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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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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0楼 发表于: 2008-03-14 11:34:06
  第二十二部:永远的谜

  我将那矿物放回盒中,盖上了盒盖,戴上了氧气筒,将艾泊的尸身,从小圆门中塞了进去,顶著他向前爬行。

  艾泊和我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对我的帮助却很大,没有他,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这座金字塔。他竟这样地死了,实使我十分痛心。

  我相信艾泊心理上一定有著极严重的不正常倾向,所以才变成透明人之后,他的恐惧、焦急,也远在一般人之上,至于是甚么使艾泊心理不正常的,我却是无法知道了。

  艾泊至死仍是一个透明人,我不能使他的尸体被人发现,所以我要将他的尸体,弄到那座金字塔的内部去,永不让人看到。

  不一会,我便已顶开了第二扇小圆门,来到了那一间有石棺的石室中。我关好了门,喘了一口气,将艾泊的尸首,放到了石棺中,合好了棺盖,这才打开了那只黄铜盒子。

  刚一打开那只黄铜盒子之际,我的眼前,几乎是一无所见。

  在那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中。我心中的恐惧,实是前所未有的,因为我若是见不到七彩的“反透明光”,就是我的理论破产,我也无法回复原状了!

  但幸而那只是极短的几秒钟时间,接著,奇幻瑰丽的色彩,便开始出现了。那是突如其来的,前一秒钟,我还在极度的失望之中,但是后一秒钟,我却如同进入了仙境一样。

  在我的眼前,突然充满了各种色彩的光线之际,我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我手舞足蹈,我看到了自己的骨骼,首先出现,接著,我的皮肉也出现了,我的心中,突然又充满了信心,我顿时感到我无事不可为!

  我让自己充份地接受著绚烂美丽得难以形容的“反透明光”的照射,直到我肯定我的每一部份已经绝不透明之际,我才合上了盒盖。

  盒盖一经合上,石室之内,顿时一片黑暗,我将黄铜盒子挟在肋下,向外走去。

  然而,方走出了一步,我就站住了。

  如今外面应该天色大明了,我怎能出去呢?别忘记我是一丝不挂进来的,难道我就这样走出去?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金字塔的内部震荡著。我之所以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笑了出来,那当然是心情愉快之极的缘故。因为我终于已经恢复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在我根本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绝觉不得一个普通人有甚么好。我曾许多次梦想过(尤其是在年纪还轻的时候)自己是一个隐身人,在想像中,成为一个隐身人,该是何等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但事实和想像却是大不相同的,往往事实恰好是想像的反面。

  我曾经做过隐身人了,那滋味绝不是好受的,以后,不论是甚么代价,我都不肯重做隐身人了。

  我当然不能就这样出去,我必需等到天黑,而氧气是不够我用到天黑的,是以我退出了石室,到了石室外的甬道之中,就在那井底下等著。

  那一天的时间,似乎在和我作对一样,在我好不容易看到井上的天色,已经灰朦朦的时候,到天黑还有一大段时间。

  终于天黑了,我攀了上去,古城中还可以听到人声,我只得仍等著,一直到了午夜时分,我才爬出了天井,弯著身子,藉著墙角的遮掩,一直向前走去。

  幸而一路上没有遇到甚么人,我一直来到了甬道的出入口处,闪进了甬道,以最轻的步法,向前走去,在用道的出口处,我打倒了那个守卫。然后在沙漠中,像是土拨鼠一样地向前跳跃著,奔跑著,回到了营地之中。

  一到了营地,第一件事,便是迅速地穿上衣服。等到穿上衣服之后,我才发觉自己的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了,而我们所带的水,是足够我洗一个澡的,但是我却不想再脱衣服了。

  我在帐幕中躺了下来,想著急不及待,不等氧气筒到来,便进金字塔内部去遭横死的艾泊,心中也不禁十分难过。

  我躺了一会,又起身将那只黄铜盒子小心地放入一只大皮袋中。然后又将那只大皮袋小心地绑了起来。我实是不能再不小心而使矿物暴露在空气之中了,我还能再作一次隐身人么?只怕我的神经不允许了。

  我将不必要的东西,全部弃在沙漠中,只带了四匹骆驼,开始回开罗去。回去的时候比较简单得多,路上并没有遇到甚么意外。而当我又出现在那家酒店中时,那个胖侍者舍特望著我的眼光,就像是他在看一具幽灵一样。

  我在开罗只住了一天,便飞了回来。一下飞机,第一件事我便是和老蔡通电话。

  老蔡在电话中告诉我,前两天,他曾到过那个荒岛,王彦和燕芬两人,曾请求他,我一回来,不论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立即前去见他们。

  王彦和燕芬两人焦急的心情,我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自己也曾一度成为隐身人,我知道那种心理上的苦楚。

  所以我并不回家,只是先和杰克少校联络了一下,告诉他我有一些东西从埃及带回来,要他通过特殊的关系,不经过检查便通过海关。那块矿石如果在海关的检查处当众打开,大放透明光的话,那所造成的混乱,实是难以想像了。

  杰克少校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是秘密工作组的首脑,自然有这种权利的。

  然后,我再通知我公司的一个职员,要他将一艘游艇停在最近机场的码头上。和将我的车停在另一个接近我家的码头上。我则在机场附近的地方徘徊了片刻。

  等我到那码头时,那艘游艇已经在了。

  我上了游艇,打开了海图,那个荒岛所在的位置,我当然是不会忘记的,我直向那个荒岛上驶去。等我上岸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大声叫著王彦和燕芬两人的名字,向他们扎帐的地方走去。

  在我走到营帐前的时候,便听得王彦的声音,传了出来:“卫先生,你回来了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由于我自己也曾经成为一个透明人的关系,我自然可以了解王彦和燕芬两人的心情。

  我第一句话并不说“我回来了”,而是说道:“我已经找到使你们两人复原的方法了。”

  帐中静了几秒钟,才听得王彦和燕芬两人齐声道:“真的?你……不是在骗我们吧。”

  我道:“当然不是,我自己也曾一度透明、隐身,但我现在,已经完全复原了,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立即复原的。”

  王彦低声道:“谢天谢地,那请你快来使我们复原。”我忙道,“现在还不能。”

  王彦和燕芬两人焦急地道:“为甚么?又有甚么阻碍?”我安慰他们,道:“一点阻碍也没有,我已经知道,同一的矿物,暴露在正常的空气中,发出的是透明光,但如暴露在真空中,发出的便是反透明光。”

  王彦道:“那矿物……已不在我们处了啊。”

  我道:“不要紧的,我在埃及得了一小块,你们先跟我回去,在我家中暂住,等我设法布置好了一间真空的密室之后,你们两人带著氧气筒进去,让反透明光照射你们的全身,一切事情,便都会成过去了。”

  燕芬道:“我们现在就跟你回去?”

  我道:“你们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再在面上包一块布,我扶你们走,一上岸就有车,直接到我的家中,而我家中又没有人,你们是不怕被人发现的。”

  他们两人沉默了片刻,才道:“好,请你等一等。”不一会,他们便从帐幕中走了出来。他们都穿著衣服,但是头上却未戴著帽子和包上布,那种情形,看来实是异常怪异?

  我竭力使自己觉得满不在乎,转过身去:“你们跟我来。”

  我们走到了游艇泊的地方,下了艇,便驶著快艇回去,等到快艇又靠岸时,已是子夜时分了。王彦和燕芬两人,戴著帽,又各以一条围巾包住了头脸,我扶著他们上了岸,我的车早已停著了。

  我将王彦和燕芬两人,直送进了汽车,驾车回到了我的家中,将他们安排在我的卧房中。我自己则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在书房安乐椅中躺了下来。

  在这个城市中,要找一间真空的密室,倒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躺在椅上,仔细地想了一想,几个规模较大的工厂之中,可能会弄得出这样一间密室来的,我打电话委托一个可靠的朋友进行这件事。

  这位朋友被我从好梦中吵醒,但是他却并不埋怨我,答应尽快给我回音。

  我放下了电话,准备假寐片刻,因为一切事情,看来都快过去了,我紧张的心神,也得要松弛一下才行。我合上了眼睛,可是,正当我要朦胧睡去之际,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我立即惊醒,一面伸手去取话筒,一面心中暗忖,我那位朋友办事好不快捷。

  我拿起了话筒来,“喂”地一声,道:“已经有了结果了么?”

  可是那面却没有人搭腔。

  我立即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我立即问道:“你是谁?”那面仍然没有声音,我道:“你要是再不出声,我要收线了。”

  那面还是没有声音,我收了线。

  才半分钟,电话铃又响起来,我又拿起了话筒,这一次,不等我开口,那面的声音已传了过来,道:“是我,刚才也是我!”

  那是带有德国口音的英语,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对不起,你拨错了号码了。”

  那声音道:“不,卫斯理,是我!”

  “你是”我略为犹豫了一下,便陡地坐直了身子:“你是勃克拉?”

  那面像是松了一口气:“是的,我是勃拉克。”

  我向窗前看去,天色已经微明了,我略带讥讽地笑道:“早安,勃拉克先生,你有甚么指教?”

  勃拉克显然是喘著气,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王,如今成了可怜的隐身人,我回想起自己成为隐身人时的情形,当真要忍不住大笑起来。

  勃拉克呆了片刻:“你从埃及回来,可曾见到罗蒙诺?”

  我绝无意使勃拉克这样的冷血动物也从隐身人恢复原状,像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服死刑也是便宜了他,让他永远成为一个隐身人,让他永远地去受那种产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去折磨,无疑是最好的惩罚。

  所以,我也根本不想去告诉他关于罗蒙诺的死讯,我只是冷然道:“对不起,我未曾见他。”

  勃拉克忙道:“我绝不是想来麻烦你,我想问一问,你到埃及的目的是甚么?”

  我“哦”地一声:“我是应一个朋友之请,去参观一项水利工程的,那是一项十分伟大的工程,我的朋友是这项工程的设计人之一。”

  勃拉克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失望:“原来这样,我……我……”

  我故意问他:“你有甚么不舒服么?”

  勃拉克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卫斯理,我想和你见见面,可以么?”

  我“哈哈”笑道:“见见面?勃拉克先生,你这话可有语病么?你能够见我,我也未必能够看得到你啊,是不是?”

  勃拉克的声音,显得狼狈之极:“别这样,你对于已经自承失败的人,不是从不计较的么?”

  我冷冷地道:“问题就在于:你可是自认失败了?”

  勃拉克叹了一口气:“我还有甚么不承认的可能呢?”

  我道:“我看不出我们见面有甚么用处?”

  勃拉克道:“我……要你的帮助。”

  我推搪道:“我又能给你甚么帮助呢?我好几次几乎死在你的手下,老实说,你是我的敌人,你如今反而来求我帮助,不是太可耻了么?”

  我好一会听不到勃拉克的声音,正当我要收线时,那面突然传来了一下枪声。

  我不禁愕然,叫道:“勃拉克,勃拉克!”

  可是那面已没有任何回音了。勃拉克已经自杀了,我虽然未曾看到,但是我可以想到这一点的。

  我将电话放上,以另一具电话,将我的猜测通知了警方,我并没有说出我自己的姓名,让警方去猜测好了。

  我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心想,如果我知道勃拉克会自杀的话,我也不会去刺激他了。

  我又想,当警方人员赶到的时候,他们不知是不是看守得到勃拉克?勃拉克是不是到死仍然是一具隐形尸体?

  我不能回答这些问题,但是我想到了艾泊,艾泊至死还是一个透明人,那么,勃拉克是不是至死还是一个隐身人呢?

  这件事的结果究竟怎样,我竟没有法子得知,因为事后,警方对这件事,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肯透露出一点,甚至没有一个人肯承认那天清晨曾接到我的电话到某地去发现一个自杀的人那一件事。

  那当然是整个事件,有著古怪在内的缘故,但究竟是甚么“古怪”,我却没有法子弄明白了,这件事既被当地警察局列为最高机密,虽然我在警局中有不少朋友,也没法子弄明白的。

  艾泊死了,勃拉克死了,只有王彦和燕芬两人还是透明人。

  但是那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想。当那矿物在真空密室中放射出“反透明光”之后,一切都成为过去了,世上将没有人再提及隐身人和透明人了。

  那时,我又忽然想起了在勃拉克手中的那一大块这种奇异的矿物,勃拉克是不是将之毁去了,还是隐藏了起来?

  如果他是将之隐藏了起来的话,那么会不会又有人发现了它而成为隐身人呢?

  我在杂乱的思索之中,沉沉睡去。

  虽然我的思绪还乱,但是我的情绪十分安宁,因为一切将过去了。

  我那时,是绝对想不到在临结束之际,事情还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的,那个变化,实在是太意外了,使我至今仍耿耿于怀,我相信在今后很长的时间中,我仍没法子不觉得遗憾。如今,还是先叙述当时发生的事情。我一直睡到了下午,才被电话铃声吵醒。

  我坐了起来,看到王彦和燕芬两人,正坐在我的书房之中。

  他们两人的装束,仍像是木乃伊一样,头上包裹著围巾。我拿起了话筒,那是杰克少校打来的。他问我,我的不能经过海关检查的行李,该如何处置。

  我请他派人送到我的住所来,并且又叮嘱了他一遍,告诉他绝不可以打开来。

  杰克少校答应了,我就在这时和他谈及勃拉克的事,他却像是听到了神话一样,表示不信,而且随即挂上了电话。

  我转过头来,道:“你们大可不必那样,我见惯了,已不觉得可怖了。”

  王彦发出了苦笑声,道:“我们还是这样好些,就算你不害怕,我们心也不安。”

  我当然可以了解他们的心情,于是我开始告诉他们,我在埃及的经历,和我发现“透明光”和“反透明光”原是同一矿物发射出来的经过。王彦和燕芬两人,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惴惴不安的心情,似乎已去了一大半。

  而在这时候,我也接到了那个朋友的电话。

  “卫斯理,”他在电话中说,“一家大规模的精密仪器制造厂,有一个真空仓。”

  我笑道:“那太好了,他们肯借给我一用么?”

  那朋友道:“可是可以的,只不过那个真空仓的体积很小,和你要求的密室,有一大段距离。”

  我忙道:“小到甚么程度?”

  那朋友道:“三立方公尺。本来这是用来储放精密仪器的。”

  我大喜:“那就够了,请你准备两副氧气筒,在那工厂门前等我,带我进去。”那朋友答应了一声,便挂上了电话。

  门铃声不久便响了起来,杰克少校已派人将那只铜盒子拿来了。

  我取过了铜盒子,当然不曾打开来检查一下,因为若是一打开来,我又要变成透明人了,我带著那只铜盒子,和王彦、燕芬两人,上了车子。

  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已经在那家工厂的大门外了。而我那朋友,和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已经等在门外。王彦和燕芬两个人,踌躇著不肯下车。我告诉他们道:“没有人知道你们是透明人,人家至多因为你们将头包住,而投以好奇的眼光罢,你们不下车怎么行?”

  王彦和燕芬两人叹著气,无可奈何地下了车子。我那朋友一见到我,就冲了过来,他的来势太急,将王彦和燕芬两人,又吓得退进了汽车中。

  我连忙在他的肩头上一拍,“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么?”

  我那朋友道:“准备好了”他将声音放低:“喂,和你同来的两个是甚么人?

  是土星人么?为甚么打扮得那么怪?”

  我推了他一下:“别胡说,请烦你告诉工厂方面,我们除了需要人领到那真空仓中去之外,不需要任何招待。”

  那朋友笑道:“卫斯理,你自己也快要成为土星人了。”这个朋友是乐天派,而我自己,这时的心情,也十分轻松,所以和他一齐大笑起来。

  在我们的笑声中,王彦和燕芬两人又出了汽车,我一手握著他们的手臂,向前走去,那朋友向我介绍了张技师,张技师便带我们进工厂去,那朋友和我约定了见面的日子,自顾自走了。

  我们在车间旁边经过,到了一幢新落成的建筑物中,电梯将我们载到三楼,在一个门前站定,张技师拉开了门,里面是一间十分大的房间。在房间中,有著各种各样的仪器。

  “这是控制室。”张技师介绍著:“由我负责。氧气筒在这里,请问是哪两位要用?”

  我向王彦和燕芬两人一指了一指,道:“他们要到真空仓中去,完成一件试验。”

  张技师望了两人一眼,道:“可以的,真空仓中,足可以容得下两个人。”

  他打开了墙上的一扇门,那扇门乍一看,像是一个极大的保险箱,门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间小房间,那自然便是真空仓了。

  我提起了两副氧气筒,一个给了王彦,其余一个就交给了燕芬。

  我低声对王彦和燕芬道:“你们一进去,便戴上氧气面罩,等到仓中变成真空的时候,我敲门,你们便打开黄铜盒。等你们的身子已经复原之后,你们敲门,我便请张技师将空气输入,那时,你们紧记得合上那只盒子,我将会将那块矿物毁去,免得它再害别人!”

  两人用心地听著,点著头。

  我将那只黄铜盒子交给了燕芬,燕芬接了过来,我看出她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那当然是过度的喜悦所致的了。我又低声道:“你们放心,绝不会再有甚么意外发生的了。”

  王彦和燕芬两人,像是对不幸有著预感一样,竟开声道:“但愿如此!”

  我当时便听出他们并无信心,我想要说服他们几句,但是我想及他们一进真空仓,便可以恢复原状,我也懒得再开口了。

  他们而人,相继进了真空仓,张技师将门关好,到了仪器前面操纵了起来。

  他指著一只表对我说:“当指针指到‘零’时,仓内便是真空状态了。”

  我注视著那个仪表,指针在缓慢地移动,约莫五分钟,指针定在零字上不动了。我用力在真空仓的铜门上,敲了七八下,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听到我的敲打声的。

  我敲了门之后,便在门旁等著,等著王彦和燕芬两人的敲门声,表示他们已经恢复原状了。

  我吸著烟,精神仍是十分轻松。

  可是等我吸到了第三枝烟,而仍然未曾听到他们两人敲门声的时候,我就不那么乐观了。

  我向张技师望去,张技师的面上神色,也十分奇怪:“他们的氧,已将用完了。会不会他们发生了甚么意外?”

  我的声音,竟不由自主地在发颤,道:“意外,会有甚么意外?”

  张技师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进真空仓去,究竟是去作甚么的?”

  我不禁被张技师问住了。王彦和燕芬两人进真空仓去做甚么,这岂是我在一时之间,所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我忙道:“如果他们的氧气,已将用完的话,那么快设法对仓门打开吧。”

  张技师又在仪器之前,操作了起来,过了几分钟,他道:“你可以去开门了,向左旋,旋尽为止再用力拉门。”我走到了门前。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内的敲凿声。

  我和张技师两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他们并没有发生了甚么意外,可不是么?他们在敲门了。我将门上,如同汽车驾驶盘也似的门柄转动著,然后,我用力将门一拉。

  我大声道:“两位,久违了。”

  我人随著拉开的门向后退,所以我看不到真空仓中的情形。但是我却可以看到正回过头来,向真空仓望去的张技师。

  他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在刹那之间中了一枪一样地惊愕!

  我立即知道,事情有甚么不对头的地方了。

  我忙问道:“怎么了?”

  张技师伸出手来,指著真空仓,但是却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知道不能再迟疑了,立即转过了那扇门,向真空仓中望去。

  一望之下,我也不禁呆了。

  在那真空仓中,有著王彦和燕芬两人的衣服,有著那只打开了的黄铜盒子,和一块灰白色的矿物,像是一块锡,没有任何光芒发出。

  王彦和燕芬两人却不在了。

  他们两人的衣服,是齐齐地堆在地上的。

  在那一刹间,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才好,因为我根本不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而张技师则已怪叫一声,夺门而出。

  我连忙叫道:“张技师,请回来。”

  张技师可能因为太紧张了,才一出门,便在门口,重重地跌了一交。

  他失神地站了起来,回头望著我,面色苍白之极。

  在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关门,将门关上!”

  张技师面上那种愕然的情形,使我知道他根本不明白我是在说些甚么!我连忙赶到了门口,“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但是我立即也觉出我的举动太失常了,我连忙又拉开了门,张技师仍然站在门口。

  我连忙问道:“张先生,你可觉有人在你的身旁经过?”张技师面上的神情,像是想哭,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只是将我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我叹了一口气,将他拉进了房间来,将门关上,张技师突然尖叫了起来。

  我在他的面上,重重地掴了一掌,喝道:“别叫!”

  张技师张大了口喘气,我和他面对面:“这里有一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是不是?

  ”

  他喘著气,道:“太……太……不寻常……了。”

  我道:“是甚么不寻常的事,你可能讲得出来么?”

  张技师向那真空仓看了一眼,面上恐怖的神情更甚。真空仓的门仍开著,里面除了两副氧气筒,一男一女两套衣服和那只盒子,以及盒子中的一块灰色矿物之外,则无其他别物。

  张技师将手放在胸前,断断续续地道:“两……个人……和你……一齐来的两个人……走进了真空仓……他们不见了。”

  我又道:“你将真空仓借给我,可曾通过厂方?”

  张技师失神地道:“没……没有。”

  我忙道:“那你一定不会喜欢这件事情,被张扬出去的了?”

  张技师忙道:“当然不,当然不,但是那怎么可能呢?两个人不见了,天啊,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也正是我心中拼命问自己的事情。

  当然,我不能有答案。

  但是我却可以知道,我犯了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错误!

  我错误地以为金字塔中是真空的,以此类推,便以为那奇异的矿物会在真空中发出“反透明光”。但如今事实证明我是错了。

  金字塔内部,可能接近真空,但必然和真空不同。那块矿物是极其易变的,在普通的空气中,它放射透明光,在金字塔的空气中,它放射“反透明光”,在真空状态之中,它放射甚么呢?

  我没有法子知道,因为在真空仓中,只有王彦和燕芬两人,我并不在其中。

  如今,王彦和燕芬两人,已经不知到甚么地方去了,而那块矿物,却像是变了质,因为在真空仓打开之后,它暴露在普通的空气之下,但是却再也没有透明光发出来。

  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在那样紊乱的心情下,我甚至没有可能作出任何推测来。

  我只是对著张技师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么在这里发生的事,便没有人会知道了。”

  张技师点了点头,我向真空仓走去。

  当我走到真空仓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道:“卫先生,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我停了下来,转过身:“甚么事?”

  张技师的声音在发颤:“他们……哪里去了?”

  我苦笑著:“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走进了真空仓,俯身去看那块矿物,那块矿物看来像是一块锡一样,在我凑近去观看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热气,自上面发出。

  我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却又没有异状,我拿起了一根铁棒去拨那块矿物,却不料我一踫,那块矿物便散了开来,成了一摊灰。

  我又吃了一惊,连忙将那盒子的盖盖上,又卷起了王彦和燕芬的衣服,一齐挟在肋下,走出了真空仓。

  我向张技师道:“再见,虽然你给我的帮助,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感谢你的。”

  张技师木然而立,他显然是为在真空仓中所发生的事迷惑了,难以出声。

  我自己一个人,向外走去,到了工厂外,我将王彦和燕芬的衣服,放在车中,我也坐到了驾驶座位上,但是我却并不开车。

  因为这时候,我的思绪实在太乱了,如果不整理出一个头绪来的话,我一定会失事的。

  我坐著,手放在驾驶盘上,好一会,我才得出了两个可能来。

  第一个可能是:那块矿物在真空状态中,会放出高度热能(光能和热能本是孪生兄弟),而那种热能,对于动物的身体的作用,特别灵敏(我在真空仓中俯身下去的时候,感到一阵灼热的感觉,但那只黄铜盒子却是冷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王彦和燕芬两人,根本已不在人世了,他们可能在那种热能下而气化了,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气体。所以当真空仓被打开之后,里面只留下氧气筒和他们的衣服至于我听到的叩门声,在真空仓的门被打开之后,有一只氧气筒正在门旁,那可能是氧气筒滚到门边所发出的踫击的声音。张技师感到有人冲出来,也可能是一股气流。

  那矿物无论发出光或热,都是对动物的身体起作用,透明光不能使衣服透明,只能使人体透明,便是一例。当我想到事情可能是这样时,我实是禁不住冷汗遍体!

  因为若然这个推断是真的话,那么王彦和燕芬两人,简直等于是给我害死的了。

  我连忙抛开这样的想法,我又想到,那矿物在真空状态中,所发出来的是强烈的透明光,使得王彦和燕芬两人,在刹那之间,变成隐身人。

  他们是满怀希望来恢复原状的,但是在倏忽之间竟成了隐身人,他们心中的恐惧、彷徨,实是可想而知的事。于是他们便除下了身上的衣服,隔了许久才叩门(也有可能我听到的真是叩门声,而不是氧气筒撞在门上的声音)。而当门一打开之后,他们就冲了出来,他们身受巨变,对我当然再无信任可言,于是,他们便趁著张技师开门的空档冲了出去。

  我宁愿第二个推测是真的事实。

  至于究竟哪一个推测才是事实,我至今还没有法子确定。我一直在等著王彦和燕芬两人给我电话,那么,我们可以再寻找落在勃拉克手中的那块矿物,将王彦和燕芬两人,带到金字塔内部去使他们复原。但是他们没有电话给我。

  我一直在留意著是不是有怪事出现的消息,如果有的话,我便可以知道那是他们两人所为的了。

  但是,也没有。

  我心头的重担一直到如今还没有法子解除,因为我不知道王彦和燕芬两人,究竟是根本已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呢,还是成了隐身人,而视我为不可信的,说谎的卑鄙小人,而不肯和我再事联络。

  至于那一堆灰烬,事后我送去化验,化验的结果称:那不是地球上应有的物质,它可能来自别的星球。

  附带说一句,作出这个结论的,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所理工学院的实验室,我十分相信这个结论,并衷心希望被勃拉克藏起来的那一块大怪矿物,永远也不要出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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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2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07:21
  第一部:海面上的“鬼船”

  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沉船事件,大概要数铁达尼号邮船在它处女航行途中撞冰山沉没的那一椿了。

  当然,在铁达尼号之前,还有更多的沉船事件是十分令人吃惊的,但是由於事情发生的年代久远,没有了确实的记载,是以给人的印象也就不那麽深刻。例如蒙古大军东征rb,全部舰队遇飓风沉没一事,一定更加惊心动魄,但是实际情形如何,已不可知了。然而铁达尼邮船的沉没,却发生在近代,通讯方便,不幸的消息,瞬即传遍世界各地,更有人将之写成小说,编成电影,印象深入人心,所以变成了人人皆知的一次沉船事件。

  最近,美国一家电视公司摄制一个科学幻想性质的电视片集,涉及时光倒转,其中就有一段,以铁达尼邮船的撞冰山沉没事件来作题材的。大意是说,有两个现代人,由於“回”到了几十年之前,忽然发现身在一艘大邮船之上,继而发现那艘邮船,竟是铁达尼号。

  这两个人自然是知道铁达尼沉船的大悲剧的,於是,他们大起恐慌,找到船长,告诉船长说,他的船会在某时某刻,撞冰山沉没,船长当然不信,将他们两人,当作疯子,囚禁起来。

  但不幸终於发生,就像历史所记载的一样,铁达尼号终於撞上了冰山。

  这是设想很奇的一个故事,但这样的故事,如果由我来写,我一定要将之稍作更改,改成那两个人向船长一说,船长开始不信,後来相信了,改变铁达尼号的航线,结果反倒撞了冰山,遭到不幸,正如历史所记载那样。

  这样的更改,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铁达尼号的悲剧,自始至终,都笼罩着一重神秘的气氛。第一,在航线中,不应该有巨大的冰山;第二,以当时船上的设备而言,就算有冰山,也可以及时避得开,但是结果,却阴差阳错撞上了去,酿成了巨大的悲剧,可知当时一定有甚麽古怪的事情发生过,说不定,真有两个回到了过去的人,好心反而造成了祸事,也有可能的。

  这篇故事的题目是“沉船”,是说一艘船沉在海中的事,和时光回归问题无关,而所涉及的船也决不是铁达尼号,其所以用铁达尼号来作为开始的,是想说明,在变幻莫测的大海之上,是没有“绝对安全”这回事的,任何想像不到的古怪的、神秘的意外,都可能发生。铁达尼号就号称是“永不沉没的船”,但是处女航行,就沉没在海底,现在科学进步,船的安全设备更好,应该没有问题了,然而,甚麽船只的安全设备,好得过核子动力的潜水艇?美国的一艘核子动力潜艇“长尾鲛号”,还不是在大西洋海底沉没,原因至今未明麽?好了,大海是莫测的,任何意外皆可以发生,但是人类对於航海的热衷,自几千年前开始,一直到如今不衰,并不被神秘的大海吓阻,是以,沉船,几乎每年皆有,已算不得是甚麽特别的新闻了。

  我有一个朋友,间接和我约了一个约会,那位朋友说,有一位摩亚船长,有一些事,要和我商量。

  我和摩亚船长的见面,是在一家酒吧之中。

  在我的想像之中,一位船长,一定是留着络腮胡子,身形高大,神态庄严的中年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袖口和领上,镶着金边,神气十足的人物。

  可是,当我走进那家酒吧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肤色黝黑,身材瘦削,动作灵活,穿着便服,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向我走了过来。

  那年轻人有一张十分和蔼可亲的脸,和一双灵活之极的眼睛,他一看到我,就伸出手来:“你是卫先生吧,我是摩亚。”

  我奇怪地“哦”了一声,道:“摩亚船长?”

  他点了点头,和我热情地握着手:“是,终於能和你见面,我真高兴,我母亲是毛里族土人,我最拿手的本领,其实是划独木舟!”

  我给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我立即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十分随和,一点也没有架子的人,我和他一起坐了下来。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活泼、坦诚的人,是以我以为不必和他多说无谓的客套话,我道:“船长,那位朋友说,你有一件很为难的事,找我商量?多谢你看得起我!”

  摩亚船长笑了起来,他有一口洁白、整齐、细小的牙齿,这种牙齿,可能是毛里族人的特徵之一,他道:“首先,别叫我船长,船长是我的职业,如果你以我的职业来称呼我的话,我也要以你的职业来称呼你,那麽,你就娈成出入口行董事长、冒险家和作家了!”

  我又笑了起来,道:“好,摩亚,你对我似乎有足够的了解,那麽,你要找我商量的是甚麽事?”

  摩亚脸上的笑容,渐渐??了,变得很严肃,他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首先,我得先介绍我自己,以免你以为我所说的话,是一个毛里族土人的胡说八道。”

  我摊了摊手,道:“好,我不反对。”

  摩亚船长道:“我母亲是一个普通的毛里族人,并不是甚麽公主之类,她未曾受过任何教育。我父亲却出生在一个十分富有的家庭,所以,我自小就和白种人一样,受正规的教育,或许由於我有一半毛里族人血统的缘故,所以我特别喜欢航海,我在大学读了一年文学之後,终於放弃了学业,改学航海。”

  我点头道:“凡是富於冒险性的人,都不会去读文学的,即使他的志愿是当作家,也不会。”

  摩亚又笑了起来:“从航海学校毕业之後,我就一直在海上生活,我被选拔为船长,还是一年前的事,我敢保证,那完全是由於我个人的能力,而并不是由於我父亲握有大量轮船公司的股票。”

  我笑着道:“这一点,好像不必怀疑!”

  摩亚听得我那样说,笑得十分高兴,但是随即,他又叹了一声,道:“不过现在,我没有船。”

  我扬了扬眉,摩亚苦笑道:“我的船沉了,沉船事件正在调查,在调查未曾结束之前,我不会有新的船,而如果调查的结果,沉船是由於我的过失????”

  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呆了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才用黯哑的声音道:“那麽,我永远不会有船了!”

  他在那样讲的时候,我觉得十分难过,因为我看出他是那样地热爱航海,那样地喜爱他船长的岗位,如果他以後没有机会再掌握一艘船,那麽,对他来说,是一项无可挽救的打击!

  一时之间,我想不出用甚麽话来安慰他。因为一艘船的沉没,有许多原因,而且,听他约略讲了几句,似乎他要负主要的责任!

  摩亚的神情很难过,他低着头,半晌,才从身边的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幅地图来,打开,指着一处,道:“这里,就是沉船的地点。”

  我向他所指的地方看去,认出那是百慕达附近的大西洋海图。

  在这里,我加插一些有关百慕达岛的所在地形的话。百慕达岛在大西洋,它可以说是孤立在大西洋之中的,在地形上而言,十分奇特,打开地图来一看就可以知道,百慕达以南,一千多公里,才是西印度群岛,以北,相距也在一千公里左右,而向西,情形更可怜了,几乎要经过相当於横越美洲大陆那样的距离,才有一些群岛出现。

  也就是说,在百慕达四面,一千公里的范围内,几乎没有任何在地图上可供寻找的岛屿。

  自古以来,航行百慕达,就是航海家认为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在海中航行久了,是甚麽怪事都会发生的????这是老航海家的口头禅。

  我一看到摩亚所指的地方,是百慕达以南,约莫一百公里的地区,我就呆了一呆:“我有几个航海界的朋友,他们称这个地区,叫魔鬼叁角区,那是航海者的一个危险区域。”

  摩亚苦笑着,道:“我的船,就沉在这个地区!”

  讲到他的沉船,他的声调之中,有一种特殊的伤感,而且,他似乎不理会我在说甚麽,只是自顾自地向下说去,他道:“我的船,是一艘中型的货船,有着相当先进的设备,一共有二十六个船员。”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声音更黯哑了!

  从他的声音中,我可以听得出,这次沉船事件,一定还有更大的不幸在!

  果然,摩亚抬起头来,道:“二十六个船员,他们……一个也没有生还!”

  摩亚的双手,搁在地图上,紧紧地握着拳,他握得如此有力,以致他的指节隙,在发出“格格”的声响来。

  我伸手在他的拳头上,轻轻地按了一按:“有时候,灾难是无法避免的,你何必将这种不幸,完全推到自己的头上?”

  摩亚苦笑了起来:“只有我一个人生还,这一点还不是要点,关键是在於我,在出事之前,曾下令改变航线,所以船沉没的时候,是在正常的航线以西二十里的地方,这就是我的责任!”

  我听得他这样说,不禁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说甚麽才好!

  一个船长,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而变更正常的航线,导致一艘船沉没的话,那麽,这位船长,是绝对无法推卸责任的!

  如果摩亚的船,的确是因为他错误的判断而沉没的话,那麽,他以後,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当船长了!

  我望着他,好一会,才道:“那麽,你是为甚麽才下令改变正常航线的?”

  摩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改变正常航线的原因,曾对调查庭说过,但不被接纳,所以,我只好来找你,对你说!”

  我也不禁苦笑起来,心中暗忖:对我来说,有甚麽用?我又不能改变调查庭的决定。

  摩亚直视着我,这时,他脸上的神情,足以使任何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所说的是实话,他道:“卫先生,我看到了鬼船。”

  我陡地一震,大声道:“甚麽?”

  摩亚重复了一句,听来他的声音很镇定,他道:“我看到了鬼船。”

  我双手无意识地挥动着,想说甚麽,可是却又没有声音发出来。

  我又必须解释一下,所谓“鬼船”,实际上,几乎是一个专门名词,专指那类沉没的船,在某种情形下,又会出现在海面的情形而言。

  “鬼船”虽然无法用科学观点来解释,但是却有着数十桩以上亲眼目睹者的记录,只不过,那大都是十九、十八世纪的航海者的事,目睹鬼船的人,可以清楚地说出,他们所看到的船的情形。然而,进入二十世纪以来,似乎还没有甚麽确凿的“鬼船”记录!

  我挥动着的手,停了下来,摩亚道:“你知道鬼船是怎麽一回事?”

  我点了点头,想说话,可是仍然不知该说甚麽才好。

  我没有出声,摩亚又道:“不止我一个人看到,大副也看到的,可惜只有我一个人生还,所以完全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了!”

  我总算迸出了一句话来:“当时的情形怎样?”

  摩亚道:“当时,是凌晨一时,当值的是大副,首先看到鬼船的,实在是他,我正在看书,还没有睡,大副来敲门,我将门打开,他就拉我出去,我和他一起看到,在我们的面前,有叁艘西班牙式的五桅大帆船,如果我们再照原来的方向驶去,一定会撞中它们!”

  我摇头道:“你应该知道,现在不会再有这样的船在海上航行的了!”

  摩亚苦笑了起来。

  他苦笑了很久,才道:“当时天黑,海面有雾,那叁艘船,已离我们很近了,我根本未及考虑别的问题,就下令改变航线,向西转过去,避开它们。可是当我们转向西的时候,那叁艘船,仍然在我的面前,它似乎在逼着我,一直向西航,只不过是二十分钟左右,我的船,就撞到了暗礁。”

  我皱着眉,摩亚船长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态度十分认真,但是我却仍然不免皱起了眉。

  摩亚望着我,苦笑了一下,道:“你一定在说,我实在是不适宜航海的了!”

  我在考虑,我该如何开口,才不致於令得他太伤心,是以我有好半晌不开口,过了半晌,我才道:“所谓“鬼船”,实际上是一种幻觉,虽然有时,会有几个人同时看到,但是那并不能证明确然有船存在,因为在大海茫茫的环境中,幻觉是由心理产生的,而心理上的影响,会使好多人产生同一的幻觉。”

  从摩亚的神情看来,我看得出,他是尽了最大的忍耐力,才听我讲完这一番话的。

  而在我讲完丁这一番话之後,他的神情,又变得十分之失望。

  他接连喝了好几口酒:“你这样想,我实在十分失望,算了吧!”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我抬头,望定了他,道:“那麽你的意思怎麽样?”

  摩亚的双手,按着桌子:“我可以确确实实告诉你,决不是幻觉,的的确确,有叁条大桅帆船,在逼着我的船西航。”

  我没有出声,仍然望着他。

  摩亚已经有点激动了,是以他的话,也说得很不客气,他又道:“而你,却以专家的姿态,告诉我这是我的幻觉,告诉你,卫先生,我在海上的时间,比你在陆地上的时间还多,我知道甚麽叫幻觉,甚麽不是幻觉!”

  我叹了一声,他是如此之固执,我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摩亚又道:“像你这种假充的专家实在太多了,调查庭的人,会和你一样,引经据典,认为我是幻觉,他们会从各种心理上、生理上、意识上来分析,证明我在海上,发生了幻觉,所以才造成了撞船的惨剧,结论就是,我不适宜继续航海!”

  他讲到这里,手捏着拳头,重重地??在桌上,令得桌上的酒瓶、酒杯,全跳了起来。

  他声音又大,神态又激动,还拍着台子,一时之间,令得酒吧中的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我也有点生气,霍地站了起来,道:“我认为,如果调查庭,有这样的决定,那是十分合理的决定。”

  摩亚将头伸了过来,十足一副想和我打架的神气,他的个子虽然小,但是那股气势,倒是十分慑人的,他大声道:“哼,我想的,讲出来,吓死你!”

  我冷笑道;“你随便说,我胆子不至於那麽小!”

  摩亚大声道:“我要证实,事实上,的确有这叁艘船存在!我还要到那地方去!”

  我立时道:“既然那是鬼船,你有甚麽法子,证明它们的存在?”

  摩亚道:“鬼是一定有所本的,有鬼的地方,一定有死人,有鬼船的地方,也一定有沉船,而且,我已经找到那叁艘沉船了!”

  我瞪着眼,望定了他。他“哼”地一声:“不必和你多讲了,你和别的人一样!”

  他转身便走,我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道:“那麽,请问,你来找我,本来是想作甚麽的?”

  摩亚笑了起来:“我想得太天真了,我本来?哈哈,是想请你和我一起去的!”

  我呆了一呆,“哦”地一声:“真多谢你看得起我,会来邀我一起去!”

  摩亚挥着手:“我本来以为你会答应的,在事先,我甚至於花了很多功夫,找到了那叁艘船的资料,但现在,甚麽都不必提了!”

  我又呆立了片刻,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後道:“请坐,我们不妨再从头说起!”

  摩亚望定了我。我又道:“我现在无法对你作任何允诺,因为你所说的整件事,是十分无稽的,但是,我愿意听一听,你找到了甚麽资料!”

  摩亚又望了我半晌,才坐了下来。

  他坐了下来之後,好一会不说话,然後才道:“对不起,刚才我的态度,太粗鲁了些,你知道,我是满怀希望而来的,一旦失望????”

  他摊了摊手,没有再说下去。

  我笑着:“不要紧,至少我们还没有打起来。”

  摩亚瞪了我一眼,我又补充道:“其实,就算打起来,也不要紧的,只要你能说服我,我也可以承认是我自己的不对!”

  摩亚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虽然还相当苦涩,可是他的神情,却是相当爽朗的。

  我道:“你说,你找到了那叁艘船的资料?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摩亚道:“当时,我的的确确,看到那叁艘船,不但看到,而且,还对那叁艘船,船头所镶的一种徽饰,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我自小就向往大海,早已立志要将航海作为我终生的事业,所以,我对於一切和航海有关的书籍,看得十分多,尤其是有关古时探险家,在海上冒险的故事,当时,我就觉得那叁艘船上的那种盾形徽饰,好像是在甚麽地方见过的,事後,我去查有关资料,果然给我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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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3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09:17
 第二部:出发寻找“鬼船”

  他一面说,一面从公事包中找着,找出了一张纸来,放在桌上。

  那张纸已经很黄,看来年代久远,纸上,印着一个盾形的徽饰,中心的图案,是一个形状很古怪、生着双翅的大海怪。

  在那个大海怪的两旁,是矛、弓箭、船桨和大炮的图案,整个图,好像是用简陋的木刻印上去的。

  他指着那张纸,道:“这是我在一家历史悠久,搜集有全世界所能记录的航海史的图书馆中,找出来的。这个徽饰,属於狄加度家族所有,是西班牙皇斐迪南五世,特准这个世代为西班牙海军舰队服务的家族使用的,那是一种极度的荣誉。”

  我对於世界航海史,虽然并不精通,但是斐迪南五世的名字,总是知道的,这个西班牙皇帝,曾资助哥伦布的航海计划,使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摩亚像是怕我不信,又加强了语气:“我可以肯定,当时我所见到的那叁艘船,船头上,都镶有同样的标志,那标志是紫铜铸成的,约有一公尺高,我绝不会弄错,我可以肯定!”

  我望着那张纸,本来我想说,他可能是以前读书的时候,看到过这种徽饰,所以才会在潜意识中,留下了印象,又在适当的时机下,形成了幻觉,这情形,就像是人在梦境之中,有的时候,会见到过前所未见的东西,而後来又获得证实,这种现象,其实是以前曾经见过,但只在潜意识中留下了印象之故。

  但是,我却没有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出来,因为如果说出来的话,那一定造成另一次不愉快的冲突!

  我只是点着头道:“这应该是可靠的资料。”

  摩亚显得兴奋起来:“这只不过是初步的资料,你看这本书上的记载!”

  他又取出了一本书来,这本书,也已经很残旧了,而且是西班牙文的。

  他打开那本书来,道:“你看这插页。”

  我看到了他所指的插页,那是叁艘巨大的叁桅船,并列着,船头有着我刚才看到的徽饰。

  摩亚道:“这本书上说,在公元一五○叁年,那是哥伦布发现中美洲之後的一年,狄加度家族中,叁个最优秀的人物,各自指挥着一艘叁桅船,船上有水手和士兵一百五十人,到了波多黎各,留下了士兵,然後,叁艘船继续向北航。”

  摩亚讲到这里,停下来,望着我。

  在摩亚说着的时候,我已经迅速地在翻阅这本书上的记载,书上说,他们这次航行,希望可以发现另一个中美洲,或是另一个新大陆????这是他们巡航的目的。

  但是他们却没有成功,因为这叁艘船,在波多黎各出发之後,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摩亚看我迅速地在看书,他没有再打扰我,直到我看完了这一段记载,他才道:“现在你明白了?这叁艘船,在大西洋沉没了!”

  我合上了这本书:“他们出发之後,既然从此以後再也没有出现过,当然是在大西洋沉没了!”

  摩亚的身子俯向前,道:“当时,没有健全的通讯设备,没有雷达,甚麽也没有,航海是百分之一百的冒险,所以,别人只知道这叁艘船消失了,至於他们是在甚麽地方,甚麽时候,以及是在甚麽情形之下沉没的,完全不为人所知道!”

  我同意他的话:“是的,茌世界航海史上,这样的悲剧很多!”

  摩亚大声道:“旁的,我不管,但是这叁艘船,我却知道他们的沉没地点!”

  我皱了皱眉。

  摩亚的手,用力??在桌上:“我看到他们的地方,就是他们沉没的所在地!”

  我望着他:“所以,你肯定沉船还在那地方的海底,你要将沉船去找出来,是不是?”

  摩亚点头道:“是的,因为我看到的叁艘船,我可以肯定,就是那叁艘!”

  我仍然皱着眉,没有说话,或许摩亚当时真的“看到”过叁艘“鬼船”,样子是和狄加度家族那叁艘在大西洋中沉没了的船一样的,但是,那同样可以引用上面的解释,来确定那是他的幻觉。

  我挺了挺身子,道:“如果找到了沉船,对你以後的航海生涯,会有帮助麽?”

  摩亚等了片刻,不听得我有任何表示,他道:“怎麽样,我的资料,够说服你了麽?”

  摩亚苦笑了起来,道:“我不知道,调查庭可能仍然不接受“鬼船”的解释,但是至少,我可以安心,知道我自已并不是一个会在海上发生幻觉的不合格者,我可以知道,我仍是一个合格的船长!”

  我“唔”地一声,我心中知道,这一点,对摩亚以後的日子来说,极其重要。我道:“如果你要去找那叁艘沉船,那麽,你必须有船,需有一切设备。”

  摩亚听出我已经肯答应他的请求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我有,我对你说过,我之升任船长,完全是由於我自己的能力,事实上,我父亲是一家很大的轮船公司的董事长。”

  我点头道:“他提供你帮助?”

  摩亚道:“是的,我和他作了一夜的长谈,他答应帮我,他给了我一艘性能极其卓越,可以作远洋航行的船,那是一艘价值数十万美金的游艇,以及足够的潜水、探测设备。”

  我迟疑了一下:“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潜水家。”

  摩亚已然紧握了我的手:“这不是问题,问题在於你肯相信有这件事,这就够了!”

  我本来想告诉他,其实我也不相信有这件事,可是,看到摩亚如此热切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实在不忍心将这件事说出来。

  我道:“那麽,你还请了甚麽人帮手?”

  摩亚道:“只有一个,他会在波多黎各和我们会合,你或许听过这个人,他是大西洋最具威望的潜水家,麦尔伦先生。”

  我立时道:“我不但知道他,而且曾见过他,但是,他好像已退休了!”

  摩亚道:“去年退休的,但是在我力邀之下,他答应帮助我。”

  我又皱了皱眉,潜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行动之一,那位麦尔伦先生,其实不过叁十八岁,对其他行业来说,这个年纪相当轻,但是对潜水者来说,已是老年了。尤其他在退休了半年之後,体力是不是还可以支持呢?然而我却没有提出这一点来,因为麦尔伦自己应该知道他自己的事,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有问题的。

  摩亚搓着手,显得十分兴奋:“你想想,麦尔伦,我,和你,有我们叁个人,应该可以找到那叁艘船的,我真的见到那叁艘船,他们是存在的!”

  我迟疑了一下,道:“我对於航海,并不是十分熟悉,对於鬼船,更是一无所知,摩亚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鬼船是一种实质的存在?”

  摩亚摇头道;“当然不是!”

  我又道:“那麽,请恕我再多问一句,当时,你见到叁艘古代大船,向你撞过来,你难道没有想到,那是鬼船?你为甚麽不迳自驶过去?”

  摩亚现出很痛苦的神色来:“当我改变航线,撞上了暗礁之後,我立时想起来,我是可以这样做的,但是当时,我的确没有想到,我只是本能地改变航线,以避开他们,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索了!”

  我吸了一口气,道:“那麽,你的意思是,当鬼船出现之际,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使人根本无法思索,而非接受这种神秘力量的操纵不可?”

  摩亚皱着眉,低着头,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这一点,我无法解释。”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後,顿了一顿,又直视着我:“怎麽,你怕麽?”

  我笑了一下,拍着他的肩头:“我既然已答应了你,怕也要去的。你的船停在甚麽地方,後天早上,我来和你会合。”

  摩亚高兴地道:“好,船就停在叁号码头附近,叫“毛里人号”,你一到码头就可以看到它,我等你!”

  我和摩亚船长的第一次会面,到这里结束,我在酒吧门口,和他分手。

  在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中,我不但准备行装,而且还在拚命看书。

  我看的,自然是有关西班牙航海史的书,我发现,摩亚给我看的那本书,可能是早已绝版了的孤本,因为其它书籍中,几乎没有关於狄加度家族的记载。只有一本书中,约略提及,却称之为叛徒。

  我知道,那自然是由於政冶上的原因,狄加度家族被在历史上无情地驱逐了出去。

  我又查阅了麦尔伦的资料,从资料看来,这位麦尔伦先圭,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潜水者。

  到了约定的那个早上,我在上午八时,就到码头,我还未发现那艘“毛里人”号,就看到摩亚向我奔了过来,他满面汗珠,奔到我的身前,就握着我的手,摇着:“你来了,你不知道,我是多麽担心,真怕你不来了,真的!”

  我望着他天真诚挚的脸,笑道:“你对鬼的信心,似乎比对人的信心更足,你以为鬼船一定会在那里,等你去找,却以为我会失约!”

  摩亚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在有时间考虑之後,会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没有可能,所以会不来了!”

  我和他一起向码头走去,我道:“老实说,我一直认为没有这个可能,不过,就算当作旅行,我也要去走一遭,难得有你这样的旅伴!”

  摩亚显得很高兴:“我昨天,已经向调查庭要求延期,理由是搜集这次失事不是由於我的错误的证据,调查庭给了我一个半月的时间。”

  我点头道:“我想,那足够了!”

  摩亚在我的手中,接过了我的箱子,我在这时,也看到了“毛里人”号。

  不知道是为了甚麽原因,我第一眼看到“毛里人”号的时候,我就不怎麽喜欢它,虽然在日後的远洋航行中,证明“毛里人”号,是一艘无比出色的船,但是我总无法改变这点印象。

  这艘船的样子很古怪,它可能是故意模仿毛里人的独木舟建造的,但是摩亚对“毛里人”号,显然有一种异样的热诚,他在和我一起上了甲板的时候,不断地问我,道:“你看这船怎麽样?”

  我只好道:“它的样子很奇特,是不是?”

  摩亚一面带我到船舱去,一面不断抚摸着船上擦得闪亮的铜器部分,他那种手势,就像是他在抚摸的,不是船身,而是他叁个月大的女儿一样。

  他带我进了舱,我又呆了一呆。

  狭长的船上,只有一个舱,舱尾部,靠着舱壁,是两张双人床。中间,是一张长桌子,和两边的四张椅子,近船头部分,是驾驶台。

  我看到有大量的潜水用具,堆在舱中,由於船舱并不是分隔的,是以看来,倒有一种宽敞之感。

  摩亚将我的箱子,放在床上,转过身来:“我们立时启程,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学会操纵它,航程太长,我们叁人,一定要轮流驾驶,这船上有很多书,在海上是不愁没有消遣的了!”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几只粗大的木箱。

  我没有说甚麽,迳自来到驾驶台前,察看着,摩亚一面解释,一面已发动了机器。

  船在码头旁,缓缓地掉头,然後,向外驶去。

  不到一小时,船已经在大海之中了!

  航海的生活,是没有甚麽可以记述的,唯一值得一记的是,我和摩亚,提及了有关狄加度家族的事。

  我道:“你的那本有关狄加度家族的书,好像是孤本了?我查过很多书,全是有关西班牙航海史的,根本查不到有关这个家族的事!”

  摩亚同意我的说法,道:“是的,这件事本身,也可以说是充满了神秘性,有关这个家族的一切资料,彷佛全是被故意毁去了,以致一点记载也没有留下来。”

  我问道:“那麽,你那本书,是哪里来的?”

  摩亚道:“我也不知道,这本书,一直在我父亲的藏书架上,我从小就看过,是以我对狄加度家族的徽饰,有深刻的印象,至於这本书是哪里来的,我父亲他可能知道的。”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管这个家族後来是为了甚麽原因,被人毁去了一切记载和加以遗忘,那和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无关的。

  在海上航行的日子里,我看着那些木箱中的书,作为消遣。

  十多天之後,当我们在波多黎各,和麦尔伦先生会面之後,交谈之际,麦尔伦先生,竟以为我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航海家,这自然是这十几天来,我所看的那些书,全是和航海有关的缘故。

  等到离开了波多黎各,再往北航行,航行在一望无际的大西洋中的时候,我们就紧张得多了。

  麦尔伦是一个身子壮实得像牛一样,有着一头红发的汉子,他常说,他的祖先是北欧的“威金人”。他也很健谈,我们叁个人相处得很融洽。

  麦尔伦对於东方,显然一无所知,是以他常要我讲很多有关东方的故事给他听,听得他津津有味,说是这次事情完了之後,一定要跟我到东方来,住一个时期。

  我和麦尔伦的紧张,还只不过是工作上的紧张,我们忙於检查一切潜水的器具,不让它们有一点点小毛病,可是摩亚却还带着精神上的紧张,因为,离他看到“鬼船”的地点,越来越近了!

  第四天,早上。

  那天是摩亚当夜班,我和麦尔伦睡着,到了清晨时分,摩亚突然将我们两个人摇醒了,他的精神十分紧张,叫着:“快起来。”

  我们给他的那种神情,也弄得紧张起来,那时,天才开始亮,海面上,是一片灰蒙蒙的雾,甚麽也看不到。当我们起来之後,才发现摩亚已关掉了机器,船是在水上瓢流着,海上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一团团的浓雾,在无声地飘动着。

  我和麦尔伦互望着,我道:“怎麽啦?”

  摩亚的神情更紧张,他立时道:“别出声,听!”

  我立时用心倾听,可是实实在在,海面上,真的甚麽声音也没有。

  我又想开口,可是摩亚立时又向我作了一个手势,他的手势,要我继续听下去。

  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海面上真是静得出奇,我实在听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声音。

  我向麦尔伦看去,从他的神情看来,我可以看出,他和我一样,感到没有值得注意的声音。

  过了片刻,摩亚又道:“你们听不见麽?听,有海水撞船头的声音。”

  我呆了一呆,的确,在寂静之中,有海水撞击船头的“拍拍”声。

  但是,我们现在,身在船上,有这种声响,是很正常的,所以也根本不值得注意。

  我也压低声音,道:“我们在船上,海水在撞击着毛里人号!”

  摩亚立时摇了摇头,道:“不,你分辨不出一艘船在行驶时,海水撞上来的声音,和一艘船在飘浮时海水撞上来的声音,有甚麽不同。但是我分得出。”

  麦尔伦也很紧张,他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一艘船,正在离我们不远处驶着?”

  摩亚点头道:“是的,而且根据声音听来,它的速度,是叁??左右。”

  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这正是十五世杞叁桅帆船的行驶速度!”

  我不禁给摩亚的话,弄得有点紧张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麦尔伦却比我更紧张,他道:“鬼船?”

  摩亚却不出声,我竭力想在浓雾中看到一些甚麽,但是雾实在太浓了,我甚麽也看不见。不过,在经过摩亚提醒之後,我倒听出,那种海水撞击的“拍拍”声,的确不是从“毛里人”号的船头发出来的,而是来自离开我们有一段距离的海面。

  我忙道:“这种声音那麽低,你是怎麽发现的?”

  摩亚仍然全神贯注地望着浓雾,他道:“那是我的直觉,我感到有船在接近我们!”

  我挺了挺身子:“好了,我们别再在这里打哑谜了,拿雾灯来,我到船头上去打信号,如果在离我们不远处,另外有船的话,它会看到信号的!”

  麦尔伦低声道:“如果那是鬼船????”

  我不等他说下去,就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老实说,到现在为止,我并不相信有甚麽鬼船!”

  我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去,找出了一盏雾灯,出了舱,来到了甲板上。

  雾是如此之浓,我到了甲板上,连自己的船头也看不到,我小心翼翼地开步,走出了几步,靠着舱璧站着,高举起那盏雾灯来,不断发着信号。

  我发出的是一句最简单的话:请回答我!

  雾灯的橙黄色的光芒,在浓雾之中,一闪一闪,我重覆了这句话叁四遍,然後,停了下来,四面张望着,等候回音。

  可是,四面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雾似乎越来越淡,几乎甚麽都看不到了,当然,在浓雾之中,也没有任何的闪光。

  我正想再发信号时,忽然听得身後有人道:“没有用,它们走了!”

  那语声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虽然,我立即听出是摩亚的声音,但因为雾太浓,摩亚的身子,我仍然看不见。我立时倾听,果然,那种声音已听不见了,海水撞击在毛里人号船身上的声响,和刚才我们听到的声响,有着显着的不同。

  我往回走,差点撞在就在我身後的摩亚的身上,我看到摩亚的面色十分白,同时听得麦尔伦在舱中叫道:“你们快来看!”

  我拉着摩亚,一起回到了舱中,雾已经侵入船舱,但至少比在外面好得多了,麦尔伦的手中,持着一长纸条,我们都知道,那是雷达探测的记录。

  麦尔伦指着记录上,一连串的平均线条之中,突然高起来的那一部分,道:“看,雷达记录到,曾经有船接近过我们。”

  我摇着头,道:“如果雷达能探测到鬼灵,那才是一大奇事了!”

  摩亚的声音很尖锐,他道:“那麽,是甚麽?”

  我立时道:“当然是一条大鱼!”

  摩亚和麦尔伦两人,都不出声,我开始发现,我们叁个人之中,不但摩亚坚持相信有“鬼船”这回事,连麦尔伦也是相信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们当然不会相信我所说的是大鱼的说法,所以我也不想和他们进一步的辩解。

  船舱中静了下来,在这一段时间中,海上的浓雾,已在渐渐消退。

  我道:“摩亚,我们快到目的地了,是不是?”

  摩亚仍然呆了片刻,才道:“不是快到了,而是已经到了。”

  我走近驾驶台,按下了一个钮,一阵铁索松落的声音,自船侧传了过来,船身略为震动了一下,便静止不动了。我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我们可以开始潜水了!”

  摩亚和麦尔伦互望了一眼,我又道:“海底探测仪也可以开始使用了!”

  “毛里人”号上,是有着海底探测设备的,这种设备,对於寻找沉船,十分有用,如果探测仪上,测到海底有金属,那麽,必然就是沉船的所在点了!

  摩亚吸了一口气,才道;“好,让我们开始工作,愿上帝保佑我们。”

  他连续按下了好几个钮,又调节着一些钮掣,一幅深绿色的萤光屏,亮了起来,有规律的波段,从萤光屏的一端,到另外一端。

  麦尔伦来回走着:“我们应该自己下水去看,才会有收??。”

  我向麦尔伦望了过去,麦尔伦做着手势:“我对於打捞年代久远的沉船,很有经验,如果船沉了几百年,它们绝大部分,埋在海沙之中,就算有点金属部分,露在海沙上,也必然??层极厚,对於探测仪的反应,十分微弱。”

  我同意麦尔伦的说法。海上的浓雾结集得快散得也快,这时,我抬头向舱外望去,已是碧波浩瀚,万里晴明了。

  除了我们这艘船之外,大海上,极目四顾,在目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外,看不到在水面上有任何东西。

  摩亚彷佛知道我在看甚麽,他喃喃地:“早已经不见了!”

  我道:“如果是有一艘船,以叁??的速度行驶,我们应该还可以看见它的?”

  摩亚向我望了一眼:“鬼船是不会在阳光之下出现的。”

  我想再和摩亚争辩,但是我立即想到,再争下去,是没有甚麽意思的,是以我只是笑了笑:“下次如果再听到有那样的声音,我一定要放下小艇去,循声追踪,看看究竟是甚麽发出来的声音。”

  摩亚听了我的话之後,神色变得很奇特,脸看来也很苍白,我又道:“如果那真是鬼船的话,我这样做,会有甚麽的後果?”

  摩亚的神情,表示他所说的话,决不是开玩笑,他道:“那麽,你就会消失无踪!”

  他在讲了这句话之後,略顿了一顿,才又道:“然後,在若干时日之後,鬼船再度出现,可能你会被人发现,你正在鬼船上做苦役!”

  我几乎想笑出声来,但是我却没有那样做,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那样做的话,一定是导致一件极其不愉快事情的发生。

  我只是轻描淡写,装幽默地道:“那倒好,本来,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这样一来,似乎就变成是永恒的了,对不对?”

  摩亚皱着眉,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不是很想得通,所以也没有立时回答我。

  而麦尔伦在这时候,已然大声叫道:“别只顾说话,我们要开始行动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每次,由一个人下水,距离不超过五百码,然後移动船只。”

  我和摩亚两人,都同意他的说法,我们先合力将一具海底推行器,放下海去。所谓“海底推行器”,其实是构造很简单的东西,但是对於一个海底潜水的搜索者来说,却极其有用。“海底推行器”前端和尾端都有推进器,两旁,可以挂上两罐备用的氧气,和一枝强力的渔枪,使用强力的蓄电池推动,前端有照明灯,可以发出光芒。

  这种推行器,在海水中行进的速度,不会太快,但是无论如何,比人力游泳快得多,而且,可以节省体力。

  麦尔伦已背上了氧气筒,他道:“当然由我先下水!”

  他那样说的时候,我和摩亚,都没有觉得甚麽不妥,因为麦尔伦是一个极具经验的潜水家,而且,我们的配备十分好,有无线电对讲机,可以随时联络,又保持五百公尺的距离,应该是十分安全的。

  麦尔伦在船舷,作了一番热身运动,就跳进了海中。

  那天,在雾散了之後,天气好得出奇,阳光猛烈,晒得人的皮肤有点灼痛,海面之上,闪着一片光芒,海水清得使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麦尔伦沉了下去,在约叁公尺深的水中,伏在推行器之上,推行器旋起两阵水花,开始缓缓向前驶,和向下沉去。

  麦尔伦毕竟是极具经验的潜水家,他一点也不自恃自己经验的老到,立即就开始和我们联络。避水的头罩,使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和我们讲话。

  无线电对讲机中,传出了他的声音,道:“现在我到了叁十公尺深度,海水很平静。五十公尺,能见度相当高。七十公尺,我想这一带的海水,不会太深。”

  摩亚回头看了看记录仪上探测所得:“船底之下,是二百公尺左右。”

  麦尔伦的声音又传了上来,道:“我一直向下沉,如果有船沉没在这里的话,我相信当时一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海底有些礁石,长满了海草。”

  我道:“麦尔伦,小心一些,这一带,根据记录,有鲨鱼出现。”

  麦尔伦笑着道:“鲨鱼我倒没有看到,但是我已看到了一种十分美味的大龙虾和石头鱼,等我上来的时候,我一定捉一些上来,我们可以有一餐丰富的午餐了,唉,我真蠢,海底是那麽美妙,我怎麽会想到退休的。上次那件事,不过是一件意外而已。”

  我们都知道麦尔伦那一句话是甚麽意思,使麦尔??决心退休的原因,是因为他上一次的潜水,他被困在一个??洞之中,达四十八小时之久。

  如果不是那??洞的顶部,有一块小地方,充满了空气的话,他一定死在海底了,但就算是那样,他被救出来之後,还在医院中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这时,他忽然提起那件事来,我和摩亚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当然,我们并没有说甚麽,因为在这样好的天气之下,以麦尔伦经验之丰富,潜下去到两百公尺的海中,等於是一个成年人,过一条交通并不挤迫的马路一样,绝对提不上“危险”两字的。

  麦尔伦的声音,又传了上来:“我看到海底了,海底的沙又细又白,老天,一望无际,简直是海底的沙漠,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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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4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09:39
第叁部:隐瞒着的怪事

  他忽然叫了一声摩亚,摩亚立时道:“甚麽事?”

  麦尔伦道:“以我的经验而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要就是沉船完全被沙埋没,根本没有法子找得到,要就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到整艘沉船!”

  摩亚道:“希望是後者!”

  我补充了一句:“如果有沉船的话。”

  摩亚白了我一眼,我只是报之以一笑,我在甲板上的一张帆布椅上,躺了下来,撑开了遮阳伞,不在日光的直接晒射之下,海风习习,十分舒服。由於一清早我就被摩亚弄醒,是以躺下不多久,我就睡着了。反正有摩亚负责,和麦尔伦联络,所以我可以根本不必操心。

  在我开始蒙胧睡去的时候,我还听得摩亚和麦尔伦对话的声音,但後来,就甚麽也听不见了!

  在船身极轻微的摇幌之下,在清凉的海风吹袭下,人是容易睡得十分沉的,当我一觉睡醒的时候,我睁开眼来,先吃了一惊。

  当我睡着的时候,大约是上午九时左右,但现在,太阳已经正中了!

  我连忙坐了起来,摩亚不在甲板上,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二点多了,这一觉,竟睡了叁个多钟头!

  我问道:“摩亚,麦尔伦应该上来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同时,当我站起来的同时,我看到那具小型的无线电对讲机,跌在船舷上。

  我走过去,将这具无线电对讲机,拾了起来,我立时听到,在对讲机中,传来一种轻微的“沙沙”声,那是海水流过的声音。

  我不禁大吃一惊,全身尽起寒栗。

  我听到海水流动的声音,那就是说,对讲机的另一半还在海中!

  对讲机的另一半,是在麦尔伦的避水头罩之内的,那就是说,麦尔伦还在海底了,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应该在海底那麽久,我们是讲好了轮班的!

  我忙又叫道:“摩亚!”

  可是,仍然没有人回答我,我又对着对讲机:“麦尔伦,发生了甚麽事?”

  我得不到回答,但是,我却听到了一连串连续的敲击声,自对讲机中,传了出来。

  虽然中午的阳光,是如此之猛烈,但是我却觉得一股寒意,直袭我的全身,我又放尽了喉咙,叫道:“摩亚,你在干甚麽?”

  我一面叫,一面冲进了船。在我一上船的时候,我已经介绍过,“毛里人”号,只有一个船舱,是以我一冲进去,就可以看到,摩亚不在船舱之中!

  摩亚不在船舱之中,而我又是从船舱外下来的,这条问题的答案,实在再简单不过:摩亚不在船上!

  我呆住了,那是真正因为震惊的发呆。

  我当时,只是呆呆地站着,头皮发麻,两腿有发软的感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而更要命的是,我紧握在手中的那具无线电对讲机(我的手心已在冒汗),还在不断传出那种“拍拍”的声响,这种声响,分明是将钉子??进木头之中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声音!

  我呆立了足有半分钟之久,才不由自主,又发出了一下大叫声。

  我已经无法记得,我叫的是甚麽了,或者,我叫了摩亚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叫了麦尔伦的名字,总之,我是大叫了一声。

  在这样情形之下,用尽气力所发出的一下大叫声(或者说是惨叫声),是人的本能的反应,或者有助於镇定。至少,我在那时,大叫了一声之後,开始镇定下来。

  我仍然喘着气,不过,我已经可以想一想究竟发生了甚麽事了。

  我无法确切知道究竟发生了甚麽事,我所知道的是,麦尔伦先潜下水去,接着,在甚麽意外也不会发生的情形下,我睡着了。

  可是,偏偏就在我认为最不会有意外发生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当我睡醒的时候,摩亚也不见了!

  摩亚已不在船上,这一点是已经可以肯定的了,而如今,船是停在大海之中,他不在船上,一定是在海中。而他又不在海面上,如果他在海面上的话,那麽,我可以看得到他。

  摩亚不在海面上,自然是在海水之中了,这似乎是最简单的逻辑推理,然而这时,我却要在大叫了一声,慢慢镇定下来之後,才能想到这一点。

  我又立时想到,如果摩亚在海底,那麽,他一定需要动用潜水工具。

  直到这时候,我才开始去看堆放潜水用具的所在,等到我约略检查了一下我们的潜水工具之後,事情就比较明朗得多了。

  我可以肯定,摩亚的确是潜入了海底去了,因为少了一份潜水工具,包括两筒氧气,一具头罩,和一具海底推行器在内。

  而且,我可以知道,摩亚的下海,是突然之间决定的,而且当时他的行动,一定十分匆忙,因为他没有带走的潜水工具,被他弄得很凌乱,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一定曾发出很大的声响来。

  当时我睡得很沉,他所发出的声响,未曾将我惊醒,那倒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为甚麽他不叫醒我?

  那时,我已经进一步镇定下来,可以去推想更多的事情了。摩亚不叫醒我,这一点,倒给了我不少安慰,使我联想到,摩亚的行动,虽然匆忙,但一定不是由於有了甚麽危险。因为如果真是发生了甚麽危险的话,他是没有理由不叫醒我的!

  现在,我所能做,只有两件事,一是在船上等他们回来,二是也潜下水去找他们。

  我决定潜水去找他们,是以我俯身,提起一筒氧气,拿了头罩,向船舱外走去。

  我才出船舱,只看到离船不远处,平静的海面上,冒起了一阵水花,一个人从海中冒了起来。

  由於戴着头罩,是以我一时之间,还不能确定他是摩亚,还是麦尔伦。

  然而,看到有人从海水中冒了起来,那也是够令人高兴的了,我立时大声叫道:“喂,发生了甚麽事?”

  自海水中冒上来的那人,立时除下了头罩,那是麦尔伦。我第一眼看到麦尔伦除下头罩时,就感到:麦尔伦的脸色太苍白了。

  但是我立时想到,麦尔伦在海水之中,可能已超过了叁小时,如果是那样的话,那麽,一个身体再壮健的人,看来脸色苍白,也不足为怪了。

  我看到麦尔伦向船游来,我又叫道:“摩亚呢?”

  麦尔伦并没有回答我,一直游到船身旁,抓住了上船的梯子的扶手,大口吸着气。

  我还想再问,又是一蓬水花冒起,又一个人浮了上来,自然,那人一定是摩亚了!

  一看到他们两人都浮了上来,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想起几分钟之前的那种惊慌,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来的情景,只觉得好笑。

  我走近梯子,先伸手将麦尔伦拉了上来,然後,轮到摩亚。

  摩亚到了船上,才将头罩除去,他的脸色,看来一样苍白得可怕。

  我望着摩亚,道:“喂,你怎麽趁我睡着的时候,一声不响就下了去呢?”

  摩亚只是向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甚麽,他的神情十分古怪,我立时又向麦尔伦望去,他的神情和摩亚是一样的。

  而且,更令得我起疑的是,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这种神情,分明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了甚麽默契,要保持某种秘密,而保持秘密的对象,自然是我,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使我在疑惑之外又感到了极度的不快。我感到不快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摩亚特地来找我,自然我是以为他存心和我精诚合作的,然而他现在却和麦尔伦使眼色,要对我保持秘密!

  我想,当我心中表示极度不快的时候,我一定无法掩饰我自己的感情,我的脸色一定十分不好看。而且,我可以肯定,摩亚和麦尔伦两人,也立时发现了这一点。

  因为摩亚立时问我道:“你刚才睡得很沉,所以我没有叫醒你。”

  我立时道:“我们不是讲好了轮流下水的麽?为甚麽麦尔伦还在水中,你又下去了?”

  我是直视着摩亚发问的,而且,我在问的时候,语气也绝不客气。摩亚偏过头去,不敢望我,含糊其词地道:“我想去看看海中的情形????”

  他讲了这一句话之後,立时换了话题:“对了,我想我们应该向最近的港口报告一下我们所在的位置,以防万一有甚麽意外????”

  他一面说,一面向船中走去,但是他只跨出了半步,我一伸手,就扳住了他的肩头:“等一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摩亚转过头来望着我,皱着眉,我道:“你下水的时候,十分匆忙,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摩亚呆了一呆,立时道:“发生了甚麽事?甚麽事也没有啊。”

  他抬起头来,向麦尔伦大声道:“甚麽事也没有,是不是?”

  麦尔伦在上来之後,就一直坐在帆布椅上,他那种情形,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瘫在椅上的好,直到这时,摩亚大声问他,他才像被刺了一针一样,陡地坐直,道:“是,没有甚麽,当然没有甚麽!”

  这时,我不但感到不满,简直已感到愤怒了!

  因为他们两人这种一搭一挡的情形,分明是早有准备的,而他们的“演技”,又实在太粗劣了些,那种做法,分明是公然将我当作傻瓜!

  我强抑着怒火,冷笑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无线电对讲机,落在甲板上,再从对讲机中,传出如同敲钉般的声音,那是甚麽声响?”

  麦尔伦神色不定,他似乎要考虑一下,才能回答我的问题,他道:“哦,那或许是对讲机碰到了推行器之後,发出来的声音。”

  他不提起推行器,我一时之间,倒还想不起来,他一提起,我又陡然一怔:“我刚才检查过,我们少了两具海底推行器,到哪里去了?”

  我这个问题出口之後,摩亚和麦尔伦两人,都沉默了半晌,然後,摩亚才道:“卫,你在怀疑甚麽?”

  他既然这样问了,我似乎也不必将我的不满放在心里了,我大声道:“我不是怀疑,而是肯定,肯定你们在海中遇到了一些甚麽,而对我隐瞒着!”

  摩亚觉得我这样毫不客气地指责他,他反显得镇定,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摩亚转过头去,望着平静的海水,淡然地道:“你实在太多疑了!”

  虽然,我直觉地感到,一个人听到了那麽直接的指责,而仍能保持如此的镇定的话,那一定是由於他的内心之中,并无歉疚之故,但是他既然那麽说,我变得也不好意思追究下去了!

  摩亚在说了那一句话之後,走进了舱中,我向麦尔伦望去,只见他又在帆布椅上,躺了下来,闭着眼睛。

  只不过麦尔伦他虽然闭着眼睛,眼皮却在不断地跳动着,这证明他并不是在休息,而是他的心中,有着甚麽极其重大的事!

  刹那之间,我的心情完全变了!

  摩亚和麦尔伦两人,有事情在瞒着我,这是太显而易见的事情,曾使我感到极度愤怒????任何人发现合作者对他进行欺骗之际,都会有同样的反应的。但这时候,我却不觉得奇怪,只觉得好笑。

  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本来是和我无关的,只是摩亚不断来求我,我才答应远行的,别说我自始至今,根本不信“鬼船”之说,就算我相信,真的找到了沉船,於我又有甚麽好处?我只不过是在代人家出力,而人家却还要瞒着我,我为甚麽还要继续做下去?

  当我想到这里,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麦尔伦立时睁开了眼,用吃惊的神情望着我,我睬都不睬他,也走进了舱中。

  摩亚倒真的坐在通讯台之後,我在床上躺了下来:“你和最近的港口,取得了联络之後,最好请他们派一架水上飞机来!”

  摩亚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双手交叉,放在脑後,毫不在乎地道:“我不想再找甚麽沉船了!”

  摩亚不断地眨着眼:“刚才我联络到的港口警告说,这一带很快会有暴风雨,我想,我们要开足马力赶回去了。”

  摩亚这样说,多少使我感到意外,因为天气的突变,虽然事属寻常,但是我们不应该事先一点也不知情。我立时想到,那一定是摩亚的藉口,但是,为甚麽他只下了一次水,就要回去了呢?

  本来,我是一定要追究下去的,但是我早已决定,我不再参加他们,他们不走,我也要走了,既然事不关己,我还多问干甚麽?

  我只是懒洋洋地道:“那也好,趁天气还没有变,我们快走吧!”摩亚点了点头,按下了一个掣,我听到铁??绞动的声音,他已收起了锚,准备启航了!

  摩亚或许不知道,他又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因为他是在港口联络了之後,才知道天气突变而回去的。那麽,他至少也得将这个消息,告诉麦尔伦才是。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对麦尔伦说甚麽,就收起了锚开航了。由此可知,他和麦尔伦是早已说好了的。

  我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躺了下来,甚麽也不说,只觉得他们两人十分卑鄙。

  在接下来的两天航行中,根本我和他们两人说不上十句话,船上的气氛,和来的时候,大不相同,沉闷得实在可怕。

  我甚至避免看到他们两人,因为我实在讨厌他们两人互相望着,而又不说甚麽,对我保持秘密的那种神气。

  船一到波多黎各的港口,我立时弃船上岸,乘搭一架小型商用的飞机,到了美国。

  麦尔伦和摩亚,倒还送我上飞机的,但是我只是自顾自提着行李,连“再会”都没有和他们说。

  当我由美国再飞回家,在飞机上,我庆幸自己摆脱了这两个可厌的、虚伪的家伙。

  同时,我也很後悔浪费了那麽多天的时间,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我一生之中,最没有意义的了,我在想,在将我送走之後,摩亚和麦尔伦是不是还会回去呢?

  但是我只是想了一想,就放弃了,因为事情和我无关,我只当没有认识过摩亚就是了!

  想过我第一眼遇到摩亚时那良好的印象,我不禁觉得好笑,第一眼的印象,竟是如此之靠不住!

  我回到了家中,留意一下气象,大西洋那一带,根本没有任何有关风暴的消息,摩亚纯粹是在胡言乱语,这更使我对他的印象恶劣。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过了二十来天,我甚至已将之忘怀了,然後,才偶然地看到有关麦尔伦的消息,那是在一本体育杂志上,刊登着第一流潜水专家,麦尔伦在寓所吞枪自杀的报导。

  我一看到这篇报导,便陡然一呆,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杀的是另一个人。

  可是,记者的工作十全十美,这篇报导中,有许多图片,很多是麦尔伦的照片,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麦尔伦,而且,还有麦尔伦自杀之後,伏??在地板上的照片,在那照片中,他的手中,还提着一柄来福??。

  据记述,麦尔伦是在来福??的??机上,系上一条绳,再将??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颏,拉动绳子,子弹从他的下颏直射进脑子,立即死亡!

  他用这种方法来自杀,可见他自杀的决心多麽坚决。

  我再看他自杀的日期,又不禁呆了一呆。

  麦尔伦自杀的日子,推算起来,是我和他在波多黎各分手之後的第六天。如果他是用“毛里人”号回家的话,那麽,几乎是他回家的当天就自杀的。

  我又看那篇十分详尽的报导文章,文章中说得很明白,麦尔伦的确是远行甫归就自杀的。他的邻居,都知道他离家大约半个月,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到甚麽地方的,有几个邻居的谈话指出,麦尔伦离家的时候,情绪非常好,曾和他们高兴谈笑。

  而记者又查出,麦尔伦曾购买飞往波多黎各的机票,但是他到了波多黎各之後,却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文章的最後这样写:“是甚麽使麦尔伦自杀呢?是不是这次神秘的外出,使他遇到了甚麽不可思议的事?麦尔伦的自杀,只怕永远是个谜!”

  我在看完了整篇报导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记者所不知道的是,麦尔伦到波多黎各,我和麦尔伦会合,一起登上“毛里人”号北驶。

  然而,这次航行,对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却也丝毫没有甚麽神秘,我们驶到了百慕达附近,在那里,只不过停留了四五个小时就走了!

  从麦尔伦回家的日子来推算,摩亚和麦尔伦两人,在我离去之後,他们也并没有再到那地方去,而是直接送麦尔伦回美国去的!

  如果说,是甚麽“神秘”,使麦尔伦自杀,那麽,这次航行,实在并无神秘之处!

  然而,我又立即想起,当时麦尔伦和摩亚两人,由海底升上来时,那种迟疑、怪异的神情,他们可能在海底见到了甚麽,而又隐瞒着我!

  但是他们究竟在海底见到了甚麽呢?麦尔伦的自杀,难道真和海底的事情有关系?

  我心中很乱,乱七八糟地想了很久,最後才决定,无论如何,我该和摩亚联络一下。

  麦尔伦的死讯,我直到事情发生之後二十多天,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当然,报上可能早已登载过这件事,或许由於刊登的地位不很重要,所以我没有注意,或许是本地报纸的编辑,根本认为麦尔伦不是一个重要人物,是以没有刊登这则消息。

  摩亚如果回到了纽西兰,他可能直到现在,连这本杂志都未曾看到,那麽,我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虽然摩亚这个人,如此卑劣!

  我还记得,摩亚对我说起过的,他服务的轮船公司的名称,也知道他的父亲,就是那家轮船公司的董事长,那麽,找他大约是没有问题的。

  我先和电话公司联络,半小时後,得到了回音,我可以和纽西兰方面通话,又过了二十分钟,电话铃响,我拿起电话筒来,听到了一个带着相当沉重的爱尔兰口音的人的声音,道:“我是摩亚,彼得。摩亚。”

  我猜他可能是摩亚的父亲,是以我立时道;“对不起,我要找的是乔治。摩亚船长,最近才从美洲回来的那一位。

  电话那边,等了片刻,才道:“你是甚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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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5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09:59
  第四部:一个死了一个疯了

  我将自己作了一番简短的介绍,并且说明了我和他认识的经过。

  当我说完之後,电话那一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请你等着我,我马上来见你。”

  我陡然一呆:“先生,你在纽西兰,而我在????”

  那位彼德摩亚先生,打断了我的话头,道:“我来见你,我立即就可以上机!”

  我心中不免有点骇然,心想一定有甚麽事故,发生在乔治摩亚的身上,我忙道:“摩亚他怎麽了,是不是为了甚麽事?”

  那位彼得摩亚先生的声音很急促:“是的,我是他的父亲。”

  我道:“我已经料到了,发生了甚麽事?”

  彼得摩亚道:“他疯了,我必须来见你,我们见面再谈好不好呢?”

  一听得“他疯了”这叁个字,我真是呆住了,我只是如此说了两声“好”,再想问时,那边已经将电话挂上了,我仍然握着电话,呆了好半晌。

  我脑中实在乱到了极点,在那片刻之间,我只能想到两件事,第一,我想到,就算我不打这个电话,彼得摩亚一定也要来见我的了,要不然,他不能一听到我的电话,说就要来见我。

  第二点,我在揣测彼得摩亚所说的“他疯了”这叁个字的意义,通常来说,这叁个字可能代表着两种意思,一种是他真的疯了????神经错乱了。另一种,也可以说是他有了甚麽异想天开的想法和做法,身为父亲的,自然也会用这种字眼去形容儿子的。

  尽管我对乔治摩亚已经十分反感,但是我还是宁愿是他又有了甚麽异想天开的行动,以致他的父亲这样说他。因为麦尔伦已然死了。如果摩亚真的神经错乱的话,那真是太可怖了。

  我呆了好久,才渐渐静了下来,现在,我除了等彼得摩亚前来和我相会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我又拿起那本杂志来,反覆读着麦尔伦自杀的那篇报导。

  麦尔伦一个人独居,他住所之豪华,是令人咋舌的,当然,像麦尔伦那样的出色的潜水家,有着丰厚的收入,是意料中的事。

  报导说他有数不清的女友,但是他似乎从来也未曾想到过结婚,他遗下的财产很多,但是没有遗嘱。

  这篇报导的作者,从多方面调查,唯一的结果是,麦尔伦是绝没有自杀的理由的,因为他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如果过着像麦尔伦那样生活的人,也要自杀的话,世界上真是没有人可以活得下去了。

  麦尔伦并不是甚麽思想家,思想家会因精神上的苦闷而自杀,但是麦尔伦却是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这样的人,会在高度的享受生活中自杀,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馀下的一天中,我又搜集了一些有关麦尔伦自杀的资料。第二天中午,彼得摩亚就来了。

  彼得摩亚是一个瘦削而高的中年人,和他的儿子,完全是两种类型,我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的心中有着相当程度的忧伤,但是他却竭力在掩饰自己心中的这种忧伤,不让他显露出来。

  他是事业成功的那一型人,看来有点像一个不苟言笑的银行家。当他握住我的手,同时打量我的时候,我可以感到他炯炯的目光,正在注视着我。

  我请他坐下来,他立时道:“我们似乎不必浪费时间了,乔治在叁天前回来,我见到他,就可以看出他有着极度的困惑,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他甚麽也没对我说,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他这样单刀直入的问我,真使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他见我没有立即回答,立时又道:“如果你不肯说,那麽,我只好到美国去,找麦尔伦先生,我知道你们叁个人是在一起的!”

  当他提到麦尔伦的时候,我震动了一下,然後才道:“麦尔伦先生已经死了,自杀的。”

  这位摩亚先生听得我那样说,立时睁大了眼,他可能为了礼貌,是以没有立时出声,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已经可以看出,他心中对我的观感,决计不是恭维。

  麦尔伦自杀,这是事实,尽管我知道摩亚先生对此有怀疑,但是我也没有向他多作解释的必要,我只是转身,在几上取过了那本杂志,打开,递了给他。

  他先是望了我一眼,然後,迅速地阅读着那篇报导麦尔伦自杀的文章。

  他一声不响,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也一声不响地等着他。

  十分钟之後,他抬起头来,声音有点发颤:“太可怕了!”

  我道:“世界上每天都有人自杀,我倒并不觉得有甚麽特别可怕,只是觉得事情很奇怪。”

  摩亚先生将双手放在膝上,身子挺直地坐着,看来他正在竭力使自己镇定,但是他的手,还是在微微发抖,我又道:“你在电话中说得不很明白,我想知道,令郎究竟怎麽了?”

  摩亚先生的脸上,现出一股深切的哀痛的神情来,道:“他疯了!”

  我没有出声,摩亚先生又补充道:“他的神经完全错乱了,疯人院的医生说,从来也未曾见过比他更可怕的疯子!”

  我心头怦怦跳着:“摩亚先生,我和令郎相识虽然不深,但是我确信他是一个十分具有自信,同时,也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

  摩亚先生苫笑着:“对於你所说的这两点,我毫无异议。”

  我又道:“这样性格的人,一般来说,能够经受打击和刺激,不会神经错乱的!”

  摩亚先生用他微抖的手,在面上抚抹着,神态显得很疲倦,他道:“可是神经病专家说,神经再坚强的人,对忍受刺激,也有一定的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一样受不了,而且後果更糟糕!”

  我苦笑了一下:“那麽,他究竟受了甚麽刺激,是因为他以後不能再航海,是调查庭对他的事,作了极不利的决定?”

  摩亚先生摇着头:“不是,他申请延期开庭,已被接纳,调查庭判决的日期是今天。”

  我喃喃地道:“那麽,究竟是为了甚麽?”

  摩亚先生直视着我:“年轻人,这就是我来见你的原因,和我要问你的问题,他为了甚麽?”

  我只好苦笑着摇头:“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麦尔伦为甚麽要自杀,也不知道令郎同以会神经错乱,我只能将我们叁个人在一起的经过讲给你听,不过,我相信你在听了之後,一定找不出其中的原因!”

  摩亚先生道:“那麽请你说!”

  我略停了片刻,替他和我自己,都斟了一杯酒,然後才将经过情形,讲了一遍。

  我是从摩亚船长如何和我见面,开始讲起的,只不过那一切经过,我讲得很简略,我将那天,麦尔伦先下水,我在帆布椅上睡着,醒来之後,发现他们两人都不在船上,以及後来,他们两人又浮出了水面的一段经过,说得比较详细。

  我将这一段经过说得比较详细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整件事的关键。

  那也就是说,我认为,在他们两人下海的时候,一定曾遇到了甚麽事????那一定是可怕之极的事情,才令得他们两人,一个自杀,一个发了疯!

  等我讲完了事实经过和表示了我的意见之後,摩亚先生好一会,一声不出,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过了好一会,还是我先开口:“我很想知道他的情形,我是说,他回来之後的情形!”

  摩亚先生凄然道:“他未能支持到回来。”

  我呆了一呆:“甚麽意思?”

  摩亚先生道:“毛里人号在雪梨以东一百馀??处,被一艘船发现。那艘船的船员,看到毛里人号,完全是在无人操纵的情形之下,在海面飘流,就靠近它,上了船,他们看到他,正在纵声大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摩亚先生续道:“毛里人号被拖回来,医生立时证实,他神经错乱,在经过检查之後,就进了疯人院!”

  我又呆了半晌,才道:“他一直笑着?”

  摩亚先生摇头道:“不,间歇还叫嚷着一些毫无意义,莫名其妙的话,也有你的名字。”

  我??了挺身子:“还有一点,不知道你留意了没有,他是一个好船长,即使在驾驶毛里人号的时候,他也每天记航海日记????”

  摩亚先生点头道:“是的,我也知道他有这个习惯,所以,为了了解他究竟遇到过甚麽事,最好就是翻查他的航海日记了!”

  我忙道:“结果怎麽样?”

  摩亚先生叹了一声,打开了他带来的公事包:“我将日记带来了,你可以看一看!”

  他递了一本日记簿给我。

  对於这本日记簿,我并不陌生,因为在毛里人号上,我曾不止一次,看到摩亚船长在这本日记簿上,振笔疾书。

  我打开日记簿,迅速翻过了前面部分,因为那一部分所说的,全是平淡的、没有事故的航行过程。一直到了发生事故的那一天。

  那一天,摩亚船长只用了极其潦草的字迹,写了一个字:“回航”。

  以後接连叁四天,日记上全是空白。然後,才又有了几句,那几句根本已不是航海日志了,他写的是:“现在我相信了,大海中是甚麽事都可以发生的!”

  那两句,字迹之潦草,简直不可辨认,然後,一连几天,写的全是“救救我”。

  看了那麽多“救救我”,真是怵目惊心,由此可知他在回航途中,精神遭受到极其可怕的压迫,他一直支持着,但是终归支持不下去了!

  他的最後一句“救救我”,甚至没有写完,只是在簿子上划了长长的一道线,可以猜想得到从那一刹间起,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我合上了日记簿,心情沉重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我在尽量回忆那一天的情形。那一天,我明显地感到摩亚船长和麦尔伦两人在海中冒出来之後,神色十分不对劲,也明显地有事情瞒着我,而我就是因为觉察到了这一点,是以才负气离开的。

  但是现在我至少明白了一点,他们两人的确是有事情瞒着我,然而对我作隐瞒的动机,却是为了我好!

  他们在海底遇到的事,一定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我敢说,麦尔伦之所以自杀,就是因为他忍受不了之故,而摩亚船长的疯,原因自然也是一样!

  他们两人,一定不想我同样感染到难以忍受的恐怖,是以一冒出海水之後,他们就有了默契,不再向我提及在海中遇到的事!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医生怎麽说?他完全没有希望了麽?”

  摩亚先生摇着头:“医生说,对於神经错乱,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说他会甚麽时候痊愈,但如果能引导得使他将所受的刺激讲出来,或者可以有多少希望,在医学上,这叫作“病因诱导法”。”

  我苦笑着,道:“照你所说,他已经完全疯了,甚麽人能引导他作正常的谈话?”

  摩亚先生搓着手,并不直接望向我,只是道:“有的,当日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道:“我!”

  摩亚先生这才转头向我望来,点了点头。

  我站了起来,爽快地道:“好的,我跟你去,去见他,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摩亚先生也站了起来,抓住了我的手,激动地道:“谢谢你,就是你此行对他的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我也一样感谢你!”

  看了摩亚先生的这种情形,我也觉得很难过,道:“你不必那麽说,我和他是朋友,我立时就可以动身。”

  摩亚先生连连点头,告辞而去。

  我和摩亚先生第二次见面,已经在机场,飞机起飞之後,摩亚先生详详细细对我说有关他儿子的事,目的自然是使我对摩亚船长能有进一步的了解。

  在飞机降落之後,有船公司的职员在迎接摩亚先生,我们自机场直接前往神经病院。

  神经病院就是疯人院,我实在还无法举例世界上有甚麽地方,比疯人院更可怕的了。这座神经病院,建造在山上,沿途经过不少地方,风景美丽得难以形容,翠峦飞瀑,流泉绿草,如同仙境一样。

  只看外表,那座神经病院也十分整洁、美丽,??是白色的,面前是一大片草地,有不少人,正在护士的陪同下,在草地上散步,这些病人自然是病情较轻的。在疯人院中,最不可忍受的是病人的那种神情,那种茫然、木然、毫无生气的神情,真叫人难以忍受。

  我经过一个女孩子,她呆呆地蹲在一簇蒲公英前,一动也不动。

  在她的旁边,有一个护士,那女孩子不过十五六岁,有一头可爱的金发,但是她望着蒲公英的那种木然的神情,却叫人看了心酸。

  我急步穿过草地,走进病院的建??物,神经病院之中,似乎自然有着一股阴森之气,这种阴森之气,甚至远较黑夜的墓地来得可怕。

  墓地中埋的是死人,那股阴森只不过是伴随死亡而来,但是疯子,却是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的眼前的。我们才一进疯人院,就看到两个于思满面的大汉,在争夺一张破纸片,各自发生可怕的呼叫声,他们至少也有四十岁了,可是看那情形,却像是四岁一样。

  一个穿着白袍的医生,迎了出来,和摩亚先生握着手,摩亚先生立时问道:“乔治的情形怎麽样?”

  那位医生摇了摇头,向我望了过来,摩亚先生又替我介绍道:“这位是乔治的主治医师,这位是卫先生,乔治曾叫过他的名字!”

  那位医师和我握着手,他先将我们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中,摩亚先生又将我和摩亚船长的关系,向他约略介绍了一遍。

  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中,我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因为我实在想去先见一见摩亚船长。

  当我提出了这一点之後,那位医师皱着眉:“卫先生,他的病情,现在发展得相当严重,当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比较安静,一见到别人,就变得十分可怕!”

  我皱着眉:“可是我既然来了,我就一定要见他,而且希望和他谈话。”

  医师想了一想:“我建议你先在门外观察他,我们的病房的门上,都有窥视设备,你意见怎样?”

  要我们窥视摩亚船长,这当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医师既然这样说,而且他还说得十分委婉,其中好像另有隐情,那就只好遵从他的意思了!

  我点着头:“好,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和他直接见面!”

  医生叹了一声:“那等你看到了他之後,再作最後决定。”

  我向摩亚先生望了一望,他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气,我站了起来,仍由医师带着路,我们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旁,全是房间,有的房间中传出“砰砰”声,有的房间中,传出一句又一句,重复的、单调的歌声,听了令人毛发直竖。

  我们一直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医师在门口略停了一会,招手叫我过去,指着门上的一个小孔,我立时将眼凑了上去。

  那小孔上装着一个“望人镜”,其实是普通家用的那种望人镜,不过是反过来装,可以在外面,看到房间中的情形而已。

  我才一凑上眼去,就看到了摩亚船长。

  那间房间的陈设很简单,摩亚船长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呆呆地坐着。

  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登时吃了一惊,因为他和我在酒吧里遇见的那个充满自信、愉快结实的小伙子,完全变了样!

  看到他这种情形,我不顾一切推门进去。

  我才一走进去,就听得摩亚船长,发出了一下惨叫声,那真是令人惨不忍闻的一下呼叫声,我立时将门关好,只见他倒在床上,双眼之中,充满了恐惧的光芒,望定了我,一面不住地摇着手,面肉抽搐着,断断续续,用发颤的声音道:“不,不!”

  我心中真有说不出的难过,我将声音,尽量放得柔和,我道:“摩亚,是我!”

  摩亚船长的叫声,越来越是尖锐,尤其,当我开始慢慢地走过去之际,他喘着气,我看出他的那种恐惧,真正是由他的内心深处发出来的,他的额上,汗珠不断渗出来,瞳孔放大,我在离他有五六步处,停了下来,因为我感到,如果我继续走向前去,可能会将他吓死!

  他拚命向床里缩着,床的一边是靠着??的,他一直缩到了??前,还在拚命向内挤。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怎麽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你不记得了。我们曾一起乘毛里人号,去寻找沉船!”

  找“沉船”两字,才一出口,他又发出了一声尖??,低下了头,将头埋在被褥之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背上所冒出来的汗,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将他背上的衣服渗透!

  他既然将头埋在被褥中,看不到我,那我就可以继续向前走了,我直来到床前,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我实在还不能说是拍了他一下,只不过是我的手指,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而已,可是他却像被我刺了一刀一样,直跳了起来。

  紧接着,他整个人,向我扑了过来!

  我虽然早已听得医师讲过,他在极度的恐惧之後,会变得反常的凶狠,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他的来势,竟是如此之凶猛!

  当他突然向我扑过来之际,我可以说一点预防都没有,我被他扑中,向後倒去,我们两人,一起跌在地上,我刚准备推开他时,已感到了一阵窒息,我的颈际,被他紧紧地扼住了!

  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令得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当时昏了过去。

  我发出了一下含糊的呼叫声,立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想强迫他松开我的颈,可是他却是那麽用力地扼着我,一面扼着我,一面颤声道:“你早该死了,你应该是几根腐骨,你为甚麽不死?”

  这几句话,摩亚虽然用十分可怖,完全变了音的声音说出来的,而且断断续续,但是,我却可以听得十分清楚,他说的的确是这几句话。

  自然,我当然也无法去思索,他说这几句话,究竟是甚麽意思,我只想到一点,那就是如果我再不设法令他松开我,我就要被他扼死了!

  我放开了他的手腕,照准他的下颏,就是一拳。

  这一拳,我用的力道十分大????我必须大力,因为如果不用力的话,他不可能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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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6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10:16
  第五部:海底怪人

  果然,这一拳击出,他又发出了一下极可怕的呼叫声,双手松了开来。

  他被我这一拳,击得倒在地上,病房的门也在这时打开,医师和摩亚先生,一起冲了进来,我一跃而起,一面後退,一面道:“你们快出去!”

  医师和摩亚先生,立时又退了出去,我扶起了椅子,揉着颈,望着摩亚船长。他跌倒在地,好一会不动,然後又慢慢站了起来。我看到他的情形,像是已镇定了很多,他不再恐惧,也不再向我进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努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笑容来:“怎麽样,船长,现在可以谈了麽?”

  他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本来想告诉他关於麦尔伦的死讯,但是一转念间,我决定欺骗他,我道:“船长,你不肯说也没有关系,麦尔伦已完全告诉我了!”

  他陡地震动了一下,伸手向我指着,忽然大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向我冲了过来。

  这一次,他却并不是向我袭击,而是冲到了我的面前,抱住了我,不断用手拍着我的肩头,仍然不断地笑着,我将他推了开去,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笑声止住,仍是一副木然的神气。

  我直视着他:“你的秘密,已不成其为秘密,任何人都知道了!”

  他又震动了一下,可是这一次,没有再笑,也没有别的动作。

  我觉得我的话很有效,是以我凑近他:“说出来,你在海底见到了甚麽!”

  当我的脸凑近他的时候,他陡地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那一下惊呼声之可怖,我实在不容易在几十年内轻易忘记,接着,他双手向我面上抓来,幸而这次我已有了准备,立时後退。

  他立时抓起了枕头,遮住了脸,全身发抖。

  我想去拉开他手中的枕头,可是他却死抱住枕头不放,我只好放弃,在他的耳际大声道:“摩亚,麦尔伦全说了,你也不必将恐惧藏在心里!”

  可是他没有反应,接着,我又花了足足半小时,说了许多我认为足以刺激他的话,可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用枕头遮着脸。

  医师又推门进来:“卫先生,到此为止吧,我怕他会支持不住!”

  我叹了一声,和医师一起走出了病房。摩亚先生一直等在病房之外,他显然知道事情毫无进展,是以看到我出来,只是苦涩地笑着。

  我甚麽话也没有说,我们又回到了医师的办公室中,坐了下来。过了半晌,医师才道:“卫先生,你已经看到了,你的出现,对他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低着头,刚才和摩亚船长的会面,在我的心头,造成了一股异样的重压。

  我想了一想,才道:“并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至少我已经知道,他心中有一项重大的秘密,那是他的病因,如果他能将这项秘密说出来,那麽,他的病,或许立时就能有所改善!”

  医师望着我苦笑:“当然,你说的话是符合实际情形的,可是你却不知道,凡是在这种情形下神经失常的人,并不是他固执地不肯将秘密说出来,如果是那样,他就清醒了,他现在的情形是,由於重大的刺激,在他自己的脑中,对这项秘密,也是一片空白,就算他极愿告诉你,也办不到!”

  摩亚先生道:“那麽,没有办法了?”

  医师道:“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查过世界各地同样病例的记录,有几则这样情形,而结果痊愈的!”

  我忙道:“他们用的是甚麽方法?”

  医师道:“在病人的面前,请出这个秘密来,使病人再受一次刺激,而恢复正常!”

  我和摩亚先生互望了一眼,摩亚船长和麦尔伦在海底遇到了甚麽,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而麦尔伦已经死了!

  在我们互望一眼之间,我想,我们都立时明白对方,在想些甚麽。

  摩亚先生站了起来:“那好了,不管他在海底见到了甚麽,我到同样的地点去,再经历一次,就可以知道了!”

  医师陡地一震:“摩亚先生,我绝对反对这样做,我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们这里,再多一名疯子!”

  摩亚先生的神情很激动,脸色苍白,他还没有再说甚麽,医师又道:“看你现在的情形,你绝比不上令郎,将来你成为疯子之後,情形一定比他更严重!”

  摩亚先生显然不服,可是我不让他先说,已经道:“我去!”

  医师以一种极其惊讶的目光望着我,摩亚先生的提议,是出自父子之情,那是可以了解的,而我甘愿去冒险,又是为了甚麽呢?

  摩亚先生也望着我,看来,我甘愿去冒这个险,究竟为了甚麽,他也一样不了解。

  我们叁个人全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听得摩亚先生道:“我认为????”

  我只听他讲到这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不要任何人陪我去,摩亚先生,或者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最喜欢一切稀奇古怪的事,而且,不知见过多少古怪的事,不论他们曾在海底见过甚麽,也不管他们因此而发生了甚麽样的悲剧,但是我一定经受得起的。”

  医师低着头,显然他认为这件事,他不便表示意见,摩亚先生则搓着手,我道:“我想,我们可以就此决定了,我一定要去,因为当日,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自己在海底有了如此可怕的经历,而瞒着我的话,我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摩亚先生在望着我:“如果你需要甚麽报酬????”

  这一次,我又是不等他讲完,便又打断了他的话头:“我不要任何报酬,但是,我却需要你供给我此行的一切设备。”

  摩亚先生忙道:“可以的,毛里人号可以任你使用。”

  我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要毛里人号,太慢了,我想要一架性能优越的水上飞机!”

  摩亚先生道:“那绝无问题。”

  我笑了笑:“这一切细节问题,我们不必在这里讨论????”

  我在医师的肩头上拍了拍:“请你好好照顾摩亚船长,我会尽快回来!”

  医师喃喃地道:“愿上帝保佑你!”

  我耸了耸肩,和摩亚先生,一起离开了疯人院。在接下的来的几天中,我为我的远征,作充分的准备,以摩亚先生的财力而论,做起准备功夫来,事半功倍,我带了许多一定要用得到的东西,也带了一些可能用到,但不一定要用的东西。

  摩亚先生替我准备的,是一架中型的水上飞机,他坚持要和我同行,而被我拒绝了之後,又要派一个十分着名的潜水专家和我一起,但也同样给我拒绝了。

  他又通过纽西兰政府,向其他各国政府,通知有我这样一架飞机,要往大西洋,请各该地政府,尽量给我方便和协助。

  我起飞的时间,是下午二时,事先,我已经试过好几次起飞和在水上降落,证明这架水上飞机,性能极其优越,所以起飞之後,我采取直线飞行,一直到午夜,才到了预定的第一个站,补充燃料。

  飞行的计划十分顺利,第叁天中午,已经到了当日“毛里人”号停泊的上空,我低飞,打了一个盘旋,借助科学仪器测定的正确位置,我几乎就降落在当日毛里人号停泊的地方。

  那一天,当我飞抵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很阴,一天都是乌云,海水的颜色,也显得特别深沉,好像一个心中有着巨大的郁怒的人的脸一样。

  在盘旋一周之後,我开始降落,飞场在水上兜了一个圈子,停了下来。

  当飞机在海上飞的时候,海水看来,好像十分平静,但是一等到停下来时,我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妙了。看来很平静的海水,显然有着暗涌,因为机身幌动得很厉害,当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动的时候,我要扶住舱壁,才不致於跌倒,这时,只有我一个人,在汪洋大海之上,要是有了甚麽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怕没有甚麽人可以救得了我!

  我打开了机舱的门,望着大海,由於机身的摇幌,海面看来像是反覆不定的一张大毯子,使我有点头晕,我定了定神,先放下了一艘充气的橡皮艇,然後,将应用的东西,一件件缒下去。

  这时候,我有点後悔,何以坚拒摩亚先生的提议,带一个助手来。

  因为如果有一个助手的话,那麽,我这时至少可以有人帮助,而更重要的是,当我开始感到有一点害怕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人和我交谈,互相安慰鼓励,而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而感到害怕,唯一的结果,就是害怕的感觉,越来越甚。

  我尽量不使自己去想这些,天气报告证明这一带天色虽阴,但不会有甚麽大的变化,而我估计,我在海水中,也不会耽搁太久,天黑之前,我一定可以有所发现,而起飞回去!

  我缒下了应用的东西,在飞机上换上了潜水的装备,沿着绳梯,到了小艇上。

  我校正了方向,跳进了水中。

  海水很冷,一进水中,就接连打了几个寒战,我伏在海底推进器上,当日麦尔伦潜进水中,他行进的方向,我是知道的,我就照他的方向,一面前进,一面潜得更深。

  当我潜到了海底之後,我看到了海底洁白的沙,沙是如此之细,如此之白,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操纵着推进器,向前潜着,海底很平静,和其它任何地方的海底,并无不同,我小心留意着海底的情形,可是时间慢慢地过去,我实在没有甚麽特别的发现。

  那时,我已经兜了一个圈子,开始兜第二个圈子,将半径扩大。

  我估计在兜第二个圈子的时候,离飞机停的地方,约是五百公尺,接着,是第叁个圈子,半径增加到八百公尺。

  海底看来仍很平静,成群的鱼在游来游去,当我来到西北方的时候,我看到东西了!

  我看到的可疑东西,离我大约有一百公尺左右,我立时向那东西靠近。

  开始时,我还不能肯定那东西是甚麽,但是当我渐渐接近它时,我立时可以肯定,毫无疑问,那是一艘船,一艘沉了的船!

  当时,我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何以心跳得如此之甚,或许是因为事情来得太容易了,我下水只不过一小时左右,就看到了沉船。

  而且,沉船看来如此清晰,船的一半,埋在沙中,而船首部分,露在沙上,海水清澈,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艘西班牙海军全盛时期形式的大船。

  我操纵着海底推进器,迅速地向沉船接近,当我更接近船头的时候,我又看到了船头上的标志,那正是我熟知的徽饰。这艘船,就是摩亚船长要找的“鬼船”!

  我又立时想到,摩亚船长和麦尔伦两人,当日一定也是下水不久之後,就看到这艘沉船的,自然是麦尔伦,因为他最先下水,而他在看到了沉船之後,一定立时告诉了摩亚船长。

  当时,我正躺在帆布椅上沉睡,摩亚船长在接到了麦尔伦的报告之後并没有叫醒我????这一点,我不知道是为了甚麽原因,而他自己则立时也下了水。

  但是,接着,又发生了甚麽事呢?为甚麽他们两人,神色仓皇地冒出水面,立时离开了这里,结果一个自杀,一个成了疯子?

  但是,不论他们当日遇到了甚麽事情,我现在既然已看到了沉船,他们所遇到的事,我也一定立时可以亲自经历的了!

  想起他们两人的结果,我的心情,极度紧张,等到我来到了船边的时候,我伸手抚摸船身。

  这时候,我起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疑惑之感。根据摩亚船长的考证,这艘船,沉在海底,已经有好几百年了,但是当我触摸到船身之际,却一点也没有摸到朽木的感觉,我碰到的,仍然是保养得十分好,十分坚实的木头,就像这艘船是在一小时之前才沉进水中的一样!

  我将推进器固定在船边,然後,沿着高大的船身,向上“爬”去,我其实应该说是向上“升”去,不一会,我就来到了甲板上。

  整艘船,以四十五度角倾斜着,船首在上,船尾埋在海底洁白幼细的沙粒中。

  当我来到甲板上的时候,我的惊讶更甚,因为,不论从甚麽角度来看,这都是一艘新船,决计不是在海水中沉没了数百年的沉船。

  我攀着甲板上的东西????这些东西全有着航海者所用的专门名称,我也不一一介绍了,然而有一点必须说明的是,这些东西,不论是我的视觉和触觉,都告诉我,那是新的!

  我心中的惊疑,越来越甚。那种惊异之感,是如此汹涌而来,以致刹那之间,我几乎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不畅顺起来。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一面接近一扇舱门,一面不住告诉自己,我这时所遇到的,是一件怪得不能再怪的怪事,不论我再见到甚麽,我都必须保持镇定。

  等到我的手,已然可以碰到舱门之际,我伸手轻轻一拉,门便向外浮了开来,船舱之中,相当黑暗,一时之间,我看不清舱中有甚麽,但我还是先游了进去,随即亮了灯。

  我看到了一个空的船舱,舱中甚麽也没有。

  那船舱相当宽敞,可是却甚麽也没有,船舱有两扇窗子,窗上有着木头雕花的装饰,那些花纹,看来仍然是凹凸玲珑。

  如果不是整艘船在海水之中,我在那样的情形下,看到了那样的情形,一定会不由自主,高声问“是不是有人”了!

  这时,我当然没有出声,可是我心跳得极其激烈,我甚至无法想像,自己究竟是在甚麽地方,我是在一艘沉船之中麽?一定是的,但是,沉没了几百年的船,何以如此之新,如此之异样。

  我在这船舱中,上上下下,游了一遍,正准备再去察看船上的其他部分时,突然我听到了一阵“拍拍拍”的声响,自下面传了上来。

  当我一听到那种声响之际,我心中的恐惧,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我就像是全身浸在冰水之中一样,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那种声响,听来像是有人在用??敲钉子!

  而这种声响,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的了。当日,当我一觉睡醒之後,在弃置在“毛里人”号甲板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中,就有这样的声音传出来。

  而现在,我又更直接地听到了这种声音。

  我在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立时游出了这个舱。

  出了船舱之後,那种声音,听来更是清晰,而且,我听出,那是在船尾部分传了过来的,也就是说,这种声响,是整艘船,埋在海沙的那一部分传出来的!

  一艘船,在海底沉了几百年,有一大半,被埋在海沙之中,而埋在海沙中的那一部分,居然会有??打钉子的声音传出来!

  我觉得我的勇气,在逐渐消失,已到了没有胆子再逗留下去的地步了!

  我告诉自己,我必须立即冒出水面,回到飞机上去!

  可是,我此来的目的,又是为了甚麽呢?我不是曾许下豪语,不论海底有着甚麽怪事,一定要探个明白,才算是对得起摩亚船长的麽?

  这时,我开始感到,在未曾经历一件事情之前,想像可以应付是一件事,而到了身历其境之际,是不是真正能应付,又是一件事!

  出了那船舱之後,我双手拉住了船舷,这时,只要我双脚向上蹬一下,我就可以离开这艘怪异莫名的沉船,浮上水面了!

  但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具小型的无线电对讲机。

  这具对讲机,搁在近船舱处的两个木桩之间,那一定是麦尔伦留下来的。我当日在毛里人号的甲板上,听到那种声音,一定是由这具无线电对讲机传过来的。

  看到了那具无线电对讲机,事实上,并不能增加我的勇气,相反地,却增加我的恐惧,但是,却也使我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那便是打消了离开这艘怪异的沉船的原因。

  我向下沉,伸手取起了这具无线电对讲机,同时,那种“拍拍”声,还在不断传来。

  我又发现,有一扇半打开的舱门,可以使我进船的内部去,而且看来,海沙只不过淹没了船的外部,并未曾侵入到船身之中。

  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一艘船既然在海中浸了数百年,当它的一大半,被海沙淹没之际,海沙一定也填没了船上的每一个空隙。但是,这艘船既然在海中浸了数百年之久,还是如此之新,那麽,就算海沙未曾侵入船尾部分的船舱,也不算是甚麽特别的怪事了!

  我勉力定了定神,从那扇舱门中,钻了进去,向下慢慢游去。

  我已游到了船尾部分的船舱之中了,那正是被埋在海沙之中的。我过了一个舱又一个舱,舱中全是空的,那种“拍拍”声,越来越近,我心中的惊悸,也越来越甚。

  我在想,那一定是有一条大鱼,被困在舱中游不出来了,是以正在以鱼身撞着舱壁。

  但即使当我那样想的时候,我也知道这样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因为,就算有大鱼被困在船舱之中,所发出来的声音,也不是那样的,这时我所听到的,明明是有人用??在敲钉子的声音。

  我终於又来到了一个舱的门口,舱门紧闭着,而且,我也可以肯定,那种敲打声,是从这扇门之中,传出来的。那也就是说,只要我伸手推开门,我就可以看到,究责是甚麽东西在发出那种怪异的声音来了!

  我伸手去推门,我的手在发着抖。

  在水中,手发抖,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由於我的手在发抖,而且,抖得如此剧烈,是以当我伸手向前的时候,抖出一连串的水花来,我推门,可是那扇门却不动。

  附在我头罩上的灯光,正照在那扇门上,而我已伸手在推门,我当然可以看清这扇门的结构,这扇门看来,并没有甚麽不同,只不过在门口,有十字形交叉的铜箍。

  而且,根据位置来推断,这间舱房,可能就是这艘沉船的船长室。

  我推了一推,没有将门推开,心中有点不服气,因为我不信我会推不开一扇在海底沉了数百年之久的船舱的门,於是我用力,以膝去撞门。

  当我的膝盖撞到门口之际,发出了一下声响。

  而在这一下声响之後,那种“拍拍”声,忽然停止了!当那种怪异的声响,不住在耳朵响着的时候,固然使人觉得可怖,但是当那种声响,忽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寂静之後,却更加叫人受不了!

  我那一撞,并未曾将门撞开来,於是,我略退了一退,用整个身子的力量,向前撞去。

  我以为,这一下,一定会重重撞在门上的,却不料,就在我的身子,快撞到门上之际,那扇舱门,陡地打了开来!别忘记船是呈四十五度角斜埋在沙中的,那扇门一开,我立时向下沉,沉进了门中。

  当我止住了我下沉之势时,我已经碰到了门对面的舱壁,我立时转过身来。

  在那一刹间,我看到了那绝对无法置信的事!

  在我的对面,在灯光所及的地方,有一个人!

  是的,我说是一个人,不是一条鱼,那人????我真不知该如何依着次序来说的好????那人并没有任何潜水设备,就是一个人。他穿着很简陋,但是显然不是属於现代人的衣服。

  他的头发,向上浮起,浮在水中,他睁大了眼望着我,在他的面前,是一口相当大的木箱子,他的手中,捏着一个铁??。

  一个人,在木箱上??铁钉!

  这样的一件事,如果放在陆地上的话,那真是普通之极的事情。

  可是,现在却是在海底,在一艘沉了数百年的沉船之中,我记得,我不断地发出尖叫声,我看到那人,口中喷出气泡,挥着铁??,向我击来。

  他的第一??,就打破了我的头罩上的灯,我的眼前,变成一片漆黑。

  我根本已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因为我心头的惊惧,便我全身发软。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只觉得,对方的铁??,不断地击在我的身上。

  如果不是在水中的话,我想,我一定要被对方的铁??,打得骨断筋裂了,但是水的阻力却救了我,我只感到一下又一下的打击,但是却不致於致命。

  当我有了气力,可以推开那个人的时候,我不知道已挨了多少下打击,我推开了那人,向上浮去,大量的气泡向上升,我竟然一下子就浮出了舱口,我立时将门紧紧地压上,大口喘着气。

  我这时的一切行动,几乎是下意识的,因为我脑部的正常活动,几乎全为过度的惊惧所破坏了,我无法详叙当时动作的细节,因为我根本无法知道我做了一些甚麽,我是在一种狂乱的情绪下动作的,我不知压了那扇门多久,我又向上升去。

  我一面向上伸,一面手脚不住乱动,我一直向上升着,是怎麽离开那艘船的,我不知道,我一看到了光亮,就拚命向前游,一直游出了不知多远,才升上海面,当我从海水中冒出头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水上飞机,就停在离我不远处。

  而当我升出水面之後,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切全是不可能的,全是我在海底所产生的幻觉,我又向前游着,抓住了水上飞机舱口垂下来的梯子。

  我甩脱了头罩,大口喘着气,头罩浮在水面上,上面的灯被击碎了。

  如果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全是幻觉的话,那麽,头罩上的灯,会随着幻觉而碎裂麽?

  我勉力使自己定下神来,一面喘着气,一面又下了几级梯子,将浮在海面上的头罩,捞了起来,一口气爬进了机舱之中,再来看那头罩。

  我之所以要爬进了机舱之後再看那头罩,是因为我怕停留在梯级上,而又证明了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并不是幻像之後,我会支持不住,而跌进海中去!

  这时,我已经进了机舱,坐了下来,再来察看那头罩,只见上面的灯不但被打碎了,而且,在铝合金制成的头罩上,还有很多凹进去的地方,那显然是用??子,大力敲击出来的。

  我眼前立时又现出了在海底的那个人,挥着??子向我进袭的形像,我的头上,还在隐隐作痛!

  这真是太可怕了,我整个人软瘫着,像是虚脱了一样,除了大口大口喘着气以外,甚麽也不能做。

  我不知自己在座椅上痈痪一样地坐了多久,等我又有可能打量四周的环境时,我发现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那就是说,我在机舱之中,脑中一片空白,甚麽也无法想,像是木头人一样地坐着,已经有几小时之久了!

  我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一样,突然跳了起来,关上了机舱的门,然後,我以神经质的动作,发动了引擎,由於我的心思是如此之慌张,以致我的全身,都把不住在簌簌发抖,水上飞机在海面上向前疾冲了半小时之久,我竟忘了拉起起飞??来。

  等到飞机上了空,我一面喘着气,一面和最近的机场联络,告诉机场控制室,我要紧急降落。

  这时候,水上飞机实在一点毛病也没有,但是有毛病的是我这个飞机驾驶人,我的飞机驾驶技术,应付这种水上飞机,绰绰有馀,但这时,我不住在发着抖,比最厉害的疟疾患者尤甚,我只要求能降落,让我好好地静上一静。我甚至连机场控制室的回答也没有听清楚,幸而我还有一分理智,使我能向目的地飞,而这一点,事实上也由於是求生的本能而来的。

  当水上飞机降落之际,在跑道上可怕地弹跳着,又折断了一只机翼,才算停了下来。我依稀听到了救伤车和救人车的紧急呼号声,但是以後的情形如何,我就完全不知了,因为我已经忍受不住,而昏了过去。

  当日,麦尔伦和摩亚船长,自水中升上来之际,他们的面色虽然恐怖,但是他们却也不致於立时昏了过去,那并不是我的神经不如他们坚强,而是因为他们有两个人,而且立时又看到了我的缘故。

  当一个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如果仍然只有他一个人,那麽,这种惊恐,必然迅速加深,以致於不可忍受,但如果立即遇到了别人的话,恐惧就会比较减少。

  我就是直到降落之际,并没有任何机会遇到任何人的缘故,是以才忍受不住而昏迷过去的。

  事後(九天之後),一位精神病专家对我说出了他的意见,他说,一个人在过度的惊恐刺激之下,在最短时期内昏过去,是一个好现象,那能使人的神经,有松散的机会。如果不是藉昏迷来调剂神经,那麽,便会有可怕的後果????发疯。

  我当时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早已住在医院之中了。

  一位医生在病床之前,看到我醒了过来,他立时道:“镇定一些,你受了极大的刺激,我已替你注射了镇静剂,你最好快些熟睡。”

  我眨着眼,想坐起身来,但是我的身子才动了一动,医生双手就按住了我的肩,直视着我。不知道是镇静剂的作用,还是他在望着我的时候,在施展催眠术,总之,我甚麽话也没有说出来,只觉得极其疲倦,而立时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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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7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10:40
  第六部:鬼船的进攻

  这一觉,足足睡了二十小时之久,等到我再度醒来时,我已经恢复正常了。

  在护士的搀扶下,我起了床,然後,我洗了澡,进了餐,精神十分好,虽然想起海底中的情形,仍然有点不寒而栗,然而我毕竟是经历过许多古怪荒诞的事情的人,总可以忍受得住。

  接着,是摩亚先生来了。

  他走进病房,就道:“我一接到你紧急降落的消息,立时启程来看你,你怎麽样?”

  我勉强笑了一下:“看来我很好,不过那架飞机却完了!”

  摩亚先生挥着手:“别提那架飞机了,你在海底,究竟遇到了甚麽?”

  我略为考虑了一下,说道:“请你镇定一些,也请你相信我所说的每一个字!”

  摩亚先生的神情很严肃,於是,我将我在海底所见的情形,讲了出来。

  当我说完之後,他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一言不发,站了起来,我道:“你以为????”

  摩亚先生陡地打断了我的话头:“算了,早知有这样的结果,我不会答应让你去潜水!”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时明白了他那样说是甚麽意思,我不禁大是有气,大声道:“怎麽样,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摩亚先生的态度,变得和缓了些,他想了一想,才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数十年来,所受的教育,无法相信你所说的是事实,我只能相信????”

  他请到这里,顿了一顿,我立时道:“你只能相信甚麽,说!”

  当时,我的态度自然不十分好,但是摩亚先生,却还维持着他的风度:“先生,全是幻觉,你潜得太深了,人在海底,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我大声道:“我宁愿这一切,全是幻觉,但是我的潜水头罩上的灯被打碎了,头罩上还有过被??敲击的凹痕,我不以为幻觉会有实际的力量!”

  摩亚先生立时道:“实际的情形是,当你在产生幻觉之际,你在乱撞乱碰,头罩自然是连续碰到了甚麽硬物,才会损坏的。”

  我叹了一声:“不是我碰到了甚麽硬物,而是甚麽硬物碰我的头罩,那“甚麽硬物”,是一柄铁??,握在一个大汉的手中!”

  摩亚先生望住了我,不出声,他的那种眼光,令我感到极度的不舒服,我陡地跳了起来,叫道:“不要将我当作疯子一样地望着我!”当我叫出了这一句话时,摩亚先生陡地震动了一下,而我立即知道他是为了甚麽而震动的,因为在他的心中,的确已将我当作疯子了!

  他在震动了一下之後,立时转过头去,我们之间,保持了极难堪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先生,你希望我能够做些甚麽?”

  我道:“第一,当然我还要到疯人院去,和令郎面谈,第二,我希望以你的财力,组织一个海底搜索队,将这件神秘莫测的事,公诸天下!”

  摩亚先生听了我的话之後,苦笑着:“真对不起,这两项要求,我都不能考虑!”

  我张大了口,像是呼吸困难一样,好一会才迸出了一句话来:“你甚至不让我再去见他?”

  摩亚先生摇着头:“不是我不让你去见他,而是,而是????”

  他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在那一刹间,我只感到他脸上的皱纹加深,面色灰败,显出了极其深切的哀痛来,我一看到他这样的情形,身子便把不住发抖:“船长他,他怎麽了?”

  摩亚先生缓缓转过身去,显然他是在维持身份,不愿在我这个不大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出太大的哀痛来。但是,我即使看不到他的神情,也同样可以在他的语声之中,听出他的哀恸来。

  他徐徐地道:“你走了之後的第二天,护士进去,送食物给他,他惊叫着,袭击那护士,护士为了自卫,用一只??敲击他的头部,等其馀人赶到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几小时之後就……死了!”

  我听得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的确,叫我说甚麽好呢?我冒了那麽大的险,在海底经历了如此可怕的经历,为的就是想在弄明白了真相之後,能使他复原。可是,他却死了!

  呆了很久很久,摩亚先生才木然转过身来:“好了,就将他当作一场噩梦吧!”

  我无话可说,摩亚先生遭到了那样的打击,我说任何的话,都是多馀的了!

  我又呆了好久,才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上:“摩亚先生,对你来说,事情可以当作一场噩梦,但是我不能,我要将这件事,清清楚楚地弄一个水落石出,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证明令郎是一个出色的航海家,而不是会在海面或海底,随便发生幻觉的那一类神经不健全的人!”

  摩亚先生静静听着,一声不出。

  我又道:“这正是令郎空前最关心的事:他的名誉。一个人生命可以结束,但是他的名誉,却是永存的!”

  摩亚先生叹了一声。我又道:“当然,我会单独进行,不会再来麻烦你的了!”

  他又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对你的话,表示深切的同情,不过我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下,将一切全都忘记!”

  我略牵了牵嘴角,我是想勉强地发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来,但是结果,勉强笑也笑不出,但是我不同意他的话,却已表露无遗了!

  摩亚先生用手在脸上抹着:“人类医学发达,可是却还没有一种药,服食之後,可以忘记一件事的,不然,我宁愿忘记我有一个儿子,那麽,我以後的日子,一定容易打发得多了!”

  我紧盯着他:“你为甚麽不愿意考虑我对你说的,在海底中见到的事情?”

  摩亚先生摇着头。我来回疾走了几步:“或许,你和我一起去潜一次水,我们配戴武器,携备摄影机,将水中的那人摄影,或者将他活捉了上来?”

  摩亚先生望着我,过了半晌,他才道:“卫先生,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来说去,他仍然完全不相信我!

  我在病床上躺了下来,摩亚先生道:“真对不起,我太疲倦了,疲倦到不想做任何事情。”

  我没有再说甚麽,的确,摩亚先生因为过度的哀伤,而甚麽事情都不想做了,我再强要他去潜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又默默相对了片刻,摩亚先生才道:“我要走了,祝你好运。”

  我苦笑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我们通过了医院的长走廊,虽然相互之间,全没开口,但是我想他和我一样,一定也有不想分手的感觉。

  但是,终於来到了医院的门口,他和我握手,然後,转过身去,我看看他已快上了车子,忽然,他又转过身,急急向我走来。

  他来到了我的面前:“有一件事,我或许要对你说一下。”

  我望着他,他道:“真是造化弄人,他是头部受了重击之後,伤重不冶的????”

  一听得他提及摩亚船长的死,我立时便感到,他要对我说的话,一定极其重要,不然,他已经悲伤极深,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再提起他的儿子来的。

  我用心听着,摩亚先生续道:“在临死之前的十几秒钟,他竟完全清醒了,我的意思是说,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他不是疯子!”

  我忙点着头,道:“这是奇迹,他神经失常,可是在受了重击之後,却恢复正常了。”

  摩亚先生道:“是的,可是时间太短暂了,只有十几秒钟,接着,他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我感到自已呼吸急促,我忙道:“他在那短暂的时间中,一定说了些甚麽,是不是?不然,你怎能知道他的神智已经恢复了?”

  摩亚先生点着头:“是的,他说了几句话,当时,我和几个医生在他面前,他认得出是我,用微弱的声音叫着我,接着,他说那人打得他很重,他自己知道,一定活不下去了,我还未曾来得及告诉他,不该怪那个护士,护士是自卫才如此做的,他就死了!”

  我简直紧张得有点喘不过气来,道:“他说甚麽?他说有人不断敲他的头部?”

  摩亚先生道:“是的,那护士敲他的头部。”

  我停了片刻:“对於他最後这句话,我和你有不同的看法,摩亚先生,我想他是说,在海底,那人用??在打他!”

  摩亚先生立时声色俱厉地道:“卫先生,我儿子在临死的一刹间,是清楚的,他一见我就认出我来了!”

  摩亚先生一说完,立时转身走了开去,上了车,车子也疾驶而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

  在刹那间,我完全可以肯定,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一切,决不是幻觉,我之所以如此肯定,自然是因为摩亚船长临死时的那一句话。

  这句话,在任何人听来,都以为他是指那个自卫的护士而言的,但是我知道另有所指。

  摩亚船长在清醒之後,不会再记得神经错乱时的事,神经错乱之後的那一段长时间,不会在他的脑中留下记忆。他醒了过来之後,知道头部受了重击,快要死了,在那一刹间,他所想到的,是以前的事,是他神经错乱之前的事。

  我这样说法,是完全有医学上的根据的。那麽,就是说,在他神经错乱之前,也有人用硬物敲击他的头部。

  那还用怀疑麽?摩亚船长在海底,在那艘沉船之中,也曾被那个不可思议的水中人,以铁??袭击!

  这就证明,在沉船中,的确有一个人活着,这个人活在水中!

  我站了许久,直到遍体生出的凉意使我打了一个寒噤,才慢慢地回到了病房之中。

  一个在水中生活的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是那却是我在海底所见的事实。

  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有我、麦尔伦和摩亚船长叁个人见过这个人,而两个已经死了,我将这件事讲出来,不会有任何人相信我的话。

  但是,只要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任何人,只要肯在这个地点,潜下水去,找到那艘沉船,他就可以见到那个人。

  只不过问题在於,如果他人根本不相信我的话,他们就不会跟我去潜水,最好的方法是,我用水底摄影机,将那人的照片,带给世人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想到这里,我已下了决心,我还要单独再去作一次潜水,再和那人见一次面,然後,来揭开这个不可思议的大秘密。

  我精神大振,当日就离开了医院,搬进了酒店,同时,以长途电话,通知家人替我汇钱来。

  叁天之内,我作好了一切准备,包括选购了一艘很可以用的船在内,我又出海,驶向我曾经去过两次的那个地点,去作探索。

  当船到达目的地之际,天色已黑,我决定等明早再说。

  当晚,海面上十分平静,月白风清,船身在轻轻摇幌着,我本来是想好好地睡上一觉的,可是在床上,说甚麽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几小时之後,已经是午夜了,我披了一件衣服,来到了甲板上。

  海面上开始有雾,而且,雾在渐渐地加浓,我在甲板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由於雾渐渐地浓了,海面的空气,觉得很潮湿,所以我在吸烟的时候,烟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海面上有雾,这表示日出雾散之後,会有一个好天,这对我潜水是有帮助的,而且我来的时候,已算定了正确的位置,那艘沉船,可能就在我船停泊地方,不到五十公尺处。

  想到天一亮,我就可以带着摄影机下水,将那个在沉船中的人,摄进镜头之际,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吸了一支烟,又点燃另一支,一连吸了叁支烟,雾更浓了,我忽然听到,附近的海面上,有一种“泊泊”的声响。

  我陡地紧张起来,这种声响,一听就可以辨别出,是海水中有甚麽东西在移动,震动了海水而发出来的。

  我立时站了起来,从声音来辨别距离,那声音发出的所在,离开我决不会很远。可是,雾是如此之浓,我无法看到任何东西,向前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而那种声音在持续着,不但在前面,而且在左面和右面,也有同样的声音传来。

  我变得十分紧张,突然之间,我想起这种声音,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当“毛里人”号在行驶之际,有一次,摩亚船长就曾将我和麦尔伦两人叫醒,叫我们静静地倾听,那一次,海面上的雾,和现在一样浓,只不过,那一次,声响听来较远,而这次,声响却来得十分近。我慌张地朝叁个有声响传来的方向转动着,也不知道是由於甚麽冲动,我大声叫了起,问道:“甚麽人!”

  我声嘶力竭地叫着,叫了七八遍,那种水声,竟在渐渐移近,陡然之间,我看到东西了!

  那是一艘古代的帆船,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向我的船,迎面撞了过来!

  那真正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当这艘船,突然冲过浓雾,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离开我的船,只不过叁十公尺左右,我在那一刹间,变得目定口呆。

  紧接着,我想,至多不过是两秒钟吧,我又看到了那艘船的前半截,和它高大的桅。

  同时,我听得船头之上,有人在发出可怕的笑声,而且,我立即看到了那个人!那人半伏在一堆缆绳之上,张大口,向我笑着。

  我认得出他,他就是那个在沉船的船舱之中,持着铁??,向我袭击的人!

  我踉跄後退,在我刚退舱口之际,我又看到,一左一右,另外有两艘同样的船,在驶过来,船头上,一样有着那种盘绕着海怪的徽饰!

  叁艘鬼船!

  现在,我完全相信摩亚船长的话了!

  摩亚船长的船,就是为了要逃避这叁艘鬼船的撞击,而改变航道,终於造成了沉船的惨剧的。当摩亚船长向我说起这一段经过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而且试图用种种“科学”的观点去解释。

  但是我现在却不需要任何解释,因为我自己见到了这叁艘鬼船!

  而且,我的处境,比摩亚船长当日遇见鬼船之际,更来得糟糕,他当时一看到鬼船,还可以立时下令,改变航道去避开它们,但现在,我却无法这样做。

  我并不是说,我没有机会这样做,如果我有足够的镇定的话,在迎面而来的那一艘船,冲破浓雾,突然出现之际,我或者可以立时奔回舱中,发动机器逃走的。

  但是我却没有这份镇定。

  当我发现第一艘船,陡地从浓雾中冒出来之际,我完全惊呆了,先是呆立了几秒钟,接着,踉跄退到了舱门口,又发现了自左、右而来的两艘船,我僵呆在舱口,一动也不能动。

  叁艘船一起向我的船撞来,我看得十分清楚,那是叁艘叁桅大船,我也听得那人在迎面而来的船上,发出??厉的怪笑声。

  在这时候,我脑子异常清醒,可是我的身子,却因为过度的震骇,一动也不能动。

  我眼看着那叁艘船的船头,冒着浪花,向我的船撞了过来。

  而在那一刹间,我所想的,是一个十分可笑的念头,我在想,这叁艘是鬼船,鬼船是虽然看得到,而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就像是影子一样,它们虽然声势汹汹地向我的船撞了过来,但是事实上,它们就像是叁个巨大的影子,并不能伤害我的,它们就快过去了,就快要透过我的船驶过去了,我只不过受一场虚惊而已。

  这时候,我作这样的想法,证明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推翻了平时对科学的信念的地步,已到了毫无保留地相信鬼船的存在的程度,这证明,我的神经,已经开始有点错乱了!

  我只记得,当那叁艘鬼船,离我的船来得更近之际,一切动作,好像在突然之际,慢了下来,就像是电影上的慢镜头一样。

  叁艘船继续向我的船冲过来,船头所激起的浪花,像是花朵一样的美丽,慢慢地扬起、散开、落下,然後巨大的声响。

  溅起的浪花,已经落在我船的甲板上,叁艘船来得更近,它们的来势,看来虽然缓慢,但是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越压越近,到最後,那叁艘船,船上的徽饰,像是叁面盾牌一样,要将我活生生夹死。

  我所期待的鬼船“透过”我的船,并没有发生,相反地,我听到一阵“轧轧”的声响。

  我的那艘船,像是被夹在叁块??石头中的鸡蛋一样,刹那之间,变成粉碎,在那最後的一刻,我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失去了知觉。在我失去知觉之前,好像曾有一个巨浪,打了过来,将我的全身,淋了个透湿,但是我已经不大记得起来了。

  我不知是过了多久,才又有了知觉的,当我又有了知觉的一刹间,我听到一阵嗡嗡的语声,但是我却听不清那些人在讲些甚麽,我甚至还未曾睁开眼来,一阵异样的恐惧,就震撼着我的全身,那真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恐惧感,我彷佛又回到了海面之上,在深夜、浓雾之中,有叁艘鬼船,向我撞过来。

  我彷佛又看到了那叁个船徽,那个怪笑着的人,我真正感到害怕,极度的害怕,我要躲起来,要躲起来!

  我陡地觉得,有人在推我的肩头,那使我立时尖叫了起来,也睁开了眼,我看到在我面前有许多人,但是我根本认不清那是些甚麽人,我只觉得异样的明亮,而我讨厌明亮,我需要黑暗,黑暗可以供我躲藏!

  我一面尖叫着,一面用力推开在我面前的一个人,然後,一跃而起,向前冲去,好像撞到了许多东西,也听到不少人的呼叫声,直到我的身子,撞在一个无法将之推动的硬物上。

  我仍然找不到黑暗,可是我需要黑暗,我本能地用双手遮住了眼,那样,我总算又获得了暂时的黑暗,但我仍然尖叫着,一面乱奔乱撞。

  我觉出有许多东西在阻碍我,像是那叁艘船上徽饰之中的怪物,已然复活了一样,正用它们长长的、滑腻的、长满了吸盘的触须,在缠着我的身子。

  我只知道,我需要拚命地挣扎,我要用我的每一分力量来挣扎,不能被他们缠住我,不能由他们将我拉到海底去,我无法在海水中生存,我是一个陆地上的人,他们是海水中的人!

  我在挣扎期间,力道是如此之大,好几次,我身上已十分轻松了,可是更大力量的羁绊,又随之而来,我尖叫着、挣扎着,双手紧掩着眼,直到突然之间,我又人事不省,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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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8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11:03
  第七部:白素的日记

  到这里为止,要插上大段白素的日记。

  为甚麽忽然要插入白素的一段日记,各位看下去,就会明白的。

  日记一段一段地叙述着发生的事,每一段,是代表一天。自然,在日记中,第一人称“我”,是白素。

  他醒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心中想哭,真的想哭,可是,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悲痛得完全不能使自己身体的机能,听我的指挥了。

  他曾受过各种各样的打击,但是我从来也想不到,他竟会发疯。

  我不知道他因为甚麽而发疯,只知道在九天之前,他要我汇寄大量的钱????没有说明用途。

  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进了那间疯人院之後的第叁天了。

  他们????我指一艘旧式的货船????是在大西洋海面上发现他的,当时,他抱着一大块木板,在海洋上漂流,昏迷不醒,他们将他救起,但是他却尖叫着袭击船员,船员将他绑缚起来,打昏过去,送进了疯人院。

  幸而他身上的记事簿还在,所以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海上遭遇到了甚麽,他疯得那麽厉害,医生说完全没有希望了,但是我不相信,他会有希望的,虽然他根本不认识我了,一个人连妻子都不认识了,他还会有希望吗?

  他仍然是那样子,我真不忍心再去看他了,我只能在门口的小洞中窥视他,因为他见到了任何人,甚至见到了我,都一样恐惧。

  他为甚麽害怕,真的,为甚麽?他在怕甚麽?

  我看到他进食,他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这真是很残酷的事,但是真的,他一手遮着眼,一手胡乱抓着食物向口中塞,天啊,为甚麽这种事会发生,会发生在我丈夫的身上,为甚麽?

  今天,我才开始了第一次痛哭。

  眼泪是在见到了一位摩亚先生,在他安慰我,要我勇敢一点,面对现实时涌出来的。好几天欲哭无泪,而眼泪一旦涌出来之後,就再也收不住了。

  我知道他曾和一个姓摩亚的纽西兰船长见过面,这位摩亚先生,是摩亚船长的父亲,他向我说了许多话,全然是无法相信的。

  然而,我却知道摩亚先生的话是真的,他说,他儿子的情形,就像我丈夫目前的情形一样,在海中,未知的恐怖事件,令他们发疯,还有一个极其着名的专家,因之自杀。

  我虽然不信他的话,但是我无法不接受事实,他是疯了,医生说他因为过度的恐惧和刺激,以致如此。而摩亚先生则说,事情和鬼船,以及和一个在水中生活的人有关,他曾在海中的一艘沉船中,见过那个人。

  我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谁能帮助我?谁能帮助我?

  摩亚先生每天都来看我,他在纽西兰有庞大的事业,但是他却很关心卫。卫的情形毫无好转,我哭了又哭,他一点也没有好转。

  或许,我不该哭,应该做些甚麽,至少,应该保持镇定,卫的一生之中,曾遇到不少惊险绝伦的事,但这一次,似乎全然例外,他疯了?

  我是不是应该到那地方去看看呢?

  我向摩亚先生提出了我昨天的想法,摩亚先生是一个直率的人,他一听之後,就将我当作晚辈一样地责斥了一顿,叫我放弃这种只有使事情更坏的念头。

  我并没有反驳他,因为我和他对事情的看法不同。因为在他看来,事情还能更坏,但是在我看来,事情却不能再坏了!

  我想,应该是到了我有决定的时候了。

  远在印度建造水坝的哥哥,也闻讯赶来了,他说卫可能会认识他,我忍着泪带他去见卫,卫见到了他,全身发着抖,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裂肤而出,我连忙将他拖了出来,将事实的经过讲给他听。

  我本来是不想对他说那些事的,因为我知道哥哥的脾气,他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之後,他根本不作任何考虑,就一定会去察看那叁艘鬼船的。

  果然,我才将事情讲了一半,他就嚷叫了起来,等我讲完,他表示一定要去。

  我已经决定要去了,他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决定,我也没有对他说,但是我却劝他不要去,因为实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那是完全不可测的,连卫也成了疯子,我实在不相信我神经会比他更坚强,哥哥的情形也是一样,我们两个人若是一起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世界上多了两个疯子!

  但是,我可能犯了错误,因为我对哥哥说了一切,没有甚麽力量再可以阻止他的。

  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摩亚先生又严厉地申斥我,和哥哥吵了起来,哥哥骂他是懦夫,他回骂哥哥是只知冲动的匹夫,摩亚先生在我的印象中完全是一个极容易控制自己情绪和彬彬有礼的绅士,想不到他也会变得如此激动。

  他自然是因为关心我们,所以才会那样子的,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哥哥也决定了,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兄妹两人的脾气竟是那麽相同,任何事情,一经决定,就再难改变的了!

  摩亚先生今天一早又来,今天我们已开始着手准备一切,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资料,例如摩亚船长第一次发现鬼船的地点,“毛里人”号停泊的准确方位等等,这些资料,不能在卫的身上得到,只有摩亚先生,才能供给我们。

  但是摩亚先生却坚决地拒绝了我们的要求,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说他绝不能谋杀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是因为帮助他儿子而遭到了不幸的人的妻子。

  哥哥又和他吵了起来,哥哥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但也难怪他发怒的,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救卫,就像当日,卫想用这个办法去救摩亚船长一样。

  哥哥和摩亚先生越吵越大声,摩亚先生竟然动了手,他先打出一拳,哥哥立时还手,一拳将摩亚先生打得跌出了六七步,撞在墙上,又滚跌在地。

  摩亚先生没有昏过去,虽然他的头撞在墙上,他抚着头,摇摇幌幌地站了起来,可是他的神色,却出奇地兴奋,他先是望着我们两人,然後道:“我没有对你们说过我儿子临死前的情形,是不是?”

  我和哥哥互望了一眼,当时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而他不等我们明白过来,就对我们讲起摩亚船长临死前的情形来,原来摩亚船长在临死前的半分钟,神智竟是清醒的。

  但是我们仍然不知道他那样说是甚麽用意。

  摩亚先生道:“医院已经用尽了一切的法子,可是有一样未曾试过,那就是打击他的头部!”

  哥哥直觉地叫了起来:“为了清醒半分钟,你想他死去?”

  摩亚先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我儿子头部遭受打击,是因为那护士要自卫,而我们可以作有限度的打击,使他恢复正常!”

  哥哥望着我,我缓缓吸了一口气。

  摩亚先生十分焦切地道:“至少,我们可以和医生去商量一下!”

  我和哥哥没有说甚麽。

  医生在办公室中,足足踱了二十个圈,才停了下来,我、哥哥和摩亚先生叁人一起望着他,这一刻,真是紧张之至,我真怕自医生口中,说出一个“不”字来,那我们的希望又绝了一条。

  医生停了下来之後,托了托眼镜:“有过这样突然撞击之後,完全恢复正常的记载,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医疗方法!”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而且,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正常的人,脑部受了重击,也会受伤,何况是他?你们有甚麽法子,可以掌握力量恰好不使他受伤,而又能恢复正常?”

  哥哥立时嚷道:“我们没有方法,可是你有甚麽方法可以使他恢复正常?”

  医生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哥哥道:“那就让我们试试!”

  医生的回答是道:“在医院中,责任上不许你们那样做,但是在医院之外,我就不负任何责任!”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只要搬出医院,他就任得我我们怎样做。

  摩亚先生和哥哥,几乎是同时作出决定,他们异口同声地道,“好,我们将他搬离医院!”

  要将卫搬离医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起先我们想将他扶走,可是他见到人,立时挣扎,他的气力之大,五六个男护士,给他打得七零八落,最後,还是哥哥抓住了他的双手,由医生替他注射镇静剂。

  可是,就在医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脚踢倒了医生,向前冲出去。

  他冲出了房门,整个医院沸腾起来,他在走廊中乱冲乱撞,我和哥哥一起追出去,他已疾奔出了医院的大门,拦阻他的人,全被他击倒。

  哥哥在他的身後,拚命追着,终於飞身将他扑倒在地,那时,已经出了花园了。

  当哥哥和他,一起倒下去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听到那“咚”地一下响,那是卫的头,撞在路面石板上所发出来的声响。

  我正向前奔去,听到那一下声响,双脚一软,就跌了一交,因为我感到这一下,撞得那麽重,他的头骨,一定被撞碎了!

  我伏在地上喘气,哥哥站了起来,卫倒在地上不动,然後,我看到他慢慢睁开眼来,他看到了我,他叫道:“素!”

  天,他认得我了,他在叫我的名字,我一生之中,最快乐、最激动的就是那一刹间了,虽然他以前,千百次叫过我。

  我竟不知回答,只是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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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9楼 发表于: 2008-03-14 12:11:21
  第八部:大规模探索失败

  白素的日记引到这里为止。为甚麽要用白素的日记,现在已很明白了,因为在那十几天中,我是在疯人院中的一个疯子,根本不能想,不能作任何有条理的思考,只知道害怕、尖叫、挣扎!

  当我第一眼看到白素的时候,我心中还是茫然一片,根本不知道曾发生甚麽事,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白素来,她伏在地上,流着泪,我随即发现,我也倒在地上,许多穿白色衣服的人,正在奔过来,我不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我转过身,看到白勇站在我的面前,他是白素的哥哥,我们已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接着,我又看到喘着气的摩亚先生。

  我又叫道:“素!”

  可是白素只是哭着,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不可遏止,我站了起来,白勇扶起了他的妹妹,所有人将我围住,我望着他们,又望了我自己,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幢建??物,和它门口的招牌!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我是一个疯子?曾是一个疯子?”

  白勇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在那时,我也很难辨认得出他这一下呼叫声是甚麽意思,究竟是高兴呢还是吃惊。接着,他奔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扶直。

  他是一个十分壮健的人,我感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像是怕我逃走一样,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道:“你,你????”

  他一连说了两个“你”字,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来,我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道:“白勇,是不是我曾经发疯,现在突然好了?”

  白勇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点着头。

  我连忙推开了他,向白素奔了过去,白素也已挣扎着站了起来,我一奔到她的身前,她立时向我扑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她仍在不住流泪,我胸前的白衣服,立时湿了一大片。

  我想,当时的情景,一定相当动人,因为围在我们周围的那些人,神情大都很激动,有几位女士,甚至忍不住在啜泣。

  我轻拍着白素的臂,道:“好了,就算我曾经发疯,事情也已完全过去了!”

  白素仍然紧靠着我,她泪痕满面地抬头望着我,唉,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刚才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她变得如此憔悴,如此清瘦。

  她断断续续地道:“现在,我不因为难过而流泪,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白勇也走了过来:“她是最勇敢的女人,在你发疯的时候,勇敢地面对事实,现在让她高兴一下吧!”

  我虽然已对周围的事物,完全有了认识,但是脑中仍胀得厉害,一片浑噩,甚至无法想起,我何以会成为疯子的,大约我的脸色也不很好看,是以两位医生立时走了过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医生道:“谢天谢地,这是神的奇迹,你需要安静的休息和详细的检查!”

  我当时的反应,是点了点头,的确,我感到极度的疲倦,需要休息。

  我在这家精神病院中,又休息了七天之久。

  事实上,在第二天,我便已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将一切经过的事,全记了起来,当然,对我发疯之後,曾发生过一些甚麽事,我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在白素和白勇两人的叙述中,我也可以知道,那一段时间中,我和摩亚船长,完全一样。

  摩亚先生是第二天,当我完全清醒之後就走的,他走的时候,紧握住我的手,十分激动,我也很感谢他对我的关怀,在他对我说了“再见”之後,隔了片刻,他又道:“请听我的话,一切全让它过去了,千万别再去冒险,那对你们全没有好处!”

  我完全知道他的忠告是出自心底的,摩亚船长不幸死亡的惨痛教训,在他的心底,烙下了一个难忘的伤痕,他绝不希望我们之中,再有人发生悲剧。

  但是当时,我却没有给他明确的保证,我只是含糊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他叹了几口气,走了。

  医生轮流替我作各种检查,来了好几个权威的精神病学家,他们检查的结果,一致确定我已完全恢复正常,完全是因为脑神经受了适当的震汤之故。

  那“适当的震汤”,就在我自医院的大门口跌下石阶时发生。

  要脑神经发生震汤,是很容易的事,问题就是在於“适当的震汤”。“适度”与否,是完全无法由人力去控制的,我之能够突然复原,完全是极其偶然的机会,大约在同类的精神病患者之中,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而已,这就不能不归诸天意了,所以,当我复原的一刹间,那位银头发的医生,称之为“神施展的奇迹”了。

  一星期後,我离开了精神病院,白勇已在近海的地方,租下了一幢美丽又幽静的房子。

  白素知道她哥哥和我两人,决不肯就此干休的,可是她也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对付这件事,而我是早料到了的。

  我了解白勇这个人,任何事,他不做则已,要做,一定弄得越大越好,像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至多请几个好友,再去组织一支探险队而已。

  但是白勇的做法,却惊人得很,他先在一份专报导神秘事物的畅销杂志之中,将这件事情的始末,详详细细地报导出来,然後,公开徵求志愿探险者,鼓励他们,一起参加寻找“在水中生活了几百年的人”和“随时出没的鬼船”。

  他在文章中,提出了种种证据,证明我的遭遇,完全是实在的经历。

  他那篇文章发表之後,电话、电报和信件,自全世界各地,涌了过来。他租的那幢房子,本来是极其幽静的,可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不但房子的每一间房间,连地板上都睡满了人,房子左近,还搭起了许多帐幕和临时房屋,人从四面八力涌来。白勇挑选探险队员的限制很严,又足足忙了一个月,拣了又拣,还有一百叁十四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足够资格成为这次探险的成员的。所谓“资格”是包括自愿支付这次探险的一切费用在内的,或者能供给船只、直升机,以及各种器材。

  白勇的生意头脑,的确无人可及,他利用了人的好奇心,只不过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组织成了一支设备齐全,人才鼎盛,史无前例的浩大探险队。

  这支探险队在出发之际,真是浩浩荡荡,壮观之极,我和白素自然随行。

  而当白勇组织探险队的消息传开去之後,摩亚先生显然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着,是以在了解详情之後,也表示支持,而将一切资料全部寄了来。

  要详细描述这支探险队的成员,以及出海後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这支探险队,工作了二十天之後,其结果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讲完,那便是:“失望”。

  探险前後工作日,是二十天,但事实上,从第十天开始,队员已自行陆续离去,到第十五天,剩下的还不到二分之一,到十八天,只剩下叁个人了。

  那叁个人是我、白勇和白素。

  到了探险队只剩下我们叁个人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设备,不过是一条船而已。

  所有人陆续离去的原因是我们毫无发现。

  在这二十天中间,也有好几天,海上是大雾迷漫的,很多人都牺牲睡眠,在大雾之中,等待“鬼船”的出现,然而,除了雾之外,甚麽也没有,不但未曾见到船,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在二十天中,每一个队员,平均都有十次以上的潜水纪录,我也多次下水。

  但是,海底平静得出奇,除了海底应有的东西之外,甚麽也没有,细沙上没有沉船,更不用说是那个在海底生活、挥动铁??的人了。

  地点是对的,我甚至可以辨认出看到那艘船时海底附近的??石来,但是,却没有那艘船。

  幸而,白勇在徵求队员的时候,曾预先声明,他只不过指出有这样一件事,是不是有结果,他是不负责任的,所以,陆续离去的队员,倒也没有埋怨他,不过在见到我的时候,那种难看的面色,就不用提了!

  而白勇事实上也惹下了不少麻烦,在我们也回去之後,警方足足对他调查了一个月之久,调查他这次行动,有没有欺诈的成分在内。幸而後来结论是没有甚麽,但白勇也已经够麻烦的了!

  这是以後的事了,当大海之上,只剩下我们叁人的时候,我们叁个在船舱中,也已准备回去了。在一小时之後,我和白勇还不死心,又下了一次水,但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舱中,换好了衣服,白勇大口地喝着酒:“现在没有话好说了,我看,一切可能完全是幻觉。”

  我冷冷地道:“将一切归诸幻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白勇摊了摊手:“那麽????”

  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向我问问题,我甚麽都答不上来,但是有一点,却是我能够绝对肯定的,那就是:我曾经经历的一切,决非幻觉。”

  白素道:“好了,不必争了,我们现在怎麽样,是回去,还是继续?”

  我在那一刹间,只感到无比的沮丧:“当然回去,还等甚麽?”

  白素也叹了一声,我们没有再说甚麽,就启程回去,当我们到达岸边之际,还有不少记者在等我们,白勇去见记者,他张着手臂,大声道:“我们失败了,失败者,是无可奉告的!”

  他总算凭着一句话而将记者支走了,而我们也立时离开。白勇回印度去,我和白素,一起回家。

  在归家途中,白素尽量不和我提起这件事来,我也不说,因为,实在没有甚麽可说的了,我一千遍,一万遍,回想我当时的经历,无论如何,那不是幻觉,这是我可以肯定的事!

  但是,大规模的搜索,结果既然是如此,还有甚麽可说的呢?

  回家之後,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由於十分轰动之故,是以有不少人来向我问长问短,渐渐地,这些经历,变成我最不愿提起的事,有几个不识趣的人,好像一定要问出一个道理来,我甚至和他们反了脸。

  又过了几个月,我当然没有忘记那些经历,因为那是我一生之中,最最难忘的经历,但是,向我提起的人,却少得多了。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参加了那个宴会的话,那麽,这些经历,就可能和世界上其它许多古怪而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永远不了了之了。

  但是,却有了那样的一个宴会。

  宴会是在一个英国朋友的家中举行的,参加的人,大约有二十个,全是外交人员,或是外国的商务代表,我之所以会参加这个宴会,是因为在会後有一项节目,是请人来发表关於“外来人”的问题。所谓“外来人”,就是地球之外,其他星球人到达地球的问题。我被邀请,作为主要发言人和解答各种问题,由於我坚信其他星球上,有着具有高度智慧的高级生物。

  宴会也没有甚麽可以描写的,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事实上,女宾的华美衣服和男宾浆得发硬的衬衣领,也使人无法不彬彬有礼。

  等到最後的一个节目,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大家告辞的时候,我和一个个子很高,有着一头黑发、两道浓眉和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的年轻人,在门口的时候,他道:“卫先生,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当时,我很尴尬,自然,主人曾逐个介绍过所有的来宾,但是我当然无法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只好道:“好好,阁下有甚麽指教?”

  那年轻人谅解地笑了笑:“我叫云林,云林狄加度,自西班牙来。”

  在他未曾说出“自西班牙来”之前,我对他这个名字,还起不了丝毫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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