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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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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0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0:03
今天准备水多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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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1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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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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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2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2:17
引用第280楼semi于2008-03-14 15:30发表的  :
今天准备水多少啊



我也不知道哇...
5点出去上课,晚上9点以后才能回来...
看看能发多少就发多少咯~~
离线bats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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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3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3:45
 第一部:不属身体的手和脚

  第一次寒潮袭到的时候,使人感到瑟肃,在刺骨的西北风吹袭下,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减到最少程度,午夜之后,几乎已看不到行人了。

  成立青站在一扇玻璃门之前,向下面的马路望着,自门缝中吹进来的冷风,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微微发抖。

  他住在一幢新落成的大厦的二十四楼,他住的那个单位,有一个相当大的平台,如今他所站的那扇玻璃门,就是通到那平台去的。成立青将那平台布置得很舒适,但这时他却没有勇气推开门到平台上去踱步(这本来是他就睡前的习惯),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所以他只好站在窗前看着。从二十四楼望下去,偶尔冷清的马路上掠过的汽车,就象是被冻得不住发抖的甲虫一样。

  成立青站了约莫五分钟左右,正当他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他看到了一双手。

  那是一双人手,可是这双人手所在的位置却十分奇怪。成立青可以看到的只是十只手指和一半的手背。那一双手,正按在围住平台四周的石沿上,看来,象是有一个人,正吊在平台的外面。

  成立青陡地后退了一步,揉了揉眼睛,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眼花了。这怎么可能?这个平台,高达二十四层,什么人会在那么冷的天气,只凭双手之力,吊在平台的外面?

  在他揉眼睛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可能是一个贼——一个糊涂至极的笨贼:哪一层楼不好偷?偏偏要来偷二十四楼?若是一个吊不住,从二十四楼跌了下去……啊啊,那是一件大惨剧了。

  成立青再定睛看了看,这一次,他的确看清楚了,那是一双手,而且还在向左缓缓地移动。他伸手握住了门把,顶着劲风,向外推去,寒风扑面而来,刹那之间,刺激得他的双眼,流出了泪水,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那却也只是极短的时间,至多不过两秒钟吧,成立青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同时,几乎已要开口,叫那攀住了平台石沿的人,不要紧张,因为一紧张的话,他可能因此跌了下去。

  然后,当他张开口想出声的时候,他呆住了。

  他离平台的石沿,只不过几步,他看得十分清楚,绝没有什么手攀在石沿上。

  那人已跌下去了!

  成立青等着那下惨叫声。可是,足足等了三分钟,寂静的午夜并没有被惨叫声划破。

  成立青觉得自己的头部有点僵硬,他肯定自己是不会看错的,但如今,这双手呢,已经移开了去么?他四面看看,什么也没有。

  他几乎是逃进屋子的,将门关上,拉上了窗帘,又回到了他的工作桌上。

  但是他对自己工作桌上的那些图样,却视而不睹,老是在想着那双手。

  而且,他三次拉开窗帘,去看外面的平台,但是却始终没有再看到什么。

  他迟睡了一个小时,得出了一个结论:的确是自己眼花了。这一晚,他当然睡得不很好,他一生中,第一次对孤独感到害怕,将毯子裹得十分紧。

  第二天晚上,天气更冷,西北风也更紧。一到了午夜时分,成立青便突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紧张,他突然放下了工作,立即地,他听到了那“拍拍”声。

  那种“拍拍拍”的声音,来自他的身后。

  成立青连忙转过身去,在刹那之间,他感到自己的身子,象是在零下十度的冷藏库中一样。并不是他看到了什么可怖的声音在发出那种“拍拍”声。他没有看到什么,那声音是来自窗外的,听来简直就是有人用手指在敲着玻璃。

  但是想一想,他住在二十四楼,他房间的玻璃窗,离地至少有二百四十尺!

  若说有什么人在离地那么高的窗口,在他的窗上发出什么声音来,那是不可能的,那一定是一双硬壳甲虫,在撞碰着他的窗子。

  成立青感到刹那间,气温仿佛低了很多,他站了起来,身子不住地在微微地发抖,他猛地拉开了窗帘,窗外一片漆黑,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成立青松了一口气,他绝不是一个神经过敏的人,相反地,他是一个头脑十分慎密的工程师,但是这时候,他看到了窗外没有什么东西,又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工作桌的旁边。

  当他坐在桌边,又要开始工作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那种“拍拍”声来。

  成立青又不耐烦地回过头去,他刚才走近窗口,拉开窗帘,看到窗外并没有什么之后,并没有再将窗帘拉上。所以,他这时转过头去,便立即可以看到窗外的情形了。

  他看到了一只手。

  那手出现在最后一块玻璃之下,中指正在敲着玻璃,发出“拍拍”声。

  那是千真万确的一只手,而且手指的动作也很灵活。

  成立青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他不知该怎样才好,他双眼定定地望在那只手上,他张大了口,但是又出不了声,在那一刹间,他所感受的那种恐怖;实在难以形容。

  转眼之间,那只手不见了。

  那只手是如何消失的——是向下滑了下去,还是向后退了开去,成立青已没有什么印象了,他也无法知道那只手是属于什么样的人的——因为那手出现在最下一块玻璃,他无法看到手腕以下的部分。

  有什么人会在那么寒冷的天气中,爬上二百四十尺的高楼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着,来“开玩笑”?

  成立青立即想到了鬼!

  他是一个受过高深教育的人,平时要他想到鬼是一种实际的存在,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在如今这种的情形下,他却想到了鬼。

  他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冲出了屋子。

  他不够胆量走到窗子前去看一个究竟,当然,这一晚,他也不是睡在屋中的,他在酒店之中,心神恍惚地过了一个晚上。

  白天,他将这两晚所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的一个手下,那是一个年轻人,叫郭明。郭明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自告奋勇,愿意陪成立青一晚。

  成立青接受了这番好意,所以第二天晚上,成立青和郭明是一齐在那层楼中的。郭明象是大侦探一样地,化了不少时间,察看着平台四周围的石栏,和察看着出现怪手的窗口。

  很快地,将到午夜了。

  那仍然一个十分寒冷的夜晚,夜越深,天也越冷,郭明本来不赞成拉起窗帘,因为不拉窗帘的话,外面一有什么动静,便立是可以看到了。

  但是自窗缝中吹进来的西北风却终于使他放弃了这主张。

  拉起了窗帘之后,房子里暖了不少,人的神经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郭明啜着咖啡,打着呵欠,他正要下结论,表示一切全是成立青的神经过敏时,外面平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相当轻,但是在静寂的夜中,也足可以使人听得到。

  郭明和成立青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转头,向面向平台的玻璃看去。

  郭明刚才还在讥笑成立青疑神疑鬼,但是如今他的脸色,看来却比成立青更白。他们看不到什么,因为玻璃门给接近地面的长窗帘挡着,看不到平台上的情形,也看不到向平台走来的是什么人。

  但是他们都毫无疑问地听到那脚步声,而且,他们也听得出,脚步声是在渐渐向玻璃门移近。

  郭明和成立青两人,都坐着不动。

  脚步声突然停止,他们两人也看到了一双脚,他们之所以能看到一双脚的缘故,是因为那一幅窗帘,最近洗过一次,缩了,短了一些,所以,在地面和窗帘之间,有一点的空隙,空隙使人可以看到贴近玻璃门而立的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的是名贵的软皮睡鞋,一双鲜黄的羊毛袜子。

  一个小偷,是绝不会穿着这样的鞋袜行事的。

  那么,这时站在玻璃门外,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扇玻璃和一幅窗帘的,又是什么人呢?

  成立青低声道:“不,不!”他以手托着额角,面上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

  郭明象是被成立青这种痛苦的神情所刺激了,他是来保护成立青的,他怎可以这样子坐着不动?他陡地生出了勇气,一跃而起,冲过去伸手去拉窗帘。

  他大用力了,将窗帘整个地拉了下来。

  可是,玻璃门外,并没有人。

  郭明呆了一呆,突然之间,他张大了口,不断地发出可怕的尖叫声来!

  他们两人看到了那对脚——那只是一对脚,这对脚不属于任何人,一对穿着黄色羊毛袜和软破睡鞋的脚,正在向外奔去,越过了石栏,消失了。

  郭明不知道他自己叫了多久,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抖得比什么都厉害,他一步步地向后退来,抓住了成立青的手臂,口唇哆嗦着:“成……先生……成先生。”

  成立青比郭明也好下了多少,但他究竟是中年人了,他比郭明镇静些,但也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到……你的家中去过一晚吧。”

  第三晚,他们两人是在郭明家中过的。

  第四晚,他们两人,来到了我的家中。

  他们两人之所以会来到我的家中的原因,是因为郭明的一个父辈,和我是朋友,郭明知道我对一切怪诞不可思议的事有兴趣,所以他才和成立青两人一齐来的。他和成立青两人,化了一小时的时间,将三个晚上来连续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他们要我在今天晚上到成立青居住那地方去。

  我不准备答应他们——我不是一个对“鬼”没有兴趣的人,一双不属于任何身体,而能奔走的脚,更使我感到有意思,而且,还有那双手哩。

  但是我和白素结婚不久,与其去看鬼,我宁愿面对娇妻。

  我在想:用什么话,才能将这个特殊的邀请推掉呢?

  白素就坐在我的身边,成立青和郭明两人,则神色紧张地坐在我们的对面。

  我笑了一下:“两位所说的话,我的确感到十分有兴趣。但是,两位应该知道,鬼这样东西,实际上并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感觉——”。

  我企图说服他们,他们事实上并没有看到什么,而只不过是感到自己看到了一些东西而已。但是我的话还未曾讲完,郭明已急不及等地道:“我们的确是看到那双脚的,真的看到,你别以为我们是眼花。”

  我摊了摊手:“我并不是说你们眼花了,你们可能是期待着看到什么,所以,神经便产生了一种幻觉,才这使你们以为有一双脚在行走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成立青,直到此际,才不表同意地道:“卫先生,照你的说法,我们两人在第三晚看到的,仍应该是手,而下是脚。因为前两晚我看到的是手,郭明受了我的影响,他‘期待’的,也应该是手,对不对?”

  我反倒给他们两人驳得讲下出后来了,只得转头向白素望了一眼,带着歉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得不去了,看来我们至少要分开一个晚上了。

  白素却笑了一下:“我和你一齐去。”

  人是十分奇怪的,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有时竟会想不起来。我大费周章地在拒绝着成立青和郭明两人的邀请,但却未曾想到,我可以根本不和白素分开,我们是可以一起去的。

  事情就那么决定了!

  半小时后,我和白素、成立青、郭明三人,到了那幢大厦的门前。那幢大厦的气派十分宏伟,高二十四层,由于新落成,并没有住满人,而且,由于它处在近郊的缘故,是以到了门口,便给人以一种冷清的感觉。

  我们一齐进入了电梯,电梯向上升去,一直到了二十四层,才停了下来。

  二十四楼是最高的一层,大厦的设计是越往上面积越小,二十四楼只有一个居住单位,就是成立青的住所。

  而二十四楼再上一层,就是天台了,通天台的门锁着,寒风却仍然自隙缝中卷了下来,令得电梯的穿堂中十分凄清。

  成立青是一个十分喜欢清静的人,他拣了一个十分清静的居住环境。

  我在成立青开门的时候,走上了通向天台的楼梯,向通往天台的门口张望了一下。

  通往天台的木门外有一道铁闸,要偷进天台去,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回到门口之际,成立青已开了门,在延客人室了。

  那个居住单位布置得十分清雅,成立青是一个独身主义者,整个居住单位,只有他一个人住,有一问卧室,一间工作室和一个厅。我一进屋,就打开了玻璃门,走到那个面积十分大的平台上。

  我一直来到了石沿之旁,向下望去,下面的行人小得几乎看不到。若说有什么人,能双手在攀在石沿上,那真不可想象。

  我退到屋中,关好玻璃门,白素提议我们玩桥牌来消磨时间,我们都同意了。但是我和白素两人,都可以明显地看出成立青和郭明的心神不属。

  午夜了,成立青放下了纸牌:“我们别再玩了,好不好?”

  我笑了一下:“成先生,你看,一到时候,你便开始期待了。”

  成立青并没有回答我,但他的面色,却十分难看。

  同样地,郭明也显得很紧张。神经质是会传染的,白素也有点面色异常起来。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屏住了气息,一言不发。

  屋中静到了极点!

  我耐不住这种异样的寂静,便起身来,向通向平台的玻璃门走去,玻璃门旁,我向漆黑的平台一看间,突然看到了三双脚!我不禁大吃一惊,刹那之间,几乎怪叫了起来。

  然而我还没有叫出口,便哑然失笑了,我看到的那几双脚,全是屋内人的,因为室内光线亮,所以在玻璃上起了反光,乍一看来,象是平台外面有脚了。我转过身,向平台外指了指:“你们看——”

  我是以极其轻松的态度在说着话的,我是想叫他们看看这种玻璃反光,构成虚影的情形。

  可是,我才讲了三个字,便发现他们三个人,包括白素在内,神色都苍白得骇人,我立时问:“什么事?”

  成立青和郭明两人,都已讲不出话来,白素的声音也在发颤:“天啊,就在你的身后!”

  我连忙再转回身来,面对着玻璃门。

  在那一刹间,我也看到了。

  那绝不是我刚才所想象的虚影,那是确确实实的实体!我看到了两只手,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两只手。

  那是一双男人的手,手指长而粗,在右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那是一枚“猫儿眼”戒指。那两只手,一只按在玻璃上,一只正握着玻璃门的把手,想将玻璃门拉了开来。

  但玻璃门是锁着,所以那手拉不开。

  我呆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这是什么?我的心中不断在自己问自己。

  无疑地,这是一双手,但是,那究竟是什么呢?我的脑筋因为过度惊讶而开始变得浑噩不清起来,然后,突如其来地,那双手消失了。

  那双手消失了之后的一分钟,才有人讲话。第一个讲话的是白素。她道:“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

  那时候,我也开始恢复镇定了。

  我连声向成立青要了玻璃门的锁匙,打开了门,向外走去。

  在那片刻之间,我下了两个假定。

  第一,我假定那双手是假的,橡皮制的,而由钢丝操纵着,一个熟练的操纵者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第二,我假定那人的身上,全部穿上了漆黑的衣服,我们便只能看到他的双手,而看不到他身子的其他部分。

  但是当我出了平台之后,我立即发现我的两个假定,都是不成立的。第一个假定若是成立,那一定有许多支架来支持钢丝的活动,但事实上,除了一根收音机天线外,没有别的东西。

  如果说一个人穿了深色的衣服,这本来就是十分牵强的事,而且,这个人是由什么地方撤退的呢,我自问身手不弱,但是要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从二十四楼撤退,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事。

  两个假定都不成立,那么在理论上,我就必须承认那一双手,的确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只是两只手!

  一双手,独立地存在,这算是什么?

  单单是两只手,而且还有两只脚——成立青和郭明曾见过的,我如今已对他们的话,再不表示怀疑了。

  这难道是什么星际人?星际人的形状,恰好象地球人的手或脚?

  就算有这个可能的话,那么手上为什么还要戴着戒指,脚上为什么还要穿着袜子和鞋子?我的最荒诞的假定,看来也不能成立了!

  我在平台上呆立了好一会,才回到了屋中。

  成立青苦笑了一声:“卫先生,那……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暂时还说不出所以然来。”

  郭明面青唇白地问道:“是……是鬼么?”

  我仍然摇着头:“我不认为鬼会象手和脚,我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成立青叹了一口气:“刚才,那手想打开门来,他想打开门来作什么?”

  我的心中陡然一动:“成先生,你可认得出这一双手是属于什么人的?那手上还戴着一枚猫眼石的戒指,你想一想!”

  成立青呆了许久才“没有,我想不出来。刚才我也见到了那粒猫眼石,如果我曾经见过的话,我一定想得起来的。”

  我踱来踱去,这实是太离奇了,这是难以设想的事情。我们所看到的不是一个怪物,如果是一个怪物的话,我们就可以设想他来自不可测的太空。

  但如今我们看到的,却是普普通通的一双手,那是应该属于一个人的,然而此际它们却又不属于任何人,一双游离的手,一对游离的脚!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们四个人很少讲话,只是默然地坐着,也很少动作。

  一直到了清晨三时,仍然没有什么别的变化,我才站了起来:“成先生,我要告辞了。”

  成立青苦着脸:“这里所发生的事——”

  我道:“我将尽一切力量来帮助你,如今,你不必再在这里住下去,再请你将这层楼的一切钥匙,暂时交给我保管,可以么?”

  成立青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的。”

  我来回又走了几步,等到成立青收拾了一点东西,和他们一齐出了屋子,坐电梯下了楼,成立青暂时住在郭明的家中。

  我和白素回到了家中,我们几乎一夜没有睡,讨论着那件怪事,但是却一无结果。

  第二天,我约了一些灵魂学专家,一齐到那屋子去等候,可是竟没有结果。

  第三晚,我们仍在等候,又带了摄影机,准备一有怪现象出现,便立即将它摄下来,慢慢研究,可是也没有结果,不论是怪手或是怪脚,都未曾再出现。

  一连半个月,我都空等,我决定放弃这件事,我通知成立青,他可以搬回去了,但是成立青却索性放弃了那层楼,那是他以分期会款的方式买的,他仍然按月付着款,但是却听凭那层楼空着不去住。

  又过了几天,已是圣诞节了。

  这是一个论宗教信仰如何,都使人感到有气氛的节日。我和白素两人,在许多的邀请者中,选择了一个比较情投意合的晚会去参加。

  那一天天气仍然很冷,那晚会的主持人是一所高等学府的教授,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客人了。这一切,本来是不值得详细叙述的,我之所以不厌其烦的缘故,是因主人杨教授,向我介绍到会的客人之际,在他讲到“邓先生”时,在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那男人礼貌地伸出手来,我自然也与他握手如仪,就在和他握手之际,我象是触了电一样。

  他的手粗而大,而在无名指上,戴着一只猫儿眼石的戒指。

  那只猫儿眼的戒指,式样十分奇特,而那粒猫眼石也圆而色泽佳,是上好的宝石。

  这粒宝石、这只戒指,我是见过的。

  在成立青住所的那个平台上,我就曾看到过这只戒指,当时,这只戒指是戴在一只粗而大的手上(就象现在被我握着的那只手),只不过当时那只手是不属于任何人的,只是一只手!

  当我发现了那枚戒指的一刹间,我心中实在极其震惊,我握住了那人的手的时间一定很长,令得那人用力将手缩了回去。

  我连忙抱歉地笑了一下,以掩饰我的窘态:“对不起,我是一个患极度神经衰弱症的人,时常精神恍惚,请你原谅。”

  那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哼”地一声,便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

  我也连忙后退,我退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打量着那人。那人正在和另一个交谈。

  他个子相当高,他的头发可能天生卷曲,因之使他看来风度翩翩。

  我估计他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我却无法凭外表的印象而断定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我打量了他很久,他并没有注意我,我找了一个机会,将主人拉进了他的书房之中,在书房门口,我向那人指了一指:“这个是什么人?”

  主人十分奇怪:“咦?我不是替你介绍过了么!你们没有交谈?”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主人道:“我以为你们会交谈的,这人和你差不多,是一个怪人,他一生最大的嗜好便是旅行,而他更喜欢在东方古国旅行,去探讨古国的秘奥,他家中很有钱,供得起他化费。”

  我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主人道:“我们都叫他博士。”

  我耸了耸肩:“是么?他是什么博士?”

  主人道:“他有许多许多博士的头衔,全是印度、埃及、伊朗一些名不经传的大学颁给他的。他是神学博士、灵魂学博士、考古学博士等等。”

  我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怪人。

  而更令得我感到兴趣的,是他的那只手,和戴在手上的那只宝石戒指!

  主人见我不出声,便又道:“他的真正姓名是邓石。这真是一个怪人:对不起,外面的客人很多,我要去招呼他们。”

  我自然不能将一个舞会的主人,长久地留在书房中的,而且,我也可以看出实际上,主人对邓石博士,知道得也并不多。

  我忙道:“你请便,我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主人打开门,走了出去,我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手托着头,我的思绪十分混乱,那个邓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我决定将这件事通知白素,和她一起商量一下,我站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吱”地一声,门把转了一转,门被推了开来。

  我向门口看去,下禁怔了一怔。

  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邓石!

  邓石的面上,带着一种十分傲岸的神情,这种神情,有点令人反胃。

  他冷冷地道:“背后谈论人,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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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4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4:15
  第二部:探防怪住客

  他忽然出现,已经令我奇怪,而他一开口,居然这样讲法,更令人愕然,难道主人已将我向他打听邓石的事,向邓石说了么?

  这是十分尴尬的事情,我相信主人是不至于这样子做的,那么,他又是怎样知道的呢,在经过了极短的时间的考虑之后,我心想他这句话可能是另有所指,并不是指我和主人刚才讨论他的那件事而言的。所以我淡然一笑,对他点了点头。含糊地道:“的确是如此,邓先生。”

  却不料邓石竟然毫不客气,也丝毫不顾及我的难堪,又道:“而你,正是这样不道德的人。”

  这不禁令得我十分温怒,我冷冷地道:“先生,我不明白你的话。”

  邓石更气势汹汹:“我是想警告你,别理会别人的事情。”

  我冷笑了一下:“我应该理会什么我自己决定。”

  邓石“嘿嘿”地笑着,他的笑声,听来令人毛发直竖,有一种说不出夹的不舒服。我站了起来,我相信我脸上也已充满了敌意。

  我们两人对视着,过了好一会,邓石才突然笑了起来,在他的笑容之中,有着一种极其卑夷和看不起人的味道,然后,他突然转过身,走出了书房去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对邓石这个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兴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何以早些时候,我曾见过他的两只手呢?

  主人说他曾在印度等地方住过,难道他是印度幻术的高手?

  印度的魔术本来就是很有名的,但是不论是如何惊人的魔术,都不外是转移人的注意力而已,若说是有一种魔术可以令得一个人双手游离行动,那也是不可信的一件怪事。

  我无法确知邓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决定研究他这个人。

  我也走出了书房,找到了白素,甲小心的动作,将邓石指给她看。

  当白素一看到那只猫眼石戒指的时候,若不是我立即掩住了她的口,她可能会大叫!

  我低声道:“我决定在舞会散的时候跟踪他,你不妨先回去。”

  白素急促地道:“我有点不放心。”

  我笑道:“别傻了,我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过,怕什么?”白素却仍然忧形于色:“我自然知道你经过了许多风浪,可是这个人……这件事……我总觉得有说不出来的神秘离奇之感,你……我一起去怎么样?”

  我笑了起来:“我是去跟踪人,你以为这也是人越多越好么?”

  白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我又耐着性子安慰了她几句,那几句话,在我心中都是认为绝无必要的,但是又不得不说,去跟踪一个行为有些怪诞的人,这在我来说,实在是不足道的小事,何必大惊小怪?

  我又在宴会中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先向主人告辞,说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主人自然不会强留,于是,我出了那幢洋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寒冷的空气,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

  我并不没有走出多远,便停了下来,我躲在一丛矮树后面。那地方十分好,任何人或是任何车子,我都可以看得到的。而且不论是转左或转右,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上车尾,由我要跟踪的人,将我带到应去的地方去的。

  天气十分寒冷,不多久,我便要轻轻地跑步来增加体温了。我在那个矮树丛之后,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才看到邓石走了出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并没有用车子,他将双手插在大衣袋中,昂着头,一路还在吹着口哨,出了大铁门之后,便向左走去。

  他是步行的,我要跟踪他,自然更方便,我等他走出了十来步,便轻轻一跳,从矮树丛中,向外跳出来。

  那时候,邓石已快要转过墙角了,我急步向前赶出了两步,也到了墙角处,邓石仍然在前面,我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已是深夜了,但因为是节日的缘故,街道上仍然十分热闹,这对我的跟踪更是有利。

  我跟着他一条街又一条街地走着,渐渐地来到了近郊处,我忽然感到如今在走的这条路十分熟,那就是通往成立青所住的那幢大厦的一条路。

  等我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抬头看去,那幢大厦,也已在前面了。前面除了这一幢大厦之外,别无其他的建筑物。邓石是住在这幢大厦中的!

  我既然肯定了这一点,自然不必再急急去跟踪他而暴露自己了。我放慢了脚步,直到看到邓石进了那幢大厦,我才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奔去。

  等我奔了那幢大厦的大堂中时,我看到有一架升降机正在上升,一直到“二十三”楼,才停止不动,在升降机停止不动之后的半分钟,升降机又开始下落。

  邓石住在二十三楼!

  这次的跟踪极有收获,邓石就住在成立青的下一层,那么至少可以肯定,成立青家中出现的怪事,可以和他有关。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以后事情要进行起来,当然就简单多了。

  我的心情十分轻松,我上了另一架升降机,等到到了二十三楼之后,我跨了出来,二十三楼一共有两个居住单位,都关着门。

  我无法肯定哪一个单位是邓石居住的,而更主要的是,我还未曾想到,就算确定了邓石的住所之后,我应该怎么办。

  我是应该直接去看他,揭穿他装神弄鬼的把戏呢,还是再多搜集一些证据?我想了片刻,决定从后者做起,因为在杨教授的家中,邓石对我的态度已是十分之糟,如果我登门造访那简直是自讨没趣。

  我决定了进行的步骤之后,便再上了一层楼,我有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第一件事,便是和远在杨教授家中的白素,通了一个电话,我要她赶回家去,带一点备用的东西,再一齐来到成立青的家中,我还告诉她,就在今晚,就可以有一连串怪事的谜底了。

  白素来得出科我意料之外的快,十五分钟之后,她就来到了,带着我嘱她带的一些东西,这包括了一具微波扩大偷听仪,一具利用折光原理制成的偷窥镜等等。

  我在她未到之前,已经知道邓石居住的那个单位,是在平台的下面,因为我在各个窗口探头观察过,只有平台的下面窗子中有灯光透出来。

  所以,在白素一到之后,我们便出了平台,我将偷听仪的管子接长,使微波震荡器垂下去,然后,才将耳机塞入耳中。

  我又将潜望镜的镜头,对准了下面的窗口。

  但是我看不到什么,因为窗子被厚厚的窗帘遮着,将偷听器的吸盘,吸住了玻璃窗,那样,室内只要有声音,我就可以听得到。

  白素等我做完了这些,才道:“你听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声音,但我想我们只要等一下,一定——”

  我才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我在那时,我听到了声响。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声音,象是有人在不断地有节奏地敲着一面十分沉哑的大鼓一样。

  那种声音持续了三四分钟,我又听到了邓石的声音。

  邓石果然是在那间房间之中,这使我十分欢喜。邓石象是在自言自语,我听不到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结果,又是那种“达达”声。

  邓石也不再讲话了,那种“达达”声一直在持续着,我听了很久,换了白素来听,也是听不到有别的声音。半小时之后,我们都有点不耐烦了。

  白素道:“那只猫眼石戒指,我们是一定不会认错,我们既然知道他就住在下面,何不逞自去拜访他,向他提出责问。”

  我摇头:“这不怎么好,他对我十分不友好,我们可能会自讨没趣。”

  白素道:“那么,我们难道就再听下去么?”

  我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我蹲在地上太久了,腿有点发酸。

  我道:“我们不妨到屋中去休息一回,等半小时之后再来听,那时,我们或者可以听到别的声音,从而推断他是在作什么了。”

  白素不再说什么,我们一齐向屋子走去。

  可是,我们才走出了一步,便呆住了,我们看到那扇玻璃门,正在被打了开来。

  这时候,平台上的寒风相当劲,但是如果说这时的劲风,竞可以吹得开沉重的玻璃门的话,那也是绝没有人相信的事情。

  事实上,我们两个人,立即否定了是被吹开玻璃门的想法,因为我们看到了推开门来的东西——那是一双手,一双不属于任何身体的手!

  那只右手,握住了门把,将玻璃门推了开来,右手的指上戴着一只猫眼石的戒指。那左手,握着一件东西,那是一只瓷质的烟灰碟,是放在成立青屋中的一件十分普通的东西。

  两只手的距离,恰如生在人身上的时候一样!

  我和白素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在那一刹间,我们因为过度的惊愕,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也做不出任何动作来!

  我们眼看着那双手推开门,突然之间,以极快的速度,超过了平台的石沿,不见了。

  又足足过了五分钟,白素才道:“那是一个不完全的隐身人!”

  隐身人,这倒有点象。

  因为我们除了那一双手外,看不到别的。

  但如果是隐身人的话,为什么一双手会给我们看到的?而且,如果那是一个隐身人的话,他怎能以那么快的速度退却呢?

  隐身人只不过使人看不到身子,并不是身子的不存在,如果他自二十四楼跌下去的话,他一样会跌死的。所以,一个隐身人,绝不能采取这样的方式超过石沿消失。

  那一双手之所以不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消失,正因为它只是一双手,而没有任何的身体!

  所以白素说那是一个隐身人,我不同意。然而那究竟是什么,我却也说不上来,我的脑中混乱之极,混乱得使我难以思考的地步。

  我们又沉默了许久,还是白素先开口:“那双手,偷走了一只烟灰碟,这是什么意思,那烟灰碟中有什么秘密,值得它来偷?”

  白素的这一问,又提出了许多新的疑惑,使我已经混乱的脑筋,更加混乱了。我冲动地道:“我们不必猜测了,我们下去见他。”

  白素吃惊地道:“见什么人?”

  我道:“到二十三楼去,见邓石,也就是刚才取去了成立青屋中的那只烟灰碟的手的主人!”

  白素道:“如果他是一个隐身一……

  我不等她讲完,便近乎粗暴地回答道:“他不是隐身人,他……他……”

  他不是隐身人,但是他是什么呢?我却说不上来了!

  白素不愧是一个好妻子,我粗声地打断了她的话头,她非但不怪我,反倒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我们先到屋中去休息一会再说,你可需要喝一点酒,来镇定一下?”

  我的心中不禁觉得有点惭愧,跟着白素,走进了那扇玻璃门,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白素倒了一杯白兰地,给我,我慢慢地喝着。

  十分钟后,我的心情已比较镇静得多了,但是我在心情激动时所作的决定,却仍然没有改变,我放下酒杯:“我们去看他,坐在这里乱猜,是没有用处的,我们去看他!”

  白素摊了摊手:“他会欢迎我们么?”

  我道:“他不欢迎,我们也一样要去看他。”

  白素站了起来:“好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总不至于会怕他的,我们走吧。”她已开始向门口走去了。

  我将成立青屋中的灯熄去,也到了门口。

  正当我们要拉开房门,向外面走去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忘了锁上通向平台的玻璃门了。我转过时来,准备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我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间,我又呆住了。

  这时,屋中熄了灯,外面的光线,虽暗,还比室内明亮些,所以,人站在房子内,是可以看到一些外面平台上的情形的。

  当我一转过身去的时候,我便看到了一双脚。

  那一双脚正从石沿之上,跳了下来,落在平台之上,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白素显然也看到那双脚了,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一声不出,我眼看着那双脚一步一步地走过,到了玻璃门之外。

  那是一双连着小腿的脚,它穿着软皮睡鞋和羊毛袜,和成立青曾经见过,并描述给我听过的那对脚一样。它来到了玻璃门前,右足抬起,向玻璃门顶来,慢慢地将玻璃门顶了开来。

  这时候,我和白素两人,心中的惊恐,实在难以言喻。但总算还好,我的思考能力还未曾因为惊恐而消失,当我看到那右足顶开玻璃门之际,我至少知道我“不是隐身人”的推测并没有错。

  因为若是隐身人的话,一定会用他看不见的手来推开玻璃门的。而如今却不,因为只是一双足,所以他便用右足来将门顶开!

  右足将门顶开之后,左足也向内插来,玻璃门重又弹上,两只脚已进了房子了。

  我和白素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在那片刻之间,我们简直什么也不能做,我们只是望着那一双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

  那双脚在向前走来的时候,并不是很顺利的,它一下撞在茶桌上,一下子又撞在沙发上,但是,它们终于来到了我们的近前,来到了我们的近前。

  白素陡地尖叫了起来,而我也大叫了一声,一脚向前踢了出去。

  我那重重的一脚,正踢在那一双脚的右胫骨上。那一脚的力道十分大,因为我连自己的足尖也在隐隐发痛,那双脚急急地向外退去。

  那真是千真万确的,我看到那双脚在向后退却之际,它的右足蹒跚而行,那显然是被我这一脚踢得它疼痛难忍的缘故。

  这更令得我的背脊之上,冷汗直淋,宛若有好几十条冰冷的虫儿,在我的背上,婉蜒爬行一样。

  一双不属于任何人的脚,在那片刻间,我们都因为过度的惊诧,感到了轻度的昏眩。

  所以,那一双脚,究竟是如何离开屋子的,我们也不知道。等我定下神来时,那一双脚当然已不在屋子中了。我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白素。白素的面色,苍白得很厉害。

  我安慰着她:“别怕,你看,那一双脚并不可怕,你一叫,我一踢,它们就走了,这有什么可怕?”

  白素摇了摇头:“不是害怕,我们是一个完整的人,当然不会怕一双不完整的脚,我是觉得……觉得异样的呕心!”

  那的确是令人呕心的,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却不能承认这一点,我必须先令白素镇定下来,我立即俯身低声道:“我知道你感到有呕吐感的原因了!”

  白素红了脸,“呸”地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睬我,刚才那种紧张可怕得几乎使人精神麻痹的气氛,也立即被缓和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到这里来,去见邓石。”

  白素道:“不,我和你一起去。”

  我忙道:“不,邓石可能是一个我们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怪诞东西,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白素不再和我争论,但是那并不等于说,她已同意了我的意见。她向门口走去,拉开了门,然后才道:“走,我们一起下去。”

  我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们一齐出了成立青所住的那个居住单位,向下走了一层,到了二十三楼。二十三楼是有两个门口的,我根据邓石住处窗口的方向,断定了他的住所,是电梯左首的那个门口。

  我在他的门口站定,看了一看,并没有找到电铃,于是我用手敲门。

  我大概敲了两分钟,才听到邓石的声音自里面传来,他粗声粗气地道:“什么人?”

  我感到十分难以回答,因之呆了一呆,白素却已道:“是不速之客,但请你开门。”

  邓石的声音显得更下耐烦了,他大声道:“走,走,什么不速之客?”

  我接上去道:“邓先生,我们刚在杨教授的舞会上见过面,我是卫斯理,刚才讲话的,是我的太太白素,请你开门。”

  邓石好一会未曾出声,我已估计他不会开门的了,所以我已开始考虑我是这时候硬撞进去呢,还是再等上两三个小时,用百合匙偷开进去。

  但是正当我在考虑着这些的时候,只听得“卡”地一声响,紧闭着的门,打开了一道缝,从那缝中,我们可以看到邓石一半的身子,他面上所带着那种做作而傲然的神情:“我与两位不能算是相识,两位前来,是什么意思?”

  白素“哦”地一声:“我们既然来了,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邓石又犹豫了一下,才道:“请!”

  他将门完全打开,身子也向后退出了两步。

  当邓石的身子向后退出两步之际,我和白素两人,心头都跳了起来。

  在那片刻之间,我们都已看到,邓石的手上,所戴着的那只猫眼石的戒指,而他的脚上穿着软皮睡鞋和羊毛袜,更令得我们骇然的是,他在退出之际,右足显得蹒跚不灵,一拐一拐地。

  那是刚才我重重的一脚,踢中了他右胫骨的缘故,我几乎敢断定,如果这时掀起他右腿的裸脚来,一定可以发现他的右小腿胫骨上,有一块瘀青!

  那一双手,那一双脚,毫无疑问,都是属于邓石的,但何以我们都几次单独看到它们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和白素呆立在门口,邓石扬了扬眉:“请!”

  我们这才向里面走去,和邓石相对,去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本来估计,邓石的屋内,可能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东西,但事实上并不,就算有的话,那至多也只是一些印度、土耳其、埃及一带的雕刻,那些雕刻都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感觉,那是东方的神秘。但用这种雕刻来陈饰,是相当普遍。

  真正又令得我们两人吃了一惊的,是咖啡几上的一只烟灰碟。

  那是一张瓷质的烟灰碟,制成一张荷叶的形状。

  这只烟灰碟本来是在成立青屋听茶几上,而我们亲眼看到由一双不属于任何人的手,将它由成立青的屋中,拿出来的。

  我们坐定之后,气氛显得十分尴尬,我想不出该怎样开始才好,邓石则不耐烦地望着我们,难堪的沉默维持了两分钟之久,邓石才冷冷地道:“好了,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我决定开门见山,于是我道:“邓先生,我们必须告诉你,在过去的大半小时中,我们在楼上,二十四楼,成立青先生的住所之内。”

  我以为这样一说,邓石至少大惊失色了,因为我们既然在过去的大半个小时之内,是在二十四楼,那是一走知道了他的秘密的了。

  可是邓石却若无其事,甚至连眉毛也未跳动一下,便冷冷地反问道:“那又怎样?”我呆了一呆,反而难以开口了,我道:“我想,我们应该心照不宣了吧,对么?”

  一听得我那样说,邓石突然站了起来。

  他伸手向门口一指:“出去,你们这两个神经病,出去!”

  我也站了起来:“邓先生,你何必这样?我们什么都看到了。”

  邓石咆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也不甘示弱:“你的手,你的脚!”

  邓石叫道:“疯子,你们是两个疯子!”他突然冲出了屋子,来到了对面的一扇门前,大力地接着电铃,我不知他用意何在间,那扇门已打了开来,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睡袍,走了出来。

  我一看到那中年男子,不禁怔了一怔。

  那男子我是认识的,他是警方的高级探长,姓杨,和我是相当熟的,但我却不知道他就住在这里,这时我见到了他,不禁十分发窘。

  杨探长看到了我,也呆了一呆:“啊,卫斯理,是你。邓先生,什么事情?”

  他究竟不愧是一个有资格的老侦探,一面说,一面望着邓石,又望了望我:“你们之间有一点不愉快?”

  邓石瞪着眼:“杨探长,你认识这个人么?”

  杨探长忙道:“自然,我认识他,他是大名鼎鼎的……”

  可是,杨探长的话还未曾讲完,邓石便已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却不认识他,但是他硬闯进来,杨探长,我是领有枪照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向他开枪,他可是自找麻烦?”

  邓石的话十分霸道,但是他的话,是吓不倒我的,我冷冷地道:“邓先生,你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

  邓石这家伙,象是对法律十分精通一样,他立即道:“我做了什么事,你讲,你说话可要小心一些,我随时可以告你诽谤。”

  和邓石相见,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结果,这是早在我意料之中的,但是闹得如此之僵,却也是始料不及的。

  我真想不顾一切地打他一顿,但是白素也走了出来,将我拉开了一步。邓石大声地骂道:“混蛋!”接着,退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和白素,对着杨探长苦笑了一下,杨探长向邓石的门上指了一指:“这是一个怪人!”

  我心中一动,杨探长就住在他的隔邻,那么,杨探长对于邓石的行动,是不是多少会知道一点呢?

  我连忙道:“你已经睡了吗?我有一点事情打扰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和我谈谈?”

  他犹豫了一下,显然他不怎么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但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好的,反正我已经醒了,不要紧的。”

  我和白素一齐走了进去,到了他的一间书房之中,我才道:“杨探长,你可曾见到过一些怪事,比如说,不属于任何人的一双手,或是单单地一双脚,而手和脚,都是邓石的?”

  杨探长皱起了眉头,他显然是要竭力理解我的话,但却又实在听不懂。

  这也是难怪的,事实上,如果我对一切全不知情,听得有人向我这样讲的话,我也会莫名其妙,不知人家在讲些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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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5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4:44
  第三部:用笨办法来窥伺
 

  我又将事情大致地向杨探长讲了一遍,并向他说明,这一切都是发生在他楼上。

  杨探长总算耐着性子,听我讲完,但是他却摇了摇头:“你写的那些古古怪怪的小说,将你弄得神经衰弱了,当心你这种神经质,会遗传给你的孩子!”

  我被他气得瞪眼:他全然不相信我所讲的话。

  从杨探长面上那种已然十分不耐烦的神色看来,我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站了起来,笑道:“或许是我神经衰弱了,但是,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以后,如果发现了同样的情形的话,通知我一下,可好么?”

  杨探长分明是在敷衍我,连声道:“好的,好的。”

  他一面说,一面自己先走出了书房,他总算还维持着礼貌,将我们两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来,一出了门口,我不等白素开口,便向上指了指,白素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立即向上走去,回到了成立青的房子之中。

  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断地吸着烟,白素则默默地坐在我的对面。

  我不断地喷着烟,将自己包围在烟雾之中,而事实上,我的确身在一大团烟雾之中一样,直到如今为止,我什么也未曾知道!

  而且,这件怪事,和以前的怪事,绝不相同。以前,我曾不止一次地陷身入迷雾之中,但是我慢慢地发现线索,发现光明,追踪而去,自然而然就可以从迷雾中穿出来了。

  可是,这一次的不同,我虽然在迷雾中,但是全部光亮,全部线索,都在我的面前,这一切,就是邓石。我已经知道了一切事情,全和邓石有关,然而我却没有法子进一步猜到什么。

  如果我潜进他家中去,很可能他用极不客气的手段对付我,正如他刚才所说那样,如果他将我在他的屋中枪杀了,他全然没有罪。当然,我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死在他的手下,但那已不是好办法了,因为要窥视一个人的秘密,最好的办法,是别去惊动那个人!

  我想了许久,白素才道:“你可是在想用什么方法去侦知他的秘密?”

  我点头:“我想趁他不在屋中的时候潜进去,一则不是好办法,二则,只怕发现不了什么。”

  白素道:“我倒有一个笨办法。”

  她说着,伸手向地上指了指。

  我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住在下一层,我们可以在这里钻几个孔,去窥伺他的行动?”

  白素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这是一个笨办法,但却有效。”

  我来回踱了几步,决定采取白素的这个办法。当我决定采用了这个办法之后,我的心中下禁十分后悔,因为我已向邓石讲起过我在上面的这件事,这将使他有预防。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

  我和白素离开了这幢大厦,我自己拟定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我托一个明友,在一家建筑公司中找到了那幢大厦的图样。那样,我就可以确知成立青住所下面,哪些地方,恰好是邓石的房间。

  我又和一个做机械工程的朋友商洽,他替我设计了一套无声的钻头,可以钻出四分之一寸的小孔,钻头是特铸的合金钢,可以透过钢筋水泥工程。而且,还有吸尘设备,吸尘设备的作用是,当我在钻孔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灰屑落人下面的室中。

  那样的话。被邓石觉察的机会就少得多了。

  要俯身在小孔中观察下面的情形,未免大辛苦了,所以我又准备了四枝小型的电视摄象管,那是特别定制的,摄象管的镜头,是四分之一寸大小的。

  这样的话,当小孔钻成之后,我只要将电视机摄象管伸下去,就可以在四具电视机上,看到下面三房一厅中的情形了。

  我的这些安排,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当我准备好这些时,已经过了新年。我请了一个私家侦探,监视着邓石的行动,他一离开家,我就在成立青的屋中,开始钻孔。

  虽然一切设备全是最现代化的,但是要钻透尺许厚的钢骨水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我的操作必须极其小心,如果落下些水泥粉未,那么他一定立时可以知道有人在他的天花板上钻孔了。

  而且,我又不能日夜开工,我必须接到私家侦探的信号之后,才能开始工作。

  当我钻成了第一个小孔之时,又过去了两天了。

  这个小孔,是通向邓石的起居室的,也就是我们曾经进去过,却又被他逐出来的那地方。

  钻成一个小孔之后,我就不那么心急了,因为邓石外出,我可以工作,邓石一回来,我便可以在电视荧光屏上,注意他的动作了。

  第一天,我看到邓石一瘸一瘸地走了进来,他被我踢了一脚,伤得不轻(我坚信我踢中的就是他的脚),过了将近半个月,还未曾痊愈。他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了一只皮包,翻阅一些文件。

  他的行动,可以说和常人无异,他看了一会文件之后,便打开了收音机。我可以听到爵士音乐的声音,他原来是一位爵士音乐的爱好者。

  他在起居室中枕搁了将近一小时,便进了房间。

  他在房间中做了些什么,我无法知道了,因为我只钻好了一个小孔。

  又过了两天,我又钻好了他卧室的小孔,这使我发现了十分吃惊的一秘密。

  邓石的卧室,相信是世界上最古怪的卧室了!

  他的卧室,缺少了一切卧室中都应该有的一件东西:床!或者说,既然没有床,那就不是卧室了,但是那又的确是卧室。

  没有床而我仍然称之为卧室的原因,是因为那的确是卧室,因为邓石一进了这间房间,便躺了下来:躺在一只箱子中。

  邓石在起居室中,看来完全和常人无异,而当他一进了那间卧室之后,他简直成了另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不是人,因为没有一个人是象他那样的。

  那间卧室正中是一只箱子,那就是邓石所睡的东西,那箱子约有六尺见方,可以供他躺进去之后,伸直双手。而他在一躺之后,的确伸直了双手,他的脸向着天花板。

  在他一向躺下来的时候,我真害怕他会发现天花板上的那个小孔了。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他的脸上,现出一种极其奇怪的神情来。这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情,大抵只有吸毒者在吸足了一口白粉之后,才会面上有这种神情出现的。

  那只箱子中有许多格,因此邓石还不是平稳地躺在箱子底部的,他人是架在那引进五六寸高的金属格之上的,如果那些金属格子是利刃的话那么他一躺下去,他整个人就会被切成许多块了,他的两条腿,将变成四段,手也是一样。

  他的头部,首先将头断下,耳朵也将分离,当然,如今他还是好好地躺在箱子中,我们这样的假设,是为了使大家明白那只箱中的格子的分布情形。

  电视传真是黑白的,我无法看到那只箱子是什么金属所制成的,但我可以肯定那是金属,因为它有着金属的光辉,相当耀目。

  当邓石在那只箱子中躺下来的时候,我和白素两人,都己看得傻了。

  白素低声地问道:“天,他是在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无法回答。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回答得出白素的这个问题——除非是邓石自己。

  我只是低声道:“看下去,别出声。”

  邓石躺了下去之后不久,我看到他的右手中指,摸索着,向一个箱子左侧的按钮,按了下去。

  这时候,我必须说明的一点,是由于电视摄象管的角度问题,我只能在电视上看到房间的中心部分,至于四壁有些什么,我是看不到的。

  等到邓石按下了那个按钮之后,我才看到,一只箱盖,缓缓地向前移来。精确地盖在邓石所躺的那箱子之上。

  这一来,邓石完全被盖在箱子中了!

  箱子中是不是有特殊的设备在输送空气,我无由得知,但如果邓石是用了这样的装置来自杀的话,那么他不是白痴,就是天才了。

  值得注意的是,箱子盖上,有几条电线,达到左侧去,电线连结的是什么东西,我无法看得到,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两条电线的作用是什么。

  我和白素一直注视着电视机,直到过了两个小时之久,我们才看到箱盖移开,邓石象是睡醒了一觉也似地跨出了箱子,显得精神饱满。

  他出了卧室,到了另一间房间中。他在另一间房间中,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们又无法知道了,因为那房间,我们还未钻孔。

  接下来的两天中,我们都看到邓石在那只箱子中,睡上两小时。

  我和白素两人,发挥了无比的想象力,向一切方面去设想,但是我们对于邓石的举动,仍然想不出任何解释。

  而邓石每次在那个箱子中,都“睡”上两小时左右。两小时之后,他总是到另一间房间中去,通常要经过三小时,然后匆匆出去。

  我们都知道,等到通向那一间房间的小孔钻成了之后,那我们一定可以知道他这种怪行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了。第三天中午,邓石出去了,我正在工作着。

  白素出去买一些东西,屋子中只有我一个人,我估计,再有半小时左右,这个孔就可以钻成功了。

  可是,正在我工作着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我放下了钻孔机,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我心中想,一定是白素忘记带钥匙了。我到了门口,几乎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可是,当我一拉开门的时候,我呆住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白素,却是一脸阴骛,带着阴森微笑的邓石!

  我连忙身子向前踏出了一步,挡在门口:“什么事?你可以赶我出去,我当然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事实上,我是不能让他进来,因为他一进来的话,我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我已准备,他如果不走的话,我便将他推开去!

  可是,又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邓石向后退出了两步,向楼梯口招了招手:“他在这里。”

  在我还未曾明白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间,三个警员,由一个警官领着,已经从楼梯口向上,疾冲了上来,为首的警官大声道:“让开!”

  我的一生之中,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尴尬的了!

  我不能不让开,因为来的是警方人员。

  而当警方人员进门之后,真相大白,我想逃也不可能,因为就算我逃脱了,白素还不知道这里生了意外,等于害了她,令她落入警方的手中,当然,我终于可以没有事的,因为我持有国际警方所发的特别证件,凡是和国际警方合作的地方,警局方面都应该和我合作的。

  但是,我在成立青住所中所做的一切,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邓石这个人做事如此之绝,一上来就召了警,他可能会坚持要控告我侵犯他人身自由的,那样一来,我更是糟糕之极了。

  我僵立了许久,等候那警官将我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弄成的东西,全部撤走之后,来到了我的身后,道:“好了,我们必须将你带走。”

  我自然没有抗辩的余地,我只是道:“好的,但是我却要留一张条子给我的妻子,好让她回来之后,明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你的妻子,也住在这里么?”那警官问。

  我连忙提高了警惕,因为我如果随口答一句“是的”的话,那么白素就变成我的“同犯”了,我道:“不是的,她刚才来看我,离开了一会,快回来了。”

  那警官道:“好的,你可以留一张纸条,事实上,我们会有一个人守在这里的。”

  我草草地留一张纸,叙明了所发生的事情,然后和那个警官,以及邓石,一起上了警车。

  自从警方人员出现之后,邓石一直未曾讲过一句话,他只是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笑容对着我,令得我更加狼狈非凡。

  在警车中,我一直保持着沉静,到了警署,我被带到一间小房间中,那小房间内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那小房间等了约莫十分钟,正在我不耐烦时,房门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竟是警方的特别工作组负责人杰克上校。

  这些日子来,杰克官运亨通,我第一次和他打交道的时候,他还只是小校,如今,已是上校了,但是他脸上那种不惹人好感的神情,则始终不变。

  杰克走了进来,向我点了点头:“这次你的麻烦可不少了!”

  我忙问道:“你们没有向邓石提及我的身份么?”

  杰克道:“我们曾经强烈地暗示过,但邓石却表示,就算你是当地的警务官长,他也一样要控告你,他已委托了两个著名的律师,而且,掌握了一切证据,这场官司,你一定失败。”

  我呆了半晌,事情发展的结果,会惹来那么多的麻烦,这的确是我以前绝未想到过的。

  杰克搓了搓手,又道:“你是为了对邓石这人发生兴趣的?如果他有什么犯罪的行动——”

  我不等他讲完,便摇了摇头:“不,他没能犯罪,他只是——我苦笑了一下,也设法子说下去。

  杰克道:“你为什么不说了?难道事情还怪诞得过透明人?”

  “大同小异,我讲出来,你也不会信的,还是不要多费唇舌的。我有什么办法,可以使我避开这一声麻烦事?”

  杰克点头道:“有的。”

  我忙道:“什么办法?”

  杰克的回答十分简单:“逃亡。”

  逃亡!老天,我想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逃亡?仅仅为了这样的小事?

  但是,事情已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逃亡看来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呆了片刻:“我要和邓石见见面,或者我能够使他打消控告我的念头。”

  杰克道:“我看不能——只不过你可以试,我去请他进来好了。”他说着,便退了出去。当小房间中,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中,又不禁踌躇起来,邓石若是来了之后,我该怎样和他说呢?

  我来回踱着,心中烦躁,那是因为我在事情发生之前,绝想不到会惹下这种麻烦的。

  我踱了几个圈,“砰”地一声呼,邓石挺着胸,傲然地站在门口,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本来倒已的确准备了几句道歉的话,准备向他表示友好的,可是一瞧见他那副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立时改变了主意。

  我们两人相对了片刻,我才冷冷地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坚持要闹上法庭的活,对你有好处?”

  邓石冷笑着:“至少我看不出什么坏处来,而一个由好管闲事而发展到偷窥狂的人,却可以受到法律的惩戒。”

  我忍住了气:“可是你别忘记,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了!”

  邓石“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你什么也不知道,可怜,你其实什么也未曾看到!”

  我实在气不过他那种狂妄的样子,我立即狠狠地道:“至少,你的腿上,曾捱过我重重的一脚,你能否认这一点么?”

  邓石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

  我知道,我想说服他的企图,已不可能再实现了。

  但是我心中却十分高兴,因为我总算出了一口气,也打击了他的气焰。

  他瞪着我,好一会,才冷笑道:“随便你向什么人说好了,有人会信你?”

  他这句话,倒是实在的情形,如果我在法庭上说,我在二十四楼,曾看到过邓石的两只脚,并曾向之踢了一脚的话,那么唯一的结果,就是被送到医院那里,作神经是否正常的试验!

  我感到难以回答,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我想到了那口烟灰碟。

  那只烟灰碟,是成立青的,是被邓石“取”走的,如今在邓石的家中。不论我指他是用什么方法以到,但是成立青所有的一件东西,到了邓石的家中,他总得好好地解释一下。

  而不管他如何解释,他总是不告而取,那是有罪的,虽然罪名极轻,因为那东西只不过是一只瓷质烟灰碟而已,但他总是有罪的。

  我舒了一口气,悠悠闲闲地道:“邓先生,那么那只烟灰碟呢?”

  邓石怒道:“什么烟灰碟?”

  我道:“你从成立青的家中——二十四楼偷走的那烟灰碟,我看到它在你的家中,邓先生,你公然陈列着藏物,这等于是向法律挑战了!”

  邓石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耸了耸肩:“我可以立即请来成先生,会同警方人员一起到你家中去的!”

  邓石吸了一口气:“好,这次算是又给你逃过了一关,但是我警告你,你不能再来管我的事,我总会使你吃一次苦头。”

  我只觉得全身轻松,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邓石厉声道:“你别得意,你若是再来管我的事,就是自找麻烦。”

  我忽然止住了笑声,走到他的身边,用十分正经的态度问道:“说实在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以告诉我么?”

  邓石呆了一呆,由于我这一问,是突如其来的,他事先,全然不可能有答覆我的心里准备,是以他一呆之后,便道:“我是在——”

  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便突然住了口,他的态度也变了,冷然道:“哼,我有必要和你来讨论这个问题?当然没有!”

  他只讲了我是在三个字,这三个字,当然是绝无意义的,因为在这三个字之后,可能加任何事上去,我等于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话讲完,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我跟在他后面,才出了房间,杰克便面走了过来,杰克看到邓石,他自然已看到了邓石那种悻然的面色,他以为我一定不成功了,所以向我苦笑了一下。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邓石却己开口了:“警官先生,我不准备控告他了,可以么?”

  邓石昂着头,傲然地走了出去,杰克来到了我的面前,伸手在我的肩头拍了一拍:“你真有办法。”

  我笑道:“别来损我,我有办法,还会被人捉将官里去么?”

  杰克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先别忙走,我们来谈谈,你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讲给我听听!”

  我摇着头道:“不是我不愿意,我必须赶回去和白素见面才行。”

  杰克狡猾地摇着头:“不用,尊夫人已经来了,而且,她已经向我讲述了事情的大概,为了证明她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情形,我需要你再讲一遍,而且暂时,我不希望你们两人见面。”

  我的心中,不禁十分愤怒,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怕我们串同口供么?”

  杰克连忙否认:“不,不,当然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自己若是不将事情的经过说一遍的话,杰克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我尽可能将事情紧缩,在三分钟之内,就将一切的经过情形,向他讲了一遍。

  杰克不住地点头:“真是有这样的奇事?”

  “是的,至少有四个人,曾多次目击这样的奇事!”

  杰克又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果你早和警方联络,我们有最新型的无线电视摄像管,只要趁邓石不在的时候,偷偷进他的住所去,安装在秘密的地方,那么在半里之内的范围中,就可以随时看到他在屋内的动作!”

  我笑道:“如果能进入他的屋子,何必还要安装什么电视摄像管?”

  杰克不服气:“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很简单,邓石的屋子中,一定装有十分周密的防盗设备,我们若是贸贸然地进去,那一定大吃其亏。”

  杰克这才“嗯”地一声:“你是准备放弃探索这件事?”

  我哈哈大笑,用力拍他的肩头:“上校,枉你认识了我那么多年!”

  杰克也笑了起来:“那么我们合作,我对这件事,也极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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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6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7:07
  第四部:零碎的木乃伊

 
  合作对我来说,自然是好事,至少不会再有邓石召警来对付我的事发生,就算有,我也必然可以获得通知,及早离开。

  是以我立即道:“好的——只不过这件事,不宜太多人参加。”

  “当然,就是我和你,如果事情没有结果,我也根本不将之列入档案,就当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点头道:“你……”

  杰克道:“还是这个办法,我和你偷进他的住宅去!我相信以我们两人的经验而论,是可以躲过很多防盗设备的,进入屋子之后,我们便放置无线电视摄象管,窥伺他的行动。”

  我略为考虑了一下:“可以的,先让我和白素见面再说。”

  杰克带着我,来到了另一间房间前,他才推开门,白素便已向我冲了过来,我连忙道:“没有事了,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白素喘着气:“我真担心!”

  我笑道:“现在,这位杰克上校,也要参加我们的窥秘行动了,他还有更好的新型仪器,我认为我们要快点采取行动,要不然,邓石可能要搬走的。”

  杰克忙道:“半个小时,我就可以准备好一切,你们等我。”

  他转身走了出去,我们等着他,半小时后,我们坐他的车子离开警局,又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到了那幢大厦的门口。

  我所雇用的那个饭桶私家侦探,居然还有脸来见我,他连邓石叫了警员来捉我都不知道,可是这时,他却说出了一个使我们吃惊的消息:邓石已经搬走了!

  那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情,一辆大卡车,载着许多东西,走了,那私家侦探总算用照相机拍下了当时的情形。

  我们三人,明知邓石已经搬走了,但我们仍然到了二十三楼,弄开门进去。客厅中的家私,完全没有动,我急急地拉开了两间房间的房门,探头望去。

  那间“卧室”已完全空了,什么也没有。

  另一间房间,也是空的,可是那间房间墙上,却有着十分引起我们兴趣的东西,那是四个凹糟,在上面的两个,看来恰好容下两条手臂,而下面的两个,则可以容下两条小腿。

  看来,若是邓石可以随时割离他的四肢的话,这四个凹糟,就正是用来储放被割离下来的四肢的了。

  然则,真有什么人可以随意割裂四肢,并令被割裂的四肢随意活动的么?

  我和杰克相视苦笑j我们又在屋子中作了十分彻底的侦查,但是却什么也找下出来。

  我们只好寄望于那们私家侦探所拍摄的照片了,然而当照片冲出来之后,我们更加大失所望了,饭桶侦探的确是饭桶侦探,他拍的照片,可以说一无用处,只不过是辆大卡车而已。

  邓石搬走的东西,照片上全没有,这样的照片,唯一的价值,是使我们可以追寻那辆大卡车的来源,从而知道邓石是搬到什么地方去的。

  但是,当我们深入追查的时候,我们又失望了!

  那辆大卡车是一家搬运公司的,据称将东西搬到了一幢小洋房的门口,卸下东西就走了。而当我们赶到那个地址之际,那是一幢空屋子,屋子中什么也没有,当我们想和屋主人联系的时候,才知道屋主人早已去了法国,这屋子是托一家置业公司代售的,至今尚未脱手。

  问题已很明显了,邓石来到这里,又转了车子,他的东西搬走了。他搬到了什么地方,由于线索的中断,我们无法再追查下去!

  我们曾详细询问过那几个搬运工人,邓石自屋中搬出来的究竟是一些什么,可是却也不得要领,他们说邓石的屋子中,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他们搬出来的,也就是那些箱子,至于那些箱子中有些什么,搬运工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我们又和杨教授联络,因为我第一次见到邓石,就是在杨教授的家中的。可是杨教授也不知他的底细,当然也无从找起。

  在开始的几天中,我不禁十分懊丧,因为我相信,如果那时,再给我有时间击穿一个小孔的话,我就可以有机会看到邓石的秘密了。

  但如今,邓石不知去了何处,可能他再也不会出现,他的秘密,只怕永远要梗在我的心中了,这可以说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人的极大痛苦。

  我费了个多星期的时间,来找寻邓石的下落,没有结果,杰克上校已放弃了这件事,而由于旧历年关的渐渐接近,白素忙于家中的事务,也根本不理会邓石了,只有我还在不断地忙碌着,可是也一无所成。

  到了将近过旧历年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一封电报,这封电报,使我的追寻工作,有了新的转机。

  但是我刚收到那封电报之际,是不知道事情和邓石有关的。电报是我的一个在开罗大学教授考古学的朋友拍来的,电文十分简单:“有不可思议之事发生,盼速来,同解决。胡明。”

  “不可思议之事”这是对我最具吸引力的事情了。我和白素商量,当我将那封电报拿给她看的时候,她摇了摇头:“别去理睬他,快过年了,还要离家?”

  白素的态度如此,我也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我却也没有象白素那样说法去做,我悄悄地发了一封回电,说明我不能远赴开罗,但是在电文的最后,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究竟是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可能见告否?第二天一早,胡明的回电就来了,电文相当长:“你必定要来,此不可思议之事,牵涉到整个人类的历史,以及古埃及人制造木乃伊,保存尸体之谜,更有怪异荒诞之极有人体支离活动幻象,速来。”

  “整个人类的历史”、“木乃伊之谜”这一切,都还可以引不动我的兴趣,可是,“荒诞的人体支离活动的幻象”这句话,却使得我非去不可了。

  胡明将“人体支离活动”这件事,既加上“荒诞之极的”形容词,再加上“幻象”的结论,我相信他是未曾真正地见过人体支离活动的情形,一定是人家见到了转述给他听的。然而,“人体支离活动”,我却是见过的,我深知虽然荒诞,却不是什么幻象,而是确确实实的事实。

  我不敢肯定那个使得胡明知道有“人体支离活动”的情形的那个人也是邓石,但是这情形无疑是和邓石的手、足分离十分相似的。

  所以,我向白素列举了一千零一种非去不可的原因,白素也讲出了一千零一种不可去的道理,我们象联合国大会开会一样,展开了冗长的辩论。

  我们之所以不能一起去的原因,倒并不是因为年关在即,而是白素的父亲白老大病得相当重,这个中国帮会中罕见的奇才,究竟也到了暮年了,如果我要去的话,就需要和白素分开。最后,我之所以能够成行,还是白老大的一番话,他对白素道:“让他去吧,人生是如此之短促,而世界上神奇莫测,不可思议的事又如此之多,他既然有机会去探索一件怪事的真相,你为什么不让他去呢?”所以,我才能登上飞机,到开罗机场的时候,胡明在接我。

  胡明和我的相识,是在多年之前,我对考古工作有兴趣,参加了一个业余的考古团,在中亚一带进行过考古活动的缘故。而我不久就退出了这种活动,因为我的兴趣是希望每天发现一座湮没的古代大城,而实际上,从事考古工作是十分辛苦的,往往一两个月,找不到一片瓦片。

  但是胡明却乐此不疲,后来还进了一家著名的大学去专攻考古,他可以说是亚洲、非洲古迹的研究专家,已有很高的学术地位了。我一下飞机时就看到了他,虽然已有多年未见,但是他的样子,和多年前一样,矮小、黧黑,讲起话来,快如连珠炮,在田野中活动的时候,目光锐利,动作敏捷,活象一头田鼠。

  胡明一见了我,便拉紧了我的手:“我相信你一定不虚此行。”

  开罗我并不是第一次来,上次我还曾在阿拉伯沙漠之中,和一名叫作尤索夫的刀手决斗,我曾在一个极古的古城的地下建筑中,找到过可以使动物肌肉变成透明的物体,那时候胡明正率团在中亚的阿塞拜疆一带考古,所以我未曾遇见他。

  是以,我这样回答他:“如果你这次的事,不如我上一次经历的那样奇特,我一定不再睬你。”

  胡明:“哈哈”地笑了起来:“不论你上次经历了什么样的怪事,都绝对比不上如今事情的古怪,你一定会继续将我当作好人的。”

  我们驱车进城,胡明的住所,是大学的教授宿舍,他虽然只是一个人,而所占的居庄面积,却大得惊人,实际上,他的住所,等于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院。

  他一进屋;要他的女管家准备食物,可是却吩咐将食物送到地窖中去,接着,他便将我带到了地窖之中。

  他的地窖中散发着一股难闻之极,无法形容的气味,才一进来的时候,几乎被那种气味弄得作呕,可是胡明却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射出异样的光辉来:“这里的空气多美妙,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才感到生命的价值值!”

  我放眼看去,地窖的灯光虽然明亮,但是置身其中,却也不免使人感到阴森可怖!

  因为,老大的地窖中,几乎有近八十具木乃伊在,还有各种各样的石棺和殉葬品,一切的怪气味,全是那种几千年之前的东西上发出来的。

  我叹了一口气:“教授先生,你老远地叫我来,不是为了请我在木乃伊的旁边进餐罢。”

  胡明叫道:“当然不,你来看,就是这个,这些石棺,你看到没有?”

  胡明指给我看的那引进石棺,都放在一张巨大的橡木工作桌上。

  石棺一共是六具,其中的一具特别小,呈正方形,只有一尺见方,那可以说是一个石盒,其余四个石棺,全是狭长形的,而有一个却特别大,有四尺长,两尺宽。

  那些石棺,一望而知,是年代极其久远的了,石棺上全是剥蚀的痕迹,在棺盖上,有着浮雕,但也因为剥蚀的缘故,已看不清楚。

  我走近去:“这是什么意思?这此石棺,看来虽然是古物,但也十分寻常。”

  胡明却摇着头:“你错,绝不寻常,你打开看看,先看那最小的一只。”

  我疑惑地望了胡明一眼,然后双手按住了那最小的石棺那是一只方形的石盒,我用力揭开了棺盖,向内望去,当我一看到棺内的东西之后,我的双手,不由自主松了一松,“拍”

  一地声响,我手中的棺盖跌了下来,在桌角上撞了一撞,又跌倒了地上,跌崩了相当的一大块,可是我却不顾得去拣拾它,因为棺中的东西,实在是我所意思不到的。

  那是一个人头。

  那是一个齐颈被切下来的人头,这时当然已成了木乃伊,干扁了。但是它干扁的情形却十分好,五官还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甚至在腊黄的皮肤上还可以看到胡渣子的痕迹。

  那是一个广额,高鼻的人,在生前,这个人的气势,一定相当慑人。

  而那颗人头,是恰好被放在石棺中的。我的意思是,那石棺中整块击成的,击出了一个凹槽,那凹槽便是人头的邢状,那人头放在凹槽之中,天衣无缝。

  我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这太奇怪了,我未曾见过这样零碎的木乃伊。”

  胡明又摇了摇头,他走近来,抬起了我因为意外而掉到了地上的棺盖,放在桌上,然后才道:“你又料不到了,他是完整的。”

  我几乎疑心胡明是白痴了,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这是什么意思?完整的?我可只见到一个头。”

  胡明以十分快的动作,“砰砰砰砰”,将别的几具石棺盖一齐推过了一旁,使我可以看到所有石棺中的东西,我明白胡明的意思了。

  这是木乃伊,的确是完整的!

  它并没有缺少什么:在两只狭长的石棺中,是两条手臂,另两只较大的长形石棺中,则是两条腿,而大石棺中所放的,则是身体。

  手、足、头、身体,根本不缺少什么,你能说它是不完整的么?当然不能,但是,它却是分离着的,而不是连在一起的。

  看到了这样的木乃伊,不禁使我的心中,产生出一股极其恶心的感觉来,因为这是违反自然的,毫无疑问,这是古代酷刑的结果。

  我退后了几步:“这木乃伊生前犯了什么罪,受到了分尸的处分?”

  胡明摇了摇头:“你太没有知识了,能够被制成木乃伊的尸体,非富则贵,怎么会是一个被分尸而死的罪人?”

  我向胡明瞪了瞪眼睛:“那么,这是什么人?”

  胡明道:“我已经考证过了,他是一个在位时间极短的法老王,他的金字塔十分小,一年之前由我带领工作人员发掘出来。金字塔中并没有什么陪葬品,只有这五具石棺,当时排列的方式,就和如今我放在工作桌上的位置一样。”

  我感到十分有兴趣,将几千年之前,早被湮没了的事,一点一点地发掘出来,那实在是十分有意思的事情。我道:“你还考证到了些什么?”

  胡明道:“金字塔中有一块石头,清楚地刻着这个法老王的名字,那绝不会错,他的一生,在历史中也有可以查稽的记载,这个人是一个十分忧郁的人,他独身,不接近女人,二十六岁即位,二十八岁去世,他在位的时候,没有什么贡献,本来,这样的一个法老王,是不值得去研究的,可是——”

  他讲到这里,又向那几具石棺指了一指:“他的木乃伊为什么会这样子呢?历史上绝没有一个法老王被分尸的记载,关于这个法老王的死,记载上说是突然死亡的,继位的是他的叔父,他的木乃伊何以被分成了六个部分,这是一个谜。”

  我想了一想,自以为是地道:“大概是他的叔父想谋位,将他害死了。”

  胡明道:“你不懂埃及历史,所以才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我不禁大是有气,高声道:“胡明博士,是的,我什么也不懂,我没有知识,但请问,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胡明“哈哈”地笑了起来:“你一定平时恭维话听得太多了!”

  我仍然没好气:“恭维话我听不到,可是刻薄话倒也听得不多。”

  胡明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好了,好了,谈正经的,我在发现了这六具石棺之后,便朝夕研究何以这位法老王肢体分离的缘故,我请了最有名的外科专家一齐来研究,据几位外科专家研究的结果,这位法老王的肢体分离,绝不是任何金属铸品切割的缘故,骨胳全是在关节处分离的,自然而圆滑,所有的大小血管,都有封闭而完好的痕迹……”

  我忍不住道:“你说什么?”

  胡明道:“切口处的血管,是经过封闭的手术的,就是说,血仍然在手臂中,可以说没有流出来过。”

  我冷笑道:“这几位外科专家有毛病了,现今要进行这样的外科手术,尚且十分困难,何况是几千年之前。”

  胡明道:“是的,这一点,他们也知道,但是事实是如此,他们也不得不作出这样的结论来。”

  我摇了摇头,这是无法使人相信的事情。

  胡明道:“我为了这具木乃伊,作了不知多少猜测、假定,但是没有用处,我甚至未曾向外界公布过有关这具木乃伊的事,因为没有结论,我怕人家会说我故意制造出这样的一具木乃伊来哗众取宠。”

  我“唔”地一声:“现在,你是不是有了结论?”

  胡明在他上衣的袋子中,取出了一本日记薄,小心翼翼地将夹在其中的一张剪报,拿给我看:“你且看看这个新闻。”

  那是一则花边新闻,登载这个新闻的报纸,显然绝不相信它所报导的是事实,所以文字十分简单,大意是说,在开罗的一幢房子中,有人看到两只手,推开房门进去,但没有人,见者更可肯定,其中右手上戴着一只猫眼石戒指的云云。

  我看完了这则新闻之后,一定十分失神落魄,以致胡明连声问我:“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他在开罗。”

  胡明连忙道:“谁,谁在这里?”

  我道:“一个人——”

  胡明急不及待地道:“一个人,当然是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什么人,何以你的面色如此之难看?”

  我定了定神:“这事情太巧了,我必须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向你说明,你还是先将你自己所要讲的话,先讲完了再说的好。”

  明明看了我片刻,才道:“也好,这个花边新闻,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你看这些分开了的尸体,会不会是他在死前,就已经分开了的呢?”

  我望着胡明,他能够作出这样的假定来,这说明他是一个想象力极其丰富的人,看他的神情,像是很怕我笑他,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却并没有笑他,我只是道:“很有根据。”

  他停了片刻,才又道:“根据记载,这个法老王是十分孤僻的,他或者有什么神奇的方法,使得他的肢体分离,或者他是一个魔术师,你知道,在中国和印度,古代都是有着可使人肢体分离的魔术的。总之,这是一件十分值得研究的事情!”

  我又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才道:“胡明,这件事情,你找到我,可以说再好也没有了,因为我也见过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手,和不属于任何人的脚,我并且曾在这样的脚上,踢过一脚!”

  胡明惊讶地望着我:“你!”

  我点头道:“我!”

  我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胡明讲了一遍,我讲得十分详细。不必我再加油加酱地渲染,事情的本身,已是足够神秘的了。

  所以,胡明的面色,越来越是苍白,而等我讲完之后,他的面色已是极其难看了。

  我们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得胡明道:“这实在是大不可思议了,你所讲的那个人,邓石,他分明是具有这种分离自己肢体的神奇力量!”

  我道:“你找到的那具木乃伊,他也可能具有这样的能力!”

  胡明伸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额头:“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一个人就算是有了这种能力,又有什么用处呢?这不象是隐身人,人家看不见他,他就可以做许多普通人不能做的事情。”

  我只好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

  胡明向桌上那些石棺指了一指:“我想,我们只有暂时将这具奇怪的木乃伊放过一边了,因为有关这具木乃伊,可以研究的资料大少,不如去找邓石还好些。”

  我自然同意:“我找他许久了,如今可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

  我的话还未曾讲完,便被一下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所打断了。那一下尖叫声,从上面传来,接着,便是“乒乓”一阵打碎瓷器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尖叫声。这不断的尖叫声,任何人听到了之后,都可以明白上面是发生意外了。

  胡明叫道:“女管家!”

  我们两个人几乎是一齐向上冲上去的,当我们冲出了地窖,到了上面的起居室之际,我们看到女管家在掩着脸尖叫。

  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令她发出尖叫声的东西来。

  那是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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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7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7:24
  第五部:偷石棺的一双手

  

  那仅仅是一双手,不属于任何人,可是,我却可以知道,这双手是邓石的。

  我不但认得出那一双手,而且更可以毫无疑问地认出那一只猫眼石的戒指来。

  那双手显然“听”不到女管家的尖叫声,因为“它们”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它们”

  只是顺着墙,在慢慢地向前摸索着。

  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那双手是悬空进行的,它们何以能够不向下落来,这是我那时所最关心的问题(人在突如其来的刺激之中,脑子往往会想及许多无关紧要的事的)。

  胡明也完全傻了,他当然是第一次看到一双不属于任何人的手。

  那双手不但“听”不列女管家的叫声,“它”也“看”不到我们在注视着它。

  它们仍然在移动,在半空中缓慢的前进的。并且向我们慢慢地接近来。

  我是最先恢复镇定的一个人,因为我究竟不是第一次看到那种离奇的情形。当我恢复镇定的一刹间,我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许多有关大魔术的传说来,中国走江湖的魔术家,常常在街头演出“大卸八块”。

  据说,如果有人在一旁,捉住一只苍蝇,等魔术家砍下一条腿的时候,便拉下苍蝇的一条腿来,那样就会破了魔法,使得被大卸八块的人,再也不能复原了。

  我如今自然没有法子立即去捉一只苍蝇来,而且,如今我们所看到的那种奇幻的情景,也是远远地超过魔术的范畴了。

  我应该怎么办呢?

  如果我能捉住这两只手?一想到这个念头,我心头不禁乱跳了起来。

  的确,我如果可以捉住这两只手的话,那么,我还有什么秘密不可以侦知的呢?我连忙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双手便象是知道了。我无法明白它们是以什么方法获知的,但它们的确是知道了,因为它们立时静止不动。

  我呆了一呆,立时再向前扑去,我双手一齐用力向其中的一只手按去,我已碰到了那只手,那只手是冰冷的,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摸过冷到这样使人心震的东西,但是我还是用力向下按去,要将它按住。

  可是,也就在这时候,另一只手,倏地握住了拳头,一拳向我的下颌击来。

  这是力道极大,而且又是我全然未曾提防的一拳!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仰。我的双手,当然也突然松了一松。

  那一双手以快得使人不能相信的速度,向后退去,它们是穿窗而出的,等我站稳身子,再奔向窗口去时,已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转过身来,女管家已停止了叫唤,胡明则面青唇白地望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给他走掉了!”

  胡明的口唇哆嗦了好一会,才道:“我……我佩服你,你的胆量竟如此之大。”

  我道:“那没有什么胆大,我确实知道这双手属于一个人,绝不是什么鬼怪,那有什么可怕的,那只不过是一双手而已!”

  胡明的声音,听来象是在呻吟一样:“可是那……却是这样的一双手!”

  我道:“我们不必在这里讨论这些了,我想邓石的手在这里出现,一定是有道理的,他人可能也在附近,我们去找他。”

  胡明拉住了我:“这里附近的屋子全是宿舍,你怎能进去搜人?”

  一听得他那么说法,我也不禁站住了脚。因为即使是开罗大学校长,也没有任意搜寻教授宿舍的。

  我想了一想:“我相信这双手还会再来,它出现,一定有目的,说不定目的便是在地窖!”

  我才讲到这里,地窖中便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那一下子声响十分响亮,分明是有一件十分巨大的东西跌到地上所发出来的。

  我和胡明相顾愕然,那女管家已面无人色地向外奔去,胡明连忙又拦阻她。也就在那时候,地窖传来了第二下声响。

  第二次“砰”地一声,不如第一下来得响,我叫道:“胡明,别理会管家了。我们到地窖去!”

  胡明被我叫住,可是刹那之间,他惊惶失措地站着,竟不知如何才好!

  我立即向地窖中冲去,他看到我有了行动,才跟在我的后面,地窖的门恫开着,我一走进去,便看到那两下声响发生的由来了。

  在工作桌上的五具石棺,有两具的棺盖,已被打开,一具是身子的,一具是放头的。

  那木乃伊的身子,仍在石棺中,但是,那木乃伊的头不见了。

  地窖中没有任何人,只是充满了阴森和神秘,就在这样阴森和神秘的气氛中,一个木乃伊的头不见了,不知去向了。

  胡明象是中了邪一样,喃喃道:“不,不!”

  我转过了身子,扶住了他的肩头,用力地摇着他的身子:“是的,是的,木乃伊头不见了,是被那双手偷走的。”

  胡明望着我苦笑,我又道:“刚才我已经向你说过了,邓石的手来你这里,是有用意的,现在已经证实,他来,就是为了偷那木乃伊的头。”

  胡明总算渐渐地定下了神来:“他偷走了那个头,有什么用处?”

  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曾经假定,邓石和这个已成了木乃伊的法老王,虽然在时间上相隔了几千年,但他们有共同之处。”

  胡明又叹了一口气,道:“是的,我们假定,他们的肢体可以分离活动这实在是十分荒谬的一项假定!”

  我沉声道:“可是你见过,我也见过!”

  胡明双手捧着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将两只跌在地上的棺材盖,捧了起来。

  那大的一只棺材盖,并没有损坏,可是小的那只,又跌崩了一角。

  那第二次跌崩了的一角,是连接着我上次跌坏了的那一块上的,我在将棺材盖拿起来之际,看到缺口上,似乎是闪耀着一种金属的光芒。

  我呆了一呆,仔细看去,一点也不错,那是一种乌金色的金属光辉,是由嵌在石中的一小片金属片发出来的。

  我立即又发现,那棺盖是两块石片小心地合成的,而那片金属片,则被夹在中间。

  那两片石片合拢的动作,做得十分精巧,若不是跌破了,露出了被夹在当中的金属片的一角来,是绝不容易发现石中另有乾坤的。我连忙抬起了头来,向胡明招了招手:“你来看。”

  胡明站了起来,来到了我的身边,当他看到石棺的盖中,竟夹有一片金属片时,他也不禁为之陡地呆了一呆。

  我问道:“那是什么?”

  他道:“先弄出来再说。”

  我们试图撬开合在一起的石片,但是却做不到这一点,于是,我们只好用锤子将整个棺盖打碎。我们的动作十分小心,不多久,我们就将上面的石片打碎了,但是金属片还是紧贴在下面的石片上。

  我们再砸碎了下面的石片,又划去了粘在金属片的石碎——那两块石头,是以一种粘性强烈的惊人的东西胶合起来的,那种粘性如此之强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没有法子知道。

  那块金属片,约莫有一尺见方,很薄,闪着乌黑色的光芒,看来象黑色的云母片,十分坚韧,用手指叩上去,发出一种奇异的锵锵声。

  等到金属片完全取出来之后,我们立即发现,在金属片向下的一面上刻满了一种奇异的文字。

  我看到胡明聚精会神地在研究着那金属片上的文字,以为金属片的秘密立即可以揭晓,因为胡明是埃及古代文字的专家,他应该可以认得出金属片上的古怪文字。

  可是,我的估计错了。

  五分钟后,胡明抬起头来,他的面上,一片茫然:“卫斯理,这是什么文字?”

  我绝未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当然答不上来,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这样的文字,我甚至不以为那是文字,而以为那更接近花纹。

  我摇了摇头:“问你啊,如果是埃及古代的文字,你应该认得。”

  胡明道:“自然,如是埃及古代的文字,我一定认得的,可是它不是!”

  我的心中,忽然又一动,在那片刻问,我又起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念头,放置木乃伊的石棺中,有着这样的一片金属,那是一个秘密。如果这棺盖不是被不小心在地上跌了两次的话,那么这片金属片,可能永远不被发现。

  而那个木乃伊头,失踪了,那和棺盖中的金属片是不是有着某种联系?

  譬如说,假定木乃伊头是邓石盗走的,那么会不会邓石知道有这样的一具木乃伊,又知道木乃伊头部有秘密,但却不知道秘密何在,他的双手便盗走了木乃伊的头,而未曾留意棺盖?

  当然,这一连串,全是假定。

  然而,一连串假定,却也说明了一点真实的情形,那便是,邓石仍是事情的主角!

  我将自己的假定对胡明说了一遍,胡明沉思了片刻:“你的假定很有理由,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便是找到邓石这个人,可是——”

  他讲到这时,顿了一顿,不再讲下去。

  事实上,他不必说,我也可以知道他要讲什么了,他是想说:“可是我们怎样找到他呢?”

  我道:“若然我的假定不错,邓石是想在这具木乃伊上,得到什么秘密,如果他未能得到,他一定会再度前来。”

  胡明骇然道:“他的手?”

  我点头道:“是的,我们等着他的手,他的手来了之后,我们小心跟踪它们,手总要回到手臂上去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找到他人的所在了!”

  那女管家逃走了没有再回来,屋中变得更清静。

  我和胡明两人,各据一张躺椅,在地窑的门口等候着邓石的双手。

  我是根据了一连串的假定,才得到邓石的双手会再度光临的结论的。如果我的假定不正确,当然邓石的双手就不会来了。

  我们虽然是在等候着假定的结果,却都十分认真,我几乎没有合眼,胡明也是,一直到了清晨三时,胡明才睡着了。

  那时候,我的睡意也极浓,我几次想好好地躺在椅上睡一觉,但总算硬撑了下来,我一直支持清晨四时左右。

  邓石的双手,果然来了!

  那是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景象,一双手,来了。一双手,是那么突然地,出现眼前,想定神看清楚时,那一双手,便已推开了门,在向内飘了进去。

  我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来到了胡明的面前,将他推醒,我只讲了两个字:“来了!”

  胡明身会意,他四面张望着,当然,他看不到什么,我低声道:“已经进去了。”

  胡明也低声道:“是一双手?”我点了点头:“是的,一双手。胡明,这双手除了能够单独活动之外,和我们的手,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不同,它不能听,也不能看,只不过它四周围发生的事情的反应,却十分敏锐,我们在跟踪它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才好。”

  当我在讲话的时候,地窑之中,便已传出了好几下砰砰之声,是以胡明急道:“我们难道不进去看看它在作什么?”

  我慢慢推开门:“我们不进去,只在门口看着它,然后,当它退走的时候。我们便跟在它后面,去找邓石。”

  胡明显然很难同意我的说法,因为那双手,这时正在他的工作室中,进行着可怕的破坏,它们翻倒了好儿具木乃伊,又捣乱了许多东西,然后,才又停在工作桌的那五个石棺之上。

  它门在那五个行棺上,逐一地摸索着,最后,又在那个原来是放木伊头的空棺中摸着,最后,它们捧起了那石棺。

  那石棺十分沉重,那两双手居然捧起它,这使我十分惊讶,而当那双手捧起了这只石棺之后,便向外飘来了。

  这是极端无可解释的怪现象。

  一双尹,可以单独行动的手,就算它本身是没有重量的话,石棺一定有重量,何以一双手和一具石棺,竟能够克服地心吸力,而悬空前进,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它们渐渐地来到门口,然后,那双手捧着那具正方形的,没有棺盖的小石棺出来了。

  胡明立即跟在后面,我们跟着它出了门口,那双手显然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它,而且由于它捧了一具沉重石棺的缘故,它的行动也不象上几次那样快捷,我们要跟踪它,并不太困难。

  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已来到了一条街上,那本就是十分冷僻的所在,再加上这时正是清晨四时和五时之间,自然什么人也没有。但是,在街边却有一辆车停着,而那一双手,则直向那辆车子而去。

  我心中不禁紧张了起来,邓石难道就在车中?

  我和胡明互望了一眼,我们一齐加快了脚步。

  那双手到了车旁,我们都看到,车子是空的,但是车窗开着,那双手将石棺从车窗中抛了进去,然后,它也进了车窗。

  这时候,我们都知道,这双手,要驾驶着车子离去了!我们自然更知道,如果车子离去的话,我们徒步追踪,是绝追不上的!

  那是逼我们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我向胡明一招手,我们立即向车子奔了过去,当我们奔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已经听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车于快要开动了!

  我已然有了打算,是准备一到车旁,立时打开车门,阻上那两只手的动作的,可是,当我来到了车旁,一拉车门之际,车子却己然发动了!

  那只手扶在驾驶盘上,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看到了一双脚,那一双脚在操纵着油门和其他。

  一双手,一双脚,没有身子,没有别的。但是对开车子而言,一双手,一双脚也已足够了。

  车子猝然开动。我手握在门把上,向前奔出了几步,如果我不放手的话,我势必要跟着车子赛跑,我又怎跑得过车子?

  然而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不肯放手。

  因为我好不容易,有了跟踪邓石的机会,若是我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我上哪儿去找他去?

  车子越开越快,我已不能多考虑,一纵身,手从车后打开的窗子中伸了进去,勾住了车门,身于悬空地挂着。胡明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立即便看不见他了,因为车子这时已转了弯。我一看车子转弯,心中便呆了一呆,我立即想到,一双手和一双脚,可以操纵车子的仪器,但是却难以避开车子的障碍的,因为手上和脚上,是没有视觉器官的,那么,车子又何以能恰当地转弯呢?

  我连忙转过头,向车中望去,我本来是伸手勾住了车窗的,当然那不是很稳,但也可以挂住我的身于。可是当我一回头之际,我的手臂不由自主一松,我便跌了下来!

  我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墙上,才止住了滚跌的势于,我伏在地上,抬起头来,车子已开远了。

  刚才,我之所以会突然松开了手臂,跌了下来,并不是有什么力道向我攻击,而是由于我在向车内一望之下,所产生的那股惊惧。

  我在向车中一望的时候,看到了邓石的头!

  不错,在驾驶位上,除了一双手和一对足之外,又多了一个头!看到了一双不属于任何身体的手,本来已是怵目惊心,够令人吃惊的了,但比起一颗不属于任何身子的头来,却差得远多了。

  而且,我看到的邓石的头,他皮肤颜色之难看,是我从来也未曾看到的。那是死人的颜色,但是那却又是个活人,而已,当我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那个头也转过来,向我望了一眼。

  那一眼,就是令得我突然跌下来的原因。

  我自问不是胆小的人,但是一个人头,不属于任何身子,肤色又如此之难看,忽然向我望了一眼,这却也使我难以忍受。

  好一会,我才站起身来。

  当我站起来之的,我听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胡明。

  果然,我未曾转动身子,胡明便又转了弯,向我奔过来了。

  他一到了我的身边,便急急地道:“怎么样?怎么样?你没有追上去么?唉,我的意思是说,你何以从车上跌了下来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乱得可以。

  胡明间我为什么从车上跌下来了,这个问题,叫我如何回答才好呢?我只好道:“我看到了邓石。”

  胡明也知道事情绝不会就是那么简单的了,他也呆了片刻,然后才道:“你看到了他的什么?”

  我握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再说。”

  我和胡明,向前回去,走出了十来步,我才道:“我看到了他的双手,双足,还有……

  他的头。“

  胡明似乎象是在呻吟一样:“他的头?”

  我道:“是的,一颗头,唉,胡明,老实说,我一生之中,看到过许多可怖之极的东西,但是却再也没有比一颗活的头颅更可怕的了。”

  胡明连声道:“我可以想象的到,我可以想象的到。”

  我们进了校园,回到了胡明的家中,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相对默然。

  的确,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们两人都被一种极其恐怖、神秘的气氛紧紧地压着,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我们坐着,直到天亮,当曙光射进屋子中的时候,我们仍然不想动,我叹了一口气:“我看,我们应该放弃这件事了。”

  胡明摇头道:“不,你可以放弃,我还要继续下去,一具古代木乃伊,分为六个部分下葬,而又有一个活人有这样的分离情形,我怎能不继续下去?”

  我徘徊了片刻:“当然,我也希望可以继续追索下去的,但是我相信,我们再也见不到邓石这个人了。”

  胡明奇怪道:“为什么?”

  我道:“当我看到他的人头时,那头也回了过来,望到了我。”

  胡明不出声了,他身子震了一下,半晌不出声,才道:“卫,你假定他要在我这里找一个秘密,如果他仍然未曾找到这秘密,你说他会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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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8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7:52
  第六部:神秘木乃伊的来龙去脉

  

  我的心中一动,反问道:“你是指他要找的秘密,就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金属片?”

  胡明点了点头。

  如果邓石始终未曾找到秘密的话,那么他会再来。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再也见不到是一个借口而已。事实上,我是不敢再去见邓石了。

  我绝不是胆小的人。许多许多人都可能毫不犹豫地为我证明这一点。但是,当我在看到了一颗不属于任何身体的活人头之后,我却是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呕心,我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胡明又问道:“怎么样?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再来?”

  我只得承认道:“当然有可能,但是我……我……却想放弃这件事了。”

  胡明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望着我:“这不象你的为人!”

  我摇头道:“不,那只不过因为你——”

  我是想说他是因为未曾见过邓石的人头,所以才如此要继续下去的。但是,我的话还未曾讲完,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胡明拿起了电话,他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奇特,向我招了招手:“你的电话!”

  我比他更奇怪了,我反问道:“我的?”

  我到开罗才一天,可以说根本没的我知道我在这里,是谁打电话给我呢?我急步走到电话旁,从胡明的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谁?”

  那边的声间十分阴森:“卫斯理?”

  我一听到那声音,手陡地一震,听筒几乎自我的手中跌下。我要竭力镇定心神,才能回答:“是的,邓先生。”

  我故意将“邓先生”三字,叫得十分大声,那是要胡明知道打电话来的是什么人。果然,胡明的面色也变了。

  邓石笑了一下:“你的声音不怎么自然,其实,我们在这里也见过面了,你听到我的声音,不应该如此害怕。”

  我简直没有还言的余地,我只好勉强地干笑着。

  邓石道:“我想见见你们,你和胡明教授——”

  我这才道:“你可以来我们这里的。”

  邓石道:“不,我不能来,我给你们一个地址,请你们来看我,我们之间,其实可以有很多事情可商量,你们一定会接受我的邀请的,是不是?”

  我吸了一口气:“好,你在甚么地方?”邓石讲了一个地址给我听,然后道:“我等着你。”

  我将这个地址转述给胡明听,胡明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十分脏的地方,他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的?”

  邓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一点我不想加以追究,我只是想决定自已应不应该前去。

  我望着胡明,胡明已然道:“还等什么,立即去!”

  我道:“难道你一点也不怀疑那是一个阴谋么?”

  胡明呆了一呆,但是他却固执地道:“即使是阴谋我也要去,你——”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别瞧不起我!”

  胡明本来,分明是想要我不必去的,但是我的话讲在他的面前,他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了。我们两人,一齐出了门口。

  当胡明驾着他的车子,我坐在他的旁边,我们一齐向邓石所说的那个地址驶去,在接近那个地址的时候,不得不下车步行,因为路实在大窄了,车子无法通过。诚如胡明所言,这是十分脏的地方,我们穿过了几条小巷,到了一幢破败的石屋前,停了下来“

  那正是邓石给我们的地址了。

  而当我们在门口张望的时候,一个小孩子走了上来,用十分生硬的英语道:“你们,可是来找邓先生的,是不是?”

  那小孩道:“请跟我来。”

  我不禁疑惑:“孩子,他叫我们到这个地址来找他的。”

  可是那小孩子仍然道:“请跟我来。”

  我们没有法子,只好跟着那孩子前去,那孩子带着我们,又穿过了许多小巷,来到了另一幢石屋的面前,那石屋比较整齐些。

  那孩子大声地拍着门:“邓先生,我将你的客人带来了!”

  本来,我和胡明两人,对于那个突如其来的孩子,心中还不无怀疑的,我甚至还曾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到那个地址中去查看一下,便跟着那孩子来了。

  但是,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了。

  因为那孩子一叫之后,我们立即就听到了邓石的声音道:“进来,请进来。”

  那孩子推开门,让我们走了进去,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邓石正在天井来回踱步,他见了我们,向我们点了点头,又给了那孩子一点钱,打发了那孩子走,又关上了门。

  然后,他才转过身来:“请进屋中坐。”

  那间屋子并不很宽敞,但还算整洁,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我和胡明使了一个眼色,等邓石自己进了那屋子,我们才跟了进去。

  屋中的陈设根简单,我们才一走进去,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方形石棺中的那木乃伊,这正是邓石分两次在胡明的地窖中取来东西。

  我一进屋,便冷笑了一声:“怎么样,叫我们来参观贼赃么?”

  邓石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们之间,不能消除敌意么?”

  邓石的态度,颇出乎我的意外,但也使我有了戒心,我冷冷地道:“敌意?那是你建立起来的,你还记得在警局中,你如何地警告我?”

  邓石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是不?”

  我仍然不明白邓石安的是什么心,看来,他似乎想与我和解,但是他为什么要与我和解呢?

  我找不出原因来,这令得我认定那是一项阴谋。

  所以,我继续保持着戒心:“我们来了,你要见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直说。”

  邓石望了我片刻,终于道:“卫斯理,其实这件事和你一点也不相干,我想向胡博士讨一点东西,和他共同研究一个……问题。”

  邓石这个滑头,他撇开我,而且他言语之中,还大有挑拨我和胡明间的关系之意,他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我当然不会对他客气,我立时冷笑道:“邓先生,有我在场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有关。”

  邓石和我互望一会,他才摊了摊手:“好的,就算与你有关好了!”

  他越是提出不愿意和我争执的样子,越是使我相信,他的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在!

  胡明直到这时才开口:“你要什么?”

  邓石来踱了几步,然后,伸手指着那木乃伊道:“胡博士,你研究这具木乃伊已有许久了,当然也已发现了这具木乃伊的秘密,是不是?”

  胡明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一直没有成绩,并没有发现什么秘密。”

  邓石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来:“你未曾研究过为什么这具木乃伊要被分成六部份?,”

  “我研究过,但不得要领,我只有一个假定,我假定这个孤独的法老王,在生前,有着一种特殊的本领,可以使自己的肢体分离。”

  胡明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又道:“和你一样!”

  邓石陡然一震。但他显然想起在我们面前,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他立时恢复了原样。

  胡明这才又道:“我的假定,是不是合乎事实,我想你是知道的。”

  邓石送了一顶高帽来:“胡博士,你能作出这样的假定,这证明你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绝顶聪明的人,所以你才在科学上有那么伟大的成就!”

  我唯恐胡明听了之后会飘飘然,忙道:“废话少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邓石道:“这事必须从头说起,关于这具木乃伊,我所知道的比胡博士多。”

  胡明乃是一个标准的木乃伊迷。世界上有许多迷,居然也有木乃伊迷,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胡明一听得邓石说他对这具木乃伊知道的更多,便立时着了迷,也不管邓石是敌是友了,连忙急不及待地道:“你知道些什么?”我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如果去打断邓石的叙述,那么胡明可能会和我翻面成仇,所以我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当然我虽然不是木乃伊迷,但是对这具有神秘的木乃伊的来龙去脉,我还是有兴趣倾听的。

  邓石向我望了一眼,看我没有反对的意思,才道:“这具木乃伊生前,是一个生性孤僻的法老王,我敢断定,他曾经有过一件奇遇,使得他进入了一个十分奇幻的境地之中——”

  我问道:“喂,你是在叙述事实,还是在编造故事?”

  胡明却毫不留情地责斥我:“别多口,听邓先生讲下去。”

  邓石叹了一口气:“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变成了一个肢体可以游离活动的人。这种事,在如今尚且是引人震惊,不可思义的,何况是古代的埃及?于是,他只得深深地躲起来,可是,他终于被人发现了当他被发现的时候,他肢体正是在游动状态之中,人家以为法老被谋杀了,按住他被分离的肢体,但法老却说话了,于是又被认为是妖怪,这可怜的法老王,可以说是被生制成木乃伊。”

  邓石的话,十分耸人听闻,所以,我和胡明两人听了,都不出声。

  呆了片刻,邓石才以缓慢的声音道:“过了两千多年,同样的奇遇又降临在第二个不幸的地球人的身上!”

  我沉声道:“这个人便是你,邓先生?”

  邓石点了点头。

  室内又开始沉默,过了许久,胡明才道:“这是什么样的奇异遭遇呢?”

  邓石避而不答,只是道:“我只知道有一个人是和我遭遇一样的,这个人是古代埃及的一个法老王,他当然已经死了,但是我必须找到他,因为我知道有一些秘密在他身上,我经过了无数时间的调查,才知道这个法者王的木乃伊已被发现了,但是却在胡博士那里,所以我才去寻找我要我的东西。”

  胡明道:“就是这木乃伊头?”

  哪石道:“不是,那应该是一张纸、一块石头片,或者是——”

  胡明失声道:“一张金属片?”

  邓石的眼中,陡地一亮。

  我则立即伸手,按住了胡明的肩头:“在邓先生根本未曾对我们读出什么真相之前,我们是也不应该多讲什么的。”

  邓石瞪着我,当然他在恨我破坏了他的计划,如果是他单独对付胡明的话,可能早已达到目的了。他呆了一呆:“原来是一片金属片,上面一定有许多文字的,是不是?”

  我和胡明,都没有反应。

  但即使我们没有反应,他也可以知道他猜对了的。

  他来口踱了几步:“我可以任何代价,来换取这片金属片,任何代价。”

  他连讲了两遍任何代价,停了下来,但是停了并没有多久,便又大声道:“任何代价!”

  他的态度使我们觉得十分有趣,因为我们看到,我们的手中,已握住了王牌,便是那一片金属片!

  只要我们有这一张王牌在手,邓石绝对无法和我们继续敌对下去。当然,我们这时还不知道那金属片究竟有什么用途,但是我们却可以肯定,邓石希望得到它,非得到它不可!我和胡明地望了一眼,我使一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开口,一切条件,由我提出,我道:“什么叫做任何代价?”

  邓石道:“那是你们想得出的代价,譬如说,我在马来西亚,有七座锡矿,和三座橡胶园,都可以给你们作为交换的代价。”

  我刚才这样一向,原是想试探那片金属片在邓石的心中,究竟占有什么样的地位的。如今,我已经有了答案了:极重要的地位,要不然,他是绝不会肯用七座锡矿和三座橡胶回来换取它的。

  我望着他,还未曾出声,他又急急地补充着,道:“还可以加上一座我在锡兰的茶山。”

  我摇了摇头:“邓先生,你说来说去,全是物质上的东西,金钱上的代价,我相信,你就算再加上一座南非的钻石矿,我们也不会心动。”

  胡明在一旁大点其头,他对我的话极其同意。

  邓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那么……那么你们要什么条件呢?”

  我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邓先生,事情已到了如今这地步,我们大家不妨都开诚布公了,我们所要的条件,不是别的,就是要你的全部秘密。”

  他变得面色苍白,而且在他的双眼之中,也迸射出了一般难以形容的恨意,他定定地望着我,在刹那间,老实说,我也有毛发直竖的感觉。

  我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又道:“我们的意思就是,在你第一次有奇异的遭遇起,一直到如今为止,所有的一切,你全要讲给我们听,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那么,我们——”

  我的话并没有讲完,便停了下来。

  我之所以突然住口不言,并不是有什么人打断了我的话头。而是我越是向下讲,邓石的眼中,那种揉合着仇恨和愤怒的眼光,便也越甚。这使我知道,我再讲下去,也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住了口。

  在我住口之后,屋子中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我和胡明两入都不出声,而且我们两人,离得相当之远,那是我们以防万一的措施。

  因为这时候,邓石脸上的神情,骇人到了极点,我们真的害怕他的头会突然飞了起来,张开口,向我们大口咬来!

  好一会,邓石才缓缓地道:“你们如果现在不接受我的条件,一定会后悔的。”

  我立即毫不客气地回敬:“如果你现在不接受我们的条件,你才会后悔。告诉你,为了避免保存金属片所引起的与你的纠葛,我们决定立即将这金属片毁去,让它不再存于世上。”

  邓石象被利剑所刺一样地尖叫起来:“不!”

  我却冷笑一声:“是的。”

  邓石在喘着气:“我在东南亚的产业,你们全然不必费心,只要请人代管,每年便可以有六百万美金以上的收益。”

  我仍然摇头:“我和胡教授,都不等钱来买米下锅,你不必枉费心机!”

  邓石双手按在桌上,身子俯向前,以一种可怕的眼光注视着我:“你们硬要知道一个人最不愿人知的秘密,这太无聊!”

  我耸了耸肩:“邓先生,你弄错了,不是我们硬要你讲出自己的隐私来,而是你来找我们,有事来求我们的,对不对?”邓石又望了我好一会:“关于我在东南亚产业的转移,只要我写下转让书,我在东南亚的律师,便会办理。”

  邓石再一次想用巨额的金钱一来打动我们的心,我和胡明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们走了。”

  我们故意要离去,想引邓石发急,他真的发急了。

  但是邓石发急的结果,却是我们料不到的,我们以为他会屈服,会将他的秘密,讲给我们听,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他大喝一声:“别走!”

  当我们两人陡地转过身来之际,发现邓石的手中,已多了一柄手枪。我一眼看出,那是一柄杀伤力特别强的德国军用手枪。

  这种枪在发射的时候,会发出可怕的声响,也会在射中的眉标上,造成可怕的伤口!

  我呆了一呆,胡明已厉声道:“你想作什么?”

  邓石的面色,十分难看:“你们不帮我忙,我没有办法,我到了绝路,只有你们可以帮助我,但你们却不肯,那就只好同归于尽。”

  我望着邓石:“你到绝路?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明白,你不肯将你自己的遭遇对人说,却说不肯帮助你,这算是公平的指责么?”

  邓石道:“好了,如今我说了,我已到了绝路,将那金属片给我!”

  我伸手紧紧地握住了胡明的手臂,并且将胡明的身子,慢慢地拉到了我的后面,然后我道:“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已到了绝路。”

  邓石怒叫道:“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就在他怒叫之际,我右臂猛地向后一摔,将胡明摔得向后,直跌了出去,我自己的身子,也向后倒跃了出去,胡明重重摔出,撞倒了大门,我和他是一齐从门口向外跌出去的。

  接着,枪响了!

  枪声轰然,令得我们刹那之间,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事实上,我们也不要去听什么声音,我们只是向前拼命地奔,然后,我们跳上一辆街车,吩咐驶回胡明的宿舍去。

  一回到家中,我便道:“快,快拿了那金属片,我们先躲起来。”

  胡明道:“我们躲到什么地方去?我在学校中的工作,放不开的很多,我我不等他讲完,便道:”别多说话了,听我的话!“

  胡明取了那金属片,我们立即又回到了市区,在一间酒店中住了下来,胡明向学校请了假。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邓石既然已到了绝路,那么他一定会用尽方法来找我们。

  当他再找到我们的时候,他的态度一定不会如此之强硬,他就会向我们屈服的。

  第二天,我们在报上看到了“神秘枪声”的消息。我们足不出酒店地过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为了小心起见,我们对邓石这个怪人的遭遇,作了种种的猜测,可是推测不出什么名堂来。

  第四天早上,我正在浴室淋浴,在这时候,我仿佛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因为时间还很早,我以为那是酒店的侍者来收拾房间的,而且,胡明也是相当机智的人,所以我并没有将这敲门声放在心上。

  可是,等我淋浴完毕,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我便知道发生意外了。

  胡明不在房间中,我们睡的是双人房,他的床上,凌乱之极,象是他曾在床上作过挣扎,房门半开着,这一切都表明曾经发生过意外!

  我忙叫道:“胡明!胡明!”

  我一面叫,一面急不及待地披着浴袍,要向外面冲出去,可是,我还未曾走出去,便有人叩门,我忙道:“进来,门开着。”

  推门进来的是侍者,我们已经很熟了,我连忙问:“胡先生呢?哪里去了。”

  那侍者道:“我们正在为这事奇怪,胡先生象是中了邪一样,他……脚步跄踉地下了电梯,我想跟下去,但是他却将我推出了电梯,他……他可是喝醉了么?”

  我更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忙又问:“他一个人么?”

  那侍者道:“是的,他一个人,可是看他的样子,唉,我该怎么说才好呢?”

  我已开始脱下浴袍,一面催他:“你以为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那侍者苦笑了一下:“如果经理知道我这样讲的话,他一定要谴责我了。胡先生虽然是一个人,可是看他的情形,却象是被什么人逼着走进电梯的一样。”

  我几乎要叫了出来,邓石,那一定是邓石!我道:“你可曾看到一双手,一双手在威协着胡先生么?”

  那侍者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光望着我,其实任何人听到了我的话,只要他神经正常的话,是都会用那种眼光望着我的。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回头望了一眼。

  我的眼睛望向挂在墙上的那幅油画。

  那幅油画本身绝对没有什么特别,我在这时之所以会回头望上一眼,完全是为了我们一住进这酒店之时,便将那金属片帖在画框后面。

  那幅画没有被移动过,因为我们在画的四角,都曾做下记号。而如今,画框的角,仍然恰好在记号之上。

  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然后向外走去。

  那侍者连忙退了出去,我着急得来不及等电梯,而从楼梯上直冲下去。

  出了酒店的大门,我心中也不禁沮丧起来。

  胡明离开已经有一会了,我上什么地方去找他呢?开罗并不是一个小城市,要无头无绪地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我先过了马路,四面张望着,想发现胡明的踪迹,当然那是枉然。然后,我又寄以万一希望,回到了路中心,问那个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他可曾看到一个矮小的中国人从酒店中以异样的态度走出来。

  那个警察以一种十分不耐烦的态度对着我:“没有,没有,你不看到我正在忙着么?”

  我碰了他一个钉子,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当我站到了马路边上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提着一只竹篮,看来象是一个小贩也似的老妇人,向我走了过来,在我的面前站定,向我望着。

  我转过头去,不去看她,她却问我道:“你是在找一个中国人,姓胡的,是不是?”

  我吃了一惊,再仔细去打量那老妇人,那实在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老妇人,而绝不是什么人的化装,我十分惊诧地道:“是啊,你是——”

  那老妇人道:“我知道那中国人的所在,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要代价。”

  我塞了一张面额相当大的钞票在她的篮中,她看了一眼,才喜道:“那人说得果然不错,他是一个好人,可惜他的双手断了。”

  老妇人的咦叨,本来是最讨人厌的,可是这时候,那老妇人的自言自语,却使我吃惊!

  她说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叫她来找我,说是知道胡明的下落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双手是断了的,我几乎立即想到,那人是邓石,邓石的双手不是断了,而是离开了他身子去活动了,去将胡明带走了。

  我忙道:“你快告诉我那人在什么地方,快!”

  老妇人向前指了一指,前面是一条长而直折大道,她道:“你一直向前走去,就可以有机会碰到他。”

  我又问道:“他究竟在哪里呢?”

  老妇人讲的,还是那一句话,我问不出其他什么来,便向前急急地走了过去。

  因为我知道胡明是一个学者,他绝不是邓石这样的人的对手,让胡明落在邓石的手中,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我急急地向前走着,一路上不住东张西望。

  因为我一直不明白那老妇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何以我向前走,就能和他见面呢?

  我走出了约莫半哩左右,突然听到一个人叫道:“卫先生!卫先生!‘l那人一直不停地叫着,他叫的是中国话,可能他不知道”卫先生“三字是什么意思,我隔老远就听到他在叫了。

  我连忙走过去:“你是在叫我,可是有什么人要你这样做的么?”

  那人大点其头:“幸而你出现了,要不然,我可能把喉咙都叫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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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9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39:02
  第七部:捉住了一只死手

  

  那人一面说,一面塞了一张纸在我手中,就走了开去,我打开纸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我不知那个地址是在什么地方,我只好召了一辆街车,将那个地址给那司机看。

  那司机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先将一张大额钞票塞在他的手中:“你照这地址驶去好了!”

  钞票永远是最有用的东西,那司机立时疾驶而去。正如司机所说,那是一个十分之遥远的地方,车子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一幢白色的小洋房前,停了下来。

  那幢小洋房十分幽静,也很雅致,在开罗,那是十分高级人的住宅了。

  司机向那幢屋子一指:“先生,就是这里了。”

  我抬头向那屋了看去,屋子的门窗紧闭着,里面象是没有人。但是既然我已到了这个地址,我自然要设法进屋子去看一看。

  我下了车,来到了屋子门前,按了门铃,几乎是立即地,就有人来为我开门。替我开门的是一个埃及仆人,他一开了门之后,便以一种十分恭顺的姿势,将我延进了屋子之内。

  屋内的陈设,可以说得上十分华贵,但是太古香古色了些,使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在一张宽大而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个仆人退了开去,我待许久,仍不见有人来,正在感到不耐烦之际,忽然,我所坐的沙发扶手中,有声音传了出来:“卫先生,是你来了么?

  抱歉,使你久等了!“

  那声音突如其来之际,不免令我吃了一惊,但是我随即料到,那只不过是传音机之类的玩意,是不值得我吃惊的,而且,我也听出,那果然是邓石的声音、我怒道:“哼,果然是你。”

  邓石续道:“当然是我,卫先生,由于你太不肯合作,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胡博士已被带到了一个秘密地方,你是决定能否使他恢复自由的人。”

  这该死的邓石!本来,他是要听凭我们提出条件来的,但是如今,我却要听他的条件了,就是因为胡明到了他的手中。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什么条件?”

  他冷冷地道:“那片金属片。”

  我又沉默了。这令我十分为难,胡明是我的老朋友,如今他落到了这个不择手段的邓石的手中,我当然要尽一切力量去救他。

  而且,我也确信,当我将那金属片交给邓石之后,邓石也的确会放回胡明来。

  但是,问题就是在邓石如果得到那片金属片之后,那我们就再也没有法子可以知道邓石的秘密了。我更可以相信,胡明在恢复自由之后,得知他的自由是那片金属片换来的,知道他再也不能知晓邓石的秘密之际,他是可能立即与我绝交!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还有第二个办法?”

  “没有,独一无二的办法,就是那金属片,你将那片对你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东西交出来,就得回你的朋友。”

  我尽量拖延时间:“那金属片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至少,有一个时期,它值得十分可观的金钱。”

  邓石“嘿嘿”的笑着道:“可是,你白白地错过了这机会。”

  我用拳头轻轻地敲着额角,突然间,我想起如果我能够在将金属片交给郊石之前,便了解到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呢?我需要时间,于是,我道:“请给我时间,我要考虑考虑。”

  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好几天的时间,以便去尽量设法了解那金属片上的秘密,却不料邓石道:“可以,我可以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

  我不禁陡地站了起来:“十分钟?开玩笑么?”

  邓石道:“听说你是一个当机立断的人,如果你肯答应的话,现在你就答应了,如果你不肯答应,那么,给你一年时间去考虑,也是枉然的。”

  我怒气冲天:“好,买卖不成功了,我将立即去报警,看你有什么好收场。”

  邓石的声音,却异常镇定:“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收场了,还在乎什么?可怜的是胡博士,竟交了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邓石,如果你肯开诚布公,将你现在遭遇到的困难,切切实实地向我讲,那我或者可以帮助你!”

  邓石冷然道:“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去考虑,十分针之后,如果我还未曾得到你肯定的答覆,我毫不犹豫地先开枪射死你,然后再去对付胡明,你知道,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是完全一样的。”

  我还想说什么,可是邓石讲了之后,立即道:“从现在开始。”

  从他那种近乎疯狂的眼色中,我知道他真有可能照他所讲的那样去做的。

  十分钟,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在他手枪的射程之内,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射中我,看来我除了答应他的“勒索”之外,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以想了。

  但我当然不会立即出声答应他的,我只是试图踱步,但是邓石制止我。我抗议道:“我需要考虑。”

  他冷冷地道:“你可以站着考虑。”我的双眼盯在他的持枪的手,心中在盘算着,如何才可以将他手中的枪夺下来。就在这时候,怪事发生了。

  我听到在邓石的喉问,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来,接着,他的腕骨上发出了一阵如同狞开旋得太紧的瓶盖时所发生的轧轧声。

  然后,他的右手,竟突然离开了他的手腕,向上升了起来。

  他的右手是仍然握着手枪的,手和手枪一直向上升着,升到了将近天花板处才停下,我的视线一直跟了上去,等到那手和枪停了厂来,枪口仍然对准着我的时候,我仰着头,只觉得头骨发硬,几乎难以再低下头来。

  邓石已分裂为二了,一部分是他的全身(除了手),另一部分,则是他的一只右手。

  而他的右手,虽然已离开了他的身子,却还仍然是听他的思想指挥的,因为那支巨大的德国军用手枪的枪口,仍然对准了我。

  我听到了邓石的声音:“九分钟!”

  原来还只是过了一分钟!

  我慢慢地低下头来,邓石正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神情望着我:“你看到了没有?你是全然无法来和我作对,不论你有什么办法,只要你在十分钟之后,不答应我的要求的话,你都不免一死!”

  邓石的话虽然听来令人反感,讨厌到了极点,但是却也使人不得不承认那是事实。

  如果不是邓石的手,和他的身子分离了开来,那我或者还可以设法冒险扑向前,将他手中的枪夺了过来,可以反败为胜——这样做,可以说是我的拿手好戏了,我是曾经在种种恶劣的情形下,夺过对方的枪械的。

  但如今,我还有什么法了可想呢?他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上升到了天花板上,但是枪口仍然对准我,手指显然仍可以活动,而我却无法将它夺下来。

  这使我感到一阵昏眩,我失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邓石突然怪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么?我是一个支离人。”

  我重复地道:“支离人?支离人?”

  老实说,在这以前,我从来也未曾听到过“支离人”这个名称。

  我吸了一口气,邓石已然道:“还剩七分钟。”

  我抬头望了望邓石,才道:“你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的?我相信你是唯一的这种人了,这实在是……十分令人恶心的。”

  邓石冷笑着:“不论你怎样说法,我是你无法对付的一个支离人,六分钟了!”

  我后退了一步,当我后退的时候,我偷眼向上看去,看到那只手也跟着我的移动而动了一下。我知道我是无法退出门口的。

  邓石道:“别想离开去,五分钟了。”

  我不安地动了一动,不再说什么,脑中却在急促地转着念头,邓石则每隔一分钟,就提醒我一次,直到最后一分钟了。

  我听到了头上响起了“卡”的一声,那是手枪的保险掣被打开的声音。

  我忙道:“好了,你赢了。”

  邓石立即道:“拿来。”

  我道:“当然不在我的身边,我要去拿。”

  邓石道:“可以的,我会跟你去。”

  我是早知道邓石会跟我去的,我之所以愿意在最后一分钟屈服,当然也不是真正的屈服,而是因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如果情形改变了一下的话,譬如说,他和我一起走,那么我便有机可趁了。所以,我并不怕他要跟我一起去取那金属片的。

  我又抬头向上看了看,他的手仍然原来的位置,我立即听到了邓石的命令:“转过身去,低下头。”

  我只能照做,就在我刚一转过身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外套之中,我猛地一怔,道:“什么玩意?”

  邓石“洁洁”地笑了起来:“这是我的手,我握住了枪的手。”

  我惊怒道:“这算是什么?”

  邓石道:“我说过了,我要跟你去,我的手握着枪,始终在你的背后,你是没有法子摸到它的,一个人不能弯过手臂来摸到自己的背心部分,这是最普通的常识,是不是?”

  邓石的话,使得我遍体生凉。

  而邓石继续所讲的话,更是令我垂头丧气!

  他又道:“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你拿了那金属片,到我这里来。一小时,我想足够了,一小时之后,我就发射了。”

  我忙道:“一小时是绝对不够的,至少两小时。”

  由于邓石的话,将我原来的计划全打乱了,所以我显得有些慌乱,竟只讨了两小时的时间!

  因为我本来是想,在答应了他之后,情形便会有一些好转的,可是如今却并没有,我仍然处在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形之中!

  我再想改口,邓石已经道:“行了,两小时,你还是快去吧,告诉你,如果有什么东西碰到我的手,或是你除下了外套的话,我就开枪!”

  那枪的枪口,正紧贴在我的臂上,我实在是不能想象,这枪若是发射了,我的身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当然只好听凭他的吩咐。

  我向外走去,到了马路边上,沿着路急急地走着,走出了相当远,才有一牺牢经过,我连忙上了车子,向司机讲出了酒店的名字。

  那司机驶着车向前去,我无法将背部靠在椅背上,因为我背后有一只手,有一支枪!

  我只能以一种奇怪而不自然的姿势坐着,再加上我面色的难看,这使得司机频频转过头来看我。我自然无法向他说明什么。

  到了酒店,踏进了房间,我看了看时间,化去了五十分钟。我要用五十分钟的时间赶回去。也就是说,我只有二十分钟的空档可以利用。

  我怎样利用这二十分钟呢?“

  我在房间中团团乱转。

  要命的是时间在那时候,过得特别快,转眼之间,便已过了十分钟了。

  我可以利用的宝贵的时间,去了一半。

  我还是想不出办法来,我的手弯过背后,碰不到邓石的手,我努力地试着,背对着镜子,我突然心中一动,我的手不错是碰不到邓石的手的,但是,如果我手中有枪的话,我却是可以弯到背后去,射中邓石的手的!

  我立即取枪在手,以背部对着镜子,慢慢地将手臂向后弯去,直到我手中的枪,离开背后的隆起部分,只有一寸许为止。

  在那亲近距离射击,是断然没有射不中的道理的。

  问题就是在我射中了他之后,他的手,是不是还会有发枪的能力,我的心猛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是比俄罗斯轮盘更危险的赌博,但是我却不得不从事这样的赌博!

  我下定了决心,已经要发射了。

  但是,在那一刹间,我却想起了胡明!

  我这一枪若是射了出去,肯定会害了他。

  但是,如果我能够将那只受伤的手捉住,不让他回到邓石的手腕之上,那么,邓石为了得回他的手,是不敢将胡明怎样的。

  我一想到这里,连忙跳了开去,将所有的门窗,一齐关上,使得受伤的手没有逃走的可能!

  然后,我再度背对镜子,我扳动了枪机。

  我的枪是配有灭音器的,是以我扳动枪机,只不过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拍”地一声响。

  然后,我闭着眼睛,等着。

  我是不必等太久的,只消十分之一秒就够了,如果邓石的手还有能力发射,我在十分之一秒之内,必死无疑,但如果他已无力发射的话,我也可以看到他的手“逃走”的情形。

  这要命的十分之一秒,长得实在使人难以相信,我遍体生凉,头皮发麻,然后,我才听到了“拍”、“拍”两声响,有东西跌下来。

  我连忙转过头去,眼前景象的骇人,实是使人难以逼视的。

  那支德国军用手枪跌在地上,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乱爬。

  我那一支枪,射中了他的三只手指,但是却没有令他有一只手指断折,但是他的手指却已没有能力发枪了,我连忙一脚踏着那柄枪。

  就在那时,那只手向上,跳了起来。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向上跳了起来,那种恐怖,实是难以形容!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那只手滴着血,撞在门上,它立即沿门而下,去握住了门把,但是却无力旋动。

  我这时,仍是呆呆地站着,因为我实在是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呆了,那手又“拍”地一声,跌到了地上,然后,迅速地移动着,到了窗口。在那只手到达窗口之前,我已经恢复了镇定了。

  我顺手抓起了一只沙发垫子,向前抛出去,刚好击中了那只手,使那只手在未曾飞到玻璃窗之前,又落了下来,我立即又脱下了上衣,向那只手罩了上去,罩住了那只手之后,我用力按着,而那只手,则以一种可怕的大力在挣扎着。

  我竟可笑地叫道:“别挣扎,别挣扎,你是逃不了的,如果你快些停下来我还可以快些为你裹伤!”

  我竟不停地那样说着,虽然我明知我的话,那只手是绝听不到的,由于那只手挣扎起来越来越大力,我逼得用膝盖顶着它。约莫过了两分钟,自手上流出来的血,已渗出了我的外衣。

  这时,我已毫无疑问地知道,那双手,虽然远离了邓石的身子,但是它的J切动作,仍然是接受邓石的神经系统的指挥。

  但是,何以会有那么多的血呢?要知道,指挥手的动作,是出自脑细胞的活动,而放射出微弱的电波之故,脑电波是无形无质的,可以在远离身子的地方去指挥一只手的动作,似乎还有一些“道理”可讲的,但是,血难道能够超越空间?

  我出死力按着那只手,直到那只手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终于不动了为止。

  我又慢慢地掀起了上衣。

  我看到了那只手!

  那只手是被按在一泊鲜血中的,但是它本身,却是可怕的苍白,伤口处已没有鲜血流出,血已经流尽了,所以它不再动了。

  我站了起来,心中感到难以形容的紊乱。我本来以为我是可以有机会捉住一只活蹦活跳的手的,但如今,我却得到下一只死手。

  不论是死手或是活手,这一切都令人迷乱,荒诞到了难以想象,根本上,在“手”这个字眼中,加上“死”的形容词,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然而,我却确确实实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本来有希望捉到一只活手,而如今却得了一只死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有什么法子不慌乱呢?

  我呆立着,望着那只苍白的手,突然之间,一阵急骤的敲门声传了过来。

  那阵敲门声,是来得如此之急骤,以致令得我根本连是不是应该开门的考虑都没有发生,便已一个转身,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个人象是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了进来,将我撞开了一步。

  那人直向地上扑去,向那只“死手”扑去,直到他扑到地上,我才看到他是邓石,他左手抓住了那p手,在地上滚着。

  自他的喉中,发出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来,那种声音,就象是有利锯在锯人的神经,任何神经坚强的人,听了都免不了会毛发直竖。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大突然,令得人心惊肉跳,眼花壕乱,所以我竟完全未曾看清楚邓石在抓住了那只手之后的动作。

  等到邓石停止了打滚,停止了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而站了起来之后,我才看到,他的左手,托着右手,但是那右手已不再是单独的,已和他的右腕连接在一起,而且,右手的颜色,也不再是那么苍白,己有了隐约的血色了。

  我们两个人都呆立着,渐渐地,我看到他右手的伤口处,又有鲜血渗了出来,我才道:“邓先生,你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

  邓石发出了一声怒吼,冲向地上的那柄德国军用手枪,但是我却先他一步,一脚踏住了那柄手枪,并且兜下巴给了他一拳。

  邓石的身子一晃,那一拳,令得他仰夭向后跌了出去,倒在地上。他竟立时向我破口大起来:“畜牲,你这个发瘟的畜牲……”

  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滔滔不绝地骂着。我冷笑道:“邓石,你失败了,你不向我低头,却还在这样的骂我,那是不智的。”

  邓石跳了起来,嚎叫道:“你会后悔,我告诉你,你逼得我太绝,你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当他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自他眼中射出来的光芒,简直便是毒蛇的蛇信。这令得我相信,他这样恐吓我,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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