是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东西极其危险。”

  FBI人员的回答是:他们已准备了一架直升机,估计可以和班纳同时到达希望镇。

  佛德烈忙道:“等…等起飞,我和那东西的原主人,要一起去。”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邀我同去,是以点了点头,佛德烈道:“好的,我们半小时之内,赶到机场,希望你们先将班纳列为极度危险的人物,不要让人家接近他,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动来。”

  我听到电话中,FBI的人员在问:“那是什么?一个烈性炸弹,还是一大瓶有毒的细菌。”

  佛德烈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说,那东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险的东西更危险。”

  他放下了电话,我们立即离开了酒店,驱车到乘搭直升机的地方去,那是一幢大厦的天台,在大厦门口,我就和几个FBI的人员见了面,一起上了电梯,当直升机在空中之后,我可以为鸟瞰这个大城市的全部夜景。那真是极其美丽的景色。

  但是我却没有心情欣赏那种景色,我只是当直升机愈升愈高的时候,心中在想,如果直升机升得再高些,看下来,这一个大城市,便是许多闪亮的小点;和许多汽车车头灯组成的细线,这种情形,和雨花台中的情形;倒有一点相似了。

  机中人员的心情都很沉重,没有什么人说话,佛德烈也没有将我对他说的一切转述给别人听,那自然是他希望将这件事保密之故。直升机飞了几小时,在预定的地方,补充燃料,然后更换机制,继续飞行,在机上,一直保持着和地面的联络,我们的目的地虽然是希望镇。但是我们是沿南行的公路在飞行,我们希望可以追上班纳乘搭的那辆巴士,那变更省事得多了。

  FBI人员,同时命令沿公路的人员,设法延阻那辆巴士的继续前进。终于,在再度起飞的一小时之后,有了结果。消息传来,那辆已士已在前面不远处被截停了,为了避免惊动班纳,是以并未曾登车搜查,截停车子,用的是公路损害的藉口。直升机又向前飞了几分钟,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灯光。有七八辆车子停着,车旁有不少人。直升机在公路上停下,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奔向前,一共有两辆公共汽车,几辆卡车和小房车,一个粗鲁的卡车司机,正在和警官争吵着,说他的货是限时送到的,绝不能耽搁。

  佛德烈一到,就对那警官道:“让他走吧。”警官还没有回答,其余的人,已经大声吵了起来,显然他们以为佛德烈的话太不公平了,这时,FBI的人员已经包围了那辆已士,所有在现场的人,一看到那种如临大敌的情形,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以反倒静了下来,不再急着赶路了。

  巴士司机首先下了车,佛德烈大声叫着班纳的名字,可是车中没有人答应。

  FBl人员上了车,车中只有四个黑人,而我早已一眼着出,班纳并不在这四个黑人之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的追踪已经失败。。

  我并没有上巴士去,佛德烈在五分钟之后就下了车,对我道:“班纳的确是搭这辆车的,但他已经在前两站下了车。”

  我呆了一呆:“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摊了摊手:“下落不明。”

  我皱着眉:“他既然走在这条路上,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镇去的。他一定在半路上发觉了有人跟踪的迹象,所以才下了车的。”

  佛德烈道:“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踪,那么他就不会再到希望镇去。”

  我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们只好希望他是做贼心虚,是以才变换行动路线的。我看到我决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佛德烈道:“什么意思?”

  我道:“通知FBI人员收队,而你,换上便服,只由我们两入去找班纳。”

  佛德烈道:“这样会比较好一些么?”

  我道:“自然会好得多。”

  佛德烈来回走了几步,考虑了片刻,去和FBI的人员,商议了一阵,看来,他的商议有了结果。所有的车辆都获得放行,我和佛德烈,上了一辆有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汽车,直驶希望镇。

  我们到达希望镇的时候,正好是大明时分,车子在镇上主要街道驶过,那是一个十分恬静美丽的小镇,佛德烈早有班纳故居的地址,也知道班纳的母亲,以前住在镇上,我们一直来到镇尾的一幢房子附近,停下了车,佛德烈道:“就是这里。”

  我没有出声,因为我在想,班纳拿了雨花台石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佛德烈又道:“是你去找他,还是我去?”

  我道:“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

  佛德烈德道:“那是你的办法,尽量避免刺激他,现在我穿着便服,他未必认得出我是什么人来,但是你就不同了,他一定认得你。”

  我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一看到了我,就着急起来,弄破了那块石头,那就糟糕了,你先去,我在车中等你。”

  佛德烈打开车间,下了车,走到那房子前,敲门,四周围很静,而我又离得那屋子十分近,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烈的敲门声。他的敲门,并没有什么反应,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忽然听到屋中。

  传来:“乒乓”,哗啦“的一阵响,好像有人打翻了什么笨重的东西,接着,便是一个老妇人的呼叫声。

  那老妇人在叫道:“班纳,你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却没有人口答他,接下来,又是一阵撞击声,和那老妇人惊叫声,佛德烈已在用力拍门,但是依然没有人开门。

  我连忙下车,奔到了那屋子的门口,道:“不能等了,屋子中一定已经发生什么事,快将门撞开来。”

  我和佛德烈两人,合力以肩撞着门,不用两三下,就将门撞了开来。当我们撞开门之后,我们看到,那屋子的后门洞开着,有一个老妇人,站在后门口,在叫着,而屋中的陈设,有不少翻倒了。当我们撞开来的时候,那老妇人转过了身来,她以一种茫然的神情望着我们,对们撞门一事,反倒不加追,只是哺哺地,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班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忙走到他的身前,道:“班纳呢?”

  那妇人道:“他奔了出去,像是疯了一样,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也来了后门口,我们一起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后门口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向前,这时,我们极目望去,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显然班纳已奔远了。

  再向前望去,可以望到山的影子,佛德烈转过身来:“你是班纳的母亲?他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回家之后,做了什么事?”

  那老妇人哭了起来:“半小时之前,他才一进门,我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是个老实孩子,所以他要是做了什么傻事,我总是可以立即看得出来,他究竟做了什么?犯罪?”

  佛德烈忙道:“他做的事,不算是十分严重,但是我们现在必须找回一件不属于他,而被他带走了的,一件十分危险的东西。”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一块半红半白的石头?”

  我和佛德烈两人,听了他那样讲法,都又惊又喜,忙道:“是的,你见过?”

  那老妇人道:“我见过,他一回来,就给我看那块石头,我也不知是什么,然后,他就一个人间进了房中,直到刚才他突然从房中冲了出来,撞翻了桌子、椅子,从后门疯也似地奔去。”

  我的心中感到一阵寒意,我道:“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时候,手中有拿着那块石头?”

  老妇人道:“没有,他是空手奔出去的。”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忙道:“他的房间在哪里?”

  老妇人向一扇门指一指,道:“就是这间。”

  我们向那扇门望了一眼,就不禁苦笑了起来,那扇门是被撞开的,撞开那扇门时所用的力度,一定十分之强,以致那扇门从中裂了开来。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问屋问走去,到了房间中,我们发现房间应该是属于一个少年人的,那自然是班纳青年时居住的房间。在一张写字台上,我和佛德烈两人,立时看到了那块雨花台石!我立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大谢地,这块石头,在这里了。”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紧张的神情,已经松驰了下来,佛德烈连忙踏着一步,将那块石头,拿了起来,他拿着那块石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望了我一下,然后,又望了我一眼,道:“就是这块石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

  我道:“我拿着它,在阳光之下,就可以看到里面惊心动魄的情形了。”

  佛德烈的脸上,现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来,他走向窗台,我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在一块石头之中,会有惊心动魄的情景,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

  佛德烈来到了窗前,将那块石头,暴露在阳光之下,看了一会,然后,他转过头来,可是,他脸上却没有我预料中那种神奇的反应,反倒是有点恼怒,他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仍然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我呆了呆,忙也走了过去,沸德烈有点气愤地将那块雨花台石,塞到我的手中,我拿着那雨花台石,向阳光一照而在那刹那问,我真正呆住不错。是这块雨花台石,但是,“它已和我以前几次看过它的时候,大不相同,现在。这块雨花台石,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在那块雨化台石中,已不再有那种红色的白色的细丝、它不再是一块活的石头,而只是一块静止的、普通的石头。

  在我发呆的时候,佛德烈带着恼怒的声音,在我的耳际响起:“好了,你怎么解释?”

  也就在他发出问题的同时,我已有了答案,所以,我感到全身一阵冰凉。

  大约我当时的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是以佛德烈并没有再追问我,只是注视看我,而我的心中,实在太吃惊了,是以一时之间,也讲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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