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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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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0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1:23
  第五部:失败

  我脑中乱到了极点,千头万绪,不知从何问起才好。这时候,我听得骆太太道:“致逊,你讲得明白一些,你,未曾杀死他?”

  “我……杀死他了!”

  “可是,刚才你说,他是不会死的。”

  “我将他从那样高的崖上推了下去,我想……我想他多半已死了,我……实在不知道。”

  “你慢慢说,首先,你告诉我,他何以不会死?”

  “他……吃了一种药。”

  “一种药?甚么药?”

  “不死药。”

  “不死药?”

  骆致逊和他的太大,对话到了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大声道:“别说下去了,这种一点意义也没有用的话,说来有甚么用?”

  骆太太转过头来,以一种近乎责备的目光望著我:“卫先生,你听不出他讲的话,正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么?”

  我冷笑一声:“甚么是关键?”

  骆太太道:“不死药。”

  我猛地一挥手,以示我对这种话的厌恶:“你以为骆致谦得到了当年秦始皇也得不到的东西?”我这句问话,当然是充满了讥剌之意的。可是骆太大的词锋,实在厉害,她立即回敬了我一句:“我们如今已得到了许许多多,秦始皇连想也不敢想的东西,是不是?”

  我翻了翻眼,那倒的确是的,是以令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骆太太又道:“所以,这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话,卫先生,我是他的妻子,我自然可以知道他这时候讲的,是十分重要的真话!”

  我已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了,我只得道:“好,你们不妨再说下去。” 我一面讲,一面向骆致逊指了指,我的话才出口,骆致逊已经道:“我要讲的,也已讲完了。”

  骆太太忙道:“不,你还有很多要说的,就算他吃过了一种药,是不死药,你为甚么又非要把他从崖上推下去不可呢?”

  骆致逊痛苦地用手掩住了脸,好一会,才道:“他要我也服食这种不死药。”

  “他有这种药带在身边么?”

  “不是,他要我到那个荒岛上去,不死药就在那个荒岛上的,而那个荒岛,正是他当年在战争中,在海上迷失之后找到的。”事情总算渐渐有点眉目了。骆致谦在一次军事行动中失了踪,他是飘流到了一个小荒岛之上。这个小岛,当然是大海之中,许多还未曾被人注意的小岛屿之一。

  在那个小岛上,骆致谦服下了不死药,直到他被骆致逊找回来。他们兄弟两人的感情,当然是十分好的,因为骆致谦要他哥哥也去服食不死药。

  事情可以很合理解释到这里,接下去,又是令人难以解释的了。骆致逊如果不愿意长生不老,他大可拒绝骆致谦的提议,他又何必将骆致谦推下崖去呢?

  所以,我再问道:“你拒绝了?”

  骆致逊不置可否,连点头和摇头也不,他只是呆若木恳地坐著。

  骆太太问了几句话,可是骆致逊只是不出声。

  骆太太叹了一口气,向我道:“卫先生,你可否先让他安静一下?反正在船上,我们也不会逃走的,你先让他安定一下,我们再来问他,可好么?”

  我表示同意,骆致逊如今的情形,分明是受刺激过甚,再继续讨认这个问题,恐怕他会受不了。再则,在船上,他是无法逃脱的,航程要接近一个月,我大可以慢慢来。所以,我立即退到了门口:“骆先生,你先平静一下,明天见。”

  我打开了舱门,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当我转身去的时候,我才看到一个中年人,面青唇白地站在身后。我到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便可以看出,他就是这艘船的船长了。

  我冷笑了一下:“生财有道啊,船长!”

  船长几乎要哭了出来一样地:“你……是甚么人?我们来讨论一下……”

  我不等那船长讲完,便道:“讨论甚么?讨论我是不是受贿?”我并不说我是甚么人,只是问他是不是想向我讨论我是否受贿。这是讲话的艺术,因为在这句话中,我给以对方强烈的暗示,暗示我是一个有资格受贿的人! ?

  船长苦笑了一下:“是……是的。”

  我点了点头,大摸大样地道:“那么,要看你的诚意如何了。”

  船长忙道:“我是有诚意的。”

  我道:“那好,先给我找一个好吃好睡的地方,最好是将你现在的地方让出来。”

  船长道:“可以,可以。”

  我又道:“然后,慢慢再商量吧。”

  船长苦笑了一下:“先生,我想你大概是不准备告发我的了,是不是?”

  我笑道:“看来是,但还要看我在这里是不是舒服而定,你明白么?”

  船长连连点头,将我让进了他的卧室。他那间卧室一样豪华,我老实不客气地在床上倒了下来,他尴尬地站在一旁。我像对付乞丐一样地挥了挥手:“你自己去安排睡的地方吧,这里我要暂时借用一下了。”

  船长立即连声答应,走了出去。我躺在床上,心中十分舒畅,我这样对待这混蛋船长,而我又找到了骆致逊夫妇,这使我高兴得忍不住要吹起口哨来。

  不一会,我便睡著了。我是被“砰”地一声巨响惊醒的。当我睁开眼睛来看的时候,我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难以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只见在我睡著之前,还在对我恭敬异常的船长,这时穿著笔梃的制服,手中还握著手枪,凶砷恶煞地站在门口。

  在他挥动手掌之下,四五个身形高大的船员,向我冲了过来。那四五个海员向我冲来,再明显没有,是对我不利的,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刻不明白为甚么一觉之间,船长忽然强硬起来,要对我不利了?难道他总是怕我将他的秘密泄露出去,是以要来害死我?

  可是,如果他在动这个脑筋的话,他就应该在我睡熟之际将我杀死,而不应该公然叫四五个壮汉来对我了,但不是这样,他又有甚么依仗呢?

  在我心念电转间,那四五个壮汉,已经冲到了我的床前了。船长举枪对准了我,叫道:“将他抓起来!”

  我一伸手:“别动!船长先生,你这样做,不为自己著想一下么?”

  舶长向我狞笑:“你是一个受通缉的逃犯,偷上了我的船只,我要将你在船上看管起来,等到回航之际,将你交给警方!”

  我“嘿”冷笑了起来:“你是扣押我一个呢,还是连另外两个也一起扣押?”

  我“另外两个”的意思,自然是指骆致逊夫妇而言的。我的话也等于在提醒他,别太得意忘形了,他还有把柄在我的手中!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地,船长听了我的话之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分明他是有恃无恐的,他对著我咆哮道:“闭嘴!”

  我呆了一呆,同时迅速地考虑著目前的情形。他的手中有枪,而又有四五个人在我的床前。然而他说要将我扣起来,这使我断定,他不敢杀我,那么我暴起发难,事有可为。

  我摊了摊手:“闭嘴就……”

  我只讲了三个字,身形一躬,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床是有弹力的,是以我从床上跳起来的这个动作,也格外快和有力。我一弹了起来,双手双脚,一齐向前攻了出去,三名大汉,被我同时击中。他们嗥叫著,身子向后倒去,我则立时落地,一个打滚,已滚到了船长的脚边。

  这时,三个被我击到的大汉,也痛得在地上乱滚,地上可以说是人影纵横,船长根本不知道我已经来到了他的脚边了。而当他终于知道了这一点之际,却已然大大地迟了!因为那时,我已经抱住了他的双腿,猛地一拖,令得他仰天倒了下来。我一掌砍在他的手腕上,夺过了手枪,然后一跃而起,“砰”地关上了舱门,背靠著门而立,喝道:“统统站起来,将手放在头上!”

  那四五个大汉见枪已到了我的手中,自然没有抵抗的余地,只得乖乖地手放到了头上,退了开去。

  船长仰天那一交,跌得著实不轻,他在地上赖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摸著后脑,狠狠地望著我:“你是逃不了法律制裁的。”

  我道:“也是,我们可能被关在一个监房之中。”

  他叫道:“我为甚么要坐监?”

  我道:“你的记性太坏了,就在对面的房间中,你私运了两个要犯出境,其中的一个,还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了,你忘了么?”

  船长吸了一口气:“你要胁不到我。”

  我呆了一呆,道:“甚么意思?”

  “他们两人走了。”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道:“走了?”

  船长虽然狼狈,但是他的神情,却还是十分得意:“走了,他放下了救生艇,偷偷地走了,你甚么证据也没有了!”

  我不禁真正地呆住了!这个消息,对我的打击,实在大大了!打击之大,倒不是由于他们两人一走,我便不能再要胁船长了,因为我的目标并不在于船长。而是由于他们两人一走,我的处境,可以说糟糕极了。

  本来,我有两个途径,可以改变我的处境的。一个办法,是我能以证明骆致逊没有罪。第二个办法,便是将骆致逊带回监狱去。除了做到这两点中之一点之外,我都没有办法改变我的处境,我势将永远被通缉下去!

  但是,要做到这两点中的任何一点,必须有骆致逊这个人在!如今,骆致逊走了,我怎么办?

  我呆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才道:“这是不可能,如今我们在大海中,他们下了救生艇,生存的机会是多少?他们为甚么要冒这个险?”

  船长道:“那我怎么知道?”

  我厉声道:“是你将他们两人藏起来了!”

  舶长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镇定:“如果你以为这样,那么在船到了港口之后,你可以向当地警方指控我,但当当地警方在船上找不到人的时候,你可麻烦了。”

  我在船长的那种镇定、得意的神情中,相信骆致逊夫妇真的走了!他们宁愿在汪洋大海中去飘流,那当然是为了想逃避我,而当地们逃走的时候,我却正在呼呼大睡,我真想用手中的枪柄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头上,我实在是太蠢了,竟以为在船上,他们是不会离去的!

  他们离去了,这给我带来的困难,实在是难些以言喻的,老实说,我实在不知该怎样才好!

  船长阴骛地向我笑著:“ 把你手上的枪放下,其实,如果你想离去的话,我可以供给你救生艇、食水和食物的。”

  我心中实在乱得可以,骆致逊夫妇已不在船上了,我留在船上当然没有意义,但是,如果我在海上飘流,又有甚么用呢?海洋是如此之广大,难道两艘救生艇,竟会在海洋中相遇么?

  我的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没有遭遇到过连续的失败,像如今一样。而且,如今我的对手,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对手,他们只不过是一个死囚,一个妇人而已。

  过了好一会,我才慢慢定下神来:“船长,请你令这些人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船长冷冷地道:“你先将枪还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如果我将枪还给了他,那么,他就可以完全控制我了。但是,就算我不将枪给他的话,我现在又将控制甚么呢?我已经失败了,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船长伸出手来,向我奸笑著:“给我!”

  我并没有将枪抛给他,只是道:“船长,我现在是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了,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是甚么也敢做的!”

  船长的面色变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可是以你如今的罪名来说,你不致被判死刑的!”事情总算有了一点小小的转机,船长果然怕我狠了心会枪击他的,这样,我自然更不肯将枪脱手了,我道:“对我来说,几乎是一样的了!”

  船长的面容更苍白了。

  我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是逼得我太紧的话,我是不会乱来的。”

  船长有点屈服了,他道:“那么,你………想怎样?”船长表示妥协了,可是我的心中,却反倒一片茫然,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才好。

  一切都归咎我实在败得太惨了,以致我几乎没有了从头做起的决心。而没有了从头做起的决心,当然也不知该怎样办才好了。

  舶长又追问我:“你究竟想怎样呢?”

  我不得不给了他以一个可笑的回答,我道:“ 请等一等,让我想一想。”船长愕然地望著我,而这时候,由于我自己的心中乱得可以,所以我也不去理会他的神态如何,我只是在迅速地思索著。

  我究竟应该怎样呢?

  最理想的,是我可以立即有一架直升机,和一艘快艇,那么我便可以立即在海面之上搜索骆致逊夫妇的下落了,但是在一艘已十分残旧的货船之上,当然是不会有快艇和直升机的。

  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飘流呢?如果我也以救生艇在海中飘流,那么我找到骆致逊夫妇的机会等于零!我当然不应该那么傻,那么,我还有甚么办法呢?

  船长又在催我了。

  我问他:“这艘货船可以在就近甚么地方停一停么?”

  船长连忙大摇其头:“绝不能,那绝无可能,我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直航帝汶岛。”

  我冷冷地道:“如果中途遇险呢?”

  船长也老实不客气地回敬我:“如果中途遇险,那又不同了,因为这使这艘船,永远也不能到达目的地,这艘船太破旧了,不能遇险了。”

  我叹了一口气,实在没有办法,我只好睹一赌运气了。我可以断定,骆致逊夫妇摆脱我,下了救生艇,在海上飘流,并不是想就此不再遇救的,他们是有计划地下救生艇的,可能他们带了求救的仪器。那么,他们获救的可能就非常大。

  既然,他们选择了一艘到帝汶岛去的货船,那么他们获救之后,可能仍然会到帝汶岛去的,我可以在那个岛上,等候他们。当然,这一连串,全是我的假定。只要其中的一个假定不成立,那么我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我说我要赌一赌运气,那便是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必须当我的假定完全是事实,依著假定去行事!

  我对船长道:“那么,我的要求很简单了,我要在船上住下去,要有良好的待遇,等船到了目的地之后,你必须掩护我上岸。”

  船长想了一想:“你保证不牵累我?”

  我道:“当然,我还可以拿甚么来牵累你?”

  船长点了点头:“那么,你在船上也不要生事,最好不要和水手接触。”

  我收起了手枪,道:“我可以做得到,希望你也千要玩弄花样,因为在下船的时候,我将用枪指胁著你,不给你有对我不利的机会。”我讲完之后,就退了出去,退到了骆致逊夫妇占据的房间中,在床上倒了下来。

  我觉得头痛欲裂,我逼得要自己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才稍为觉得好过一些。接下来的那二十多天的航程,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最无聊的时刻了。我借了一架收音机,日日注意收厅新闻,希望得到一些骆致逊的消息。因为他们两人如果被人发现,而又知道他们身份的话,那一定是震动世界的大新闻了。

  但是,我却得不到甚么消息,我几乎每天都闷在这闲舱房之中。船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我相信,若是再迟上几天到达的话,我可能就会被这种无聊透顶的日子逼得疯了,在办完了入港的手续之后,船长和我一齐下船。船长是帝汶岛上的熟人了,葡萄牙官员和他十分熟,船长知道我的目的只是想离开,而不是想害他,所以他也十分镇定。等到他将我带到中国人聚居的地方,我也确定他不想害我的时候,我才将手枪还了给他,他迅速地转身离去,我则走进了一家中国菜馆。

  菜馆中的侍者全是中国人,当我提及我有一点美钞想换一些当地货币,宁愿吃一点亏时,他们都大感兴趣,我换了相当数量的钞票,吃了一餐我闭著眼睛烧出来也比这美味的“中餐”,在街尽头的一家中级旅店中,住了下来。

  我已到了帝汶岛,我要开始工作:我很快地就结识了十来个在街上流浪,无所事事的少年,我许他们以一定的代价,叫他们去打听一对中国人夫妇的下落,当然,我将骆致逊夫妇的外貌形容给他们听,同时,我又要他们日夜不停,注意各码头上落的中国人。

  我的这项工作发展得十分快,不到三天,为我工作的流通少年,已有一百四十六个之多,但是我却没有得到甚么消息。我又打了一封电报给黄老先生,告诉他我已到了帝汶岛,要他先汇笔钱来给我应用。

  这笔钱,在第二天便到了当地的银行。

  我自己,也每天外出,去寻访骆致逊夫妇的下落。帝汶岛是一个十分奇妙的地方,我不必多费笔墨去描写它,总之它是一个新旧交织,天堂和地狱交替的怪地方,它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在葡萄牙或是它其他属地上的犯罪者,会被充发到这里来做苦工,但是,它却也有它繁荣美丽的一面。在海滩上,眺望著南太平洋,任由海水卷著洁白的贝壳,在你脚上淹过,那种情调,是和在夏威夷海湾渡假,没有多大分别的。

  一直等了半个月,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那一天黄昏,我如常地坐在海滩上,忽然看到两个流浪少年,向我奔了过来,他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了我的近前叫著:“先生,先生,我们相信,我们可以得到那笔奖金了!”谁发现骆致逊夫妇的下落,谁便可以得到我许下约一大笔奖金,这是我向他们作出的诺言,我一听得他们这样讲,大是兴奋。

  我忙道:“你们找到这个人了,在甚么地方?”

  他们齐声道:“在波金先生的游艇上!”

  我在帝汶岛上的时候,虽然不长,只不过半个月光景,但是我在到达的第二天起,便知道波金先生这个人了。他是岛上极有势力,极有钱的人,是以我听得这两个少年如此说法,不禁一呆,问道:“你们没有认错人?”

  他们两人又抢著道:“没有,我们还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来的!”

  我忙问:“他们是怎么来的?”

  那两个少年十分得意:“码头上的人说,他们是在海中飘流,被一艘船救起来的,他们在船上便已打电报给波金先生,波金先生是亲自驾著游艇,去将他们接回来的,先生,我们可能得到那笔钱?”

  我已从袋中取出了钱来:“当然可以。”

  我将钱交到他们两人的手上,他们欢天喜地,又补充道:“我们来的时候,波金先生的游艇已经靠岸,大概是到波金先生的家中去,先生,你知道波金先生的天堂园在甚么地方吗?”波金先生的花园中,有著十只极其名贵的天堂乌,是以他住的地方,便叫作“天堂园”,这是岛上每一个人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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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一大堆白痴

  而且,岛上的人,也几乎毫无例外地知道天堂园是在甚么地方。我已开始行动,离开了海滩,那两个少年仍然跟在我的后面,我道:“我知道天堂园在甚么地方,我还要请你们合作,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那两个少年奔了开去,高声道:“好的。”

  我先来到了游艇聚集的码头上,我看到了艘[天堂号]游艇。那艘可以作远洋航行的大游艇甲板上,有几个水手在刷洗。从这情形看来,游艇的主人,显然是已经不在这艘游艇上了。我并没有在码头耽搁了多久,便转向天堂园去。从码头到天堂园,有相当长的一段路程,但是我却并不心急,我一路之上,吹著口哨,十分轻松。因为我知道,骆致逊夫妇绝想不到我还会在岛上等著他们,我可以想像得到,当我又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之际,他们将如何地惊愕!

  我心中暗自打定了主冒,等到我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无论如何再不上当了!

  当我来到天堂园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我当然不会去正式求见,门口的守卫是一定会将我赶走的,我只是趁守卫不小心之际,快步奔到了围墙之下,藏匿在阴影之中。然后,我才利用一条细而轫的,一端有钧子的绳子,钓住了墙头,迅速地向上爬去,当我快爬到墙头之际,我呆了一呆。

  墙头上有著一圈一圈的铁丝网,那绳子一端的钩子,正碰在铁丝网上,在不断发著“滋滋”声和爆出火花来。由此可知,在墙上的铁丝网,是通上了电流的电网。我踌躇了一下,我的身子,是当然不能碰到那种通上了电流的电网的,我要进入围墙的唯一方法,便是跃向前去,跃过通电的铁丝网。通电的铁丝网,不是很高,我要跃过去,倒也不是甚么难事,问题就在于,我仕跃过去了之后,是否能安全落地?为了寻求答案,我就必须先弄清楚,围墙内的地面上,是不是有著陷阱。

  我攀上了些,尽量使我的头伸向后,而不碰到铁丝网,我屈起了身子,将双足的足尖,踏住了墙头,可是由于天色实在太黑,我仍然看不清围墙脚下的情形。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不得不冒一下险了,我蓄定了力道,身子突然弹了起来,我等于是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空心筋斗。我的身子迅速地向下落去,等到我估计快要落地之际,我才突然伸直了身子。

  也就在这时,“呼” 地一声,在黑暗之中,有一条长大的黑影,向我窜了过来!

  虽然在黑暗之中,我也知道那是一头受过训练的大狼狗。那头大狼狗在如此突兀的情形之下,向我窜了过来,我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应该是无可避免的。但是,这时,我却不得不感谢这头狼狗的训练人了。这头狼狗的训练人,将狗训练得太好了,它不但不吠叫,而且一扑向前来,不是咬向我别的地方,而是迳自扑向我的咽喉!

  如果这时,这头狼狗是咬向我的大腿,我是一点也没有办法的,但是它咬向我的咽喉,这情形却有多少不同了,我的双手,维护我的咽喉,总比较容易得多了。我在跃下来的时候,是带著那绳子一齐下来的。这时,我右手一翻,绳端的钩子已猛地向猥狗的上颚,疾扎了上去。

  那一扎的力道十分大,钢钩几乎刺透了它的上颚!狼狗突然合上了口,我的左掌,也已向它前额,接近鼻尖的部份一掌拍了下去!那是狗的脆弱所在,我这一掌的力道,又著实不轻,“拍”地一声过处,狼狗的身子,和我的身子,一齐向地上落去。

  我在地上疾打了几个滚,一跃而起。那头狼狗也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但是却没有再站起来,而是伸了伸腿,死了!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想到刚才的危险。我身上开始沁出冷污来。转眼之间,我的身上,竟全是冷汗,一阵风过,我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我紧挨著墙围,向前奔出了十来码左右,才背贴著墙,站定了身子。也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打量围墙内的情形。围墙内,是一个极大的花园。那个花园,事实上便是一个山坡,只不过树木、草地全经过了悉心的整理。一幢极大的,白色的房屋,在离我约有两百步处,好几间房间中,都有灯光射出。

  骆致逊夫妇,当然在这幢屋子之中!

  那屋子十分大,当然不可能每一间房间中都有人的。只要我能够进入了这间屋子,藏匿起来,将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我等了一会,心知狼狗死了,我混进宅内一事,也必然会玻人知道的,但是我却又实在没有工具和时间来掩埋狗尸。

  我藉著树木的阴暗处,向前迅速地行进著。当我来到屋子跟前的时候,我忽然听得,有一个以日语在大声呼喝著。我连忙转过身去,同时也呆住了。至少有七头狼狗,正在向前窜去,而带领他们的,则是一个身子相当矮的人,那人分明是一个rb人,我立即怀疑他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rb军队中的驯狗人员!

  那七头狼狗是向死狗的地方扑去,我知道,我的行踪,立即会被发现了!而在那么多的狼狗,在当地闻到了我的气息之后,我可以说是无所遁形的,我唯一可以暂时免生危机的办法,是进入宅子去!

  我绕著屋子,迅速地向前奔著,在奔到了一扇窗子之前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用力椎了椎,窗子竟应手而开,我连忙一跃而入。屋内的光线十分黑,但是我仍然可以看得清,那是一间相当大的书房,我拉开了房门,外面是一条走廊,而在走廊的尽头,则是楼梯。

  当我开始向楼梯冲去的时候,我已听到大量狼狗,发狂也似地吠叫起来,而且,吠叫声正是自远而近地迅速地传了过来。我直冲上了楼梯,已经听得那rb人叱喝声和狗吠声,进了书房。同时,我听得二搂上一声大喝:“甚么事?”

  在那片刻之间,我真的变成走投无路了,因为我后有追兵,前有阻拦。幸而这时,我已经冲上了楼梯,是以我还能够立即打开了一扇门,闪身而入!我当然知道,我是不能在这间房间之中久留的,因为狼狗一定会立即知道我进了这间房间的,是以我一进了这间房间之后,我立即寻找出路。而当我寻找出路的时候,我才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那是真正的黑暗,连一丝一毫的光亮也没有!

  我立即断定,这间房间一定是没有窗子的,那么,我该怎么样呢?我是不是应该立即退回去?外面人狗齐集,我会有甚么出路?我还是应该立即在这闲房间中另寻出路的!我抬起脚,移开了鞋跟,取出了一只小电筒来,我按亮小电筒,我按亮小电筒的目的,便是想找寻出路,看看是不是有被钉封了的窗子之类的出路的。可是,当我一按著了小电筒之间,我整个人都呆住了,电筒的光芒,照在一个人的脸上!

  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对面,一声不响地站著一个人,这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地可怖,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才好。但是,那人一动也不动地站著,对于电筒光照在他的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我的心中,立时又定了下来,心想那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人像而已。然而,正当我想到那可能只是一尊人像,而开始放心之际,那人却动了起来。虽然他的动作,只不过是缓慢地眨了贬眼睛,但是那也已足够了,因为这证明我前面的是一个人!因为若果是人像的话,人像会眨眼睛么?

  我后退了一步,本来,我是以背靠住门,再慢慢作打算的。但就在我向后退出一步间,狗吠声已来到了门口,同时,门突然被推开了,在我的身后,传来了几下断喝声:“别动,站住!”

  门一打开,走廊中的光线,射了进来,我也可以看病整闲房间中的情形了。而当我看清了整闲房间中的情形之后,别说我身后有别动的断喝声,就算没有,我也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会动了。

  天啊,我是在甚么地方呢?

  这不能算是一间房间,这实在是一个笼子!

  这间“房间”十分大,但的确是没有窗子的,全是墙壁,在我的面前,也不止一个人,只不过因为我的小电筒的光芒,相当微弱,是以才只能照中了其中一个人而已。事实上,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有四个之多。

  这四个人,全是身形矮小,肤色黝黑,看来十分壮实,身上只是围著一块布的士人,一望而知,是南太平洋岛屿上的土著。

  如果只是那四个人,我也不会呆住的,事实上,这间房间中,至少有著上百个这样的土人!他们有的蹲著,有的坐著,有的躺著,有的挤在一堆,有的蜷曲著身子。如果只是上百个土人,那也不致于令我惊吓得呆住了的。如今,我心中之所以惊骇莫名,乃是因为这些土人的神情,有著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我说他们的“神情诡异”,那实在是不十分恰当的,因为在他们平板的脸上,他们根本没有甚么神情,他们只是睁大了眼,间中眨一眨眼睛,而身子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维持著他们原来的姿势!

  这算是甚么?这些是甚么人?我的脑海之中,立时充满了疑惑。因为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诡秘了,是以我竟不知道在我的身后,发生了一些甚么事,直到我感到,有金属的硬物,在我的背后,项了一项,我才陡地直了直身子,哼了一声。

  这时,我听得身后有人道:“转过身来。”

  我略为迟疑了一下,我已可以肯定,项在我背后的一定是一柄枪,我是没有法子不转过身来的,是以我依言转过身去。在我的面前,提著枪的人,后退了一步,他是一个壮汉,当然,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个壮汉并不是甚么主角,只不过是一个打手而已。我又看到了那rb人,七八条狼狗,这时正伏在他的身旁,然后,我又看到了一个穿著锡绣睡袍的大胖子,那大概就是波金先生了。

  我本来,预料可以看到骆致逊夫妇的,但是他们两人却未曾出现。我被枪指著,又有那么多头狼狗望著我,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当然是没有法子反抗的。

  那个大胖子打量了我几眼,才道:“你是甚么人?”

  我耸了耸肩:“我想,你是应该知道我是甚么人的了。”

  他仍然喝问道:“你是甚么人。”

  我仍然不直接回答他:“骆致逊未曾讲给你听么?你何必多问?”

  这家伙的脾气可真不小,他竟然气势汹汹地向前冲了过来,扬起他的肥手,就向我的脸上掴来。我若是竟然会给他掴中,那就未免太好笑了,在他的手掌将要掴到之际,我连忙扬手一格,同时,手腕一转,我的五指,已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他冲过来打我,这是他所犯的一个大错误,他要打我,当然要来到我的身前,他是一个大胖子,一来到我的身前,便将我的身子挡住,那一柄指住我的枪,当然便不发生作用了。

  而且,那七八条狼狗,如果要扑上来的话,也绝不可能不伤及他的了。为了我进一步有保障起见,我拉着他,向后推出了一步,令他的身子,堵在门口,我就更安全了。

  我抓住他手腕的五指,力到渐渐加强,这令他额上,渗出了汗珠来。我在反问他:“我是什么人,现在你可知道了么?”

  他的气焰完全消失了:“知道了!知道了!”

  我冷笑了一声:“你还不命令那些狼狗和枪手退下去么?”

  这时候,那七八头狼狗,正发出极其可怕的吠叫声来,所以我必须提高声音,才能使对方听到我所讲的那两句话。波金先生嗓子嘶哑:“走,你们都走!”他的身子遮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门外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却听得那rb人的叱喝下,狼狗吠声已渐渐地远去了。

  同时,我听得有人用十分惶急的声音在问:“波金先生,你叫我们走,那么谁来保护你?”

  波金破口大骂了起来:“混蛋,你看不到如今,我不需要人保护么?还不快滚?”他这时不需要人保护是假的,那两个枪手即使想保护他,也无从保护起,那倒是真的。

  枪手答应了一声:“是!是!”

  我又道:“慢着,将一柄枪放在地上踢过来。”

  波金也立即道:“快照这位先生的吩咐去做。”一柄枪从地上滑了过来,我一俯身,将枪拾了起来,同时,也松开了波金先生的手。当我松开了他的手腕之后,这脸无人色的大胖子,脸色已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搓揉着被我抓成深紫色的手腕:“趁岛上的军警,还未曾包围这屋子之前,你快走吧。”

  我双肩扬了扬:“我为什么要走,让军警来包围这里好了。”我一面说,一面用手中的枪,在他的肚腩上顶了顶,他的面色又没有那么镇定了,他抹着汗,道:“好,那你要什么?”

  “我要见两个人。”

  “什么人?”

  “骆致逊夫妇!”

  “我不认识这两个人!”

  我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想在肚子上开花的话,不要浪费时间,今天傍晚,这两个人在你游艇上出现过,你的记忆力是不是恢复?”

  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但是他们不在这里,他们到我的另一所别墅中去了。”这句话,倒是可以相信的,因为如果骆致逊夫妇是在这所屋子中的话,那么这时,他们自知避不过去,是一定会出来和我见面的了。

  我道:“那也好,你带我去。”

  波金狠狠地道:“你走不脱的,你绝对走不脱的。”

  我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他:“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祷告,要老天保佑我走得脱,因为我如果走不脱,我比现在你肚上开一朵花。”

  波金气得全身发起抖来,这时,他一定十分后悔刚才竟然冲过来打我的耳光了。后悔是没有用的,我又何尝不后悔在死囚室中救出了骆致逊这家伙。我命令道:“转过身去!”

  波金转过了身,我道:“现在就去找骆致逊,由你驾车,在我押着你离开这屋子的时候,在你驾车前往的时候,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么,第一个遭殃的定然是你,波金先生。”

  他哼了一声,开始向前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才走出了一步,我便陡地想起一件事来,我忙道:“ 慢!”?

  波金的胖身子又停了下来,我问道:“这间房间中,那些人,是甚么人?”

  波金的身子震了一震,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了一遍,可是波金却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这更增加了我心中的疑惑,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人对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全然视而不见,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仍然维持著他们原来的姿势,至多也不过于眨眼睛而已。这是一大群白痴,实在有点使我恶心!

  我决定不再追问下去,因为在这时候,我看不出这些人和骆致逊,和我所要进行的事有甚么关系。我只是道:“好,你不说也不要紧,你总会说的,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波金慢慢地向前走著,我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一到了楼梯口,便有四个枪手站在我们的面前,但是这四个枪手,却立即一齐向后退去。我和波金下了楼梯,出了这幢房子,来到了车房中。我逼他坐上了一辆华贵房车的前面,我则坐在后面,我手中的枪,一直指着他的后脑:“镇定一点,别使车子撞在山石上口。”他驾著车子,驶过了花园,出了大铁门。一出了大铁门,我就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向后望了一眼,只看到花园中有许多人在匆忙地奔来奔去,但没有一个人追上来。

  既然没有人追上来,当然也不会有人去通知当地警方的,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波金先生的处境,大是不妙,若是甚么风吹草动,他们会先失去了头领!

  车子在山间的道路中驶著,山路有时十分崎岖,虽然波金的车子是第一流的豪华车辆,但有时也会有颠簸的感觉。而每当车子过度颠簸之际,我手中的枪,便会碰到波金的后脑壳,令得波金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声来。

  从窗中望出去,四面一片漆黑,全是高低起伏的山影,四周围静到了极点。车子似乎仍继续在向山中驶去,终于,在前面可以看到一团灯光了。我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波金性命要紧,不敢再玩弄甚么花样的,见到那团灯光,和隐隐地可以看到前面房子的轮廓之后,我更相信了这一点。

  车子终于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那幢别墅十分大,式样也十分奇怪,四周围没有其他的房子。波金按著汽车喇叭,在极度的沉静之中,汽车喇叭声听夹惊心动魄。铁门刖有两个人出现,他们齐声叫道:“天,波金先生,是你来了!” 他们急急忙忙地将门打开,波金将车子驶进去,到了石阶之前停下,这时候,已可以听得楼上的窗子推开声,和骆致逊的声音问:“波金先生,有甚么事?夜已如此深了。”

  波金吸了一口气:“有事,你的麻烦来了,骆先生!”

  我一怔,立时低声道:“你别胡言乱语。”

  波金停了片刻,才又道:“我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你下来!”

  骆致逊像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立即道:“好!”

  波金双手松开了驾驶盘:“我可以下车了么?”

  我忽然之间,有了这样一个感觉:到了这里之后,波金似乎不再怕我了!那是为甚么?为甚么波金忽然会大胆放肆起来了?我立即向我手中的枪看了一眼,那是有子弹的,我在一拾起枪来的时候便已经检查过,确是有子弹的,但波金的态度既然有异,我自然也要加倍小心才好。我道:“我先下车,你接著出来。”

  波金笑了起来:“好,随你怎么样。”我打开了车门,跨出了车子,就在这时,别墅搂下,灯光亮了起来,有人打开了门,而波金也从车中,侧身走了出来。我立即踏前一步,仍然用枪指住了他的身后。

  波金并不转身,只是叫道:“骆先生!”别墅的门打开,骆致逊夫妇一齐出现门口,波金用大姆指向我指了一指:“ 是甚么人来找你了,你看到了没有?”

  他的话说得十分轻松,就像我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骆致逊自然也立即看清,在波金背后的是甚么人了,他和他的妻子,起先是一呆,但是随即笑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们这种样子,实在叫我的心中,疑惑到了极点!骆致逊见了我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吃惊的样子,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怪事!照说,我这时完全占著上风,可是,我却像是完全不能控制局面一样,他们对我,全无忌惮,这究竟是为了甚么原因?

  我面色一沉:“骆致逊,这次,我看你再也走不脱的了。”

  骆致逊摊了摊手:“笑话,我何必走?”

  在那一刹间,我的脑中,突然起了一个十分怪诞的念头:我竟然想到,眼前这个人,不是骆致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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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部:从开始就跌进了陷井

  然而,那人不是骆致逊,又是甚么人?

  但如果说他是骆致逊的话,那么,他的神态何以和我所熟知的骆致逊全然不同呢!

  我用枪在波金的背后,指了一指:“进去,我们进去再说!”

  波金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看他向内走去的情形,更不像是有人在他身后用枪指著的样子,而波金实在并不是一个瞻大的人,他那种胆小如鼠的样子,我是早已领教过的了!

  进了大厅之后,波金,骆致逊两人都笑著,不等我吩咐,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望著我,就像是看著一个可笑的小丑一样。只有柏秀琼,她虽然也没有甚么紧张的神态,但是她却也没有笑。我仍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扬了一扬手中的枪,我道:“我们……”

  我只讲了两个字,骆致逊已笑了起来:“放下你手中的枪,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谈。”

  我冷冷地道:“我认为要和你这样的人好好谈谈,必须手中有枪才行。”

  骆致逊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双掌互击了一下,只见一个土人模样的人,手中托着一只盘子,向前走了过来。那土人是走向骆致逊而去的,而在他手中所托的那只盘子中,所放的赫然是一柄手枪!

  这实是太骇人了,在我的手枪指吓下,骆致逊竟公然招来仆人,送他一柄手枪,他如果不是白痴,那还能算是什么?我觉得忍无可忍,我立即板动了枪扣,“砰”地一声响,我的一枪,将那土人手中的盘子,只射得向上飞了出去,盘子中的枪,当然也落了下来。

  骆致逊又笑了起来:“别紧张,卫先生,你首先得知道,在这里,枪是没有用的。”

  我冷笑道:“我看也相当有用。”

  骆致逊站了起来,挺起了胸,道:“好,你认为有用,那么,你向我开枪吧,开啊!”

  他那种肆无忌惮的挑衅,当真将我激怒了,我厉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开枪么?”

  “绝没有这个意思,我希望你开枪!”

  我实是非开枪不可了,那可以不将他射死,但是必须将他射伤,要不然,我就没有法子继续控制局面了,我扬起了手枪,有板动了枪扣。

  子弹射进了骆致逊的肩头,又穿了出来,骆致逊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的面上仍带着笑容。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我对我的枪法是有信心的,而那一枪,的确是射中了他的肩头的,而且子弹也穿了出来,但是,他却只是微笑地站着!而且,他的肩头上,也绝没有鲜血流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骆致逊用力一扯,将他肩头上的衣服,撕破了一块。

  我看到他肩头中了枪的部份了,在他的肩头上,有一个深溜溜的洞,但是没有血流出来,而且,这个洞,正在迅速地被新的肌肉所填补,大约只不过三分钟左右,已经什么痕迹也不留下了。

  他向我笑了笑:“手枪是没有用的,我向你应该相信了。”

  我望着柏秀琼,又望着波金,骆致逊道:“不必望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全都服食过不死药,兄弟,不死药!”

  我心头猛地一震,我心头之所以震动,倒还不是为了不死药,而是他讲的话。我失声道:“你不是骆致逊?”他点一点头道:“其实,你早应该知道这一点的了。”

  我当真几乎昏了过去,我立即又望向柏秀琼,叫道:“骆太太!”

  她冷冷的道:“这件事,我看是我私人的事,没有必要和你解释的。”

  我象是一只泻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又失败了!不但又失败了,而且败得比前两次更惨!波金和骆致逊──不,他其实是骆致谦,而不是骆致逊,他们又笑了起来。我强自提高精神,道:“骆致谦,你谋杀你的兄长?”

  我的质问,并没有使我的处境好些,我只是得到一阵放肆的纵笑。但是,我却至少也肯定了一点,那便是,我设计将之从死囚室中救出来的那个人,我一直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世上所有的人也都将他当作是骆致逊,但实际上,他却不是,他不是骆致逊,是骆致谦!

  这件谋杀案,也不是骆致逊谋杀了他的弟弟,而是骆致谦谋杀了他的哥哥!在悬崖上跌下去,尸骨无存的,是可怜的好人骆致逊,他费了近二十年的工夫,在南太平洋的荒岛之中,找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一个凶手!然而,我明白了这一点,并不等于我心头的疑惑已迎刃而解了,相反地,我心中的疑团更多了!一个又一个疑团纠缠着,使我看不见一丝光明,我对于事实的真相,仍然一无所知!

  我的心中乱成一片,这时,我心中的大疑问,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一)骆致逊要杀害他的弟弟,是找不出理由的,但是刚从荒岛归来的骆致谦,为什么又要杀死骆致逊呢?(二)案发之后,人人都以为死者是骆致谦,这虽然可以说是由于他们兄弟俩人,十分相似的缘故,但是何以骆致逊的妻子柏秀琼,也分不出呢?柏秀琼当然是故意造成这种混乱的,为什么她要这样做?(三)“不死药”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以我一枪射中了骆致谦,而他的伤口,非但没有血流出来,反倒能迅速而神奇地愈合,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有时在什么东西的刺激下发生的?

  这三个大疑点之下,又有无数的小疑点,是以我实在乱得一点话也讲不出来。呆了许久,我才将了一句连我自己听来,也觉得十分可笑的话,我道:“你是一个外星人?”骆致谦反倒呆了一呆,他接着呵呵大笑了起来:“看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当然是地球人,好了,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你是必须被处死的,我看你也不必多问了!”

  一听得骆致谦讲出了这样的话,我不禁陡地跳了起来,可是,骆致谦又怪笑了起来:“我们全是不会死的人,你准备怎样逃生?”

  我大声叫道:“胡说,世界上没有一种生物,是不会死的!”骆致谦阴笑道:“可惜,你没有什么机会去证明你这句大错而特错的话了。若是你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将这里的几个土人中的一个,使他们的骨骼接受放射性测验,那你就可以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千岁以上了,而且,他们还将继续活下去!”

  波金满面肥肉抖动,也笑起来:“有一个最简单的事,如果照你所说,人不能超过两百岁,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着一个人高叫万寿无疆,而且叫得那样声嘶力竭呢?”

  我尽量使自己心情平定,不冲动:“喜欢人家高叫万寿无疆的,全是神经错乱的疯子!”

  骆致谦转过头,问波金道:“看来很难使他相信这一切了,我们的计划,当然不会因他的破坏,我看我们可以下手了。”

  波金的脸上,甚至仍带着微笑:“好,你下手吧,他曾令我吃了不少苦头,我自然不会怜悯他的。”

  我连忙伸手指向柏秀琼,厉声道:“你呢?柏女士,你自事情一开始之后,便知道谁是死者,谁是生存下来的凶手,是不是?你竟将杀死你丈夫的凶手当丈夫?”

  柏秀琼冷冷地道:“我可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女人,丈夫已经死了,还能复生么?”

  我不由自主要扬起手来,重重地击著我自己的额角。现在我明白了,从事情一开始起,我便跌入了骆致谦和柏秀琼两人安排的陷阱之中,一直到现在,我是越来越深陷进去了!我紧紧地握著拳,一步一步地向骆致谦逼过去,我纵使不能杀死他,但是我也要好好地打他一顿。

  可是,在我还未曾走到他的身前之际,他作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举动,他一翻手,拔出了一柄十分锋利的匕首来,握在手中。一见他握了匕首在手,我便不禁停了一停。可是,他拔了匕首在手,却不是向我刺来,而是向他自己手臂刺去的!一点也不错,“波”地一声,匕首剌进了他自己的手臂,刺进去很深。他却仍然摇著手臂:“必须告诉你,我们是连痛的感觉也消失了的!”

  我目瞪口呆地站著,我紧紧握著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我本是准备打他一顿的,但是一个连匕首刺进手臂都绝不觉得疼痛的人,会怕拳头么?

  我看到骆致谦拔出了匕首,并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又迅速地愈合,我的声音听来不像是我自己所发出来的一样,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获得了甚么?”

  骆致谦桀桀地笑了起来:“告诉过你了,不死药!”

  我喃喃地重覆著:“不死药?”

  骆致谦道:“是的,如果你不明白的话,那么,你可以称之为超级抗衰老素。”

  我仍然不明白,而且,这时候我发现,骆致谦十分好炫曜,如果我一直装著不明白,那么他是一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我听。那样,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我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了。而且,我也至少可以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

  我决定这样做,所以我摊了摊手:“我仍然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骆致谦道:“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柏秀琼却立即道:“他是在拖延时间,你看不出这一点夹么?”

  骆致谦道:“当然知道,但是我们怕甚么?这裹三公里之内没有一个人,他就算拖上三天,也只不过是多活三天而已!”

  骆致谦的话,令得我的心中,又感到了一般寒意,我甚至是没有可能拖上三天的,但是我自有我的主意,拖上三个钟头,也是好的。

  骆致谦道:“你想明白我的全部秘密,必须从头说起,你有这耐心么?”

  我道:“当然有,我的目的是在拖延时间,你讲得越是详细越好。”

  骆致谦笑道:“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最后愿望的,我那一次失踪,是由于我的快艇,被岸上的炮火击中而发生的,弹片陷进了我的肩头,在匆忙之中,我抱住了一块木板,在海上飘流。

  “由于肩头的伤势十分重,我在海上飘流之后不久,便失去了知觉,而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独木舟上面。”

  “在独木舟中的,是他们三个人!”

  骆致谦讲到了这里,伸手向侍立在侧的三个士人指了一指,那三个土人,我本来只当他们是波金的仆人,却是未曾想到他们和骆致谦是早已相识的。

  骆致谦继续讲下去:“独木舟在海上飘流,我不以为我有生还的机会,他们三人中约一人,拿起一只竹筒,示意我张开口,我看到竹筒中所盛的是一种白色的液汁,我当时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我张大了口,喝了两口那种白色的液汁,苦而难以下咽约一种液汁,我几乎想将之吐出来!

  “然而,当我喝下了这两口液汁之后,只不过一分钟,奇迹就来了:疼痛之感消失,肩头上的伤口,也迅速地愈合。而且,嵌在肌肉中的弹片,也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推涌一样,自己跌了出来,我相信世上没有一个外科医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令得一个伤者得到这样好的待遇了。

  “从那一刹间起,我知道我可以获救了,而且,我立即想到,这种奶白色的液汁,一定是士人的神奇伤药,如果我能够知道它的制造方法,或是大量地得到它,那么,我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还成为疑问么?”

  我冷冷地应了他一句:“这证明你是一个本性极其贪婪的人!”

  他并不动气,只是笑了笑:“你可以这样说,事实上,谁的本性不贪婪呢?我躺在独木舟上,我到了个小岛上。那一个真正的小岛,可以说完全与世隔绝的,它不会有三英亩大,岛上全是石头,而从石头的缝中,生长着一种奇异的植物。

  “这种植物的茎,有点像竹子,但是它却结一种极大的果实,这种果实在成熟之后,用力榨它的皮,便会流出乳色的液汁来,就是在独木舟上,土人给我喝的那种东西,而当我在这荒岛中住下来之后,我也每日饮用这种液汁。”

  骆致谦停了一会,又道:“渐渐地,我发现了一项十分奇妙的事情,这个岛上约有一百名居民,他们之中,没有小孩,也没有老人,他们经常出海捕鱼,无论怎样惊涛骇浪,他们都可以安然归来,终于,我明白了一点:他们是不会死的!他们的岛上,那种果实中挤出来的液汁,是[不死之药],是超级的抗衰老药素,是功效无可比拟的人体组织复原剂!”

  “我竟然发现了永生的人! 而我自己,当然也是永生的人了!”

  骆致谦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他的脸色十分红,可见他的心中,极其兴奋。他望著我,又道:“你知道衰老素是怎么一回事么?所有的生物,在新陈代谢的时候,都自然而然地产至衰老素和抗袁老素,抗衰老素遏制着衰老的生长和扩展,一个生物的生命史,可以说星衰老素的抗衰老素的斗争史。如果人体内,当抗老素消失,那么,一个十二岁的小童,就和一个八十岁的老翁没有分别,这种例子医药上屡见不鲜。同时,如果抗老素的力量不断得到补充,衰老素的生长,完全受到遏制,那么,人便可以长生不老!”

  骆致谦一口气讲道这里,才扬了扬手:“我找到了长生不老的方法!”

  听到了这里,我也不禁发怔。骆致谦的话听来不像是假的,世上真正有长生不老的“不死药”!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眼下我只能再听骆致谦讲下去,而没有法子提出甚么疑问来,所以我并不出声。

  骆致谦又道:“在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便尽我所能地搜集这种白色的汁液,当我搜集到了一大桶,而且又制成一只极大的独木舟之际,已经是四年过去了,我全然不知战事已经结束,所以我还不敢出去,但是我知道,我只要回到文明世界之中,我只消一小瓶一小瓶地出售这些汁液,我就可以成为大富翁,我终于划著独木舟出了海,我在出海的二十天,遇到了波金。

  “波金那时已经是相当成功的商人,他的游艇在海中疾驶,撞翻了我的独木舟,令得那一桶宝贵的不死药,也全落进了海中,但是波金却救起了我,使我又回到了文明世界之中,是不是,波金?”

  大胖子波金点了点头。

  骆致谦又道:“我将我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可是他却笑我是个疯子,他说他自己对南太平洋的各岛,了若指掌,但从来也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小岛,我也懒得与他争辨,我和他一起到了帝汶岛,他要将我送回到美国的军事机构去,但是我却逃走了,我是偷了他的一艘游艇逃走的,我要回到那岛上去!”

  事情总算渐渐有点眉目了,我仍然一声不响,但心中同时在想:我怎么办呢?

  骆致谦挥著手,续道:“当我再要去寻找这个小岛的时候,这个小岛,像是在海中消失了一样,我凭著记忆的方向驶去,只看到一片茫茫的海洋,我用尽了燃料,当游艇在海上飘流的时候,再度遇到了波金先生,他使我成为他集团中的一员。”

  我问道:“甚么集团?”

  波金好笑著:“不怕告诉你,是走私集团。”

  我并不感到甚么惊奇,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在这样的一个殖民地上,波金有著那样喧赫的财势,他的财富,当然九成九不会是循正途来的。是以我只冷笑一声:“很好啊,你们两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

  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并没有理会我的嘲笑,他们反倒还有点洋洋得意的样子。

  骆致谦续道:“可是,在若干年之后,我终于发现那个小岛了,要到达那个小岛,必须先经过一个风浪极其险恶,虎鲨、长锯鲨、剑鲨成群出现的环形地带,那是航海人士视若畏途的地方,然而,这种恶风浪,在每一年中,却有几小时是平静的,当我上次飘流出来的时候,恰好是风浪平静的时候。”

  我又冷冷地道:“你运气倒不错!”

  骆致谦无耻地笑著:“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我的好运气只是刚开始,我将成为世界上所有人的偶像,我将成为绝对第一的富翁,因为我掌握了长生不老的秘诀。我只要坐在家中,银钱便会像潮水一样滚进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正如骆致谦所说那样,只要他们坐在家中,金钱便会像潮水般涌来了。世上谁不喜欢长命?尤其是有财有势的人,更想自己可以永还活下去。但可惜死亡十分公平,它不但降临在穷苦人的身上,也一样会降临在富豪的身上,这是一切人都无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如今,骆致谦和波金两人,居然能够打破了这种情形,全世界的豪富,即使要以他们的一半财富,来换取生命的延续,他们也是愿意的!

  固然,这种超自然的抗衰老素,这种不死药听来十分怪诞,而且,骆致谦和波金两人,也绝不是甚麽正人君子,他们惹人讨厌,使人恶心,但是平心而言、他们的这种生意,却并没有甚麽不正当。

  他们在一个小岛中发现了这种不死药,将之卖出去,不论订的价格多高,这可以说是一件公平交易。但是,他们为甚麽要将这当作一件秘密,甚至在一被我发现之後,就将我处死呢?

  这是我心中产生的一个新疑团。

  我想了一想,问道:“这是一桩公开的生意,你们为甚麽要杀我灭口?”波金,骆致谦和柏秀琼三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出现了一种狡侩的笑容来,但是三人中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我立即知道了,关於“不死药”,一定还有一个极度的秘密。这个高度的有关“不死药”的秘密,便是他们必须要我灭口的原因。

  然则,那秘密是甚麽呢?

  我苦苦思索的样子,一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骆致谦笑了起来:“你不必想了,你想不出来的,朋友,你的时间已到了!”

  他一面说,一面发出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狞笑。

  我连忙摇手:“慢著,你还未曾讲到你的哥哥费尽心机找你回来,你为甚麽要将他杀死?”

  骆致谦的两道浓眉,“刷”地扬了起来,他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愤怒的神情。然而他才一张口,柏秀琼便道:“别说,为甚麽要让他知道那麽多!”

  我连忙向柏秀琼望去,她转过了头,不敢和我的目光接触。於是,我又明白了,在她、骆致逊、骆致谦三人之间,也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纠葛在!

  骆致谦已走了过来,他双掌互击,一个土人又托着盘子,走了过来。在盘子上放著的,是一柄雪也似亮,锋利之极的弯刀,有点像镰刀,他一伸手,将刀握在手中,面上也现出十分残酷的微笑来。

  我连忙又摇手:“慢,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必须回答我的。”

  骆致谦“哈哈”笑了起来:“可以,死前最後一个问题,当然可以的。”事实上,我这个问题虽是非问不可的,但是我在如今这样情形之下提出来,我却是另有作用的。

  我一见他拍手召来士人,而取了那柄弯刀在手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线希望。因为他若是用手枪来对付我的话,我绝无生路。然而,他为了表现他自己超人的力量,竟想用力将我生生砍死!

  他那样做,其实十分愚蠢,一个自以为掌握了绝对的权力,或自以为占了绝对的优势的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十分愚蠢的事。他用刀来对付我,这无异是给我以逃生的机会!

  当然,他在长期服食“不死药”之後,连手枪子弹穿过他的身子都不怕,当然更不怕我会将他弄伤,但问题不在于这里,而是在於如果他用枪的话,我连躲避的机会也没有,而他用刀,我却有机会!

  这时,我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只沙发之前,我的手按在沙发背上,才道:“你既然是不会死的人,那麽,你为甚麽怕上电椅?”骆致谦斜眼望著我,奸笑道:“你以为是甚麽理由?你是在找我的弱点。以为电流是我的弱点,可以置我於死他的麽!”

  我怒道:“可是,你却用了一个卑鄙的谎言,使我将你从死囚室中走了出来。”

  “对的,我是不死之人,电椅当然杀不死我,但是,当地们发现杀不死我之後,他们会怎样?”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世上可有电椅杀不死的人?当然没有。既然没有这样的人,我怎能知道如果坐电椅不死的人,将会受到甚么样的处罚!

  骆致谦又道:“他们会改判我无期徒刑,这是名义上的判处,事实上,我将变成试验品,他们说不定会将我一点一点的割开夹,来研究我为何不死的原因,这就是我为甚么要你带我逃出来。”

  我指了指他手中雪亮的弯刀:“嗯,这就是你报答我的东西,是不是?”

  骆致谦狞笑道:“这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不是那样多事,当我发了财后,你一定也会有好处,我的财富之多,将使我可以建立我自己的王国,或是收买一些人来从事政变,而我自己做太上皇,到那时,你只要来到我的势力范团之中,就可以不必怕有人追捕了!”

  我双手摊了摊:“可惜我不识趣,我不甘心受骗,所以才有如此的结果,是不是?”

  骆致谦杨首:“是!”

  他一步一步地向我逼了过来,我站著不动,心中十分紧张。我已经打量过了形势,我只要能够在波金、柏秀琼或骆致谦未曾拔出手枪来向我射击之前,滚翻出的话,我可以撞开大门,出这大厅。

  而只要一出大厅的话,四面八方,全是黑漆漆的山峦和树木,我的敌人将不再是这三个不死之人,而是毒蛇猛兽!我能不能撞门而逃呢?

  骆致谦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我的两只手,同时按到了沙发背上。骆致谦再向前走近一步,我已可以感到他手中那锋利的弯刀上的闪光,已经刺痛我的眼睛了,我才陡地双臂向前一伸,将那张沙发,向前推了出去!那张沙发的四只脚,是四只圆轮,这种设计的沙发,本来是供坐的人可以随意舒适移动的,但这时刻帮了我的大忙!由于沙发的四只脚是圆轮,所以当我用力一推之际,沙发以极高的速度,和相当大的力量,向前撞了过去,正好撞在骆致谦身上!而在我一将沙发推出之后,我也不及去观察结果怎檬,我的身子立时向后,反弹了起来,一个倒翻筋斗,翻了出去!

  这时候,我又得感谢我历年来勤练不辍的中国武术了,我在刹那之间倒翻而出,这一翻,至多只不过一秒多一点的时间而已。但是这一翻,即使我翻到了门边。

  我用力撞开了门,来到了穿堂上,我冲向前,再撞开了大门。也就在这时,“飕飕”两声响,有两枝标枪,向我飞了过来。我的身子连忙伏在地上,那两枝标抢,几乎是贴著我的脊梁飞过去的,射在前面的门口。

  我一跃而起,向外跳去,顺手将两杆标枪,拔了下来,一则可以当作武器,二则,我估计我自己要在深山中生活相当时日,没有一点武器,也是不行的。等我冲出了大门之后,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向最黑的地方奔去,然后,伏了下来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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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3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4:34
  第八部:隐蔽的世外桃源

  我立即听到骆致谦和波金的咒骂声自屋中传了出来,接著,便是一下接一下,四面乱射的枪声,而我,只是伏著不动。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只是漫无目的地乱射,子弹没有长眼睛,当然是不会飞到我的身上来的。

  我听得波金狠狠地道:“我回去将狼狗队带来,我们展开全岛搜索。”

  骆致谦道:“是,你快去,要不然,我们的计划会遭到破坏!”

  直到这时为止,我仍然不明白,何以他们非将我除去不可,何以他们一口咬定我会破坏他们的计划。因为即使我将我所遇到的一切,全部如实地向全世界公布,那等於是在为他们抗衰老素做广告,使人家更容易相信不死药的长命功效。可是,他们却非将我除去不可!

  不死药还有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这时候,我想不出来,事实上,我也没有心思去仔细想,因为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先逃出去,我必须找到一条小溪或河流,然后来回涉水好几次,才能避开狼狗的追踪。

  我悄悄地向后退去,当我认为暂时已安全的时候,我向前奔去,又滚下了一个山坡,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着,直到我来到了一道山涧之前。那道山涧的水十分深,几及我的颈际,我游了过去,又游了回来,在岸上跳几下,再游过去,来回了五六次,才爬上了对岸,向前再奔了出去。

  直到我再也奔不动,我就走,等到我连走也走不动时,我就将手中的两杆标枪当拐杖,撑着向前走去,直到我的身子,自动倒下来为止。我倒在地上,仍然滚了几滚,滚到了一块大石头之后,我才喘起气来。天渐渐亮了,我开始能够看清我所在的地方。我是躺在一个山谷之中,四面全是高山,树木和许多不知名的热带植物在我的四周。我向我的来路看去,已没有踪迹可寻。

  而到这时候,我还未曾听到狗吠声,那么,狼狗队一定未曾发现我的行踪了。那也就是说,我安全了。

  我用锋利的标枪口,割下两大张如同竽叶也似的叶子来,那两张叶子,已可以将我的全身,尽皆盖住,我就在大叶子之下,闭上了眼睛。我太疲倦了,我需要休息,即使我不想睡,我也应该休息了。我当然睡不着,因为我的心中,实在乱得可以。我怎么办呢?我几乎已经得到了波金和骆致谦的一切秘密,我是不是应该设法回到有人的地方,通知警方,说骆致谦是一个逃犯呢?但是我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是没有用的,波金在这里的势力十分大,他可以庇护骆致谦,而且,他看来不像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说不定除去骆致谦,他心中更为高兴。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自己编一个木筏离去么?

  这种念头,实在是太可笑,如今我所能做,只是如何不在山中被野兽吞食,不被波金和骆致谦找到,不饿死,简言之,我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做事!我一直躺到中午,才朦胧睡去,只睡了一会,我又醒了过来。

  我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采撷着看来是可以进食的果子,嚼吃着它们。我一直向前走着,我希望见到海,来到了海边,我可能多一点生路。可是一直到天黑,我还是未见到海。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我实在已经疲乏不堪了,由于我在最后的几里陆中,发现了许多毒蛇,所以天黑了我也不敢睡觉,只是支撑着向前慢慢行走,至多在干净的石上坐上一会,但是却保持着清醒。

  一直到午夜时分,四面一片漆黑,我倚着一株数,眼皮有千斤重,实在难以支撑得下去了。可是也就在此际,我看到前面的树丛中,突然有火光,闪了一闪。那一下闪光,使得我心头陡地一震,我连忙紧贴着树,一动也不动,同时,我扬起了手中的标枪,我看的出那是一个火把。

  火把是不会自己来到这里的,当然是有人持者,那么,是不是波金和骆致谦的搜索队呢?如果是搜索队的话,我可糟糕了。我定睛向前望着,火光在时隐时现,但并没有移近来,而且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发出来,这使得我逐渐的放下了心来。因为若是搜索队前来的话,那么一定会出声,而绝不会静悄悄的,不是搜索队,那么又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和我一样的逃亡者?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苦笑了起来,因为这里是囚禁着许多重型犯人的,有一两个逃出来,自然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而我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如果前面的人真是逃犯的话,那么我就真的要与强盗为伍了!

  我定了定神,慢慢地向前,走了过去。我的行动十分小心,从这个火把仍然停在原来的地方这一点来看,我的行动,虽然还未曾被手持火把的人所发觉,我一直来到了离火光只有七八步处,才停了下来,向前看去。

  果然是有人持着火把,但只是一个人。

  那个人身形矮小,肤色棕黑,头壳十分大,头发澧密而髻曲,除了腰际围著一块布之外,甚么也没有穿,在他的腰际,则系著一只竹筒,那是一个土人!这土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正在地上用力地挖著。地上已被他的手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可是他还在挖。这土人的样子,和我在波金家中,和波金的别墅中见到过的士人差不多,正由于我感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未曾立即出声。

  我的猜想如果不错,那么这个土人,自然也是活了不知多少年,因为有那种超级抗衰老素在维持他的生命的。我自然不想出声,因为他极可能和波金、骆致谦是一丘之貉。我静静地望著他,实在不知道他是在作甚么,而他则一直在挖著,挖得如此之起劲,过了片刻,只听得地下发出了一阵吱吱声来,那士人陡地直起了身子。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那土人是在干甚么,因为他的手中,这时正提著一只肥大的田鼠!而接下来的事情,更令人作呕,只见他用一柄十分钝的小刀,在田鼠的颈项,用力地戳著。

  小刀子钝,戳不进去,田鼠扭屈著怪叫,终于,。鼠死了,而那土人硬扯下皮来,将田鼠放在火把上烧烤著,不等烤熟,便嚼吃了起来。等到那土人开始嚼吃田鼠的时候,我知道他定然不是波金的一夥了。

  他若是波金的一夥的话,肚子再饿,也可以等到回到那别墅之后再说的,又何致于在这里近乎生吞活剥地吃一头田鼠。我确定了这一点,决定现身出来,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我的左腿先迈出去,正好踏在根枯枝之上,发出了“拍”地一声响。那一下声响,使得那土人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立时以他手中的小刀对准我。我不知他是凶恶的还是善良的,是以也立即以手中的标枪对准了他。我们两人对峙著,过了足有两分钟之久。

  在这两分钟中,我一直使我的脸上保持笑容,那几乎使我脸上的肌肉僵硬了。终于,那土人脸上疑惧的神色也渐渐敛去,他居然向我也笑了笑。

  当一个文明人向你笑的时候,你或者要加意提防,但当一个土人向你笑的时候,那你就可以真正地放心了。于是,我先垂下了标枪。那土人也放下了小刀,将手中半生不熟的田鼠向我推了一堆,我自然敬谢不敏。我在他又开始嚼吃的时候,试图向他交谈。

  可是我用了好几种南太平洋各岛屿中,相当多土人所讲的语言,他都表示听不懂。然而,他对我手中的标枪 却十分有兴趣。他指看标枪,不断地重覆著,道:汉同架,汉同架。

  我也不知道“汉同架”是甚么意思,我尽量向他做著手势,表示我想到海边去。至少化了一小时,再加上我在地上画著图,我才使他明白这一点。而他也花了不少的时间,使我明白了,原来他也是想到海边去的。

  我发现大家画简单的图画,再加上手势,那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交谈方式。在以后的一小时中,我又知道了他是从那所别墅中逃出来的!因为他在地上画了一幢房子,这土人很有美术天才,那座有著特殊的尖项的屋子,一看就知道是波金的那别墅。而他又画了一个小人,从别墅中出来。

  然后,他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便在那个小人之旁,也画了面小人,手中提著两支标枪,然后也指了指那小人,又指了指目己的鼻尖,告诉他,我也是从这别墅中逃出来的。

  他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我,那显然是在问我为甚么逃出来。我没有法子回答他,那么复杂的事,我自然无法用图画来表达。他拍了拍腰际的竹筒,又以那种怀疑的目光望著我。我不知道那竹筒中有甚么乾坤,也以怀疑的眼光望著他,他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竹筒来。

  我向竹筒内一看,只见竹筒内盛的,是一种乳白色的液汁,那种液汁,发出种强列的,十分难以形容的怪味来,我只看了一眼,那土人连忙又将竹筒塞住,显见得他对这筒内的东西,十分重视。我的心中陡地一动,我立即想起了骆致谦所说的一切,那竹筒中乳白色的液汁,是“不死药”。

  我望著那土人,那土人将竹筒放到口边,作饮喝状,然后又摇了摇手,向那尖顶屋指了指,再摊了摊手,然后,双眼向生翻,木头人似地站了一会,这才又指了指那在奔逃的小人。

  我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释,他为甚么要逃亡的原因。可是我却难以明白他这一连串的手势,是代表了一些甚么语言,他先饮不死药,后来又指了指波金的别墅,摇了摇手,这大约是表示波金不给“不死药”他饮。那么,他双眼向上翻,木头人也似一动也不动,那又是甚么意思呢?

  我一再问他,他也一再重覆著做那几个动作,可是我始终没有法子弄得懂,我只得先放弃了这个问题,我邀他一齐到海边去,他表示高兴,然后,他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岛,向那小岛指了指,道:“汉同架!”

  我总算明白了,“汉同架”是那个岛的名称,他是在邀我一齐到那个岛上去!我心中一动,他是那个岛上的人,对于航海自然是富有经验的了,我要离开这里,他应该是最好的向导,我们可以一齐出海。

  而且,“汉同架”岛乃是“不死药”的原产地,我实是有必要去察看一下的,也许到了那个岛上,我就可以知道“不死药”的秘密了。所以,我连忙点头答应。

  在那一晚中,我们又藉著图画而交谈了许多意见,第二天,我们一齐向前走去,我知道,在一个岛上,要寻找海边,只要认定了一个方向,总是走得到的,就用这个方法,我和那土人一齐来到了海边。海滩上的沙白得如同面粉,而各种美丽的贝壳,杂陈在沙滩上,最小的比手指还小,最大的,几乎可以做那土人的床。我们在沙滩上躺了一会,又开始计划起来。

  我们化了三天的时间,砍下了十来株树,田藤编成几个木筏,又箍了几个木桶,装满了山涧水,我又采了不少果子,和捕捉下十几只极大的蟹,将之系在木筏上,那十几只蟹,足够我们两人吃一个月的了。然后,我们将木筏推出了海,趁著退潮,木筏便向南飘了出去。

  木筏在海上飘著,一天又一天,足足过了七天。像这样在海上飘流,要飘到一个岛上去,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可是,那土人却十分乐观,每当月亮升起之际,他便不住要高声欢呼。

  到了第七天的晚上,他不断地从海中捞起海藻来,而且,还品尝著海水,这是他们认识所在地的办法,然后,拿起了一只极大的法螺,用力地吹著。那法螺发出单调的呜呜声,他足定吹了大半夜,吹得我头昏脑胀,然后,我听到远处,也有那种呜呜声传了过来。

  我不禁为他那种神奇的呼救方式弄得欢呼起来,远处传来的呜呜声越来越近,不一会,我已看到几艘独木舟,在向前划来。这时,正是朝阳初升时分,那几艘独木舟来得十分快,转眼间已到了近前。独木舟一共是三艘,每一艘上,有著三个土人,他们的模样神情,和我的朋友一样。

  我的朋友在经过了近半个月的相识之后,我完全可以这样称呼他了叫了起来,讲著话,发音快得如同连珠炮。独木舟上的土人也以同样的语言回答看他,我们一齐上了独木舟,一个土人立时捧起了一个大竹筒,打开了塞子,送到了我的面前。那竹筒中所盛的,正是乳白色的不死药!

  在这半个月中,我每天都看到我的朋友在饮用不死药,他十分小心地每次饮上一两口,绝不多喝,我固然不存著长生不老的妄想,但是却也想试一试,我也没有向他讨来喝,但是我的心中却不免认定他是一个相当小器的家伙。这时,有一大筒“不死药”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自然想喝上一些的了。

  我向那将竹筒遁给我的土人笑了笑,表示谢谢,然后,我的朋友忽然大叫了一声,将我的竹筒,劈手抢了过去,他抢得太突然了,以致使竹筒的乳白色液汁,溅出了一大半来!

  他瞪著我,拚命地摇头!

  他的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他是不要我喝用“不死药。”

  这时我的心中不禁十分恼怒,他自己腰中所悬竹筒中的“不死药”不肯给我饮用,也还罢了,我也不会向他索取,可是,连别人给我饮用,他都要抢了去,这未免太过份了。

  我这时心中之所以恼怒,当然是基于我知道这种白色的液汁,乃是真正的“不死药”之故,我曾亲眼看到过这种白色液汁的神奇功效,我当然想饮用一些,使我也可以不惧怕枪伤,长生不老!。

  所以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怒叫,一伸手,待将被抢去的竹筒抢回来。可是就在那时候,那土人突然伸手将我重重地推了一下。那土人向我这一下突袭,也是突如其夹的。我已经将他当作“ 我的朋友”,我当然想不到他说翻脸就翻脸,是以,当他向我椎来的时候,我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跌去,几乎跌出了船去。

  那土人这时,也怪声叫了起来,他一面叫著,一面挥著手,像是正在对同船的士人在叨嚷些甚么,直到此际,我才发觉到这个土人……我的朋友,在他的族人之中,地位相当高。

  因为在他挥舞著双臂,像一个过激派领袖一样在发表演讲之际,其余人都静静地听着他。

  独木舟仍然在向前划著,突然之间,轰隆的巨浪声,将那土人的话声,压了下去。那土人的话,似乎也讲完了,他向我指了一指,在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情之间,一个巨浪,和四个土人,已一齐向我扑了过来!

  如果是四个土人先扑向我身上的话,那么我是足可以将他们弹了开去的。可是,先扑到的,却是那一个巨浪!那个浪头是如此之高,如此之有力,刹那间,蔚蓝平静的海水变成了喷著白沫的灰黑色,就像是千百头疯了的狠,向我扑来。当然,那浪头不是撞向我一个人,而是向整个独木舟撞来的,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独木舟便完全沉进了海水之中!

  这个突兀的变化,使我头昏目眩,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也就在这时,那四个土人也扑了上来。他们将我的身子,紧紧地压住,他们的手臂,各箍住了我的身子的一部份,而他们的另一只手,好像是抓在独木舟上的。我并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他们不是恶意的。

  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身子,只不过是为了不使我的身子离开独木舟而已。而事实上,就算他们是恶意的话,我也没有法子挣扎的,因为这时侯,涌过来的浪头,实在太急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突然缩小了,小得像一粒花圭样,在被不断地抛上去,拉下来。

  这种使人极度昏眩的感觉,足足持续了半小时之久,我也无法知道我在这半小时之中,究竟是不是曾经呕吐过,因为我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了!

  我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海洋生活经验,但这一次风浪是如此之厉害,每一个浪头卷来,简直就像是要将你的五脏六腑,一齐拉出体外一样,使人难以忍受。等到我终于又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仍然在上上下下地簸动著,但是我至少也觉出我的身子已不再被人紧抓著,我双手动了一动,突然,我的手,碰到了泥土!

  在一个曾经经历过那样大风浪的人而言,忽然之间,双手碰到了泥土,那种欢喜之情,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我双手紧紧地抓著泥士,身子一挺,坐了起来。在那一刹间,我昏沉的感觉,也消失无踪了。我睁开眼来,首先看到一片碧绿,我是在一个十分美丽的小岛的海滩上。

  那一片碧线,乃是海水,它平静得几乎使人怀疑那是一块静止的绿玉。但是,再向前望去,却可以看到在平静的海水之外,有著一团灰黑色的镶边,那道“镶边”在不断翻滚和变幻著。

  我立即明白了,那便是我刚才遇到风浪的地方,在这小岛的四周围,终年累月,有巨大的浪头包围著,一年中只有极短的时间,浪头是平息的,这当然就是这个小岛会成为世外桃园的原因。

  我将视线从远处收四来,看到在我的身旁,站著不少士人,他们的样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还是可以认出我的朋友来。当我认出他来的时候,他也正向我走过来,在那一刹间,我当真不知是继续做他的朋友好,还是不睬他的好,因为在独木舟上,他会用如此不正常的手段对付我。

  那土人直来到了我的身边,向前指了一指,示意我站起来,向前走去。我在站起身子的时候,身子晃了一晃,那土人又过来将我扶住。看来,他对我仍是十分友善。我自然也不会翻脸,但是我既然来到了这个岛上,我非要饮用一下那种白色的液汁不可!

  我跟著那几个土人,一齐向前走去,那岛上的树木并干十分多,正如骆致谦所言,岛上大部份全是岩石口但是,岛上的岩石却干但形状怪异,而且颜色也十分美丽,这就使得整个岛屿,看来如同是想像中的仙境一样。岛上最多的,是巨大的竹子。

  但是那种外形和竹子相类似的东西,实际上却并不是真正的竹子。因为我看到它们开一种灰白色的花,和结成累累的果实,那自然便是制造不死药的原料。

  我从海滩边走起,走到了一个山初中停了下来,我估计我所看到的那种植物,它所结的果子之多,足足可以供那岛上的人,永远享受下去。

  而岛上的土人,几乎也以此为唯一的食粮和饮料,他们每一个人的腰际,都悬著一个大竹筒,不时打开竹筒来,将竹筒内的汁液喝上几口。我被安排在一间竹子造成的屋中,那屋子高大而宽敞,躺在屋中,有十分清凉的感觉。过了一会,有人送了一大盘食物来给我。

  我一食,那盘食物,几乎全是鱼、虾,还有一只十分鲜美肥大的蚌,我趁机向那土人的腰际,指了一指,意思是要他将竹筒中的东西,给一点我喝喝。可是,那土人却立即闪身,逃了开去,而且,立即又退出了那间竹屋。

  他的行动,使我十分愤怒,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向外冲了出去。我刚一冲出竹屋,就看到我的朋友,急急地向我奔了过来,使我吃了一惊的是,他的手中,竟然抱著一柄冲锋枪。

  在那一刹间,我实在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我连忙缩回了竹屋中,那土人却随即走了进来,但是他以后的动作,却使我十分放心。因为他将手中的冲锋枪,放到了地上,又向我作个个手势,提示我去动那枪的。

  我俯身在地上拾起那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那柄枪,一看便知道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物事,但是仍然十分完好,而且还有子弹,它是可以立即发射的。那土人指了指枪,又向我做了几个手势。他是在问我会不会使用这枪。

  我点了点头,那土人高兴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他的用意是甚么,但是这时,我已听到了咚咚的鼓声,当我向外看去的时候,看到许多土人,自屋中奔出来,聚集在屋前的空地之中。那土人在地上蹲了下来,用竹枝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鱼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显然是在海水之下的,他又在那东西之中,画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手中都是持枪的,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岛,表示这两个人会上岛来。而这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挺著大肚子的胖子。

  在他刚一画出那鱼形的东西来之际,他想表现甚么,还十分难以明白,然而到了如今,那却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画的是一艘小型的潜艇,而那个大肚子,当然就是波金。

  他的全部意思,也变得十分易于明白,他是说,波金和骆致谦两人,将会乘坐潜艇,持著抢,来到他们的这个岛上!

  而他要我拿起这柄冲锋枪来的用意,也再也明白不过,他要我来对付波金和骆致谦两人!

  我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便点了点头,又向他画的那两个人指了指,再扬了扬枪,表示我完全可以对付他们两人。但是这时候,我的心中,也不免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因为这个岛上的人,全是每日不停地喝著“不死药”的,他们当然有著极神奇的力量,是不怕枪击的,那么,他们何以会怕波金和骆致谦带著枪来呢?骆致谦曾在这岛上生活过好几年,岛上的土人,当然也应该知道,骆致谦是不怕枪击的,何以那土人还要我用冲锋枪去对付他们两人呢?

  我将我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要使对方明白我心中的疑问,这需化相当长的时间。

  而等到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土人拉著我的手臂,向外便走。我们走出了竹屋,发现许多人都坐在旷地上,鼓声仍然沉缓而有节奏地在一下一下敲着。我看了一下,土人大约有三百名之多。的确,他们之中,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每一个人看来,都像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之后,我的心中,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那种白色的液汁,的确是极有功效的抗衰老素,可以便人的寿命,得到无限的延长,但是,可以肯定地说,它也必然破坏人的生殖能力,要不然,这岛上的人口,不应该是三百人,而应该是三百万人了。而岛上根本没有孩子,这岂不是证明岛上的人,是完全丧失了生殖能力么?

  我一面想著,一面被那土人拉著,向前走去。我不知道那士人要将我拉到甚么地方去,我们走了好久,才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在那个山头上,有四块方整的大石,围成了一个方形,在那方形之上,另有一块石板盖著。那土人来到了大石之旁,一伸手,将那块石,揭了开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走向前去,去看被那四块大石围住的东西。

  我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我还是走了过去。

  当我来到了大石之旁的时候,我不禁呆住了。我看到的物事,其实绝不算是稀奇,但是却又绝不应该在这个岛上出现的。

  我,看到了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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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部:不死药的后遗症

  那人毫无疑问地是死了,虽然他看来和生人无异,他是一个土人,肤色棕黑,头发发曲,他坐著,看来十分之安详。而在他的心口,却有著两个乌溜溜的洞。

  我是带著冲锋枪走来的,这时,那土人指了指枪口,又指了指死人胸前的两个洞,面上现出了十分可怖的神情来。

  我立即明白了!

  这岛上的土人,未必知道他们日常饮用的“不死药” ,可以导致他们走上永生之路,他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这人会死亡这件事的,这个人居然死了,这当然造成他们心中的恐怖。

  而这个人是怎样死的,我也很明白,他是被冲锋枪的子弹打死的。冲锋枪的子弹,如果击中了他别的地方,他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如果子弹穿过了心脏,那么他就会死,也就是说,服用不死药的人,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甚么都难以使他致死的,他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弱点便是心脏!!

  当然,骆致谦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骆致谦所杀死的!骆致谦为甚么要我将他在死囚室中救出来,道理也十分明显了,因为在高压电流过人的身体之际,必然会引起心脏麻痹。换言之,电椅可以令骆致谦死亡!

  所以骆致谦当时的神情,才如此焦切,如此像一个将死的人,这也是他令我上当的原因之一!

  我后退了一步,和那土人,又一齐将那块石板,盖了上去,同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如何可以使波金和骆致谦死亡的法子。那土人又和我一齐下山去,在下山的途中,我故意伸手拍了拍他腰际的竹筒,可是他却立即将竹筒移到了另一边。

  我心中暗忖,这岛上的士人,可能生性十分狡侩。

  他们要利用我来对付骆致谦和波金,可是却不肯给那种白色的汁液给我喝。我当时就十分不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扬了扬手中的枪,又向他的竹筒指了指,然后,我将冲锋枪抛到了地上!我的意思,是谁都可以明白的,那便是,他如果不肯给“不死药”,那么,我将不用这柄枪去和他对付波金和骆致谦。

  我这样做,其实是十分卑鄙的,因为对付波金和骆致谦,并不是和我完全无关的事情。但这时候,我认定了对方是十分狡侩的人,所以我也不妨用这些手段,趁此机会去威胁他。

  那土人顿时现出了手足无措的样子来,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我则双手叉著腰,等待著他的表示,同时心中不免在骂他拖延时间。他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为只要他将不死药给我饮用,我必然不会再要胁他的,可是看他的情形,却绝没有这样的打算。

  我怕他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以又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指。他苦笑著,也指了指竹筒,作了一个饮用之状,然后,伸直了手,直著眼,一动也不动。

  这个手势,我看他做过好多次了,可是一直不明白是甚么意思。我也曾思索过,他这样做,究竟是甚么意思呢?可是我却想不出来,直到这时,我仍然不明白。但是,他这时又摆出了这样的姿势来,却至少使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不给我喝“不死药”的原因。

  难道说,喝了不死药之后,人就会直挺挺地死去么?他想用这种谎言来欺骗我,那实在非常幼稚,也只有使得我的怒火更炽。我坚决地伸手,向他腰际的竹筒指了一指,他这时,却急得团团乱转了起来,从他棕黑色的脸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我心中在想,我快要成功了!

  但同时,我却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何以那么紧张,因为在这个岛上,这种白色的汁液,是取之不尽,饮之不竭的天然所产生的东西,它绝不珍贵,就像是环绕著这个海岛的海水一样!

  他为甚么那样小器,坚持不肯给我饮用?而且,显然是由于他的通知,这岛上的土人,没有一个肯给我饮用这“不死药”的。

  可以说,这也正是使我愤怒不已的原因之一。

  我仍然站立不动,那土人突然俯下身来,他口中一面说出我绝听不懂的话,一面又在地上画著。他先画一个人在仰头饮东西,手中持著一只竹筒,接著,那人手中的竹筒不见了,我明白,这里表示那人不再饮不死药了。

  然后,他画了第三个人,那人是躺在地上的。

  这三幅画,和他几次所作的手势,是一样的意思,也同样地可恶,他是企图使我相信,饮用不死药,是会使我死亡的!

  我瞪著他,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急了起来,指著他所画的三个人,又指了指他自己,而他也直挺挺地躺了下去,然后,双眼发直,慢漫地坐了起来。当他坐了起来之后,他的双眼仍然发直,身子也像僵了一样。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我陡地想起了我曾经见过的一些事情来。我突然想起的,是我第一次潜进波金的住宅,闯进了一间房间时的情形。在那使我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那土人的意思,并不是说饮用这“不死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他是说,如果饮用了不死药之后,又停止不饮,那便会造成这样的恶果!

  因为当中有了这样一个转折,他要表达,当然困难得多,所以我不容易明白。我现在明白了,长期饮用不死药,当然可以使人达到永生之路,但是如果一旦停止,还不知停止多少时间,那么,人便会变成白痴,人还是活的,可是脑组织一定被破坏无遗!

  这种情形,我已经见过了,波金住所房间中的那一批土人,当然是因为得不到不死药的供应,而变得如同死人一样。

  同时,我也知道了波金和骆致谦害怕我的真正原因。

  因为他们计划出售的“不死药”,你必须不停地服食它们,如果一旦停止,那么,人就会变成白痴了!

  那土人之所以无论如何不肯给我喝一点不死药,当然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我除非永远在这个岛上居住下去,否则,绝不可能永无间断地得到“不死药”的供应。而如果永远在这个岛上生活的话,对我这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言,那是不可想像的,在那样的情形下,即使得到了永生,又有甚么意思?

  哪间极大的房间之中,我曾看到很多土人。我曾在波金住宅内所见到的那些土人,和“汉同架”岛上的士人显然是同种,他们一定来自这个岛上,那些土人,几乎没有一个像是生人,他们在长时间内,都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变,十足是白痴。

  而如今,僵直地坐在地上的那土人,看来和波金住宅中的那些土人,就十分相似。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有重新考虑那土人表达的意思的必要了。我又仔细地看他画的那三幅图,第一幅,一个人在喝不死药,第二幅,只是一个人,第三幅,那人躺在地上不动了,而他为了强调这一点,他自己现身说法,也躺在地上不动。

  这当然是他要强调说明的一点,他是甚么意思,他想说明甚么!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

  那是真正突如其来的,一秒钟之前,我还甚么都不知道,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在一秒钟之后,像是有一种巨大之极的力量,突然将所有一切迷雾,一齐拨开,而且,我更进一步地想到,不喝不死药的间歇时间,一定相当短,说不定只有几十小时。骆致谦固然对我讲过,他是离开这个岛后,曾有几年时间,找不到这个岛,但是他的话,定然是不可靠的。这正像他们拥有潜艇可以来这个岛上,而他未曾向我提起过一样。

  而且,在骆致谦被认为遭到了谋杀之后,在他的“遗物”之中,有一只十分大的竹筒,当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竹筒的用途,那是用来装“不死药”的。这可以证明,他一直未曾停止过饮用“不死药”。就算他不怕电椅,他也有理由要逃出去,因为,他带在身边的不死药,快要吃完了!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我想通了这许多问题,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我连忙将我的朋友从地上拉了起来,向他行著岛上土人所行的礼节。

  而他自然也知道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他咧著大嘴笑著。

  这时候,我的心中十分惭愧,因为我一直将对方当作是小器、狡侩的人,而未曾想到他是如此善良,处处在为我打算。我拾起了枪,跟著他一起下了山,回到了他们的村落之中。许多土人仍在旷地上等著,我的朋友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讲起话来。直到此际,我才看出,我的朋友,原来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他是士人的领袖!

  他发表了大约为时二十分钟的“演说”,我全然不知他在讲些甚么,只看到他在讲话的时候,曾不断地伸手指向我站的地方。而当他讲完了话之后,所有的土人,忽然一齐转过身,向我膜拜了起来。这种突如其来的荣幸,倒使我手足无措起来,使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就在这时候,在海滩的那一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擎天动地的枪声。那七八下枪声,由于岛上全是岩石的缘故,是以引起了连续不断的回声,听来之旁,指著竹子,要我跳进去。那段[ 竹子“ ,足有一抱粗腰,我人是可以躲在裹面的,我也想到,那七八下枪响,一定是波金或骆致谦发出来的,他们已经来了!

  他们自然是想不到我也会在岛上的,我躲起来,要对付他们,当然是容易得多了。

  我爬进了那株“竹子” ,站著不动。土人仍然坐著,鼓声也持续著,而有不少土人,将一大筒一大筒封住了的竹筒,搬了出来。这些竹筒中,当然是载满了不死药的。半小时之后,我又听到了一排枪声,这一次,抢声来得极近了。

  我小心地探头出来,看到了骆致谦和波金两人。别看波金是个大胖子,他的行动,却也相当俐落,两人的手中,都持著枪,但是,当土人开始向他们膜拜的时候,他们得意地笑著,放下了枪。

  冲锋枪变成了挂在他们的身上了。我的朋友这时也躲了起来,另外有两个土人迎了上来,骆致谦居然可以用土语和这两个土人交谈,那两个士人十分恭敬地听著。

  我在这时,心中觉得十分为难。如果我暴起发难,当然枪声一响,子弹便可以在他们的心脏之中穿过,但是,我却不想这样做,至少,我要活捉骆致谦!

  因为,如果我将骆致谦也杀了的话,我将永远无法回去了,我有甚么办法证明我是无辜的呢?我唯一证实自己清白的方法,便是将他押回去。所以,我必须要指吓他,使他故下武器,可是这又是十分困难的。虽然我躲在竹子中,他绝不知道我在,但是别忘记,我必须射中他的心脏,才能使他死亡!

  而骆致谦对我是了无顾忌的,我一出声,他疾转过身来,那么我就凶多吉少因为他对我绝无顾忌,而且,我也不是只有心脏部位才是致命点,他射中我任何部份,都可以致我于死命,但是我却必须直接射中他的心脏部份。

  如果,只有骆致谦一个人的话,那么我或许还容易设法,但他却是和波金一齐夹,我实是没有办法同时以枪口指住两个人的心脏部份的!

  所以,我只是藏匿著,在未曾想到了妥善的办法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骆致谦在不断地喝叫著,他的神态,像是他毫无疑问地是这个岛上的统治者一样。在土人的神情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他们人人都敢怒而不敢言。我看了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叹息。

  因为,骆致谦本来是绝无可能,也不应该在这岛上占统治地位的,土人全是服食过[不死药“ 的,他们也只有心脏部位中枪,才能死亡。那也就是说,他们如果起而反抗的话,至多只要牺牲一两个人,便可以将骆致谦完全制服的了。

  但是我相信我的朋友带我去看的那个死人,一定是骆致谦在全岛土人之前,下手将之杀死的。这个岛上的土人,是从来没有“死亡” 这个概念的,他们在突然之间,见到一个人忽然不动了,不讲话了,僵硬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实在难以形容。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除了害怕之外,不及去想其它的事,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反抗骆致谦是十分容易的事!我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骆致谦只不过射死了一个人,便令得岛上的人,全都慑伏在他的淫威之下,他可以说是一个聪明人!

  由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中,又为之陡地一动:骆致谦能够用杀一个人的办法,使得全岛的土人,都屈服在他的势力之下,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如法泡制,也杀一个人,而令他屈服呢?

  我当然不会去枪杀土人的,但是我却可以杀死一个该死的人。这个人,当然就是波金!

  我手中的枪,慢慢地提了起来。这时,波金正在骆致谦的身旁,背对著我,离我大约有二十步,我要一枪射中他的心脏部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当我瞄准了之后,我却暂时还不动手,我必须考虑到射死波金之后,骆致谦的反应如何!

  骆致谦当然是立时提枪,转身,向发出枪声之处,也就是向我藏身之处发射,我应该怎样呢?

  我想了并没有多久,便已想通了。而且,我也觉得,这时候,我非动手不可了,因为有好几个土人,已经急不及待地向我的藏身之处望来,他们的这种动作,是必然会引起骆致谦的注意的,而如果骆致谦先发现了我,那就糟糕了。

  我将枪口对准了波金的后心,在人的背后放冷枪,这实在是一件十分卑鄙的事情,我的心中只好这样想,波金和骆致谦两人,本是十分卑鄙的家伙,我用卑鄙的手法对付他们,似乎也不算太过份。

  我只有这样想,我才有勇气扳动了抢机。“砰” 地一声枪响,令得所有的人,都受了震动。所有的士人,都跳了起来,波金比骆致谦更快转过身夹。在他的心脏部位,出现了一个深洞,但是却不见有血从伤口处流出来。

  他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奇怪之极,不像哭,也不像笑的奇怪神情,他张大了口,身子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也似,慢慢地向下,倒了下去。他的身子还未曾倒向地上,骆致谦也已疾转过身来了,他的动作,一如我所料,他陡地提起了抢,准备向我的藏身处扫射。

  可是,他才一将枪提了起来,我第二发子弹,也已射了出来。

  又是[砰“ 地一声,我的子弹,射中了他手中的枪,骆致谦双手一震,他手中的枪落在地上,而且已经损坏,不能再用了!

  骆致谦应变十分快,他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想去拾波金的枪。可是这时,我伸手一按,已然从藏身之处一跃而出。我一跃出来,骆致谦的面色,便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一定以为我已经死在帝汶岛上了,我的突然出现,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我的枪口直指著他的心口,再加上波金已然死在我的枪下,骆致谦是聪明人,实在不必我再开口讲些甚么,他已知道,我明白令他致死的秘密了,所以他立时站定了不动,举起了双手来。

  我直到这时,自第一次玻他受骗以来,在心中郁结著的愤怒,才得到宣泄。我连声冷笑起来,我的冷笑声,在骆致谦谦来,一定是十分残酷的了,因为他的身子发起抖来,我冷冷地道:“你还有甚么话要说?”

  他颤声道:“你不是要杀我吧,你,你不是想我死在这岛上吧!”我本来是无意杀他的,但是他既然这样想法,那就让他去多害怕一阵也好,所以我并不出声。

  他继续哀求著:“波金死了,这不死药的秘密,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们是可以利用它来发大财的。我们可以合作!”

  我笑了起来:“ 骆先生,我看你的脑子不怎么清醒了,如果要发大财的话,我一个人发,不要比与你合作更好么?”

  骆致谦完全绝望了,他面上的肌肉开始跳动,我看出他像是准备反抗,我必须先制服他再说。我正在考虑,我该如何向土人通信息,要土人去制服他之际,我的朋友出现了,紧接著,一大量土人一涌而上,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骆致谦的身体都被一种十分坚韧野藤紧紧地捆绑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抢,向他走了过去,骆致谦在大叫:“你不能将我留在这裹,你不能让这些土人来处罚我,你必须将我带走!”

  我点了点头:“的确,我会将你带走的,我会将你带回死囚室去。”

  骆致谦竟连连点头:“好! 好! 可是,你得不断供应不死药给我!”

  我笑了起来,如今,我已彻底制服了一个狡猾之极的敌人,我心中的畅快,是难以形容的。

  我冷笑道:“当然会,在将你交回死囚室之前,我不想使你变成活死人也似的白痴!”

  骆致谦像捱了一棍也似地,不再出声了。

  我又道:“但是,当你再被囚在死囚室中之后,我想,你的大嫂,只怕不会再有不死药送来给你了,你在死前,先丧失了知觉,这不是很好的事情么?活著知道自己何时要死去,这滋味总不怎么好的。”骆致谦有气致力地道:“你,原来甚么都知道了!”我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当然甚么都知道了,来,我们该走了!”我转过身,来到了“我的朋友”面前,向他指手划脚,表达我的意见,我要他派独木舟,送我和骆致谦两人离开这个岛。

  他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却只是斜睨骆致谦,并不回答我。骆致谦在他的凝视之下,急得怪叫了起来:“卫斯理,你……不能答应他将我留在这裹。”

  我故意道:“将你留在这里?那也没有甚么不好啊,你可以不断获得不死药,你可以长生不死,我相信他们本是不死之人,当然不会有死刑的。”

  骆致谦喘著气:“不,不,我宁愿跟你走,跟你回到文明世界去。”

  我冷冷地道:“这里本来就很文明,很宁静,我想,就是从你来了以后,才开始乱起来的,他们要怎样惩罚你,我当然不会阻止他们的,等他们惩罚了你之后,我再带你回去好了。”

  骆致谦道:“别再拿我消遣了,我已宁愿回去接受死刑了,你还捉弄我作甚。”

  我实是想不到为甚么害怕,因为他曾告诉过我,他是连痛的感觉都没有的,那么,他怕甚么呢?这里的士人,会用甚么刑罚来对付他呢?我向他走了过去,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额上的汗珠,一滴滴地向下落来:“你别问,你再别问了。”

  我厉声道:“不,我非但要问这个问题,而且还要问别的很多问题,除非你能够一一回答我,要不然,我就先让你留在这里。”

  骆致谦立即屈服了,他一面喘气,一面道:“在……这个岛上,有一个山洞,山洞的里面,有一个水潭,水潭中生著一种十分凶恶的小鱼,是食人鱼的一种,他们会将我的双腿浸在水潭中!”

  我冷笑道:“那怕甚么,你根本连痛的感觉也没有,而且,你的肌肉生长能力也十分快疾的。”

  骆致谦苦笑道:“不错,我不怕痛,但是眼看著自己的脚一次又一次地变成了森森的白骨……不,你千万别将我留在这里!”

  我听了之后,身子也不禁一震,打了一个寒颤!这种处罚,只是见于神话之中的,却不料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这的确是受不了的。

  我转向我的朋友,再一次提出了要他立即派独木舟送我和骆致谦离开这里。那土人这次点了点头,但是他却走了过去,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吐在骆致谦的脸上,这才挥手高叫。可能由于我坚持要将骆致谦带走,他对我也生气了,并不睬我。

  但是那“统治者”的土人对我的生气,并没有维持了多久,便又开始向我比手势了。

  有两个土人,抬著骆致谦,我则和我的朋友一齐,向海滩走去。来到了海滩之后,已有一排独木舟在,我的朋友亲自上了一艘相当大的独木舟,在那独木舟的两旁,有鸟翼也似的支架。

  有著这种支架的独木舟,不会在波涛中翻倒。但是我想起我来的时候所经过的巨浪,我的心中,仍不免骇然。我在临登上独木舟之前,仍未曾忘记向我的朋友要了一个竹筒“不死药”。那一竹筒“不死药” ,和骆致谦一样,被绑在独木舟之上,我当然不是要用这一筒不死药来牟利,而是我要使骆致谦保持清醒,假使他变了白痴,那无疑是我在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我已经完全替以后的行动作好了计划,离开了这个岛之后,我估计在海上飘流的时间不会太长,而我一获救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设法通知在黄老先生家中避难的白素,告诉她,我要回来了,一切都可以恢复以前一样!

  一个人,一直在过著那样的日子,并不会觉得特别舒服的,但一旦失而复得,那就会觉得这种日子,格外可贵,格外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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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5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5:30
  第十部:喝了不死药

  几十个土人,将独木舟推下海中,独木舟上,约有二十个人,独木舟一出了海,十来支桨,一齐划了起来,去势十分快。一小时后,独木舟已来到了巨浪的边缘了,此起彼伏的巨浪,在消失之前,都有一刹间的凝滞看来像是一座又一座,兀立在海中心的山峰一样。独木舟到了这时候,已不用再划桨了,那些巨浪,使得海水产生了一般极大的旋转力,令得独木舟像是被人拉著一样,一面打转,一面向著巨浪,疾冲了过去,终于,撞进了巨浪之中!

  从独木舟撞进了巨浪的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恶梦,和我来的时候相同,开始我还勉力挣扎著,我相信如果没有几个土人压在我身上的话,我一定被抛下海中去的了。

  但是,过不多久,我便又昏眩了过去。等到我醒过来时,已经脱出了那环形的巨浪带,已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上了。“我的朋友”已开始在解下另外两只较小的独木舟,他显然是准备向我告别。我站了起来,他指著几个竹筒,告诉我那里面是清水。他又伸手指著南方,告诉我如果一直向南去,那么就可以到达陆地。其余的几个土人,在我的独木舟上,竖起了一枝桅,放下了帆。

  这些土人,都是天才的航海家,因为他们的帆,全是用一种较细的,野藤织成的。可是效果却十分好,而且,他们立即使得独木舟在风力帮助下,向南航去。我的朋友和我握著手,所有的士人,全都跳上了那两艘较小的独木舟,向前划去,他们越去越远,我很快就看不见他们了。我打开了一个竹筒,自己喝了一口清水,并且用一点清水,淋在头上,盐花结集在脸上的滋味,实在不是怎样好受的。

  但骆致谦当然未曾受到这样的待遇,我只是倒了一口不死药在他的口中,以免他在“抗衰老素”得不到持续补充的情形下,变成白痴。我在独木舟上躺了下来,独木舟继续地向南驶著,舶头上“拍拍”地溅起了浪花。我先睡了一觉,在沉睡中,我却是被骆致谦叫醒的。

  我乍一听到骆致谦的怪叫声,著实吃了一惊,连忙坐起了身子,直到我看到,骆致谦仍然像粽子一样地被捆缚著,我才放心。骆致谦的声音十分尖,他叫道:“我们要飘流到甚么时候,你太蠢了,我和波金是有一艘小型潜水艇前来的,你为甚么不用这艘潜艇?”

  我冷笑了一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你为甚么不提醒我?”

  骆致谦道:“我提醒你,你肯听么?”

  我立即道:“当然不听,潜水艇中,可能还有别的人,我岂不是自己为自己增添麻烦?我宁愿在海上多飘流几日。”

  我才讲到这里,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我没有利用那艘僭艇逃走,是因为怕节外生枝。但是如果潜水艇中还有别的人,他们久等波金不回的话,是一定会走上岛去观看究竟的。

  那样,岂不是给岛上的士人,带来了灾难?

  我一想到这一点,立即想扬声大叫,告知我的朋友,可是我张大了口,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这时已经太迟了,那一批土人,不是正在和巨浪挣扎,便是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岛上,就算我叫破了喉咙他们也听不到!

  在刹那间,我可以调整风帆,向相反的方向航回去,但是,我却无法使独木舟通过那个巨浪带,我踌躇了片刻,才道:“潜艇中还有甚么人?”

  骆致谦的脸上,开始现出了一丝狡狯的神情来:“还有一个人,他是二次世界大战时,一艘rb潜艇上的副司令。”

  我望了他一会:“你是有办法和他联络的,是不是。你身上有著无线电对讲机的,可是么?”

  骆致谦点头道:“是的,可是,我如果要和他联络的话,你必须先松开我身上绑的野藤。”

  我又望了他片刻,这时,我没有枪在,我在考虑,我松开了绑后,如果他向我进攻,我便怎样,我只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因为我相信,我虽然没有枪,但是我要制服他,仍然是可以的。

  所以,我不再说甚么,便动手替他松绑,土人所打的结,十分特别,而且那种野藤,又极其坚韧,我用尽方法,也无法将之拉断。我化了不少功夫,才解开了其中的几个结,使得野藤松了开来,骆致谦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伸手进入右边的裤袋之中。在与刹间,我的心中,陡地一动,骆致谦的身上,可能是另有武器的!

  我想到这点,身子一耸,便待向前扑去,可是,已经迟了,我还未扑出,骆致谦手已从口袋中提了出来,他的手中,多了柄手枪。我突然呆住了,我当然无法和他对抗,而,在独木舟之上,我也绝没有躲避的可能的!

  我僵住了,在那片刻之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才好。但是骆致谦却显然知道他应该怎样做的,他手枪一扬,立时向我连射了三枪!

  在广阔的大海中,听起来枪声似乎并不十分响亮,但是三粒子弹,却一齐射进了我的身中,我只觉得肩头,和左腿上,传来了几阵剧痛,我再也站立不住,身子一侧,跌在船上。

  而我的手臂,则跌在船外,溅起了海水,海水溅到了我的创口上,更使我痛得难以忍受。

  我咬紧了牙关,叫:“畜牲,你这畜牲,我应该将你留在岛上的!”我不顾身上的三处枪伤,仍挣扎著要站了起来。可是,骆致谦手中的枪,却仍然对准了我的胸口,使我无法动弹。骆致谦冷冷地道:“卫斯理,你将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

  我肩头和大腿上的三个伤口,正不断地在向外淌著血,骆致谦的话一点也不错,这时候,我的情况如果得不到改善,我至多再过三十分钟,便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失性命!

  而我实在没有法子使我的情形得到改善。我就算这时,冒著他将我打死的危险,而将他制服,那又有甚么用呢?我也绝无法使我三个重创的创口,立时止血的。而且这时候,我伤口是如此疼痛,而我的心中,也忽然生出了临死之前所特有的,那种疲乏之极的感觉,我实在再也没有力道去和他动手了!

  我只是睁大了眼睛,躺在独木舟上,喘著气。

  骆致谦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奸:“有一个办法,可以便你活下去。”

  我无力地问道:“甚么……办法?”

  我已来到了人生道路的尽头,我只感到极度的,难以形容的疲倦,我只想睡上一觉,我甚至于不再害怕死亡,我只想快点死去,当然,我更强烈地希望可以避免死亡!

  所以,我才会这样有气无力地反问他的。

  骆致谦并不回答我,他只是打开一只竹筒“不死药”,倒了小半筒在竹筒中。他将那竹筒向我推来,直推到了我的面前:“喝了它!”

  我陡地一呆。

  骆致谦又道:“喝完它,你的伤口可以神奇地愈合,陷在体内的子弹,会被再生的肌肉挤出来,别忘记这是超特的抗衰老素,和增进细胞活力的不死药。

  我的双手,陡地捧住了竹筒,并将之放在口边,我已快沾到那种白色的液汁然而,就在这时,我却想到了一点:我开始饮用这种白色的液汁,我就必须一直饮用下去!

  而如果有一段时间,得不到那种白色液汁的话,我将变成白痴,变成活死人!

  这种可怕的后果,使我犹豫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使我犹豫了多久!因为在目前的情形下,我没有多作考虑的余地!如果我不喝这“不死药”,在不到十分钟之内,我必然昏迷,接踵而来的,自然就是死亡。

  而我饮用了“不死药”,尽管会惹来一连串的恶果,至少我可以先活下来。我张大了口,一口又一口地将“不死药”吞了进去。不死药是冰冷的,可是吞进了肚中之后,却引起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是烈酒一样。我直到将半筒不死药完全吞了下去,我起了一种十分昏眩的感觉,我的视觉也显然受了影响,我完全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我看出去,海和天似乎完全混淆在一齐,完全分不清,而眼前除了我一个人之外,我也看不见别的甚么东西,我的身子像是轻了,软了似的,只觉得自己在轻飘飘地向上,飞了上去。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彷佛已不再存在,而我的身子,似乎已化为一股气,和青蒙蒙的海,青蒙蒙的天,混在一起了!

  我想看看我伤口在服食了不死药之后,有了甚么变化,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我却看不见自己的身子!

  看不见自己的身子,这是只有极严重的神经分裂的人才会有这种情形,他们会怪叫“我的手呢?”“我的脚呢?”其实,他的手、脚,正好好地在他们的身上,只不过他们看不见而已。

  那么,我已经因为脑神经受到了破坏,而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了么?可是,我自己却又知道那是不确的,我不会成为疯子,虽然我暂时看不到自己的身子,但是我的头脑,却还十分清醒,一切来龙去脉,我还是十分之清楚。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过了不知多久(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可以说根本连时间也消失的),我才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渐渐地下降。那种感觉,是彷拂自己已从云端之上,慢慢地飘了下来一样。

  终于,我的背部又有了接触硬物的感觉。我再睁开眼来,我首先看到了骆致谦,他正在抛著手中的枪,看来对我,已没有敌意。

  我连忙再看我自己,我身上的伤口,已完全不见了,就像我从来也未曾中过枪。

  但是,我却又的确是中过枪的。不但我的记忆如此,我身上的血迹还在,证明我的确曾中过枪。

  我勉力站了起来,仍有点晕配配的感觉,但是我很快就站稳了身子。骆致谦望著我:“怎么样?”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弄明白我是不是在做梦。我非常之清醒,我不是在做梦。

  但是在喝了“不死药”之后,那一种迷迷糊糊的感觉,我却实在记不起来了,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骆致谦“哈哈”地笑了起来:“感觉异常好?是不是?老实说,和吸食海洛英所获得的感觉是一样的,是不是?”

  他连问了两声“是不是”,我只好点了点头。因为他所说的话,的确是实在的情形。

  骆致谦十分得意,指手划脚:“我相信那岛上的土人,在最早饮用这种液汁之际,是将它当作麻醉品来用的,古今中外,人都喜欢麻醉品,而你也会立即喜欢这种东西的!”

  在那一刹间,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我饮用了不死药!

  我将不能离开不死药了,如果不喝的话,杭衰老素的反作用,就会使我变成白痴!

  我呆呆地站著,一动不动,骆致谦则一直望著我在笑,过了一会,他才道:“你不必沮丧,来,我们拉拉手,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合夥人!”

  我看到他伸出手来,我可以轻易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抛下海去的。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做,因为,这时将他抛下海去,又怎么样呢?

  我已经喝下了不死药,我已成了不死药的俘虏,从今之后,我可以说没有自由。而骆致谦如此高兴,竟然认为我会与他合作,那自然也是他知道这一点之故。

  当然,我固然未曾将他摔下海去,但也没有和他握手。我心中只是在想,在我这几年千奇百怪的冒险生活之中,我遇见过不知多少敌人,有的凶险,有的狡猾,有的简直难以形容!

  但是,我所遇到的所有敌人中,没有一个像骆致谦那样厉害的,我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在他的手中到如今,我似乎已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骆致谦看到我不肯和他握手,他收回了手去,耸了耸肩:“ 不论你是不是愿意,我看不出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的神智渐渐地恢复镇定:“我还是可以先将你送回去接受电椅。”

  骆致谦却一直带著微笑:“不,你不会的,你已喝了不死药,和一般人想像的完全相反,一个永不会死的人,绝不是幸福的,他的内心十分苦闷、空洞和寂寞,一想到自己永不会死,甚至便会不寒而栗,我没有错,我说中了你的心坎,是不是?”

  我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震动起来。骆致谦又说对了!

  的确,当以前,如果我想到自己永不死的时候,或许会觉得十分有趣,认为那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因为在以前,这样想,只不过是空想而已,几乎一切都是美好,但是如今刻不同了!

  如今,我只要保持著不断地饮用“不死药”,我的的确确可以成为一个永远不死的人,但是每当想起这一点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心寒!当你和你最亲爱的人,一齐衰老的时候,你并不会感到怎样,但是试想想,如今我将看看我四周围的人,包括我最亲爱的人在内,老去,死去,而我却依然一样,这能说是幸福么?这实在使人恶心!

  骆致谦望著我,徐徐地道:“是不是!”

  “是不是”好像是他的口头禅,我只是无精打采地望著他。

  骆致谦继续道:“在心灵上,我们绝不是一个幸福的人。一个有著这种心情的人,总是希望有一个和他同样遭遇的人,可以同病相怜,互相安慰的。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的!”

  他讲到这里,又停了停,才总结道:“所以,你将不会送我回去接受电椅!”

  我仍然无话可说。我之所以无话可说,是因为他讲得对,我如果是一个人,那么我心中这种空洞的感觉将更甚,有一个人做伴,那会比较好得多。但是,我却又是一个反抗性极强的人,当我想及骆致谦是利用这一点在控制我的时候,我却自然而然地想要反击他的话。

  我停了好一会,才冷笑了一声,道:“你想得有点不对了,当然,我需要一个和我有同样遭遇的人,但我为甚么一定要选你?”

  我以为骆致谦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一定要大惊失色了,却不料他若无其事,“哈哈” 大笑,由于他笑得前仰后合,是以连独木舟也几乎翻了过来。

  我大声喝道:“你笑甚么?”

  骆致访道:“你想得倒周到,但是你却未注意两件事,第一,如果我不能避免坐电椅的命运,在我坐电椅之前,我一定将一切全都讲出来,你想想,那会有甚么样的结果?”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的确,如果骆致谦将一切全讲了出来,那么我必然成为一个和所有人完全不同的人,所有的人,一定会将我当作怪物,我将比死囚更难过了!

  骆致谦冷笑著:“你以为我是为甚么将我大哥推下山崖去的?当我向他讲出我的一切之际,他就说,他要将这一切宣布出去,他这样讲,或者不是恶意,但是我已经感到极度的害怕,所以才将他推下去的!”

  骆致谦这几句话,总算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疑点,那便是为甚么骆致谦要杀死骆致逊。但是当然我心中还有许多别的疑问,例如事情发生之后,他身份被误认,或是柏秀琼的态度等等,全是疑问。只不过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是没有心情去追问他。

  而骆致谦又冷笑了两声,才道:“ 第二,你更忽略了,你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我一怔,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可是,他的手,却已向海面指去,我循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艘小型的潜水艇,正从海中浮了上来。

  我这才知道,骆致谦的确是用无线电联络,通知了那艘潜艇了。

  第十一部:我会不会成为白痴

  那艘潜艇的式样十分残旧,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遗下来的东西,但是看它从水中浮上来的情形,它却分明有著十分良好的性能。由於潜艇在近距离浮上海面,海水激起了一阵一阵泪头,独木舟左右颂覆著,我和骆致谦都几乎跌进了海中去。这本来倒是我一个跳海逃走的好机会,但是,我能逃脱潜水艇的追踪麽!

  是以,我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多久,整艘潜艇都浮了上来,潜艇的舱盖打开,露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来。那是一个十分瘦削的rb人。骆致谦向那rb人扬了杨手:“你回驾驶室去,我要招待一个朋友进来。”

  那rb人立时缩了回去,骆致谦将独木舟划近了潜艇:“你先上去。”

  我并不立即跳上潜艇,只是问道:“你究竟想我做些甚麽?”

  骆致谦一面笑看,一面玩弄著手中的手枪,显然是想在恐吓我,同时,他道:“关于细节问题,可以在潜艇中商量的,上去吧。”

  我凝视了他的手枪一会,他的枪口正对准了我的心脏部份,我如果不想心脏中枪,跌进海中去喂鲨鱼,那就只好听他的命令了。

  我一纵身,跳到了潜艇的甲板上,他继续扬著枪,于是,我就从潜艇的舱口之中,钻了进去,骆致谦跟著,也跳了进来。这是一艘小潜艇,在当时来说,这一定是一艘最小型的潜艇了。而这种小潜艇,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中,当然不是作攻击用,而主要是用来作为通讯,或是运送特务人员的用处的。它至多只能容五个人。

  但这艘潜艇虽然小,而要一个人能够操纵它,使它能够顺利航行,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个rb人一定是机械方面的天才。进了潜艇之后,我被骆致谦逼进了潜艇唯一的一个舱中,我们一齐在多层床之上,坐了下来,骆致谦仍然和我保持著相当的距离,和以枪指著我。我的心中十分乱,但是我还能问他:“你究竟准备将我怎样?”

  骆致谦道:“我要你参加我的计划。”

  我冷冷地道:“将不死药装在瓶中出卖! ”

  “是的,但那是最后的一个步骤了,第一,你必须先和我一起回到汉同架岛上去,将那岛上的士人,完全杀死,一个不留!”

  我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我立时厉声道:“胡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疯子么?”

  骆致谦也报我以冷笑:“但是你也不必将自己打扮成一头绵羊,你没有杀过人?最近的例子是波金,也就是死在你的手下的。”

  我立即道:“那怎可同日而语?波金是一个犯罪分子,而岛上的土人……”

  骆致谦不等我讲完,便猛地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别说了,就算波金是一个犯罪分子,你是甚么?你是法官么?你自己的意见,就是法律么? 你有甚么资格判定他的死刑而又亲自做刽子手?”

  骆致谦一连几个问题,问得我哑口无言!

  我早已说过,在我几年来所过的冒险生活中,遇到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对手,但是没有一个像骆致谦那样厉害的。

  然而,此际我更不得不承认,骆致谦的机智才能,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

  在我发呆,骆致谦已冷笑道:“你不愿动手也好,我一个人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全部杀死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没有甚磨损失,他们那样和岁月的飞渡完全无关地活著,和死又有甚么分别?”

  我的呼吸,陡地急促了起来,因为我从骆致谦的神态中,看出他不是说说就算,而是真的准备那样去做的,这怎不便我骇然?骆致谦要在如此宁静安详的岛上,对和平和善的土人展开大屠杀,世上可以说再也没有像他那样既冷静而又没有理性的人了。

  我心中在急促地转著念,我在想,这时候,如果我能将他手中的枪夺过来的话,那么,或者还可以挽救这场骇人听闻的屠杀。

  但是,骆致谦显然也在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因为,刚当我想及这一点,还没有甚么行动之际,骆致谦已陡地站了起来。他向后退出了一步,拉开了门,闪身而出,他的动作,十分快疾,在我还未曾有任何行动之前,他已然退到了舱外了。

  他手中的枪,仍然指著我的心口:“你最好不要动别的脑筋,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军队中的时候,是全能射击冠军,而且,当我发觉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和我合作的诚意之后,你是死是活,对我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你可知道么?”

  我呆了一呆,他的话很明白了,如果我再反抗,那么,他就不再需要我,要将我杀死!

  他话一讲完,便“砰”地一声,关住了舱门。我立即冲向前去,门被在外面锁住了,我用力推,也推不开来。我四处寻找著,想寻找一点东西,可以将门撬开夹的,我这时也不知道自己即使撬开了门之后,该作如何打算,但是我却一定要将门打开。

  我找到了一柄尖嘴的钳子,用力地在门上撬著,打著,发出“砰砰”的声音来。

  但是,我发出的一切噪音,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从船身动荡的感觉上,我知道潜水艇是在向下沉去,沉到了海中。

  那也就是说,骆致谦已开始实行他的第一步计划了,他要到汉同架岛上去,去将土人全都杀死! 那些土人,不但绝没有害他之意,而且,多年之前,还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一定要做点甚么,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却又实在无法做甚么! 我仍然不断地敲著门,叫著,足足闹了半小时,舱门才被再度打开,我立即向外冲出去,可是我才一冲出,我的后脑,便受了重重的一击。

  我眼前一阵发黑,重重地仆倒在地。我被那重重地一击打得昏过去了!

  我虽然昏了过去,可是,或许是因为我已服食了“不死药”的缘故,我的感觉是十分异常的,我的眼看不到东西,四肢也不能动,也没有任何感觉,耳中也听不到甚么声音,但是,我却感到自己十分清醒。这的确是十分异特的感觉,因为好像在那一刹间,而且,灵魂和肉体,似乎已经分离了!

  但是这个灵魂,却是又盲又聋,甚么也感不到的。那种情形,才一开始的时候,是感到异特,可是等到感到了甚么知觉也没有的时候,那却使人觉得十分痛苦和恐怖,因为这正像一个人四肢被牢牢地缚住,放在一个黑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样!

  我的思想不但在继续著,而且还十分清醒,这一阵恐惧之后,我自己又告诉自己,这是短暂的现象,我已昏了过去。但是由于我曾服食过超级抗衰老素的缘故,我的脑细胞定受了刺激,所以在昏了过去之后,使我还能继续保持思想我这样想著,才安心了些,我只好听天由命。由于我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在我昏了过去之后,骆致谦究竟是怎样对付我的。我自然也无法知道我究竟昏过去了多少时候。

  等到我又有了知觉的时候,是我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我的听觉先恢复,那一阵阵凄惨之极,充满了绝望,可怖的尖中声,传入了我的耳中,在初时听来,声音似乎是来自十分遥远的地方。

  但是,当我的听觉渐渐恢复了正常之后,我却已然听出,与声音是在我的身旁不远处发出来的!

  而且,不但是那一阵阵的惨叫声,而且,还有一下又一下的连续不断的枪声,和子弹尖锐的呼啸声,这一切惊心动魄的声音,令得我的神经,大为紧张,我陡地睁开了眼睛来。

  在我未睁开眼睛来之前 我已然觉得十分不妙了,而当我睁开眼睛来之后,我双眼睁得老大,老实说,我是想立时闭上眼睛的,但是我竟做不到这点一点我看到的情形,使我全身僵硬,以致我根本无法闭上眼睛。同时,我也几乎无法思想。我从来也未曾亲眼目睹过如此疯狂,如此残忍的事情过,骆致谦手中执著手提机枪,他在不断地扫射著,子弹呼啸地飞出,射入土人的体内,本来,岛上的土人,只有在心脏部份中枪,才会引起死亡的。

  但这时,骆致谦却根本不必瞄准,因为他只是疯狂地、不停地扫射。每一个土人的身上,至少被射中了二十粒以上的子弹。

  在那么多的子弹中,总有一粒是射中了心脏部位的,因之当我看到的时候,旷地之上,已满是死人,有十几个还未曾中枪的,或是未被射中致命部位的,只是呆呆地站著。

  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全然没有反抗的意思,事实上,只怕他们根本不知该怎样才好。并不需要多久,那十几个人也倒下去了。

  枪声突然停止,枪声是停止了,因为我看到,骆致谦执住了枪机的手,已缩了回去,他已在伸手抹汗了。但是我的耳际,却还听到不断的“达达”声。

  那当然是幻觉,幻觉的由来,是因为我对这件事的印象,实在太深,太难忘了。

  过了好一会,我才能开始喘气,我喘气声,引起了骆致谦的注意,他转过身,向我望来,并且露出了狼一般的牙齿,向我狞笑了一下:“怎么样?”

  我激动得几乎讲不出话来,我用尽了气力,才道:“你是一个……一个……”正在我不知该用甚么形容词去形容他的时候,他将枪口移了过来,对准了我,但是我还是大声叫了出来:“你是一个发了疯的畜牲!”

  骆致谦突然又扳动了枪机! 但是,他在扳动枪机的时候,手向下沉了一沉,使得枪口斜斜向上,是以十多发子弹,呼啸看在我头项之上,飞了过去。

  我站了起来,向他逼近过去,那时候,我脸上的神情,一定十分可怖,因为他也出现了骇然的神情来,尖叫道:“你作甚么。”

  就在他发出这一个问题之际,我已陡地向前 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跳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厉声叫道:“我要杀死你!”

  他扬起手中的手提机枪,便向我砸了下来,可是我出手比他快,我的拳头,已重重地陷进了他肠部的软肉之中,这一拳的力道极重,骆致谦可能不知疼痛,但是他却无法避免抽搐,他的身子立时弯了下来,同时,他手上的力道也消失了。

  所以,当他那柄手提机枪砸到我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怎么疼痛,我甚至没有停手,就在他身子弯下来之际,我的膝盖又重重地抬了起来,撞向他的下颈。他被我这一撞,发出一声怪叫,扎手扎脚,抛开了手中的枪,身子仰天向下,跌了下去,我立时扑向他的身上,将他压住。

  如果说骆致谦用机枪屠杀土人的行动是疯狂的,那么,我这的行动,也几乎是疯狂的。

  我在一扑到了他的身上之后,毫不考虑地使用双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我的双手完全失去了知觉。我的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那便是:我要掐死他,我一定要掐死他!

  我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强,我从来也未曾出过那么大的大力,我相信这时候的大力,可以将一根和他颈子同样粗细的铁管子抓断!他的颈骨,开始发出“格格”的声响,他双手乱舞,双足乱蹬,可是,在他的足足挣扎了五分钟之后,他的挣扎却已渐渐停止了。

  同时,这时候,他张大了口,舌头外露,双眼突出,样子变得十分可怖。我见到了这种情形,心中第一件想到的事,便是:他死了。但我接著又想到,他是不会死的。

  当我接连想到了这两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我进一步地又想到,他不能现在就死,那对我极之不利。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双手突然松了开来,身子也跌在地上。

  刚才,我出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因之这时我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道也没有。在我的双手松了开来之后,骆致谦仍然躺著。他两只凸出的眼睛,就像是一条死鱼一样地瞪著我,他全然未动,是以我根本无法知道他是死了,还是仍然活著。我喘了几口气,挣扎著站了起来。我的视线,仍然停在他的脸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看到他死鱼般的眼睛,缓慢地转动了起来,他没有死,他又活了。

  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慢慢地快起来,终于,他的胸口也开始起伏了,然后,他以十分乾涩难听的声音道:“你几乎扼死我了! ”

  他活过来了,任何人,在颈际受到这样大的压力之后十分钟,都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是骆致谦却奇迹也似地活了过来。看来,除非将骆致谦身首异处,他真是难以死去的!他手在地上撑著,坐了起来。

  他脸上的神情,也渐渐地回复了原状,他也站起来了。

  他站起来之后,讲的仍是那一句话,道:“你几乎掐死我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我仍然会掐死你的。”

  他苦笑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出了两步:“看来我们难以合作的了。”

  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著,我不知道他向前走来,是什么意思,是以只静静地看著他。可是,突然之间,我明白他是作甚么了!也就在那一刹间,骆致谦的动作,陡地变得快疾无比了,但是我却也在同时,向前跳了过去,他迅疾无比地向前扑出,抓了机枪在手,但是,我也在同时跳到,双足重重地踏在他的手上。

  我双脚踏了上去,令得他的手不能不松开,我一脚踢开了机枪,人也向前奔了出去。骆致谦自然立即随后追了过来。可是他的动作,始终慢我半步,等他追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握枪在手了。我冷冷地道:“别动,我一扳机枪,即使你是在不死药中长大的,你也没命了。”

  骆致谦在离我两码远近处停了下来,他喘著气:“你想怎样? ”

  我回答道:“先将你押回去,再通知警方,到帝汶岛去找柏秀琼!”

  骆致谦道:“你准备就这样离开?”

  我向旷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望了一眼:“当然,你以为我还要做些甚么?”

  他徐徐地道:“我是无所谓的了,反正我回去,就难免一死,可是你,你准备带多少不死药回去?我可以提议你多带一点,但是你能带得多少?就算你能将所有的不死药完全带走,也有吃完的一天,到那时候,你又怎样?你知道在甚么样的方法下,可以制成不死药?”

  他一连串向我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这些问题,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又笑了笑:“我想你如今总明白了,没有你,我可以另找夥伴,可以很好地生存下去,但如果你没有了我,那就不同了。”

  我呆了好一会,他这几句话,的确打中了我的要害了,我后退了几步,在一个已死的土人的腰际,解下了一个竹筒来,仰天喝了几口“不死药” .

  我连自己也不知道为甚么在这样的情形下,会有这样的行动。那就像是一个有烟瘾的人一样,他是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放下一切,而去点燃一支烟的。

  骆致谦看到了这等情形,立时“桀桀”怪笑了起来:“我说得对么?”

  我陡地转过身来,手中仍握著枪:“你不要以为你可以要胁到我,我仍然要将你带回去,我一定要你去接受死刑!”

  他面上的笑容,陡地消失了,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他顿了一顿,道:“你一定是疯了,你难道一点不为自己着想?我告诉你,土人全部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制造不死药!”

  我又吸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乞求你将不死药的制法讲出来的。”

  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对自己的将来,究竟有甚么打算,那是一点也说不上来的。但是,我却肯定一点,我要将骆致谦带回去!

  我在土人的身边,取下了一只极大的竹筒,将之抛给了骆致谦,我自己也选了一只同样大小,也盛了“不死药”的竹筒。

  然后,我用枪指著他:“走!”

  骆致谦仍然双眼发定地望著我,他显然想作最后的挣扎,因为他还在提醒我:“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将会变成白痴。”

  我既然已下定了决心,那自然干是容易改变的,我立时道:“不必你替我担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数,你不必多说了。”

  骆致谦的面色,实是比这时正在上空漫布开来的乌云还要难看,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著我,又站了一会,才向前走去,我则跟在他的后面。在到达海滩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中,我心中实在乱得可以,我将我自己以前可能有甚么的遭遇一事,完全抛开,只是在想著,到了海边之后,当然我是用潜艇离开这个小岛了。

  但如果仍是由那个rb人来驾驶潜艇,我就必须在漫长的航程中同时对付两个人,这是十分麻烦的一件事。我自己多少也有一点驾驶潜艇的常识,如果由我自己来驾驶,那么问题当然简单得多了。

  我已然想好了主意,所以,当我们快要到达海边上,那rb人迎了上来之际,

  我立即喝道:“你,你走到岛中心去!”

  那rb人开始是大惑不解地望著我,接著,他的肩头耸起,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猫一样,想要扑过来将我抓碎。但当然,他也看到了我手中的枪,是以他终于没有再说甚么,依著我的吩咐,大踏步地向岛中心走去。

  那rb人没有出声,可是骆致谦却又怪叫了起来:“那怎么行,你会驾驶潜艇么?”

  我并不回答他,只是伸枪在他的背部顶了顶,令他快一点走。我们一直来到海边上,潜艇正停在离海边不远处,我有了三次失败在骆致谦手中的经验,这次小心得多了,我出其不意地掉转了枪柄,在骆致谦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连哼都未曾哼出声,便一个筋斗,翻倒在地上,我找了几股野藤,将他的手足,紧紧地捆缚了起来,再将他负在肩上,向潜艇走去。

  到这岛上来的时候,我是昏了过去,被骆致谦抬上来的,可是这时,却轮到他昏过去,被我抬下潜艇的了,我的心中多少有点得意,因为至少最后胜利是我的!

  我将骆致谦的身子从舱口中塞了进去,然后,我自己也跟著进去,将骆致谦锁在那间舱房中,替他留下了一筒“不死药”。

  而我,则来到了驾驶舱中,检查著机器,我可以驾驶这艘旧式潜蜓的,而且,我发现潜艇中的通讯设备,十分完美,只要我能够出了那巨浪地带之后,我就可以利用无线电设备求救的。

  我先令潜艇离开了海滩,然后潜向水去,向前驶著,当潜艇经过巨浪带的时候,在海底下,暗流也是十分汹涌,潜艇像摇篮也似地左右翻滚著,我直担心它会忽然底向上,再也翻不过来了。

  但这一切担心,显然全是多余的,潜艇很快地便恢复了平稳,而且,我也成功地使潜艇浮上了水面,于是,我利用无线地求救。求救所得的反应之快,更超过了我的想像,我在一小时之后,便已得到了一艘澳洲军舰的回答,而六小时之后,当大海的海面之上,染满了晚霞的光采之际,我和骆致谦,已登上这艘澳洲军舰了。

  军舰的司令官是一位将军,我并没有向他多说甚么,只是将由国际警方发给我的那特别证件,交给了他检查,同时,我声称骆致谦是应该送回某地去的死囚,而我正是押解他回去的。

  司令并不疑及其他,他答应尽可能快地将我们送到最近的港口。司令完全实现了他对我许下的诺言,二十四小时之后,我们已经上岸,而且立即登上了飞机,我也在起飞之前,实现了我当时许下的愿望: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将要回来了。

  在长途电话中听来,白素分明是在哭,但是毫无疑问,她的声音是激动的、高兴的。

  第三天中午,我押著骆致谦回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在机场欢迎我的,除了白素之外,还有警方特别工作室主任杰克中校!杰克中校显然十分失望,因为他是想我永世不得翻身的,想不到我却又将骆致谦带了回来,但是他却不得不哈哈强笑著,来表示他心中的“高兴” .

  骆致谦立时被移交到警方手中,载走了。

  好了,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已经完结了,但是还有几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却是非交待一下不可的,尤其请各位注意的,是最后一点。

  要交待的各点是:

  (一)骆致谦立即接受了死刑,死了。

  (二)柏秀琼在帝汶岛,成了白痴,因为她服食过不死药,而又得不到不死药的持继供应。骆氏兄弟十分相似,但是她是知道坠崖而死的是她的丈夫,然而,她是个十分精明……实在精明得过份了的女人,所以,在她的丈夫死后,她竟和骆致谦合作,欺骗我,将骆致谦救了出来,她以为是可以藉此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的,结果却只是一场春梦。

  (三)在我回来之后的第三个月,有一则不怎么为人注意的新闻,那是说,在南太平洋之中,忽然发生海啸,海啸来得十分奇怪,像是有一个岛国因为地壳变动而陆沉了,可是这地方,似乎没有被人发现过有岛屿。由于那裹的风浪特别险恶,是以除了空中视察之外,无法作进一步的检查,而空中视察的结果则是:海面恢复平静,不见有岛屿,但似乎有若干东西,飘浮海面之上。

  当我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我知道,“汉同架”岛陆沉了。也就是说,地球上只怕再也找不到由那种神奇的植物中所提炼出来的抗衰老素……不死药了。

  (四)第四点,也是最后约一点,要说到我自己了。我、在和白素团聚之后,我不得不将“不死药” 的一切告诉她,我秘密地和几个极著名的内科医生、内分泌专家接头,将这种情形讲给他们听!几个专家同时对我进行治疗,他们的治疗方法是,每日以极复杂的手续,抑制人体内原来分泌抗衰老素的腺体的作用,使我体内的抗衰老素的分泌,恢复正常,而在必要时,他们还要替我施行极复杂的手术。那种手术,是要涉及内分泌系统的。他们这几个专家认为,如果抑制处理的治疗措施不起作用的话,那么,就要切除一些的分泌腺。内分泌系统,一直是医学上至今未曾彻底了解的一个系统,他们能不能成功地切除我身体之内的一部份内分泌腺,而我体内的一部份分泌腺玻切除之后,会附带产生甚么的副作用呢?尽管要对我进行治疗的全是专家,但他们也要我在一厢情愿接受治疗的文件上签字。

  当我在这个文件上签下了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心中不住地在苦笑著。我究竟变成一个甚么样的人呢。我相信白素的心中,一定更比我难过。虽然她竭力地忍著,绝不在我的面前有任何悲切的表示,而且还不断地鼓励我。

  但是,我是可以看得出她心中的难过的,当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脸上虽然挂著笑容,但是她的手指,却总是紧紧地扭曲著,表示她心中的紧张,而我,除了按住她的手之外,绝没有别的办法去安慰她,这实在是我不愿多写的悲惨之事。

  我是否可以没有事,既然连几个专家,也没有把握,而在那一段漫长的治疗时间中,我必须静养,与世隔绝。结果会怎样呢?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是连续小说的主角,当然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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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6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7:19
下集预告
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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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7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8:04
自序

  第十七集卫斯理故事,包括了“规律”和“多了一个”两个风格趣味全然不同的故事。

  “规律”是作者本人极喜欢的一个故事,虽然充满了悲观。消极,厌世的情绪,但的确而且,反映出现代人的心灵空虚。

  现代人的生活,表面上看来,多姿多采。变化无穷,但是实际上,却贫乏枯燥,千篇一律,这种生活,形成了心灵上的极度不满足,人和昆虫的生活之间,可以划上等号,于是,悲剧就表面化了。

  “规律”故事中的想法,是作者对生命来曾有再进一步的看法之前的观点、维持了许多年。

  “多下一个”则是一个喜剧故事,如果将之扩大来写,可以加许多个趣味进去,至少可以加长一倍,但作者写故事,很多情形之下,只是为了表达一个想象,一个意念,并不喜欢太“开枝散叶”,所以也很少在细节上多作与主要意念无关的铺排。这个故事,第一次接触到身体和灵魂间的关连,以后许多故事,都在这一个意念上,有极多的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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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8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8:55
 一、科学巨人之死

  一封很长的电报,放在我的桌上,我已经看了三遍,仍然不禁皱眉。

  电报的内容,说出来倒也很普通,如下:“卫斯理先生,我们亟盼望你能到维城来,有一件很令我们头痛的事,要请你解决。推荐你的人是田中正一博士,他说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如果决定前来,请通知我们,维城科学家协会谨启。”

  维城离我居住的城市,隔着一个大洋,我自然知道这个城市,它以学术气氛浓厚而著名于世,其情形就像维也纳是音乐之都一样,维城可以说是现代科学之都。

  至于电报申提到那位田中正一博士,是我曾见过几次,但是并不太熟,而且不甚喜欢rb人味道太浓。

  这就是使我一面读电报,一面皱眉的原因!一个我不太熟的人,一个我从来也没有接触的科学家团体,忽然邀请我前去,这实在是大突然了!

  我叹了一声,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电报,我实在不想答应,虽然在这封电报之后,可能真有着一件神秘的事情在,但如果每一封同样的电报,或是同类的信件,我都要加以理会的话,那实在太应接不暇了。

  我顺手拿起了一张纸,准备起草一封回电,拒绝这个科学家协会的邀请,就在这时候,白素推门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道:“你可知道维城科学家协会的成员,是一些什么人?”

  我笑了起来:“你已经去查过了?其实,不必查,也可以知道,全是第一流的科学家!”

  白素笑道:“但是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协会的成员,有百分之二十六得过诺贝尔奖金,这样的一个协会,能邀请你去,实在是你的光荣!”

  妻子总是以为自己的丈夫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也唯有这样的妻子,才是好妻子),白素也不例外。我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我想你弄错了,这些科学家,脑子都是方程式,原子结构,和他们打交道,可以说是最乏味的事情了!”

  白素道:“看来他们有着他们不能解决的困难,所以才来求你的——”她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他们全是对人类有极大贡献的人,他们有了困难,你难道不准备去帮助他们?

  恩?“

  白素望着我,我不禁笑了起来,白素有时候,想法是很特别的。

  我道:“要是你也去,我们当作旅行,去散散心!”

  白素却摇头道:“我不去,和这种科学家在一起,你刚才不是说过、是很乏味的?”

  我伸了一个懒腰:“好,不过,我先要和那位推荐我的田中正一,通一个电话,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去的才去。”

  白素欣然道:“好,我替你接长途电话。”

  她一面说,一面己拿起电话来,拨着号码,我站了起来,在迅速地转着念。

  在这一段时间内,我想测验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来预测一下,在维城的科学界人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以致非要我去解决不可!

  我作了几个假设,但是想深一层,却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这时,长途电话已叫通了,白素将电话听筒递了给我,我等了一会,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田中教授就快来了,请你再等一会!”

  我一面等着,一面看看桌上的钟,还好,我只等了一分钟左右,就有人来听电话了,我听到了我并不很熟悉的声音:“田中正一,哪一位?”

  我和这个rb人并不是十分熟,只不过以前见过几次而已,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客套话可以对他说,我报了自己的姓名:“我收到了你们科学家协会的电报、请问,需要我解决的是什么事?”

  田中正一听到我的名字,呼吸就急促起来,我才一讲话,他就急不及待地道:“卫先生,请你一定来我们这里,我知道,你可以解决这件事!”

  我有点气恼:“我首先要知道,是什么事!”

  田中正一道:“很难说,我们认为是一桩谋杀案,一是警方却不受理我们的意见,认为是自杀案,所以。我向大家推荐你去调查!”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提高了声音:“田中先生,你讲我当作是一个私家侦探,那是一个错误。”

  田中正一的声音很急促,他连声道:“不!不!记得你对我说过,对于不可理解的事,你都有兴趣,或者,你知道死者是谁,你会更有兴趣!”

  我老实说,我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我只是懒洋洋地问道:“谁?”

  田中正一道:“康纳士博士!”

  我陡地呆了一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康纳士博士的自杀,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这位被昔为现代科学界最杰出的人物,享年不过五十二岁,他是自杀的,通讯社会对他的死,有着极其详细的报导,这种报导,除非是身在新内亚的吃人部落之中,不然,谁都可以读得到的!

  根据报导来看,康纳士绝对是自杀的——关于他死时的情形,留到以后再详细叙述——但是,何以科学家协会认为他是被谋杀的呢?

  如果这样一个人物是被谋杀的话,那么,所牵涉的一定十分广泛,也极有可能,涉及肮脏的政治斗争,因为康纳土研究的是尖端科学,他最近的研究课题,并且已取得了成功,是越洲火箭的安全降落,根据报导,这一项研究,如果获得完全成功,那么,人类的远程交通面目,将彻底改观。

  这一来,超音速飞机,会变成废物,二十倍音速的火箭,会代替现在的飞机,美洲和亚洲之间,两小时就可以来回!

  康纳士博士实在是一个太特殊的大人物!

  我吸了一口气:“据通讯社的报导,他是自杀的,你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田中正一道:“有,但是不能说是确凿的证据,一个卷影片,我们希望你能来看看!”

  我考虑了三十秒钟:“好的,我来!”

  田中正一连说了七八声“谢谢”,我已放下了电话,转过身来。

  白素正睁大眼望我,我摊了推手:“真想不到,我竟会和这个科学界巨人的死,发生关连!”

  白素的神情很紧张,刚才,是她怂恿我去的,但这时,她也知道,事情和康纳士博士的死有关,她自然也可以想到,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事,可能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凶机,所以她倒反而犹豫起来了!

  我甚至可以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所以,我不等她开口就道:“我已答应了他们,不能再改口了!”

  白素低叹了一声:“答应我一件事!”

  我望着她,白素道:“如果你初步调查的结果,证明事情不是你个人的力量所能解决的,那立刻放手!”

  我明白她所说的“不是个人力量所能解决的”是什么意思。她是指如果康纳士之死,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时,我就不该再管下去。

  我点了点头:“好的,事实上,我相信通讯社的报导不至于错,康纳士是自杀的,那些科学家,忽然要客串起侦探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白素笑道:“你也别看不起科学家,他们都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他们既然有所怀疑,一定是有道理的!”

  我也笑了起未,道:“但原如此!”

  远行对我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这一次,当飞机横越太平洋的时候,我心中也至少有点不自在的感觉,因为我在动身之前,又搜集了康纳士博士自杀的全部资料,详细地研究过。

  我研究的结果,康纳士博士的死,可以肯定是自杀的,我并不明白这些科学家在怀疑什么。

  我到达维城城,是中午时分,当我走出机场闸口之际,我就看到田中正一,和另外三个人在一起,那三个人的年纪,都不过在三十上下。

  但是在维城,就算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你也决不要小看他,可能他已经发表过一篇震惊世界的论文。田中正一向我迎了上来,那三个人跟在田中正一博士的后面。

  田中正一向我介绍,果然,那三个人全有了博士的头衔,一个满头金发,样子很漂亮,像是电影明垦的,是原子动力学博士赖端,一个身子开始发胖,有点秃头的,是金属研究的有名人物,奥加博士,另一个瘦长个子,看来像是吉普赛人的,则是力学博士安桥加(这名字很古怪,后来证明他确是吉普赛人)。

  我和他们分别握手,和他们一起步出机场,我是性急的人,在一起向外走出之际,我就道:“各位,我已详细研究过康纳士博士之死的报导。我认为,他实实在在,是自杀的!”

  明星一样的赖端,问我笑了笑:“如果你到康纳士博士的住所去看一看,那么,那更可以肯定,他是自杀而死的!”

  我陡地一呆:“那么,你们何以怀疑他是被谋杀的,和我在开玩笑?”

  安桥加摇头道:“不,我们没有证据,但是,却有怀疑,所以才请你来的。”

  田中博士插言道:“我们会根据第一流私家侦探的收费标准,付费用给你!”

  我笑了起来:“如果事情是能够引起我个人兴趣的话,我不会要你们的钱!”

  半秃头的奥加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我道:“立刻就可以开始!”

  这时,我们已经步出了机场,来到停车场,安桥加道:“如果你立刻可以开始,那么,我们先陪你到康纳上博士的住所去看看。”

  奥加追:“然后,我们给你看我们所怀疑的根据的证据,再以后,你就要单独工作了,因为我们都很忙,实在没有法子陪你!”

  我笑了笑:“如果是一件曲折离奇的谋杀案,你们陪我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们四个人一起笑了起来,田中先走了开去,不一会,驾着一辆大房车,驶了过来。

  科学家虽然不是很有趣味的一种,但是,由于他们都受过严格科学训练之故,他们都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他们都知道,科学是全人类的,绝无国界之分,一个真正服膺科学的人,决不会斤斤计较什么国家的科学成就是如何如何,科学家首先需要有伟大的胸襟。这种胸襟,必然超越世俗者对于国家的观念。

  我们五个人同坐在一辆车中,一个是rb人,一个是吉普赛人,漂亮的赖端来自斯堪的那维亚半岛,而奥加是爱尔兰裔的美国人,再加上我,我就丝毫感不到车中有任何国家的界限存在。

  车子由田中驾驶,一直驶向郊外,半小时之后,我已看到了康纳士博士的那幢房子。

  我以前未曾实地见到过这幢房子,但是我却看过这幢房子的照片,而且、有一本杂志,还绘出过这幢屋子的平面间隔图。

  我挺了挺身子,那房子并不大,但是空地很多,屋子的一半,完全隐在树木中,屋子是红松木搭出来的,很有情调。

  当车子驶上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时,就闻到了一阵红松木的清香。

  这时,车子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安桥加低声告诉我:“他们是国家安全署的人员!”

  这一点,我倒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如果像康纳士这样的人物,死了之后,政府方面不加注意,那反倒是怪事了!

  那两个国家安全署的人,探头向车厢中看看,他们显然认识四个科学家,所以,疑惑的眼光,便停在我的身上,一个道:“这位是——”

  奥加道:“这位卫斯理先生,是我们特地请来作调查工作的!”

  那两个保安人员显然不怎么敢得罪科学家,他们直起了身子,挥了挥车子继续向前驶去,直到屋前,停了下来。

  那屋子建筑得很精巧,保养得也很好,我们下了车,另一个保安人员显然已接到了刚才那两个保安人员的无线电通知,立时打开了门,让我们进去。

  进厅之后,就是一个相当大的会客室。其实,那不能称之为会客室。只是一问书房,大得出奇,不但四面的书架上放满了书,连地上、椅子上,几乎所有可以放书的地方,也都堆满了书,看来有点凌乱。

  田中正一指着那些随便堆放的书:“这里原来就是这样子的,自从康纳土博上死后,完全没有动过!我才进屋子,对一切都不了解,自然也无法发表进一步的评论,我只好道:”他一定是一个喜欢书的人,我猜他的性格,也一定很孤僻。“

  奥加点头:“可以这样说,他一直独身。”

  安桥加耸了耸肩:“他甚至不许他的管家婆收拾这些杂乱无章的书!”

  我笑了笑:“那不稀奇,很多人都喜欢凌乱,不喜欢太井井有条。”

  我们一面说着,一面穿过了这个会客室,那保安人员跟在我们的后面,没有说话。

  我们来到了一扇橡木门前,停了下来,田中正一伸手去推门,门锁着,那保安人员立时走向前来,打开了门,门内是一问工作室,或称书房。门打开,我一眼就看到一张极大的写字台,写字台上,也堆满了书,室内的光线相当黑,窗帘很厚,将阳光遮去了百分之八十。

  当我回头,想和田中博士说话的时候,我又看到,那三寸厚的橡木门上,有一个很大的门栓的另一边,己被撬去,连带门框上的木头,也裂下了一大片。

  这情形,我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但是我早是很熟悉的了,用为我读过有关康纳士博士自杀的一切详细的报导,康纳士博士的尸体,是在撞开了这扇门之后,才被发现的,也就是说,他死的时候,门是自内反栓着的。

  我们都走了进去,奥加挥着手:“卫先生,你对这间房间,不会陌生,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天才,就死在这里——”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他有点戏剧化地,指向写字台后,那张宽大舒适的椅子。

  我点头:“是、他是注射了一种毒药而死的,死因是心脏麻痹,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田中正一叹道:“是的,门反栓着、他喜欢静,所有的窗,全是双重的,可以隔音,只有他一个人在室内,而且所有的窗,也全反栓着。”

  我望了他们三人一眼:“如果称们认为康纳土博士的死是被谋杀的,那么,这就是推理学上,最难处理的‘密室谋杀案’了。”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三个科学家,只是现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态来,但是那位保安人员,却在不耐烦地耸着肩,我相信,如果不是为了礼貌的话,他一定会大声纵笑了起来,笑我推定这是一桩神秘的谋杀案。

  我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而且,药户的售货员,认出了康纳士博士,是他前一天,向药户购置这种毒药的!”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这三个科学家,连向科学家协会推荐我来调查这件案子的田中正一,也都不断地点着头。

  他们当然只好点头,因为我所说的话,全是事实,全是我在详尽的报导中看来的。

  我略停了一全,书房中很静,可以互吸得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走过去,拉开了厚厚的窗帘,便房间变得明亮,然后,我花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去检查窗子。我随即发现,这五分钟时间是白费的,因为决不可能有人,在跳窗而出之后,再将窗子自内栓好。

  我站在窗前,向窗外的草地。树木,略望了片刻,转过身来:“三位,照我看,国家保安机关的结论是正确的,康纳士博士死干自杀,这一点,实在是不容许怀疑的结论!”

  奥加、安桥加和田中正一三人,互望了一眼。

  我又道:“我不明白的是,何以你们还会有怀疑,你们根据什么怀疑呢?”

  安桥加大声道:“我们当然是有根据的,我们得到了一个大卷影片……”

  他讲到这里,田中正一就打岔道:“安,你还是从头说起的好!”

  奥加则道:“我们可以坐下来。不必站着。”

  我点了点头,心中十分疑惑,因为,康纳士死于自杀,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所获得的证据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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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9楼 发表于: 2008-03-14 15:19:20
  二、大批跟踪拍摄的影片

  我们都坐了下来,安桥加道:“首先,得从亨利说远,亨利是一个报童,今年十四岁。”

  我皱着眉,并不打断他的话头。

  安桥加向我望了一眼:“亨利可以说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很勤恳向上的少年人,在康纳士博士死后的第三天,他忽然拿着一大包东西来找我,那一大包东西,是牛皮纸包着的。”

  安桥加说得十分详尽,虽然我心中有点嫌他说得太远,但是我还是不出声。

  安桥加又道:“当时,亨利的神情很兴奋地对我说,教授,你看我检到了什么?我告诉他:”不论你检到什么,最好交给警方。‘亨利说:“我拆开来看过了,这里面是些多卷电影软片,很小,不像是普通的电影。’他讲到这里的时候,神秘地笑了一下。”

  安桥加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你知道,现在,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很懂事了,他在暗示什么,我也很可以明白,我当时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告诉他最好不要来麻烦我,但是亨利却坚持要将这大包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当时很忙,我想,不妨暂时答应他,等到有空时,再来慢馒向他解释,应该如何正确处理拾到的东西,所以我就让他交过这包东西,放在我的信所。”

  安桥加吸了一口气,停了片刻,我仍然不出声,因为他还不曾说到正题,我也不催他。

  安桥加在停了片刻之后,道:“一连两天,亨利都没有再来找我、恐怕他也忘记了,那天晚上,他们两人,到我这里来闲谈——”

  天桥加指了指田中和奥加两人,又道:“在我们闲谈中,我提到了亨利拿来的那包胶片,奥加提议放来看看,我门反正没有事;就取了出来,当取出来之后,我才发现,这些电影胶片,全是超小型的,比之我们普通用的八厘米电影,要小得多,非要用特别的放映机才能放影。而且、这种超小型的电影软片,很少人用,一般来说,只有科学上的用途,才会使用到。”

  田中正一像是怕我不明白,解释道:“譬如,植物一家要用电影来纪录植物的成长过程,便往往用这种软片来拍摄,如果每分钟自动拍一格的话,那么,植物生长的三十天这程,就可以在几分钟之内,现在银幕上。”

  田中正一一面说,一面望着我,我点头道:“我明白这种情形。”

  安桥加道:“当时。我们就都被这一大包软片,引起了好奇心,因为如果这些电影软片,是用作田中博士刚才所说的那种用途的话,那么,估计足可以已录一年或者甚至两年,某一种东西的活动情形了。我家里没有这种超小型的放映机,但是,科学协会有,所以,我们带着那一包电影软片,到了科学协会。”

  奥加捧着手:“安,我以为再讲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卫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们发现那一大包电影软片的经过,现在,我们应请卫先生去看那些电影!”

  我道:“如果这些电影,足以证明康纳士博士之死,是有其它原因,那么,它们应该在在国家保安机构了,怎么还会在你们手中?”

  奥加道:“是的,我们将之交给国家保安局,但是保安局退还给我们,说这并不足以证明康纳士的死,另有他因,所以还在我们这里。”

  我并没有问这些电影的内容是什么,虽然我是一个性急的人,但是,我立刻就可以看到这些电影的全部内容了,现在问来,又有什么用?

  我们一起站了起来,那位保安人员恭送我们出去了,锁上了门,我们全不出声一直到了科学协会门口,奥加才道:“我们已通知了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会员,和你一起,再重看那些电影,你不介意么?”

  我道:“当然不介意!”

  田中正一补充道:“因为他们都急于听取你的意见,所有电影放映的时间,是六小时零十一钟,希望你别感到气闷!”

  我呆了一呆,要看那么长时间的电影,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但是,如果电影的内容,是和一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有关的话,那恐怕也不会感到气闷的!

  我们一起进了一个相当大的客厅,果然,已有三十来个人在了,科学家办事是讲究效率的,田中正一并没有一一替我介绍他们。只是介绍了我,然后,就打开一只相当大的木箱来。

  在那只箱中,整齐地排列着一卷又一卷的电影软片,他道:“这是经过整理的结果,每一卷都记录着日期,一卷软片,是十天的过程。”

  我点了点头,这时,我有点心急起来了:“请快点放映!”

  田中正一博士向一个上作人员招呼了一声。那工作人员推过了一具放映机来,对面墙上,立时垂下了一幅银幕,窗帘拉上。大厅中人很多,可是在光线黑下来之后,没有人出声,接着,放映机传出了“沙沙”的声音,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首先出现在银幕的,是许多行人,那些行人的行动方法,都很古怪。我知道,那是每一分钟,自动拍摄一格而成的电影,所造成的效果,看起来,每个行人,都像是会轻身功夫一样,在那里飞速行进。

  接着,便是叠印的字幕,那一组数字,显然是一个日期,那是:一九九0、二,二——十二。

  一儿九0年二月二日到二月十二日,自然就是这卷电影所要表达的时间,然后,我在银幕上看到了康纳士博士。

  我看过康纳士的相片许多次,所以一眼就可可以认得出他来。

  康纳士博士走在行人之中,提着公事包,匆匆地走着,他的行动,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显而易见,镜头是对准了他来拍摄的。

  在电影中看来,康纳土博士忙得像小丑一样,一会儿进了一幢大厦。一会又出来,然后上了车,到了学校,然后又离开学校,回到家中,然后,又从家中出来,一遍又一地重复着,重复了十遍之多,这卷电影软片,才算是放完了。

  接着,便是第二卷,一开始,也有一组代表日期的数字,这一次是一九七0,二、十三——二十二。

  那是紧接着上一卷的,时间也是十大,电影的内容,几乎和上一卷,没有分别,镜头对着康纳士博士,康纳士博士在路上走,在驾车,回到家中,到学校,到一些科学机构去。

  然后,便是第三卷。

  第四卷、第五卷,一直是那样,等到放到第十五卷的时候,我实在有点丧失耐性了,我大声道:“以后的那些,全一样的么?”

  田中正一道:“可以说全是一样,所不同的是,康纳士到过另一些不同的地方,例如,他曾去郊外垂钓几天,那是他每半年的例假,也全被拍了进去。”

  我站了起来:“行了,可以不必再放下去了!”

  操纵放映机的人,立时停止了放映,电灯着亮,我看到所有的人站起来,一个年轻人问道:“只看了一小半,你就有了结论了么?”

  我呆了一呆:“既然全是一样的,为什么还一定要看下去!”

  那年轻人望着我,一副想说什么,但是又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

  我时他笑了笑:“年轻人,你心中想说什么,只管说。”

  那年轻人道:“请原谅我的唐突,我认为你的态度是不科学的,因为你只看到了一半,不想凭此来推测全部,对不对?”

  我呆了半晌,心中不禁暗自觉得惭愧,心想能在科学上获得这样高的成就,决非幸运,单是这分实事求是,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怎是我这个逢事想当然的人,所能学得会的?

  我呆了半晌,田中正一像是怕我觉得难堪,正想出来打圆场,我已经迫:“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再看下去!”

  田中正一忙又挥了挥手,放映机继续“沙沙”作响。

  全部电影软片一起放完,时间是六小时十一分,在我叫停止放映的稍后时间中,我们都以三文治填腹。

  下半部的电影,和以上那些,真是一样的,记录着康纳士博士,在屋子之外的一切行动。

  而到最后一卷,时间是一九七二、二、一。

  也就是说,恰好是一年。

  在整整的一年之中,康纳士博士,在户外的全部活动记录,以每分钟一格的拍摄方法来拍摄。

  等到电灯再度着亮时,所有人仍然望着我,我发现人已增加了很多,增加的人,自然是放映的中途进来的。这一次,所有望着我的人。神情不再是讶异,而是急切地想在我口中获知我的结论。

  我开门见山地道:“各位,从我们刚才所看到的电影中,可以说明一个事实,在这一年之中,有人每天不同断地,以极大的耐性,在注意着康纳士博士的行动,并且将之记录下来。”

  所有的人,都有同意的表示。

  我又道:“要做这件工作,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决不会有什么人,没有目的而去做那样的事。”

  所有人的神情,对我的千方百样,仍表同意。

  我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各位为什么会怀疑康纳士博土的死不是自杀了,各位是认为既然有人一刻不停地跟踪他达一年之久,那么,很可能目的就是在杀害康纳上博士!”

  客厅中响起了一阵嗡嗡声,但随即又静了下来。

  田中正一道:“不错,我们正那样想。”

  我又道:“但是各位可能忽略了一点,这些电影之小。所记录的,全是死者户外活动的情形,他一进屋子,就没有记录。如果有人要用这些记录作为暗杀行动的参考,康纳士,不应该死在屋内!”

  安桥加苦笑道:“安全局也是那样说。”

  我又道:“而且,也估计不需要记录一年之久,就在第一卷软片的那十天之中,就可以有一百个以上的机会,用一百个以上不同的方法,去杀死康纳士博士了。”

  所有的人、都不出声。

  我摊了摊手:“这些影片,只能证明在这一年之中,康纳士博士,曾被人密切注意过行踪,但不能证明他被谋杀。”

  客厅中又响起了一阵私议声,然后,奥加道:“找到跟从、注意康纳土博士的人,对我们有很大的用处,我们在科学上的贡献、或许比不上他,但是我们绝不想在暗中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将每一个行动都记录下来。”

  我有点明白科学协会请我来的原因了。

  老实说,康纳士博士之死,死于自杀,从调查所得的各种证据来看,根本是无可怀疑的。

  但是,在看了这些影片之后,不是说没有疑点了,疑点是:谁拍了那些电影?拍这些电影的目的是什么?

  我停了片刻,向安桥加望去:“我可以调查这件事,但是我相信安全部门,一定也调查过了,事实上,一个如此著名的科学家,长期来被人跟踪、摄影、这是一件绝不寻常的事。”

  安桥加道:“是,但是安全局的调查,却没有结果。”

  我道:“你还未曾告诉我;亨利在什么地方,找到这一大包影片的。”

  安桥加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

  我呆了一呆:“什么意思?他不肯说?”

  安桥加苦笑道:“不,自从那天,他将这包影片交给了我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他失踪了!”我再怔了一怔,一个少年失踪了,这其中,自然有着极其浓厚的犯罪意味!

  看来,事情又另生了枝节,也可以说,事情多了一项可以追寻的线索——从调查亨利失踪着手。亨利的失踪,自然与这件事有关。

  我道:“安全局没有找他?”

  安桥加道:“找过的,但没有结果。”

  我双眉打着结,安全局调查都没有结果的事,我去调查,可能有结果么?

  但是无论如何,这件要,总引起了我极度的好奇心,我决意去调查。我大声道:“各位,我保证,我会尽力而为,但不一定有结果。”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我们每一个人所做的,都是那样。”

  我打了一个呵欠:“对不起,我要休息了,各位,再见!”

  仍然是田中正一。安桥加和奥加三人,送我出来,一直送我到酒店。我先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化了足足二分钟,才将一切和她讲了一个梗概;然后,我洗了一个澡,躺了下来。

  可是,我却完全睡不着。

  康纳土博士是自杀的,这一点,已是毫无疑问的事,各种证据,都指出他是自杀的:他是因为注射毒药致死,他事先在药房购得这种毒药,而注射器上,又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

  而且,康纳士死在他的工作室中,当时,所有门窗,都启内紧拴着,绝没有人可以杀了人之后走出来。而门窗仍然维持这个样子。

  但是,我化了六小时的时间,所看到的那些影片,又作如何解释呢?

  这些影片,证明在过去一年之内,只要康纳士博士在户外。就有人对他进行跟踪摄影,这个人这样做,目的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这个人的目的,是要害康纳士博士,那么,在这一年之中,他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只要有一支有消音装置的远程来福枪,他可以杀死康纳士博士而逍遥法外,而这种枪,在这个国家之中,随时可以购得。

  当然,如果现在康纳士博士是被杀的,凶手更可以不受丝毫的怀疑,可是,在什么样布置之下,可以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康纳士博士,百分之一百是自杀的!

  我心中很乱,想来想去,只归纳出了一点,那便是,无论如何,总得先找出那个在过去的一年中,不断对康纳士博士进行跟踪、摄影的人来,才能有迸一步的发展!

  而要找到这个人,必须先找到发现这些电影的报童亨利,亨利失踪了,他的失踪,可能是整件事的一大关键。我决定先从找寻亨利开始。

  有了决定之后,我才勉强合上眼,睡了片刻;等到醒来时,天还没有亮,但是,我却再也睡不着了、而且,我要寻找的一人是一个报童,我也必须早起才行。

  我离开酒店的时候,天才朦朦亮,街道上很静,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街,街边上有不少醉汉,并不是衣衫褴缕的流浪汉,从他们身上的衣服来看,他们显然有着良好的收入。事实上,有不少醉汉,就躺在华丽的车子中,生活在这样一个富有学术气氛的城市之中,有良好的收入,为什么不好好回家去,反要醉倒在街头,这真使我莫名其妙。

  我一直向前走着,直到遇到了第一个骑着自行车,车后堆了一大叠报纸的少年人。

  我向那少年人招了招手,可是那少年并不停车,只是减慢了速度,在我身边驶过,大声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

  我道:“我想找一个人,和你是同行,他叫亨利!”

  那少年头也不回,便向前驶去,大声道:“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什么,我很忙!”

  那少年驶走了,我搔了搔头,没有办法拦住他,只好继续向前走着。

  不一会,有第二个报童,也骑着自行车驶来,这一次,我学乖了,我取出了一张十元纸币来,向他扬了一扬:“喂,年轻人,回答我三个问题,这张钞票,就属于你的!”

  那少年吹了一下口哨;停了下来,用奇怪的眼光,望定了我。

  他望了我半晌,才道:“你没有喝醉?”

  我道:“当然没有,我要找一个人,叫亨利,和你是同行。”

  那少年点头道:“是,亨利,我认识他,满面都是雀斑的那个,是不是?”

  我在田中正一处,看到过亨利的相片,那少年显然是认识亨利的,我心中十分高兴:“对,就是他,他在什么地方?”

  那少年道:“我已很久没有看见他了,大约两个星期,先生,你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个什么都讲究效率的国家,赚钱自然也不例外,我笑了一下:“亨利住在什么地方,你能告诉我?”

  那少年笑了起来:“可以,他住在乔治街。二址七号A,那是一条很小的横街,你从市立公园向前走,第六条横街就是了,他和他的姐姐一起住!”

  那少年讲完,伸手自我的手中,接过了那张钞票,吹着口哨,骑着自行车,走了!

  我呆立了片刻,这时,天色已然大明,阳光射在街道上,我看到警察开始在弄醒倒卧街头的醉汉,我信步来到了一个警察身前,看见他们已将一个中年人扶了起来,用力在推他,那中年人还是一片迷述糊糊的神气。但是却已可以自己站立,不多久,他就脚步踉跄地走了!

  那警察回过头来,向我望了一跟:“你能相信么,这样的醉汉,当他清醒的时候,够资格和爱因斯坦讨论问题?”

  我好奇地问道:“这位先生是科学家?”

  那警察道:“这里每一个都是科学家,刚才那个先生,是大学教授!”

  他一面说,一面走向一辆华丽的汽车,车中驾驶位上、有一个人则头睡着,白沫自他的口角挂下来,那警察用力澎澎地拍着车顶,向我道:“这位也是教授,我每天早上,要叫醒十六八个这样的人!”

  我随口问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喜欢喝酒?”

  那警察瞪大了眼,像是我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伺题一样,大声道:“不喝酒,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满脑子都是力程式,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为了人类的科学发展而生活,只有醉了,才能使他们得到休息!”

  车中的那人已醒了过来,他先用迷茫的眼神,望着那警察,然后,抱歉地笑着,问道:“什么时候了?”

  那警察告诉了他的时间,那人“啊”地一声,道:“我要迟到了!”

  他立时驾着车,以相当高的速度,向前驶去。

  我向那警察,再详细问了乔治街的去法,知道并不是很远,我决定步行前往。

  这时,整个城市都苏醒了,街上的行人、车辆,多了起来,看来每一个人都十分匆忙,都在争取每一秒钟的时间,急急地在赶路。

  这时候,看来整个城市,都充满了生气,怎么也想不到,在天未亮之前,会有那么多人醉倒在街头。

  不一会,俄已走过了公园,沿着宽大的人行道,经过了好几条横街,才看到了乔治街。

  这几条横街,历史全都相当悠久了,建筑很残旧,看来都有七八十年历史,可能是这个城市成立不久之后,就造起来的。

  我沿街向前走着,一大群学童,嬉笑着在我的身边经过,我找到了二十六号A,站在门口,看到一个主妇,推开门。取了门口的两瓶牛奶,我连忙踏上石级:“早,我想找亨利,一个少年人。”

  那主妇打量了我一眼,推开了门、指了指楼梯下面,也没有说什么,就自顾自上了楼。

  我跟着走进去,走下了十几级楼梯,在一扇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门,我等了一会,再用力敲门。这一次,有了反应,只听得门内,传出了一个很粗暴的声音,大声喝道:“找什么人?”

  我呆了一呆,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那少年告诉我,亨利只是和他的姐姐同住,并没有提到还有别人,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

  就在我犹豫间,门已打了开来,一个赤着上身,满身是毛,猩猩一样的男人,堵在门口,瞪着眼,望定了我,我忙道:“对不起,亨利在么?”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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