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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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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20楼 发表于: 2008-03-16 10:20:26
  迪安呆了片刻,才又道:“组织军队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无数壁垒,抢夺远程太空船,抢夺有关太阳黑斑变化的情报,人们全然不顾及几千年的文明,他们成了疯子、野兽!”

  迪安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又扬起头来,紧握着双拳,叫了许多我们所听不懂的话。

  当然那些话也是激烈的诅咒了。白素冷静地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数在混乱中保持清醒的人之一?”

  迪安呆了一呆,套进了传译机:“你说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白素道:“我想,你大概是少数能在混乱中保持镇静的人之一?”

  迪安道:“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也是一种偶然的巧合,全地球上,只有我在探测站中,装有一组特殊的探测仪器,这种仪器在事变的第二天,便已测到,太阳表面,放射出一种极其有害的放射性物质,它行进的速度比光慢得多,但是在三天之内,可以到达地球,当我想将这项紧急发现向全世界报告时,我发现我已经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了。”

  我们都不出声,但是我们的眼光,却都充满了“为什么”这三个字的疑问。

  迪安道:“所有的广播系统,都被野心家占据了,那些人,无日无夜地利用广播系统重复着同样的几句话,使得听久了的人,几乎要变成疯子。而的上级机关,也不存在,我只好自谋打算,我设计了一种抵抗这种放射线的东西,但是我的几个同事却拒绝使用,你看,他们已经死了,由于探测站陷在地底,所以他们的尸体才会得以保存,我总算还活着,可是……可是……”

  他讲到这里,便再也讲不下去了。

  我们也不去催他,也不去惊搅他,任由他神经质地哭着,过了好一会,他才以一种悲观之极的语调道:“我怎么办呢?”

  革大鹏道:“对于地球上以后发生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我认为在这样情形下,再向迪安去追问当日的情形,那简直是一件一分残酷的事情。但是革大鹏已经问出来了,我也无法阻止。

  迪安道:“我还是坚持我们对第七空际的探测,正如刚才我告诉你,突然之间失了知觉。”

  革大鹏进一步追问:“那么,你对地球忽然孤零零地系在外太空中,而且地球表面上,覆满了冰层,是什么原因?有什么看法?”

  迪安呆了半晌,才道:“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太阳黑斑越来越扩大,一种在太阳表面产生的,空前未有的磁性风暴,使得太阳的表面冷却了。”

  白素首先叫了起来:“太阳表面……冷却!”

  迪安道:“在太阳黑斑出现的第一天,地球上的人就测到在黑斑中,太阳表面的温度,是零下二百七十度,这是引起人恐慌的主要原因,而且大黑斑在不断地扩大,不必等到它掩盖太阳表面的全部,就可以使太阳再也没有热度了。而且,温度的变化,使得引力也起了变化,地球可能脱离太阳系的轨道,这个假定,可以成立。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几个各自成为一派的人,自相残杀,向对方使用不能在地球上使用的武器,以至地球自我毁灭了。”

  我们苦笑着,这当然更有可能。

  但不管怎样,摆在我们眼前事实是:在二四六四年之后的若干年,地球不再是太阳系的行星之一(或许这时连太阳也没有了),它只是一个覆满了冰层,孤系在外太空,没有生物的一个可怜的星球。

  而我们这几个,曾经经历过地球上无比繁华的地球人,如今却在这里,原来是这样繁华的地球,而如今是死气沉沉,一无生物。我们本来是绝不可能来到这样的地球之上的,因为那不知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但我们竟然来到了,宇宙间的一切太神奇!




  第十一部 看到了太阳

  我们之中没有人再出声,革大鹏则背负着双手,在室内那几排电脑之前,踱来踱去,不时察看着那些按钮和仪器。

  迪安则不断地警告他:“别乱动,别乱动。”

  革大鹏对于迪安的警告,显然十分不快乐,他转过身来:“我需要知道,这些仪器中,有没有还可以继续工作的,更需要知道我们有些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来修复我们的太空船。”

  迪安道:“修复太空船,那有什么用?你能够到什么地方去?这里的四周围,甚至几万光年之内,也没有别的星球!”

  革大鹏道:“不错,几万光年,就是说用光的速度来行进,也要几万年,但是我们是怎样来的?为什么我们会超越了时间?我们要修复太空船,再飞向太空,去碰碰我们的运气。”

  迪安大声道:“去碰运气,那太不科学了!”

  革大鹏冷冷道:“那种宇宙震荡,还是我们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在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是绝对用不到科学这两个字的!”

  迪安不再出声了,过了一会,他才道:“这里的动力系统还十分好,而且我想是可以移装到飞船上面去的,那样,飞船便可以继续行进了。”

  革大鹏便道:“好,那就别再说空话了。”

  迪安道“请你们先出去,我将探测站起来,将它的动力系统暴露,以供拆除。”

  我们听从他的吩咐,从那个“探测站”中走了出来,仍然站在冰层上。

  我们走出来之后不久,就看到球形的探测站的中部,忽然突出了一对环形的翼,以致整个探测站的形状,看来有点象是土星。

  那环形的翼伸出了十尺左右,探测站便开始向上升起,升高了二十尺,便停了下来,门打开,迪安自上面飞了下来。

  他指着冰层下面,探测站飞起之后的一个深坑,叫我们看。我们向下看去,看到在坑中,有一块金属板,呈正方形,不知覆盖着什么。

  革大鹏已迫不及待地跳上了了飞艇,用一根金属软管,将那块金属板吸了上来。

  金属板被揭起之后,我们看到一块一块,约有一尺见方的红色的物事,在红色的物事之间,有着无数金属线连接着。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却听得格勒和法拉齐两人,发出了一声欢呼。

  我连忙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格勒兴冲冲地道:“这每一块红色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型的原子反应堆,这里一共有十二块,十二个原子反应堆产生的连锁反应,使得动力几乎无穷无尽,他们究竟比我们进步得多了。”

  法拉齐疑惑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家了?”

  格勒猛地一拍他的肩头,令得他直跳了起来,然后才道:“当然可以的,伙计,我们可以回家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和白素两人,完全是袖手旁观。

  我看到他们四人,先利用几根管子,放到我们飞船陷落的那个大坑之中,那几根管子上,满是细小的吸盘,然后,那庞大的,有七八十尺高的飞船,竟被从深坑之中,慢慢地拉了上来,并且以正常的位置,停在冰层上。

  当迪安看到那艘飞船的时候,他现出了一种好奇的神色,一如法拉齐他们看到有车轮的汽车一样。

  接着,他们四个人,利用了许许多多,奇形怪状,我根本难以形容的器械,搬动着一块一块,只有一尺见方的原子反应堆。

  他们在做这种工作的时候,显然十分吃力,而我们又帮不上手,所以我和白素两人,索性坐上小飞艇,小飞艇的驾驶操纵,十分简易,为了不打搅他们进行工作,我们驾着飞艇,向前飞了出去。

  我们是已经用这艘小飞艇,绕行过地球一周的,除了冰层之外,我们并没有发现其它的什么,但是这次,我们采取一个不同的方向。

  我们也不希望发现些什么,我们只是向前飞着。

  而我们不约而同地,都望着下面的冰层,而并不望向对方。

  因为如果一和对方的眼光接触的话,那就免不了要讲话的,可是我们心情却沉重得无话可说,,所以我们才避免和对方的目光接触。

  我们的心情沉重是有原因的,那自然是因为,即使飞船在新装了动力系统之后,一切恢复了正常,我们是否可回到自己的年代中,也正如革大鹏说,那完全是“碰运气”的事情。

  而且,我至少知道,革大鹏、法拉齐和格勒三个人,以及那只飞船,是绝不能回到他们的时代中去的了。革大鹏他们,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如果他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他当然不会再去忙着搬移动力系统。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全是因为迪安所讲的几句话。

  迪安说他知道革大鹏这个人,他讲到的历史记载,说革大鹏和他的飞船,是在飞向太阳的途程中“消失不见”的,迪安绝未提到那艘飞船在消失之后,曾再出现,这说明了什么呢?

  这说明了这艘飞船,在飞向太阳的途中,突然遇到了震荡,回到了一九六四年之后,再也不曾出现过!革大鹏他们是回不去的了!然而,我们又能不能回去呢?白素的神情非常忧虑,我深信她也想到了这点。

  所以,小飞艇在迅速地飞行,我们两个人,却是一声也不出。

  视野所及,全是无穷无尽的冰层,单调而凄凉。过了好一会,白素才低叫道:“冲!”

  其实这时候,除了我和她之外,几百哩之内都没有人,她是绝对不必要将声音压得如此之低的。

  但是她由于心情沉重的原故,使得她自然而然地压低了声音来讲话。

  而我一开口,声音也是低沉而沙哑的,我将手按在她的手臂上,“嗯”地一声,表示回答。白素的双眼,仍然望着前面,望着无边无际的,浅蓝色的冰层。她迟疑片刻:“革大鹏、格勒和法拉齐三人,难以回到他们的年代去,你可曾觉察到这一点!”

  我点点头道:“是的。”

  白素这才抬起头来,她美丽的大眼睛中,充满了那种难以形容的迷茫:“那么,我们呢?”

  我偏过头去,缓缓地道:“只好走着瞧了。”

  白素又呆了片刻,她忽然道:“下来,停下来,我要在这里的冰野上多走走。等他们修好了飞船的动力系统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能不能回去,总再见不到这种情景了。”

  我一面将飞艇下降,一面苦笑着道:“你对这种情景,也有留恋?”白素不说什么,一直到她出了飞艇,又站在冰层上面,这才叹了一口气:“如此美好的地球,竟成了这等模样。”

  我摊了摊手:“我看正常得很。人的生命有终点,地球的生命,自然也有终点。人的生命是一百年为期,地球的生命以万亿年为期,这有什么可惜的?”

  白素道:“可是人的生命,有下一代在延积!”

  我反驳道:“那么你又怎知道再过若干年,若干亿年,在已死的地球上,不会产生新的生物出来呢?”

  白素摇头道:“可是这里充满了放射性!”

  我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一代的人,想象力和知识范围,还都未能脱出自身的范围,我们的自身,扩至最大,也不过于地球而已。我们常听得说,某一个星球上,因为缺乏氧气,所以不能有生物。这实在十分可笑,地球人自已需要氧气来维持生命,这正因为地球人的生命,在一个有氧气的环境之中产生,地球人又有什么资格,料断别的星球的高级生物,也非要氧气不可呢?‘人家’一到了地球上,可能会‘窒息’在氧气之中!”

  我大发议论,白素只是惘然地望着我:“那么,你的意思是,地球还会有新的生命产生,这种生命,也会发展成高级生物?”

  我自然不能肯定会这样,因为这至少是几亿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我却相信会这样,所以我点了点头。而且我还补充道:“我想,我们这一代的人,恐怕也不是地球上的第一代生命。地球可已死过不止一次,它每‘死’一次,表面上的情形,便发生变化。在某一次‘死亡’中,它的表面上忽然充满了氧气,而且使它接近一个被称为太阳的星球,所以才出现了我们这一代生命。”

  白素低着头,向前走着,她的足尖,轻轻地踢着冰块,我则跟在她的后面。

  我们两人,都漫无目的地向前闲荡着。事实上,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有什么‘目的’可言呢?

  我们走出了几十码,白素却站定了,她向前指了一指,道:“你看,这里还有一根天线!”我循她所指看去,也不禁呆了一呆。

  不错,在她所指的地方,有一根金属棒,突出在冰层之外半尺许。我赶前几步,握住了它,猛地向上一提。

  我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就将那金属棒从冰中拔起来了。

  而当金属棒被拔起的时候,四面的冰层,也翻起了不少来。在金属棒的一端有一块三尺见方的平板,这块平板跟着起来,那是金属棒被拔起之际,冰层翻转来的原因。

  我们都看到,那平板是盖着一个地下室的,平板被掀了起来,冰块跌进地下室中,发出空洞的声音,我们连忙俯身看去。只见那地下室中,有一具如同高射炮也似的仪器,炮管向上升出,没于冰层之中,可能它露出地下室并不多高,所以才被冰层完全盖没,而不能在上面发现的。我首先循着那“高射炮”也似的东西,炮口可能出现的地方,捣毁了冰层。

  不一会,我就看到了那个“炮口”。那当然不是真的“炮口”,它直径二十寸左右,满是折光的晶状体,还有许多象是串珠一样的天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初步判断,那是一具望远镜。

  这时,白素已经攀进地下室去了,我听到了她在下面叫唤的声音,我连忙也攀了下去。

  那具“望远镜”(我的假定),有一个座位,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事实上,我是不应该说“坐着一个人”的,因为在那座位上的,只有一具骸骨。且毫无疑问地,这是一个人的骸骨。

  那个人曾坐这座位上,直到死亡,而至于成为白骨。这便是我的直觉,觉得座位上坐着一个人的原因。

  在那个座位之旁,有着厚厚的一本簿子,在我进去的时候,白素正好拾起了那本簿子在翻着。这簿子的纸张,簿得难以形容,上面写了许多字,十分清晰,只可惜我们看不懂那些字。

  而在“望远镜”的左侧,则是另一具仪器,那具仪器,看来像是一个大烘炉,上面只有一个钮掣,那个人的一双手(当然也只是白骨了)正放在这钮掣之上,使人知道,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便是在摆弄着这一个唯一的钮掣。

  当然,我们无法知道他是在开启还是在关闭这个钮掣。我走前去,那个钮掣也没有什么记号,我移开了几根手指骨,伸手去动那个钮掣。

  白素就在这个时候,陡地叫道:“别动!”

  可是我的动作,却比她想像中来得快,她立即出声警告,然而已经迟了!

  “啪”地一声响,我轻而易举地将那个钮掣,转得向左,转了一下。

  白素忙道:“你可能闯大祸的!”

  我耸肩道:“我看不出会闯什么——”

  我的一个“祸”字还未曾出口,白素望着我的身后,已大惊失色,“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同时,我也觉出,整个地下室突然亮了起来,亮得难以形容,我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置身于这样光亮的环境之中!

  我连忙向白素走去,到了她的身边,立时转过身来。

  我的眼前,根本看不到什么——并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太光亮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我相信白素在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之际,一定也是闭上了眼睛的,因这时候,她正在叫道:“一片红色,一片血红,我像是在近距离观察太阳一样!”

  白素的话,令得我心中,陡地一动。

  我根据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那个钮掣,又向左拨了一下,又是“啪”地一声,眼前突然晃了起来,这一次,我们是真正看不到东西了。

  在我们面前,飞舞着无数红色绿色的球状物,我真耽心我们的视力,从此便被那种突如其来的强光所破坏而不能复原。

  如果真是这样话,那我真的是闯祸了。

  但幸而并不是如此,我们的视线,渐渐地恢复了。我们可以看到对方了,又可以看到那具望远镜了,又可以看到那种柔和的浅蓝色光线了。

  直到这时候,我们才松了一口气,白素瞪了我一眼:“看你多手的结果!”

  我道:“我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你知道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那是太阳,真是太阳!”

  白素驳斥道:“你疯了?”

  我的视线已完全恢复了,我指着痤位之上,那一块漆黑的、发光的,约有三尺见方的平板,道:“你看到了没有,这是一块黑玻璃,正是用来观察太阳的,来,让我们再来看过!”

  我将那块我假定是“黑玻璃”的平板,移到了我们两人的面前(其实那块东西,黑得像一块铁块),然后,我伸长了手,又去拨动了那个钮掣。

  立即地,地下室又在强光的笼罩之下了!

  我没有料错,那是一块黑玻璃,而透过那块黑玻璃,我们可以看到前面强光的来源,那是来自前面一堵墙的一个巨大荧光屏……

  在那个荧光屏上,有一个巨大的灼亮的球体,那是我们极熟悉的一个星球,太阳!

  但是,我们却也看到,太阳的表面上,有着一块巨大的黑斑,那块黑斑,甚至覆盖了太阳表面的一半以上,在黑斑的边缘上,我们可以看到,不断有柱状的气流,向上卷起。

  而黑斑的形状,也在作缓慢变易,它的颜色,也是时深时浅。那是极其惊心动魄的情景,令得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变成傻子。

  我们两人,呆了好一会,才一齐失声道:“天啊,这真的是太阳!”

  我连忙道:“这就是迪安所说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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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么它怎么又会出现的呢?”我指着那具又像高射炮,又像望远镜似的仪器,道:“自然是这具东西,记录下来的。”

  白素道:“那么,它一定是记到太阳或地球毁灭为止的了?快去找他们来看!”

  我伸手关掉了那钮掣,坐了片刻,才和白素一齐出了那地下室,白素在百忙之中,还记得顺手将那本簿子,带了一起走。

  我们飞回飞船停泊的地方,他们四个人,仍然在忙乱地工作着。当白素拿着那本簿子给迪安看,我向他们简略地讲述着我的发现,而迪安又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革大鹏和格勒、法拉齐都紧张地围住迪安。

  在这几天中,我们和迪安已经可以通一些很简单的话了,但是要讲述这样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却还是不可能,所以,当迪安扬着那簿子,发出了急促的叫声,急急地讲些什么之后,我们只能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他十分兴奋,但却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迪安讲了好一会,才发现我们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他连忙拿着簿子,向前走去。

  革大鹏他们,都放下手中的工作,一齐向前,走了出去,到了迪安的“第七空际探测站”中。那里有一具传译仪,只有通过这具传译仪,我们才能谈话。

  迪安一走进探测站,便在传译机前,坐了下来:“小姐,你发现的簿子,是最伟大的科学家,森安比的记录册,他人呢?”

  白素苦笑道:“如果没有错的话,那么这位科学家,早已成了一摊白骨。”

  迪安簌簌地翻动着那本簿子,叹了一口气:“不错,他是自杀的。”

  革大鹏道:“他记录了一些什么,快说。”

  迪安道:“他一开始就说,当太阳大黑斑突然发生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末日来临了,他用两天的时间,设计并制造了一个地下室,这个地下室中,装有一具望远录像仪,记录太阳表面发生的一切情形。他记录了三天——这里他最后的记录——”

  我们齐声道:“快讲出来听听。”

  迪安讲道:“黑点将整个太阳包围住了,黑斑的扩展突如其来,一秒钟之内,太阳不见了,消失了,成了气体,地球正迅速无比地逸出轨道,冰层盖下来,将覆灭一切,温度将降至绝对冰点,而急速地逸出轨道的移动,将使一切不再存在,我也不得不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只希望以后会有生命,能够看到我所记录下来的,太阳变化的一切情形。”

  革大鹏转身问我:“那个地下室在什么地方,我们快去看看。”

  迪安也走过来,生硬地道:“去看看。”

  十分钟后,我们已一齐在那个地下室中了。

  我们挤在那块黑玻璃前,观察看出现在荧光屏中的那个太阳,在黑斑的边缘,可以看得出正有连串的爆炸在进行着。

  革大鹏一面喃喃地道:“这是人为的,这是人为的,这绝不是天然发生的。”

  格勒道:“领航员,如果这是人为的,那么他们这一代的人,怎会不知道?”

  革大鹏仍然固执地道:“这一定是人为的,有人在太阳上进行了一个极小型核子爆炸,这个爆炸,引起太阳中亘古以来便在进行着的核子分裂的巨大反应,反应成几何级数增长,终于造成了这种局面。这一定是人为的,这正是我曾经想做过,利用它来产生极大能力的方法,这不是天然发生的。”

  革大鹏的话,是不是事实,永没有人知道。

  在荧光屏上出现的太阳,也不能解答这一个谜。

  但是设想一下,如果那是人为的话,当然也不会是地球人去做的,因为毁灭了太阳,也等于毁灭了地球,除非那人是疯子。

  当然,这也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偷偷摸摸做成功的事。

  要说那是“人为”的,那么这种“人”,一定是一种还未曾为地球人知道的,另一个星上的“人”。这种“人”想要毁灭地球,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向太阳下手。

  我们在地下室中等了三天,才等到太阳毁灭的最后一刹那的来到。

  正如那位科学家的记载所言,那是突如其来的,在不到一秒种之内,太阳突然变成了一团墨黑,接着,便象一团云,遇到了狂风一样被“吹散”!那幅荧光屏上,接着便出现了一片黑暗,但过不了一会,我们却又看到了极其奇异的景象,我们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大星球,以极高的速度,掠了过去,我听得迪安叫道:“马斯!”

  连我也认出来了,那是火星,火星的名称还没有改变,仍然是“马斯”,紧接着,又看到了许多星球,所有的星体,不论是大是小,有的甚至是遮住了整幅荧光屏,它们都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行进着的,而且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到后来,我们已不能看清楚任何星体,我们所看到的,只有东西一掠而过而已。

  我们也可以看到星体相撞,而星体相撞之后,又化为无数道光亮的轨迹,四下散了开去。

  我们都呆住了,因为我们知道,这种情形,不是简单的地球毁灭,而是整个太阳系的毁灭,由于整个太阳系的毁灭,可能已导致整个宇宙的毁灭,当然,这里所指的“宇宙”,是人类知道范围之内的宇宙。

  所有的星体,都逸出了它们原来的轨道,不知道逸到什么地方去了,有的是孤零零地逸出去的,有的星体的吸力较大,便引着一群其它的星球一齐逸出去,不知要逸出多远,才停了下来,形成一个新的天体,新的轨迹,新的运行系统,产生新的生物。

  如果是那样话,那么假定有“人”因为想毁灭地球而暗算太阳的,那么这种“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星球上的,也必然害人害己,连带着一齐毁灭了。

  荧光屏上掠过的星体,渐渐减少。接着,便出现了一片蔚蓝,深而纯的蓝色——这正是我们此际所熟悉的天空。我们知道,如果这具“望远录像仪”的动力系统完备,它一直在继续工作的话,那我们一定还可以看到我们的飞船飞过来的情形的。

  我们都不出声,迪安伸手关掉了那个掣,地下室笼罩在一层暗而蓝的光线之中。我们都坐在这种光线之中,谁也不想动一动。

  过了许久,还是革大鹏先开口:“我想我们该去工作了!”

  他拍了拍迪安的肩头,迪安明白了他的心意,站了起来。我们一起出了地下室,革大鹏对我道:“我计划把这地下室中的一切,也搬到飞船上去,这又需要一些时间,在这些时间内,你和白小姐继续用飞艇飞行,看看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点头道:“我也正这样想,我们一有发现,立即再和你联络。”

  革大鹏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我们一起登上了飞艇,先将他们送到飞船附近,然后,我和白素,又驾着飞艇“遨游”。

  在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我们也没法子知道正确的时间,我们只是觉得疲倦了,便将驾驶工作交给另一个人。

  我休息了几次,算来大概已过去了四天,仍没有发现新的什么,绕了一周,回到了飞船的附近,飞船的修理,加装工作,大致完成,我看到在飞船顶部的透明穹顶之上,有一个炮管一样的东西,突了出来,这自然便是从地下室搬来,装到了飞船之上的那具奇妙的仪器了。

  他们正从事最后检验的工作,我和白素两人,则整理飞船的内部。

  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属于不同的时代,但由于宇宙中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相遇,我们如今,要一同乘坐这艘大飞船起飞。

  我们起飞,并不是要到什么目的地去——这是真正不可思议的。我们要去的地方,正是我们起飞的地方,因为我们如今正在地球上。

  但是我们却要寻求我们的时代,我们要寻求那种奇妙而不可思议的力量——宇宙震荡,希望它适当地将我们带到自己的年代中。

  我们不知道要在飞船中过多久,可能是过上我们的一生,直到我们的生命自然终结。可能因为粮食耗尽而饿死(后来我知道这个可能不大,因为神经质的法拉齐,原来也是气体合成食物的专家,我们饿不死的),我们可能永远飞行着而遇不上这种震荡。

  在经过了严密的检查之后,飞船起飞的那一刹,除了迪安,我们都聚集在“主导室”

  中,旧的动力系统已完全放弃。

  如今所用的是那具望远录像仪,前面无限的太空,可以在主导室墙上的荧光屏中看得十分清楚。

  只不过令我们感到泄气的是,那只是一片深蓝色!

  迪安并不是太空飞行方面的专才,是以主要的驾驶责任,仍落在革大鹏的身上。

  革大鹏在等候着动力室中,迪安的报告,等到迪安的声音,传了上来,革大鹏用力地按下了一个按钮。

  革大鹏按下了按钮之后,飞船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十分平静了。

  我们没有别的感觉,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似乎飞船仍然停在冰层之上一样。

  但注视着仪表的革大鹏道:“好,飞船上升了,如今的速度是每秒钟二十公里,它可以在一小时后,加到每秒钟一百二十公里,这是我以前所未曾经历过的速度,快极了。”

  迪安也走了上来,那具传译机也被搬到了主导室中来了,他刚好来到传译机之前,听到革大鹏的话,立即苦笑了一下:“太快了?比起光的速度来,那简直是太……太……”

  的确,他感到难以形容,一秒钟一百二十公里,这当然是一个惊人的速度,然而和光的速度来比,却又缓慢得难以找出适当的形容词来!

  法拉齐哭丧着脸:“而且就算有光的速度,也还是不够的,我们要快过光才行!”

  革大鹏沉声道:“没有什么速度可以和光一样的,不要说超过光速了,我们如今,只要想找到将我们震到这个时间中来的那种震荡!”

  法拉齐道:“那种震荡……可能将我们带到更遥远的年代中去!”

  革大鹏道:“当然可能,但是我想情形也不会再坏过现在了。那种震荡也可以能将我们带到更早的年代中去,我们可能和翼龙决斗。”

  法拉齐被革大鹏的话,说得面色发青,他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了。

  飞船向前飞着,在那幅荧光屏中所看到的,只是一片深蓝色,无边无涯的深蓝色。根据革大鹏所制的日历钟看,我们在那深蓝色的空间中,已经飞行了四个月。这四个月的飞行,我们没有遇到任何其它的东西,也没有遇到任何震荡。

  飞船平静得出奇——可诅咒的平静!

  我们期待着震荡,但是它却不出现了!

  到了第五月的最后一天,我们总算在荧光屏上看到了属于深蓝色以外的另一种颜色,那是一大团浅灰色的云状物。

 


  第十二部 永恒星上

  这个发现,使我们兴奋,革大鹏纠正了航向,飞船穿过了这个云状物——那只是一大团气体,直径大得惊人,飞船在这团气体中,足足飞行了一天多,所以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光谱分析仪器这一大团气体的成份。

  分析的结果是,这一团气体的主要成份,竟是气体的镍。

  那也就是说,这团气体的温度之高,足以令得镍成为气体。

  幸而飞船的外壳,是特殊耐高温的合金铸造,要不然,我们早也成为气体之中的一股气了。

  在穿过了这一大团气体之后,又是十多天,只看到空际,然后,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星体。

  那个星体看来极其美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在经过了长时间“旅行”之后的心理作用。那星体扁长形,发着一种灰蒙蒙的光华。

  它一在荧光屏中出现,他们便忙着计算了。

  格勒立即计算出,它的体积和地球差不多大小,而星体的表面有一种他分析不出,在光谱分析仪器上出现一种奇妙的颜色,因而无以名之的气体。

  这个星体的引力,也和地球相仿,因之要在这个星体上降落,也并非难事。

  我们几个人进行了一个短暂时间的商议,我们决定在这个星球上降落,看看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奇特的星球。革大鹏驾驶着飞船,渐渐地向那个星球接近。

  两天之后,我们已经可以通过远程录像仪,十分清楚地看到那个星球表面上的情形了。

  我们看到,这个星球,是被一种淡青色的空气所包围着的,因这看来,有点像在地球上,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的时候。

  而在那淡青色的气层下面,我们看到无数发光的晶体,那些发光的晶体,究竟是什么形状的,我们还看不明白,但是从闪耀不定的光芒来看,它一定是多面形的。

  格勒不断地运用各种仪器探测那星球的表面上的一切情形,他又测出那星球的表面上,温度十分低,远在冰点之下。

  又过了一天,我们离得那星球更近了,在远程录像仪的反映景象的荧光屏上,我们所看到的,已不是那个椭圆形的星体全部,而只是它的一部分。我们已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在远处看来,如同小粒钻石也似的发光晶体,事实上十分巨大。

  那种晶体的形状十分奇特,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立体物,而那种晶体的形状,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约只有两三种变化。

  由于那晶体的形状,几乎只有那两三种,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晶体,并不是天然形成的。

  我忽发奇想:“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会不会是这个星球上的人所住的房子呢?”

  革大鹏立即道:“房子?房子为什么要造那成那种奇怪的样子?”

  格勒苦笑道:“什么人会住在这样的房子中呢?”

  我觉得不服气:“我们看来,觉得奇形怪状,但是地球上的房子,几乎全是方形的,从别的星球来的人,看到了之后,不也一样觉得奇怪么?”

  法拉齐又吃惊起来,他慌张地问道:“有人么?这个星球有人么?”

  正当他这样惊叫,我们忍不住想要笑他的时候,但是笑容才在我们面前展开,便都凝住了,远程录像仪的录像镜头,本是自动地在调整着各个角度的,所以在反映景象的荧光屏上,我们所看到那星球的表面是缓缓地移动着。

  当我们想笑法拉齐的时候,我们看到荧光屏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广场。

  那个广场整个都是发光的晶体所铺成的,看来像是一个阳光照射的大镜子,而在这个广场之上,停着不少灰黑色的东西。

  这种东西,即使是我们(我的意思是指我和白素),也可以看出,那是许多类似飞船的太空交通工具,虽然它的形状十分像香蕉,和我们惯见的火箭和太空船形状,大有分别。

  革大鹏吃惊的时间最短,他立即按下了一个掣,在飞船的周围,立时出现了一层紫色的光芒。这是利用高压电所产生的保护光,这种光芒,可以抵敌殒星的袭击,但是不是能抵敌这个星球上的“人”的武器,那却不知道了。

  法拉齐叫道:“我们快掉头吧,这个星球上有人!”

  格勒的面色也不免发青:“我们是在寻求宇宙中奇异的震荡,我想还是不要在这里降落的好!”

  我和白素紧紧地握着手,老实说,我的心中,也不想继续再向前航去。到一个有高级生物的另一个星球上去,这究竟是一件太可怕的事情。

  谁知道那些高级生物他们对生命的观念怎样呢?但总不会和我们有一丝一毫地相似,那倒是可以肯定的事情!但是我们看到革大鹏坚定的面色,他操纵着动力系统的双手,甚至不震动一下,我不免为我自己的胆怯,感到惭愧。

  所以我的心中虽然不愿到这个星球上去,便是我却没有讲出来。

  这些人中,除了革大鹏之外,最镇定的大概便是迪安。革大鹏其实也不是镇定,他只不过是好强,或许他的心中,也十分害怕,但是他却仍非要前去一看究竟不可!

  我向迪安望去,用目光向他询问他的意见。迪安将头伸近传译机:“我想这星球上没有人,要不然,这些东西就上来欢迎了!”

  法拉齐道:“没有人?那些东西,难道是天生的?”

  迪安补充道:“我指没有人,是说现在,这个星球上没有人。”

  法拉齐道:“这星球中的人,已经完全死亡,和我们……我们的地球一样了?”

  迪安道:“我不能肯定。”

  革大鹏扬起了左手来道:“一切有关的人准备,我们应在这个广场上降落。格勒,这广场的硬度是多少,快告诉我。”

  格勒立即道:“是二十四点七,足够降落有余了。”

  革大鹏又道:“那发光的晶体是什么?”

  格勒苦笑道:“不知道,光谱仪上出现的颜色,是完全混杂的的波状,那是地球上所没有的一种东西,看来倒有点像……冰块。”

  革大鹏回头瞪了格勒一眼,他是个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的人,格勒那一句“看来像是冰块”的话,太不科学了,所以才激怒了他。

  飞船的飞行速度,已在渐渐地减慢,而利用那星球的引力,向前飞去,到了更接近那星球表面的时候,他们四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我和白素则在注视着那个荧光屏,星球表面上的情形,愈来愈清晰,我们看不到一点点生物,所看到的,全是那种发光的晶体,几乎整个星体的表面,全是那一种奇妙的东西。那个广场,在我们的飞船,渐渐接近的时候,才发觉它的面积,远在我们的想像之上,它几乎占那星表面的八分之一!

  试想想,那就等于在地球上,大过整个美洲了,整个南美洲,只是一幅铺满了晶体的广场,这多么难以想像!

  要在那么大的广场上降落,并不是一件难事。

  尤其是飞船是操纵在革大鹏这样一个熟练的驾驶员手上,因之飞船停在广场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震荡。

  飞船停下来,我们几个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我们在作跨出飞船,探索这个奇妙的星球,作遇到一切奇妙而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准备。我们沿着飞船的走廊,离开了主导室,但是却不立即离开飞船。

  我们根据仪器测得的资料,作了一切准备,我们带上了特殊的防寒设备,又戴上了氧气罩,这才由革大鹏打开了飞船的大门,我们利用个人飞行带从飞船的大门出去,落在那广场之上。

  那广场无疑是“人”为的,因为它全是十尺见方,平滑无比的一块一块结晶体铺出来的,比起这个广场的建筑工程来,地球上的七奇,等于只是孩提的积木而已。

  我们还未来得及俯身去观察一下,我们所站着的那晶体,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突然之间,我们每一个的面上,都现了愕然的神色来。

  我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个星球的表面,完全是死寂的。

  但是,在我刚一站定的那一刹间,我的脑中,却“感到”有人在说话。而只是“感到”。这是一种奇妙而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是在梦境之中一样,但这种形容,当然也是不贴切的,因为即使在梦境中,我们总也是“听”到人家讲话,而不“感到”的。

  但这时候,我却的的确确,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是“感到”有人在说话。而且,从别人的脸上的神色来看,他们当然也“感到”有人在说话了。

  我所“感到”的话是:“欢迎你们来到永恒星上!”

  我和白素失声道:“永恒星!”我们两人讲得是中国话,而且是家乡话。

  革大鹏和格勒也叫道:“永恒星!”他们讲的是他们的语言。

  迪安也叫了一声,我听不懂,但我敢断定,他叫的那声,如果通过传译机的话,那么一定也叫的是“永恒星!”这表明我的猜测不错,我们都“感到”了同样的一句话:“欢迎你们来到永恒星上!”

  这又是十分奇妙的,如果是“听”的话,那么就存在着语言的隔膜,对方所讲的,如果是一种你所不懂的语言,那么你就蝗不懂,就像我和迪安之间一样。

  但如果不是“听”,而是“感到”,事实上根本没有语言,也没有声音,那就根本没有言语上的隔膜了,每一个人所“感到”,当然是他所知道的,要不然,就不会“感到”什么了。

  我们几个,几乎是同时叫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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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22楼 发表于: 2008-03-16 10:21:08
  接着,我又“感到”有人在说话了:“是的,永恒星欢迎你们来,你们可以说是永恒星上的每批访客,我们当然欢迎。”

  法拉齐忍不住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说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革大鹏粗暴地道:“胡说,什么声音也没有!”

  法拉齐道:“是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是有人在讲话!”

  我大声道:“我们无意中来到这个星球,如果表示欢迎的话,你们在哪里?”

  我最后一句话,鼓足了勇气,才讲出来的。

  因为随着这一句话所出现的,可能是不知什么形状的怪物。

  我们都屏气静息地等待着。

  但是我们却没有见到什么,我们也没有听到什么,只是“感到”一阵笑声,一阵十分好笑,也可以使相信毫无恶意的笑声。

  在“感到”了这阵笑声之后,我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禁松驰下来。

  但也就在那一瞬间,我却又感到了极度的恐惧:我们已来到了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我们见不到任何生物,但我们却可以“感到”有人在“讲话”,有人在“笑”,而且,那“讲话”和“笑声”,还那么容易操纵我们的情绪!

  我们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要“他们”是有着恶意的话!

  我的恐惧感,迅速地传给了别人,每个都感到,在这个星体之上,我们实在连一丝一毫,最低限度的安全感都没有。

  然而,也在这时候,我们又感到了一些“话”:“你们放心,虽然你们脑电波的频率,是如此之低,如此之容易受影响,但是你们绝不会受到伤害,因为我们是永恒的,我们在一个永恒的星球上,永恒地存在,任何东西,只在怕被人伤害,已被人伤害的情形上,才会伤害别人,我们既是永恒的存在,绝不怕有人来害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伤害人?”

  我喃喃地道:“永恒的?那是什么意思?”

  革大鹏道:“永恒的生物?”

  白素扬起了双眉:“你们自称是永恒的,我不信宇宙间有永恒的东西!”

  白素在讲完了那句话之后,脸上突然红了一红。

  我们都可以知道白素脸红的原因,因为我们在同时,都“感到”那讲话的人在说:“你对宇宙的事,知道多少呢?”

  革大鹏道:“既然没有恶意,那我们不妨可以见见面,为什么还躲着呢?”

  我们立即又感到了回答:“我们全在你们的周围。”

  我们大吃一惊,四面看去,什么生物也没有。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想像力的人,我已经想到,这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或许小得像蚂蚁一样。我们都被地球上高级生物大小的概念束缚了,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其他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也必然要和我们一样大小。

  所以,我立即向地上看去,希望发现一些微小的生物。

  但是,我却仍然未曾看到什么。我虽然有想像力,但我却难以想像,一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会是我们肉眼所难以见到的微生物。

  革大鹏几乎是在怒吼,他道:“你们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们?你们的身子有多大,你们是什么样子,你们是什么?”

  我们都得到了回答:“我们实在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样子。”

  这时,连革大鹏也不得不以手击额,怀疑自己是在噩梦之中了。

  我们可以接受时间上的颠倒,但却没有法子接受有一种“没有样子,不是什么”的生物概念!

  白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表现出她女性特有的镇定:“解释得明白一点好么?我们是属于两个不同的星体的,请原谅。”

  回答来了:“当然可以,先请你们相信,我们绝无恶意,然后会给你们看一些东西,并且希望你们,不要吃惊。”

  我苦笑着道:“我们已经吃惊够了,只怕也不能再继续吃惊了!”

  我又立即感到对方的反应:“当然你们会吃惊,正如刚才那位小姐所说,我们属于两个不同星体,对所有的一切,具有不同的概念,当你们看你们从来也未曾见过,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能想像的东西时,怎么会不吃惊呢?”

  革大鹏道:“好,我们准备吃惊,你们要给我们看的东西在什么地方?”

  我们感到的回答是:“在我们博物院中,这博物院是在……照你们地球上的所谓光阴来说,是一亿多年以前所建造的了,你们等着,有飞艇来了。”

  我们才“感到”那句话之后不久,一艘香蕉形的东西,便无声无息,快到极点地来到了附近,停了下来,那“飞艇”十分大,足有四十尺长,一停下来之后,像打开了一扇小门,出现了一个小洞,那个洞,大约只有一尺半见方,我们们不禁为之愕然。

  就在这时候,我们的脑中又有了感应:“对不起得很,这种飞艇是一两千万亿之前的东西,那时候,我们已进化得十分小,所以门也开得很小,要请你们挤一下,才能进去。”

  我们之中,怕没有一个明白,“进化得十分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们在那个“博物院”中,看到了这个永恒星上生物的“进化史”,我们才明白,然而当我们明白了的时候,我们只觉得身子烘烘地发烧了,一种如梦的感觉,几乎令我们感到自己并不存在。

  我们进了那飞艇,飞艇中并没有人,但是飞艇却立即起飞了。

  革大鹏在飞艇的前部,略为看了一下:“他们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飞艇是接受一种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操纵的。”

  我们又感到了笑声。

  然后,飞艇停了下来,我们被“请”出飞艇,来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晶状体之前,我们又被“请”在一个小洞之中,进了那个闪闪发光,形状怪得难以形容的“建筑物”之内。

  里面十分空洞,用来建筑那座建筑物的晶体,是半透明的,所以内部十分光亮,我们只看到有几条长长的通道,不知道向何处。

  我们被“请”坐,当我们坐下来时,我们都得警告:“请不要吃惊,你们所看到的,完全是模型,虽然他会动,但那完全是假的,你们第一个所看的,将是七十六亿年之前的我们,那时,我们的星球是在银河系的边缘,距离你们地球有五十万光年,但是我们已觉察到地球上有发生生物之可能了。”

  我们的心中都苦笑着,当这个星体上的高等生物,已然可以知道五十万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情形之际,地球上的原始生物,只怕还未曾发生!

  他们比我们进步多少倍,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估计得出来的。

  我们屏气静息地等着。

  在一条通道中,无声无息地滑进了一块方形的晶体来,在晶体之上,“坐”着一个怪物。

  说“他”是“坐”着,这未免是十分好笑的。我们地球人的概念,是屁股接触实物,承受了身体的一种姿势,便称之为“坐”。可是,那怪物的全身,只是紫酱色的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他”是坐是立,实在是没有法子分得清楚的。

  我们六个人,在不由自主之间互相间都紧紧地握住了手。

  那个已可以知道五十光年之外的另一个星体的“人”,实在是难以形容,如果一定勉强要形容的话,那么各位试试将一只跳虱放在一百倍的显微镜之下,那么所看到的形象,或者可比拟于万一。

  那“人”有两排眼睛,充满着灵气,闪耀着紫色的光芒。

  这种眼睛,表明这种生物,的确是一种极其高级的生物,绝不是普通的怪物。

  大约一分钟,那“人”退了回去,另一个通道中,又滑出了一个“人”来。

  我们所“感到”的解释是“这是五亿年之后的我们,以后,每交替一个模型,便是五亿年,请你们注意我们形体上变化。”

  第二个来到我们之前的模型,和第一个大体上差不多,但是却少了一些须状的东西。

  以后,每出来一个,形体便小了许多,而且“他”的形状,也越来越简单,唯一没有变更的是那两排眼睛——我说两排,是因为它们的确是两排,而不是若干只,那显然是科学越来越发达,一些不必要的器官,完全退化了。

  到了第十二个模型时,变化得特别显著,那种高级生物,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圆形的“身体”,“身体”之上,便是那两排眼睛。

  我们又同时感到了有人在作说明:“生物的进化,便是表现在器官的退化之中的,如果举地球上的例子,我想你们比较容易明白,猿人进化到人,尾巴退化了;软体动物中,头足纲的鹦鹉螺,是有贝壳的,然而进化了的乌贼,贝壳便已退化到了软体之中。当然,这种退化,必须经过许多代,长时间的演变,几亿年!在这个模型对上的五亿年中,由于我们发明了用脑电波操纵一切,是以我们的肢体,几乎全因为没有用处而退化了,你们看到的,只是我们的头部。”

  这个模型退了回去,第十三个模型又来了我们的面前,圆形的“身体”变成长条形的了,又小了许多。

  而第十四个模型,那“身体”已不见了,只有两排紫光闪闪,看来十分骇人的东西。

  第十五个模型,是最后一个,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紫色发光体,小得如此出人意表之外,而且形状也是接近圆形,就像是地球人的一个眼珠。

  当第十五个模型退了回去的时候,我不禁失声道:“那么,你们如今是什么样子?”

  回答来了:“我们如今,不是什么样子。当你们看到最后的一个模型之际,我们已经因为进步,而退化到只要保存脑神经中枢的一部分,发出脑电波以指挥一切的地步,所以除了这个器官之外,我们别的器官,都退化了。”

  白素尖声道:“以后呢?”

  回答是:“以后的四亿年左右,我们又发展到脑电波可以单独存在的游离状态。”

  感觉中又听得回答:“脑电波可以离开一切器官而单独存在,这是我们跨向永恒的最重要的一环,因为任何器官,都不能永恒存在,在这以后的一亿年之中,我们的最后器官,也退化了。”

  格勒道:“那么你们,你们……变成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谁说我们没有什么?我们已成功地将我们的星球,推出银河系的边缘,到了永恒的外太空,我们是永恒的存在,你知道电波的速度么?脑电波本身就是一种无线电波,我们摆脱了一切器官的束缚,我们便能以无线电波的速度,自由来往,当你们一降落,我们便全都来到你们的身边了!”

  法拉齐是第一个捧住了头、尖叫起来的人,迪安是第二个,格勒第三,我、白素、革大鹏是同时怪叫起来的。

  我们没有法子不叫,这是完全是无法想像的事,我在刚一降落的时候,觉得无法将一种高级生物设想为微生物,然而,“他们”却比微生物更彻底,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样子,他们只是一种“思想”,一种永恒生存的“电波”,然而“他们”却是生物的,而不是物理的,你能不叫么,你能么?

  我忽然想到,宗教上的所谓永生不死,将人的身子称之为“臭皮囊”,是不值得留恋的东西,将生命喻为一声叹息,而追求一种永恒的精神存在,这不是和“永恒星人”七十五亿年来的进化过程不相上下么?

  这么一想,我首先便安心了许多,我感到了有人在对我说:“这是生物的进化过程,你们大可不必大惊小怪。”我沉住了气:“你们对太阳的变化,知道多少?”

  回答是:“我们知道得很少,因为太远了,而且我们也没有留意观察,我们都变得太懒了,我们正在耽心,这样下去,会连现在的脑电波也‘退化’了,如今我们虽然无形无质,但是却还能在电波检示器中现出形状的。”

  我苦笑了一声:“有即是无,一切‘有’的东西,到头来,总要变成‘无’的!”

  我很久没有“感到”回答,然后,便是革大鹏问:“对于宇宙中的一种震荡,你们知道多少?”

  “那种震荡,是星系的一种大移动所造成。银河系中,包括着数十亿个大恒星,相互牵引成为一体,但整个银河系仍不是静止不动的,有时候会震荡一下——是什么原因,连我们也不知道,这种震荡发生得极快,如果恰好有生物被这种震荡卷入,那就十分有趣了。”

  格勒“哼”了一声:“一点也没有趣,我们便是遇上了这种震荡,所以才一下子倒退了一百年,一下子又超越了无数年。”

  “你们想回去,是不是?那只好碰运气了,你们向银河系飞去,总有机会遇到震荡,很抱歉我们不能帮你们什么,我们的一切,全是脑电波指挥控制的,我们的脑电波的频率,远比你们的高,你们无法使用我们的一切机器。”

  革大鹏向我们作了一个手势,我们一齐向后,退了开来。

  我们出了那扇门,到了飞艇中,每个人的两颊都异乎寻常地灼热,我们是处在一个迷迷蒙蒙的状态之中的,直到我们送回了飞船之旁。

  我们降落这个星球,没有损失什么,我们还可以说,受到了十分热情的“招待”。

  但是我想,包括革大鹏在内,我们都十分后悔这次的降落。




  第十三部 太空流浪者

  任何高级生物,总是受时间局限的,时间的局限有伸缩性,可以上下伸缩一千年、两千年,但到了几十亿年开外,那么是绝对无法适应。而我们偏偏就闯出了时间的局限!

  所以,我们的心中充满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难以形容的怪异、错愕、迷惘和失措!

  我们在自己的飞船下站立了好一会,才开始进入飞船。在我们进入飞船的时候,我们又“感到”有人在向我们说:“祝你们好运!”

  祝我们好运,我们的运气,从某一方面来说,已经是够“好”的了。因为我们竟有机会遇到这样怪诞而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我那样想的时候,我又深自庆幸,“永恒星”上的高级生物的形状,本来就和地球绝不相同。如果他们的形状,竟是和地球人相同的话,那么我们在那个“博物院”中所看到的“进化”过程,将会是这样:先是一个完整的人,接着,人便“进化”到了没有脚,没有手,进一步,连身子也没有了,只有一个头……到后来,甚至只有脑中枢神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只怕我们六个人,谁都免不了作呕,谁都要昏过去,一个人的一生至多只一百年,在一百年之中,人绝不会发生什么变异,所以没有一个时代的人,可以想像人的身体会因为“进化”而起着变化。

  但是在事实上,这种变化又是缓缓地,固执地在不断进行着的。

  我们默默地上了飞船,等到飞行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之后,革大鹏首先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次,能够来到这永恒之星,也是一种偶然的机缘,我们再次起飞,是不是能遇到那种宇宙震荡,全然不可预料。我们可称为太空流浪者,我们的飞船,和整个太空相比,就像是海洋和海洋中的一个浮游生物一样,我们可能永远找不到什么。在这个星球上,我们至少可以生存下去,有什么人愿意停留在这个星球,我不反对,这里的‘人’一定会很好地照顾留下来的人。”

  白素缓缓地道:“不错,就像我们地球人照顾稀有的热带鱼一样!”

  我摇了摇头:“我不愿意留下来。”

  我一面说,一面留心观察别人的情形,只见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毫不考虑地摇着头。

  我又问道:“革先生,你呢?”

  革大鹏转过头去,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那么我现在起飞了,我们找不到归宿的时候,大家应该记得我,作为一个领航员,是提醒过各位的。”他按下了发动动力系统的钮掣,飞船的底部,产生了强大无匹的冲力,飞船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飞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一定不去想它!但我们却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所以我们逼得仍处在那种茫然、骇然的情绪之中。

  我们直到十几天之后,心情才比较略为轻松了一些,但是这“轻松”,却是有限度的,因为我们又过了十多天,可以却仍然未曾遇到什么宇宙震荡。

  我们(尤其是我和白素)变得无事可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再向白素询问她在欧洲,到亚洲神秘地区之行的一切细节,其实我是已经知道这一切的了,但因为实在无所事事,所以我将她又要每一个小节都讲给我听,反复推敲,以消磨时间。

  当时,我们只不过为了消磨时间,但后来,我却发现了许多疑点,将白素认为已完成了任务的这个想法推翻,又生出了无数事情来(事详《天外金球》)。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我们在太空船,只是在深蓝色的,漫无边际的太空中飞行,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还在热切地盼望着“宇宙震荡”的来到。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们几乎都已绝望了!

  我们是在外太空飞行,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外太空是人类知识范围之外的东西,我们不知要飞多久,才能够达到光在一秒钟之间所达到的速度。然而在这浩渺的空际,距离都是以几万光年、几十万光年来计算的,我们有希望再闯入银河系中么?

  我们每一个人,都变得出奇的颓丧,尤其是迪安,他比我们都“先进”,但是这时,他的表现,却又最差,他用我们听不懂的话(他是有意不想让我们听懂)不断地讲一些什么。

  看他的神情,他象是正在怪我们,似乎我们不应该将他从冰层中挖出来,不应该使他复活!

  除了迪安之外,最不安宁的便是法拉齐,他时时会尖声怪叫起来,使人以为他的神经,已然分裂,有时,他又会不在主导室中出现,达半个月之久,不知他匿身在什么地方。

  太空船十分巨大,独如一座球形的七层大厦,有着许多房间,我们也无法一间一间地去找他。而过了几天之后,他又会像梦游病患者似地走了出来。

  又过了些时候,我们都感到,太空船中,什么都不缺,可就是少了一样东西:酒!如果有酒的话,那么大家的意志就可能不会那么消沉了。

  但是在这里,却没有法子制造酒来,格勒可以制造粮食,但却不能制造酒。又过了许多时候,迪安和格勒开始研究保持生命的办法。

  他们研究的课题,十分骇人,那就是准备用一种方法,将我们六个人中的五个人的生命,予以“冻结”,只余一个人,操纵太空船,而“冻结”是轮流进行的,那样可使我们的生命延长六倍的时间,因为在生命被“冻结”之际,就像迪安被突如其来的冰层埋住一样,一切机能停止了活动,人是不会在“冻结”时期衰老的。

  我不知道即使他们两人研究成功之后,我是不是有勇气接受“冻结”。

  但是当他们两人提出来这个办法之后,我却也同意,因为我们只有尽可能地延长飞船在太空中飞行的时间,时间越长,那我们遇到那种“宇宙震荡”的机会也就越多。

  神经本就不怎么坚强的法拉齐,变得越来越暴躁,他竟然将我们的手表,和飞船中所有的计时器具,全部都在不知不觉中毁去了。

  从那时候起我们已没有法子获知时间与日子,我们完全不知道在外太空之外,飘流了多久,和还要飘流多久,我们只是在消磨我们的生命,这时候,我倒希望格勒和迪安两个人的研究,能快一些成功了。

  然而,他们两个人的研究,却没有成功,他们又提出一个新的计划,那就是从永恒星上得来的灵感,他们开始铸造一种可以接受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波操纵的机械,这种机械的形状,和人一样——但当然难看得多,所谓一样,那是指有头、有手、有脚而言的,换言之,那是一个机械人。

  他们说,如果将我们的脑子,搬到这个机械人的脑部,那么我们就可以成为有人的脑子,钢铁的身躯的一种“人”。

  在那样的情形下,因为我们没有肌肉来消耗体力,没有一切的器官来使精力消逝,我们的生命,也就可以永远地存在下去。

  但是,当他们两人想出这个计划来的时候,我却看得出,他们两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不正常,所以我反对这个计划。

  我反对的理由很简单:即使我们成了不死的“钢铁人”,那又怎样呢?我们的目的,却不是在于“不死”,而是在于回到我们自己的年代中去。

  你不能想像当我成了一个“钢铁人”回到一九六四年时的情形,我也不能想像革大鹏他们,成为“钢铁人”之后,回到二0六四年的情形。

  但是我知道,格勒和迪安两人的计划,被大多数人否决了之后,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仍在秘密地进行着他们的研究。

  我和白素两人,都感到飞船中的疯狂气氛,越来越浓厚了,革大鹏虽然一声不出,但正因为他那种过度的沉默,使人越来越觉不妙。我心中暗想,不必再等多少时候了,只要再过半年,我们再遇上那种宇宙震荡的话,那么可能就会发生“飞船喋血”的惨剧!

  人在孤苦无依的情形之下,会不正常,而我们这时,正可以说是处在孤苦无依的顶峰状态之中。

  我和白素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因为我们倒是反而是所有的人中,最能保持镇静的人,那并不是我们的神经特别坚强(实际上,只要是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都难免疯狂)我们之所以比别人镇定,是因为我们是两个人。

  我们热切相爱的一对,我们感到,我们在一起,就算一辈子找不到我们的地球,也还是不算太抱憾的,这种感觉,使我们镇定。

  我们有时躲在小房间中,有时在走廊中间散步——当那一天,传声器中传来革大鹏的怪叫之际,我们正是在走廊中散步。

  革大鹏的怪叫声,是如此之尖利,如此之骇人,使得我们,在刹那之间,以为在主导室中,已经发生了“飞船喋血”事件了。

  我们连忙向主导室赶去,进了主导室,我们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主导室中一片光亮,异乎寻常,亮得我们几乎睁不开眼睛来。

  光亮从大幅荧光屏中而来,从透明的穹顶之中射进来,我们要费上一些时间,才能够看清楚。

  我们是最迟赶到主导室中的人,而革大鹏的手指向前指着,谁都可以看得到,他伸手所指的,是一条极长极宽的光带。

  深蓝色的空际已不存在了,那光带所发出来的光芒,强烈到了无以复加,飞船越向前去,光芒便越是强烈,逼得我们睁不开眼睛来。

  革大鹏按下了一个掣,透明穹顶被一层钢片遮去,他又将荧光屏的光线,调节到最黑的程度,即使是那样,在荧光屏上,仍然可以看到一条明显的、灼亮的光带,格勒坐到了计算机的前面,开始工作。

  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在经过了如许长的日子的蓝色空际的航行,忽然有了那样一股光带在前面,那总是令人兴奋的事。

  革大鹏催着格勒,要他快点计算出那光带的一切情形来,然而,格勒还未曾说话,光带便突然展了开来,刹那之间,整个荧光屏都变得充满了灼亮的光芒,飞船也突然旋转了起来。

  我想像当时的情形,一定很有点象一只乒乓球,被卷进了一道湍流之中!

  在太空船刚开始旋转之际,革大鹏还手忙脚乱地企图止住它。

  但是他随即觉出,那不可能的了。

  他放弃了控制飞船的意图,紧紧地扶停住了椅背,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样,紧抓住身边的东西,因为那时候,飞船似乎在不断地翻着筋斗,我们在开始的时候,还可以支持,但不多久,便感到头昏脑胀了。

  我们都觉得,我们的飞船,是在被种什么力量带着前进,那前进的速度,快到极点。

  但是,那却又不同我们上次遇到过的震荡,那是一种新的感觉,它只是旋转,不断地晃来倒去地旋转着,旋转了多少时间,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说出来。而旋转的停止,也是突如其来的。

  陡然之间停止了,可是我们的身子,却还在左右摇摆着,等到我们相互之间,可以看得清对方的脸容之际,我们可以说从来也未曾看到过那么难看的脸色。

  荧光屏上,已经看不到有什么光亮了。

  法拉齐喘着气叫:“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革大鹏压声道:“闭上你的乌嘴!”

  他一面说,一面按动了钮掣,遮掩穹顶的钢片,重又打了开来,老天,我们该怎样表示我们的高兴才好呢?

  真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该自怎样表示高兴才好!我们看到了星辰,看到了无数的星辰。

  星辰在天际一闪一闪,有的大,有的小,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已来到了什么地方?这一切,我们都不理会了,因为我们又看到了无数的星体!

  我们是不是已回到了银河系之中,我们是不是至少已脱离了外太空?革大鹏迅速着调节着远程录像仪,他陡地怪叫了起来:“看见没有,那是什么,看见没有?”

  他在这样叫嚷的时候,脸上现出了极其甜蜜的笑容来,老天,笑容未曾在革大鹏的脸上出现,也不知道有多少时候了。

  格勒向荧光屏看去,他也笑了起来:“这不是游离星座么?”

  法拉齐双手高举:“我们回来了,我们回来了,刚才那光带将我们带回来的。”

  白素问:“刚才那光带是什么东西?”

  革大鹏的脾气,好得出奇,他竟向白素鞠了一躬:“小姐,不知道,宇宙中的一切太不可思议,岂是我们这样渺小的生物,所能了解的?我们已回到银河系来,这已经够了!”

  从那时候开始,飞船在一个接着一个星球中穿行,有时,我们甚至在一些星球极近距离处掠过,可以清楚地看到星球表面的情形。

  我们回到银河系时的那种狂喜,一下子就完全过去了,谁都知道地球只不过是银河系中的一个微粒,我们虽然在银河系中,但是离地球,可能有几十万光年,甚至几百万光年的距离。

  这情形,使我想起一首古诗来:“江陵到扬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还有三千在。”我们进了银河系,等在我们面前的,绝不止三千里,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我想革大鹏他们,既然认识这些星座,当然应该知道这此星座离地球有多少远的。

  但是他们却绝不出声,这表示离地球极远,远到了他们觉得说出来也丧气的地步,所以才没有一个人讲起这件事来。

  星体的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们比较不那么单调,因为我们至少可以去数一数星的数目,和沉醉在星球奇幻的颜色中。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沮丧的情绪,又弥漫在飞船中的几个人之际,我们所期待的震荡,终于来了。

  震荡是突如其来的!

  当真是突如其来的,忽然之间,我们犹如被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突然提了起来,重重的撞在房间的天花板上,而且随即又跌了下来,撞在地上。

  那还只是开始,紧接着,整座飞船,都好象要裂了开来一样。

  我和白素,正在一间房中,在翻阅着一些事实上我们看不懂的东西,我们紧紧抓住了根金属柱子,我们的身子,剧烈地摇晃着,以致我们几乎看不到对方究竟是在何处。

  但是我们的心中却是很高兴的,因为这是那种神奇而不可思议的宇宙震荡,这种宇宙震荡,可以结束我们的太空流浪生活。

  我们以那种极度高兴的心情,来忍受着那种震荡所带给我们身体的痛苦。我们都知道,一下轻微的震荡,我们就可能越向前一百年,而如今,每一秒钟,我们都要忍受几十下震动。

  那种震动,是什么时候过去的,我们并不知道,因为在那种大震荡继续到一分钟以上的时候,我们都已支持不住,而陷于半昏迷状态了。

  我和白素两人,是给革大鹏他们的欢呼声所惊醒的,我们站起身来,相互望了一眼,都感到极度的震惊,因为我们都鼻青脸肿,但我们都不理会这些,从传音器中传来的欢呼声,使我们知道,震荡所带来的,一定是对我们十分有利的情形。

  我们冲出房门,登上升降机,直赶主导室。

  革大鹏指着透明的穹顶:“看……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随着他所指的看去,我们看到了一个圆而亮的星球,这个星体,我们对它可以说是再熟悉也没有了。

  那是我们的太阳!

  革大鹏不断地调整着远程录像仪的角度,在一小时之后,荧光屏上,终于出现了地球!

  地球,这是我们自己的星球,我们每一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它,那肯定是地球,而不会是别的星球,因为它上面的凹凸图案,我们太熟悉了。

  我们的兴奋,到了几乎发狂的程度,每一个人都拉开喉咙唱着——至于唱些什么,却没有人理会。

  格勒一面在唱着,一面在计算,他终于宣布了计算的结果:再过七十一小时的航程,我们就可以在地球上降落了!

  只要再三天,只要再过三天,我们就可以顺到地球了!格勒的宣布,又替我带来了狂喜。然而,这种狂喜,却又很快地为新的忧虑所代替了。

  不错,我们的飞船,毫无疑问地是在向地球飞行,神奇的宇宙震荡,将我们带到了太阳系中。

  但是,我们再过三天将要到达的地球,是属于什么年代的地球呢?是一九六四年,还是二0六四年,还是更迟或者更早?

  我和白素,自然希望那是一九六四年,但是革大鹏他们,则希望那是二0六四年,迪安则希望是他的那个年代——虽然那是地球毁灭的一个年代。

  我们这三种人,哪一个不会失望呢?

  还是我们三方面都失望呢?

  还是我们三方面都失望呢?我们三方面都失望的可能性太强了,如果是一八六四年,那我们怎样办呢?是降落呢?还是不降落地面,继续我们的太空流浪呢?

  这委实是一个令人难以决定的问题。

  我们都像是等待判决的囚犯一样。刚才,我们觉得三天功夫太短了,但如今却又觉得要等上三天,是太长了。

  在这以后,我们每一个人都保持着出奇的沉默。

  飞船离地球,越来越近,地球的表面情形,我们也越看越清楚了,我们看到了高山,也看到了平地,更看到了海洋。

  我们早就用一种十分简单的方法,在计算着时间,那可能不十分准,但是总也不会相去太远。

  当六十小时之后,我们已可以把地球看得更清晰了,但是,当七十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在海洋上航行的大轮船了!

  远程录像仪已将地球表面上的情形,更清晰地反映在荧光屏上,我们首先看到了那艘轮船,那是一艘大邮船,大客轮。

  我和白素两人,一看到了那艘邮船,便几乎叫了起来,这毫无疑问,是我们的年代!

  因为这艘船,我们是认识的,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大的一艘邮船!

  那也就是说,如今我们将要降落的,是一九六四年的地球。

  我们算是回家了,我和白素的太空流浪,可以结束了。

  我和白素在极度的高兴中,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失望,直到飞船忽然停下来,我们才陡地一惊,我忙问道:“怎么一回事?”

  革大鹏的面色十分难看,法拉齐、格勒和迪安,也是一样。

  我们自然可以理解到他们的失望情绪的,因为如果地球上的情形,显示那是二0六四年的话,那么我们也一样会如此失望的。

  我不好意思再问他,革大鹏呆了好一会,才道:“你们看到了,我们的太空流浪,并没有结束。”

  我忙道:“其实,你们如果到地球上去,只要我和白素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你们真正的身份,而凭着你们超人的学问,一定可以在地球上,得到极其崇高的地位!”

  革大鹏不出声,其余各人都不出声。

  好一会,革大鹏才道:“不,我们不是属于你们这个时代的,你们下去吧,你们利用小飞艇,可以很顺利地通过大气层,回到地球上去的。”

  白素道:“你们——”她的话中,充满了依依不舍的语气。革大鹏呆了半晌,才道:“我想,我的决定,可以代表他们,我们决定仍在太空流浪,直到找到我们的时代为止。”

  白素道:“你们可能永远找不到。”

  革大鹏点头:“是的,但我们无法不这样,我们不能生活在不属于我们的时代中,就像淡水鱼不能在海中生存一样。”

  白素叹了一口气,我和她不由自主地向他们走去,和每一个人握手,我们都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握着手,握得如此之紧!

  我们握好手,革大鹏才道:“小飞艇的操纵方法,你们是知道的了,我们会等你们降落之后,再开始我们的航行。”

  我和白素离开了主导室,来到了小飞艇旁,我们爬了进去,开始发动,小飞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冲了出去,向地球表面上冲去。

  我们的小飞艇在进入大气层的时候,艇身发出“滋滋”的怪声来,它在大气层中,变得不十分稳定,是以,当它猛地扎入了海中之际,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是感到,我们已降落了。

  于是,我们合力打开舱盖,海水涌了进来,我们费劲在挣扎着,浮上了海面,那并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只是近陆地的海。

  我们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在我们浮上海面之后,就看到了一个荒岛,我们立即向那个荒岛游去,等到我们登上了那个荒岛的时候,我虽然已经极之疲倦,但是我们仍然惊呼了起来!

  这个小荒岛我太熟悉了,这就是白素的飞机撞毁的那个小岛!

  真是,就是那个小岛,这不是太凑巧了?那实在太凑巧了。我相信这种神奇的宇宙震荡,是有规律的,所以上一次将飞船带到了这一带的上空,这一次仍然是这样,而在时间,只不过相差了四天,也就是说,我们仍然是在一九六四年,只不过迟了四天。

  在这四天之中,事实上我们已过了许多年,但是当我们回到了我们的时代中之后,却只不过失去了四天。

  到了这里,事情似乎已没有什么可以再值得记述的了,但是还有一件事,革大鹏究竟是怎么样了?我一直祝福他们能够回到他们的年代中,但那一天,我偶然看到一篇记载,我却对他们的下落,有了不乐观的看法。

  我所看到的那篇记载是:在一八六四年五月,有一颗极大的殒星,估计有二十五吨重,堕落在法国的南部地方。有殒星堕落,那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令人奇怪的是,这个殒星的残余部分,经过分析,那是一种纯度的合金,而且,经过一个有名的太空生物学家的研究,发现在“殒星”的残余中,有着最早的生命痕足迹,有着蛋白质的组织痕迹,这位太空生物学家的结论是:在这个殒星上,本来有着生物,而这些蛋白质组织,和人体的蛋白质的组织,又十分类似云云。这使我想起了那艘飞船来,它会不会在太空中又飘荡了若干年,等他们四人都死了,才遇上神奇的宇宙震荡所以堕落下来,由于失去了控制,所以便损毁了被人当作是殒星呢?我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在时间上是吻合的,我们已知道这种震荡的幅度,在时间上是以一百年为单位。一八六四年,刚好是一九六四年之前的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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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会再发就知道啦~~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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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 几千人看到了红月亮
  
  听说过“异种情报处理局”这个机关么?

  这个机关的来头不小,它是海、陆、空三军联合派员成立的,但是,当我来到了这个“异种情报处理局”门囗的时候,我却几乎要笑了出来!

  这来头如此之大的“衙门”,原来只是一幢十分旧而且在墙上生满了青苔的石屋,这所屋子,看来根本不是住人,而只是堆放杂物的,所以它可以说没有甚么窗囗,只有两圆形的小洞。

  而唯一看来十分神气的那块铜招牌,上面刻着:海陆空三军总部直辖机构,异种情报处理局。但是招牌上已生满铜绿了。

  我早已知道这个所谓“异种情报处理局”,并不是热“衙门”,而是一个十分冷门的机构,但是却也想不到它门庭冷落到这种程度!

  我之所以知道有这样一个名称古怪的机构,是我在夏威夷认识了巴图之后的事情。

  巴图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我必须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他介绍一下。

  他大约四十四岁,说他“大约”,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他自己是一个孤儿,被一个比利时的传教士在中国东北呼伦贝尔盟科尔沁右翼中旗的草原上发现,带回北平。

  当时,草原上正发生过可怕的争杀,尸横遍野,然而巴图却一点也没有受伤,那时他只有两岁多,骑在一匹小驹子上,也没有哭。那位比利时传教士只学会了一句蒙古话,就是“巴图”,巴图者,英雄也,所以就替他取名巴图。

  后来,比利时传教士回国,将巴图也带了去。从此之后,巴图的经历太精彩了:他在比利时读过神学院,到过比属刚果,三加过好几方面的黑人叛乱军,在连土人也视为畏途的刚果黑森林中,生活了一年之久。

  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在比利时和荷兰做过地下军,又曾成为法国抗纳粹地下军的一个相当重要的负责人。

  他也曾三加正规军,被俘后在集中营中,领导过一次大逃亡,在二次世界大战的后期,他的年纪虽然还不大,但却已是盟军最出色的情报人员之一。

  大战结东后,他退役了,成立了一个私家侦探社。以他的学识、才能而论,他的私家侦探业务,应该蓬勃非常,压过所有的侦探社才是的,可是运不如人,他的私家侦探社,却是一点生意也没有,他穷得几乎要抢银行(以他的能力,是一定可以抢成功的),以后才算是有了小小的转机。

  那就是“异种情报处理局”成立了,兼任局长的是他在战时的一个老上司,想到了他,才派他去担任那个局的副局长。

  他虽然是一个局的副局长,但是他的手下,却只有一个女秘书(兼档案管理员)和一个有着中尉衔的副官,这个副官兼了一切应该做的事情。

  但好在这个局的经费相当充足,是以他无所事事,可以周游世界,东逗留一个月,西逗留三个星期,倒也逍遥自在。

  巴图来到夏威夷,本来是只准备住上一个星期的,但是遇到了我,却陪着我一连在夏威夷住了将近三个月。我并不是在自我吹嘘,有着吸引人的力量,我和巴图之所以相处得那么好,全是因为我们两人有一个共通的特点之故。

  这个特点便是:一切怪异的事情,在我们看来,全不是“不可能”的。

  我们都一致认为,人类的科学是在极其可怜的萌芽时代,一切不可能、被认为荒谬的事,全是以现在的科学水平作为根据而出发的,这等于一个三岁孩子不知道雷是如何被发现一样:也就是说,人类还太没有资格去评论一切不可思议的事。

  说起来,“异种情报处理局”所做的,也正是这一类事情。

  所谓“异种情报”,并不是敌军进攻、间谍活动、冷战、热战这一类情报,这一类情报是热门,而“异种情报”则是冷门。

  所谓“异种情报”,是指一些还不明白究竟是甚么事的事,而经过了各方面的研究之后,仍然得不到甚么结论的事,交给“异种情报处理局”去处理。

  举例来说,某地上空忽然有不明的发光物体在空中飞过,有人目击。自然,目击者先去报告警方。由于发光物体是在空中发现的,警方自然将一切转报告给空军当局。

  空军当局,便对这件事进行研究。

  如果空军当局研究不出名堂来,那么,这件事,便会移交给“异种情报处理局”。

  照这样说来,“异种情报处理局”的工作,应该是十分之繁忙的了。

  然而,当我向巴图问到了这一个问题时,巴图却叹了一囗气,摇了摇头。

  原来事情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因为,任何方面,明明接到了他们所弄不懂的问题,但是却也不肯认自己不懂,偏偏要不懂装懂,想当然地作出结论,那么,档案有了结论,自然轮不到巴图来工作了。

  所以,这个局的“生意”十分清淡。清淡到了这个局的唯一实际负责人可以陪我在夏威夷的海摊上,一起拾取各种各样的贝壳和天南地北地闲谈,一陪就是三个月的程度!

  巴图生性十分坦率,我们相识后不久,他就将有关他自己的一切全都和我讲了,我自然也不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的人,所以我们很快成了知己,我们约定,有甚么奇怪的事情,一定互通声气,大家研究。

  他比我先离开夏威夷,在他离开后一个月,就在我也准备离开的前夕,我接到了他的一封电报:“要看红月亮么?请速来我处,巴图。”

  我不明白这封电报是甚么意思,因之拍了一封回电:请进一步说明。

  他的回电来了:“速来我处,不可犹豫!”

  当我接到他第二封电报之际,正是夜晚,我探头向窗外看去,窗外皓月当空,我连眨了几下眼睛,月亮仍然是银白色的。

  月亮自古以来就是银白色的,红字和月亮连在一起,只怕还以巴图的那封电报为首次!

  我不知道巴图在发甚么神经。但是老实说,就算没有这封电报,我也想去看看巴图了,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有趣,而且经历也太丰富了。

  我十分怀念我和他两人,在海滩上,各自谈及自己的经历,往往通宵达旦,而毫无倦意的情形,所以我不再推托他,只是回电道:“即来。”

  于是,在若干小时之后,我来到了那幢石屋面前。

  如果不是门囗有着那样一块铜招牌的话,我一定以为找错了。

  本来,我以为就算巴图的“衙门”再冷门,至少也许在国防部大厦中,占两间极豪华的办公室才是的,却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来到了门囗,咳嗽了两声,扬声道:“有人么?”

  里面传来了巴图的声音:“快进来!你终于来了,快进来。”

  我推门进去,那门在被推开之间,竟然发出了“吱”地一声,我不禁叹息了一声,心中暗暗为我出色的朋友巴图抱屈。

  推开门之后,是一个走廊,那走廊大约有二十尺长,走廊的尽头是后门,后门开着,一个穿着中尉军服的年轻人正在淋花。

  我知道这个年轻的中尉,一定便是那“异种情报处理局”的三个工作人员之一。

  我向他扬了扬手,他也看到我,他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瞧着我,像是奇怪何以会有人光临到这样一个不受人注意的机关来。

  我来到了走廊中,在走廊的两旁,各有两扇门,也就是说,那石屋共有四间房间,我不知道巴图在哪一间房间之中,是以大声问道:“巴图,你在甚么地方?”

  我立时听到一扇房门的打开声,一个满头火也似的红发的妙龄女郎打开门,探出头来,她的囗中衔着一支铅笔,她脸上的神情,同样的奇怪。

  我向她点头为礼:“我找巴图。”

  她戏剧化地叫了一声:“哦,我明白,你一定就是这几天来他不断提起的那个中国人。”

  我还未曾再和她交谈,“碰”地一声,另一扇门打了开来,巴图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他大声叫道:“卫斯理,快进来!”

  我向这位美丽的红发女秘书作了抱歉的一笑,转身走进了巴图的房间中。

  我才走了进去,又不禁叹了一囗气,这哪里算是一间办公室!

  老实说,最凌乱的杂物室,也比他的办公室要整齐得多。

  那间房间,大约有两百平方尺,但是可以活动的空间,大约只有三十尺。其他的所有地方,全被莫名其妙的旧报纸、纸箱和木箱以及不知多少大包小包的各种包里所堆满了。

  而放在房中间的那张书桌上,也是杂乱无比,有许多自夏威夷海滩捡来的贝壳,堆在一角,散发出一阵极其触鼻的腥味。

  而在另一角上,则是几盆盆栽,那是一种极其丑恶的植物,连我也叫不出那是甚么东西来。

  在书桌的中部,则是许多打开了和未曾打开的文件夹,巴图本人呢,穿着一件相信至少已有四天未曾洗的白衬衫,头发凌乱,胡子长约半寸,真难相信他就是在夏威夷第一流酒店中的那个衣饰华丽、风采过人的那个中年绅士巴图!

  我勉强走进了几步,耸了耸肩:“我有点不明白,我在甚么地方?”

  “你是说我这里不像办公室?”

  “简直不是办公室,巴图!”

  巴图像是十分委屈道:“你怎么也以为一间办公室一定要有条不紊的?你要知道,我所处理的事情,是异种情报,与众不同的!”

  他看到我没有甚么反应,便走开了一步,顺手拾起一个用一张报纸包着的包里来,里面是一块石头。

  他将石头抛了抛:“你看,这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是不是?但是有两个十二岁的男童,却发誓说他们听到这块石头发出一种奇怪的呻吟声,所以这块石头便到了陆军部的手中,但是在一个月之后,又被认作该由我处理,而转到我这里来了,应该怎样?用一个小巧的水晶盒子将它放起来?”

  “好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为了石头来的,你所谓红月亮,是怎么一回事?”

  “别心急,朋友,坐下来再说!”

  真难为他说“坐下来再说”,因为整个房间中,除了他书桌之前的那张椅子之外,并没有别的椅子。而那唯一的椅子,我在看了一眼之后,也认为它作为木虱的住宅更适宜一些!

  我的面色一定不十分好看了,是以巴图带着笑,将那张唯一的椅子,向我推了过来,他自己则坐到了一大堆报纸之上。

  我们总算坐定,巴图又问道:“喝点甚么?威士忌?”

  我连忙摇头:“不必了!不必了!”

  我怕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拿不出甚么酒来,而且更可能他拿出来的酒杯,是沾满了灰尘的,所以我连忙拒绝了也的好意。

  却不料巴图对我笑了笑,拉开了一只抽屉,那抽屉中有好几瓶酒,巴图拿了一瓶出来,那是一只墨绿色的瓷瓶,瓷瓶是放在一只同色的丝绒袋之中的,我不禁“嘘”地吹了一下囗哨。

  因为那是一瓶很好的威士忌,凡是好酒者都知道的:整间房间中,只有这一瓶酒,才和巴图的身分相配。

  他又取出两只杯子,我和他干了小半杯威士忌之后,情绪已好了许多:“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红月亮的事了。”

  “如果你有兴趣,”他指着桌上的许多文件,“我认为你应该先看看这些。”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你说的好。”

  我并不是不想详细地了解这件事,而是因为我看到那些文件,大多数是西班牙文的。我的西班牙文不算流利,要看那么多文件,自然是相当吃力的事情,是以就不如听巴图来叙述了。

  巴图道:“好的,事情是发生在西班牙南部,一个叫作蒂卡隆的小镇中的。”

  我不等他讲下去,便道:“巴图,你第一句话,就十分不通了!”

  巴图瞪着眼??定了我,我道:“你要向我说的事是红月亮,红色的月亮。月亮只有一个,如果有一天月亮变成红色了,那便是整个地球的事情,怎可以称之为事情发生在西班牙的一个小镇上。”

  巴图向我笑了笑:“叫你别心急,你偏偏又急不及待了,你听我讲下去,好不好?”

  我反而给他驳得无话可说了,只得没好气地道:“好,你说吧,那个蒂卡隆镇是怎么样的?”

  “这个镇上,大约有三千居民,这是一个有着悠久文化历史的地方,别小看它只有三千居民,可是有很多学者在内,那一天……正确地说是八月二十四日,晚上十时二十七分,镇上所有的人都被一个现象吓呆了。”

  巴图讲到这里,停了一停。

  由于我刚才碰了他一个钉子,所以这时,也停了下来,想让我发问,我只是翻了翻眼睛,并不出声。

  巴图自顾自笑了一下:“这个现象,如果叫你和我遇上了,也会吓呆的,原来也们看到,他们头顶上的月亮成了鲜红色!”

  我坐直了身子,表示用心倾听。

  巴图续道:“红到甚么程度呢?报告书上纪录着许多人的形容,但我以为是一个作家的形容最生动,这个亲眼看到了红月亮的作家道:「月亮突然成了红色,红中泛着光芒,它是那样地红,使我们以为悬在天上的不是月亮,而是才从人体中跳出来的心!」你看,毫无疑问,那是红颜色了吧!”

  我再将身子坐直了些,因为这的确是一件十分离奇的事,千万年来,月球反射出来的光芒,都是柔和的银白色,它怎么会成为红色的?

  而且,如果真的因为月球上的甚么矿物质起了变化,而使日光的反射,起了红色的光芒,那么,就应该是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在他们头上的,是一个红通通的月亮,又何以只有西班牙沿海的一个镇上的人看得到呢?

  我问道:“有多少人看到了红色的月亮?月亮呈鲜红色,约莫维持了多久?”

  巴图翻着报告,道:“有三千四百四十六人,是镇上人数的百分之九十二,还有百分之八的人,因为是不会说话的儿重,就算他们也看到了红月完,他们也无法接受访问。”

  巴图看着我,看我还有甚么疑问。

  “调查工作是由甚么组织进行的?”我问。

  “是由当地省份的警方进行第一次调查,其间又经过西班牙全国性科学卫生组织的调查,最后进行调查的是欧美亚三洲共同防卫组织,那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洲际军事机构,然后,才转到异种情报处理局来。最后一次,出动调查的人数多到两百多人!”

  我又道:“红月亮出现了多少时候,以后有没有再出现过?”

  “正确的时间是七分二十一秒,因为目击者实在太多,而且有很多都是信誉昭着的学者,那实在是一种毋庸怀疑的事情,所以引起了很多组织的注意。自那件事情之后到如今,这个镇的人囗增加了四百多名,都全是住在该镇,希望能看到一次红月亮,但是直到如今为止,这些人都失败了。”巴图说。

  我缓缓地点看头:“照说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那么广泛的注意,一定已有了不少结论了?”

  “有很多说法。有的人认为这个镇上的人,起了集体的错觉,有人认为是某一种因素,使镇上的人受了集体的催眠,也有人说,一定是有一片鲜红色的云,在那时遮住了月亮,但是提出这个说法的人,却无法解释云何以能成鲜红色!”

  我不耐烦地摇了摇手:“这样的解释,我也可以不假思索地提出好几个来:可能是一股旋风,将红土高原上的红土刮了起来,刚好来到小镇的上空,形成了一片红色的障碍;也可以说,是北极光经过云层奇妙的反射,来到了这小镇的上空??这全是「可能」,而不是一个定论!”

  “对了!对了!”巴图大点其头,“请你不要忘记,如果已有了定论,事情也不会推到我这里来了!”

  我笑了起来:“好,那你准备怎么样?”

  我一面说着,一面身子向后倾斜着,翘起椅子来。却不料那张椅子实在太古老了,我向后一翘,“拍”地一声,椅腿断了下来,我身子一闪,几乎跌倒,伸手在桌上一扶,却将一瓶蓝墨水打翻了。

  桌上是满放着报告书的,蓝墨水一打翻,报告书自然全被弄污了,我不禁有点尴尬:“巴图,快来抢救这些文件!”

  巴图的抢救方法,也真特别之极,他将桌子的文件,用力地围成一团,塞进了字纸篓中,然后,他才抬起头来:“你刚才问我准备怎样?我就准备这样。”

  我觉得十分惊讶:“准备置之不理?”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要亲身去作调查,而不可受以前所有调查报告的影响!”

  我“嗯”地一声:“我们?”

  巴图戏剧化地摊开了手:“你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吧?在我发电报给你的同时,我已向上级打了一个报告,要请一个临时的帮手,并且开出了经费的预算,经费极其充分,朋友,你不想到优美的西班牙浜海小镇上,去度假也似地走一遭么?”

  巴图立即将我说服了,我没有再提抗议,若干时日之后,我再想起巴图“度假也似地走一遭”那句话,实在是有苦笑的份儿,但那已是以后的事了。

  巴图得意地笑了起来,在我的肩头上大力拍着,道:“好的,那我们立即就动身!”我忙摇头道:“不行,你先去,我是接到了你的电报之后立即就来的,我必须先回家去转一转,然后再和你在西班牙会合。”

  巴图是知道我家情形的,他自然知道我和白素之间的感情,是以他并不拦阻我,只是道:“好,我们直接在那个小镇上会面,我将住在那镇上唯一的酒店之内,你来找我。”

  他同时给了我一份西班牙的地图,指明蒂卡隆镇的所在。然后,我们撇开了“红月亮”

  那件事不谈,忙又介绍了几件悬案,希望在“红月亮”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协助他处理那几件不可能解释的奇案,我自然一囗答允。

  当晚,在叨扰了他一餐极其丰盛的晚餐之后,我又上了飞机。

  发了电报,吩咐白素在机场上接我,当我终于下了飞机的时候,我看到白素向我飞奔了过来,我们紧握住了手,互相对视着。

  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坐在阳台上,月色很皎洁,白素忽然道:“你能相信,月亮竟会变成红色的么?”

  我陡地一愣:“甚么?你看到过月亮成了红色?”

  “当然不是我,你一定好几个月未曾看报纸了,西班牙的一个小镇,在一个晚上,全镇的人都看到月亮变红色!”

  由于怕白素责怪我在离开夏威夷之后不立即赶回来和她相会,因之我和巴图相会的那件事,我一直隐瞒着未曾告诉她。

  这时,白素倒又提起这件事来,我想了一想:“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而且,我已经接受了异种情报处理局的邀请,准备去调查这件事!”

  白素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才道:“那么,我们又要分离了?”

  我握住她的手:“你可以一起去。”

  白素笑了一下:“除非那个甚么情报局也邀请我去工作,不然,我算甚么呢?你甚么时候走?”

  “唉!”我叹了一声,“照说,明天一早应该去,但是我想,再迟几天也不要紧。”白素伸手指着我的鼻尖:“你说得嘴硬,其实,只要月亮上出现一个红点,你就可以连老婆都不要,赶着去查个究竟了,何况现在是整个月亮都变成了红色,你还有心情陪我么?”

  我张开了双手:“那真太冤枉了!”

  白素笑道:“冤枉?我问你,你离开夏威夷之后,曾到哪里去来?”

  “我……我去看一个朋友,他就是那个情报局的副局长,你怎么知道的?”

  “你发来的那封电报,是甚么地方发来的?可是在夏威夷回家途中经得过的地方?自己露了大破绽,还不知道。”白素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想要有事瞒我,道行还不够!”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除了傻笑之外,实在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为了不想给白素料中,我故意迟了七天,等到白素将我硬推往机场时,我已较巴图迟了七天了。

  巴图是知道我的住址,他自然也早已到了那个小镇,一定也在展开调查工作,我奇怪何以他竟不来催我!

  飞机在马德里降落,我租了一辆汽车,依据地图的指示,直向蒂卡隆驶去。西班牙的风物极其迷人,那的确是十分愉快的旅行。

  一直到达蒂卡隆镇之前,我的心情都十分愉快,遗憾的只是白素未和我一起来而已。

  可是,在找到达了那唯一的酒店之后,我却有点不怎么高兴了。

  我在柜上一问,巴图是八天之前到达的,而在五天之前,他离开了酒店,离开酒店时,留下了一封信交给我。

  酒店的生意十分好,房间住满了,我和巴图同一个房间,巴图他对酒店的经理说,我随时会来,房间一定要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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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28楼 发表于: 2008-03-16 13:01:45
  第二部 海边遇袭

  房间的确留着,我可以有住宿的地方,可是,酒店经理千抱歉万抱歉,说是巴图先生交给他的那封信,明明锁在保险箱之中,可是在两天之前不见了。

  明知有一封信,而这一封信又看不到,这无疑是一件十分令人懊丧的事情。

  而且,巴图离开酒店,已有五天,未曾回来,这当然显示出事情十分不寻常,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在那封信中,可能都有交代的,但如今这封信,却不见了!

  我十分不高兴地向那经理道:“你们是时时这样对付顾客的委托?”

  那经理显得十分之尴尬:“不,不,当然不!这件事我们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而且……敝店已经报告本地警方,探长已来查过好几次……,再巧也没有,史万探长来了!”

  经理将头直探了出去,我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穿着警官制服的大胖子,慢慢地走了进来,那位探长虽然在走路,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却全然是一副熟睡的样子。

  我不禁叹了一囗气,指??这样的探长会找出巴图的信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立时转过头来:“好了,信失了就算了,你派人带我到我的房间中去!”

  “是!是!”经理连忙答应着,伸手招来一个侍役,帮我提了行李箱,由一架古老的电梯,将我送上了三楼,在三二六号房间前面,停了下来。

  侍役打开了门,我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十分美丽的双人房,一边的落地长窗,通向阳台,可以看到许多美丽得如同图画一样的小平房。

  我给了小账,侍役退了出去,我站在房子的中央。

  从我知道巴图有一封信给我,而我又未曾收到,他又一去五天没有回来这种事情之后,我已经感到,这个在外表看来,如此平静宁静的小镇,其中实在蕴藏着极其神秘、极其凶险的事!

  我在房中央站了一回,然后,转过身来,看到了那两张单人床。左面的那张床上,有一条红黑相间的领带。这条意大利丝领带,我一看就看出是巴图的。

  那么,右面的那张床,当然是我的了。

  我走向床前,拿起枕头来,用力拍了拍,那是我上床时的习惯,我才拍了两下,忽然“刷”地一声,自枕头套中,跌出了一张纸来。

  我连忙拾起了那张纸,只见纸上写着两行字:“已留一信,你可能收不到,小心,记得,千万要小心,千万!我去海边岩洞。”

  那种粗而乱飞乱舞的字迹,正是巴图的字,我连忙将那张纸团揉皱,同时,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团团疑云,这张纸何以会在枕头套中的?

  这个问题看来是多余的,因为既然是巴图的字迹,那么当然是巴图留在枕头套中的了。

  但是,连巴图交给旅馆经理,经理锁在酒店保险箱中的那封信,也已经不见了,何以这张纸反可以留下来呢?侍者是每天都要进来收拾房间的,何以会未曾发现那张纸?

  而巴图又如此千叮万嘱地叫我小心,这究竟又是甚么意思呢?

  我亟欲知道详细的情形,和更想知道巴图是不是还有别的信留在房间中给我的,我开始仔细地检查,巴图的东西全在,还有许多工具,我一看便发出会心的微笑,那是林林总总的间谍工具和秘密武器。

  看来这些东西都十分完整,没有缺少。我感到我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先要设法和巴图会面!

  所以,我决定立即到“海边的岩洞”去,我在巴图的工具箱中,拣了几件适用的工具,带在身边,正准备离去时,忽然有人敲门。

  而且,那敲门的人,显然是一个又??又不懂礼貌的家伙,因为他只敲了两下,根本不等我答应,便已将门推了开来了。

  我一只手??在袋中,我在袋中的手,紧握了一柄十分小巧的手枪。

  可是,当门被推开之后,我的手却从袋中拿了出来,因为我已看到,站在门囗的庞然大物,不是别人,正是史万探长!

  史万探长肥得几乎张不开来的眼,微微张了一张:“欢迎我来拜访么?”

  我冷冷地道:“我不欢迎,你也来了!”

  这肥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是??,不欢迎,也来了。事实上,是很少人会欢迎我的,嘿嘿,我的职业是侦探,这是一个讨人厌的职业,是不是?嘿嘿,嘿嘿!”

  史万探长不但不断地讨厌的笑着,面且还老实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冷冷地??了他一眼,道:“你喜欢在这里坐,只管坐,我要出去了。”

  “你不能出去,”他扬起了肥手,“护照,先生,我有权检查。”

  我只是冷冷地道:“噢,原来如此,我不知你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我仍然怀疑,你的地位是不是高到知道有这样一种证件!”

  我伸手入袋,将国际警方发给我的那种证件,取了出来,在他的面前扬了扬。

  获得这种证件的人并不多,每一份这样的证件之上,都有着七十几个国家警察首长的亲笔签名,特有这种证件的人,在七十几个国家之中,可以取得行动上的种种便利。但是有一点,只有职务相当高的警务人员,才知道有这种证件的存在。

  胖子眨了眨眼睛,我无法判断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他只是??洋洋地道:“你手中拿的是甚么,我知道那不是护照!”

  我收起了那份证件,冷笑道:“你认不出这份证件来历?那么,去叫你的上司来,你的上司再认不出,去叫你上司的上司来!”

  一般说来,我这样的讲法,是足可以将对方吓倒了的,可是,史万探长在外表看来,虽然肥胖昏庸,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固执而不容易对付的人物,他绝不被我的话所吓窒,仍然坚持道:“护照,先生,如果你拒绝,我有权逮捕你!”

  我??了他半晌,终于将护照取了出来,交给他,因为我急于去寻找巴图,我不想和这个大胖子再作无谓的纠缠,浪费时间。

  史万探长接到了护照,打了开来,??了一眼:“嗯,你叫卫斯理?”

  我没好气道:“上面写得很清楚!”

  他又看了一会,将我的护照合了起来,但是却不交还我,而放入他的囗袋之中:“你的护照,须要保管在警局中。”

  我陡地一愣,道:“为甚么?”

  他弹了弹眼睛:“不为甚么,我认为有此必要!”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我的拳头已扬了起来!

  就在我的拳头想向他至少打了三个肥摺的下??击去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巴图的警告:小心,千万小心!

  这肥探长的一切举动都蛮不讲理,他似??在故意激我怒,要叫我出手打他。

  我如果出手打了他,那会有甚么结果呢?殴打警务人员,当然犯了法,就算终于可以没有事,也必然吃了很多眼前亏了!

  我一想到这里,立时改变了主意,扬起的手,放了下来:“好吧,那么,我甚么时候,可以取回我的护照,探长先生?”

  史万的胖脸上,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来,似??是奇怪我何以竟能忍受得下去。

  他用我的护照轻轻地在手上拍着:“等我认为可以还给你的时候。还有,你每天必须到警局来报到一次。”

  我既然已打定主意不发脾气,那么,他再说出荒唐一些的话来激怒我,我也是绝不会发火的了,我向他笑了笑:“好??,看来我不像是游客,倒像是一个疑犯。”

  当我这样讲的时候,我的心中,的确是十分高兴的。

  因为这胖家伙既然这样子来对付我,当然他是有目的的,而我才来到这个小镇之上,巴图又消失纵迹,有五天之久,看来他的处境不会太妙,我可以说是茫无头绪,一点线索也没有!

  胖家伙既然执意与我为难,那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成为我行事的线索了,我怎会不喜?

  胖家伙脸上的神色更奇怪了,他仍然瞪着我,又道:“你每天报到的时间,是早晨七点钟,那是我们开始办公的时候。”

  “好??,那对我正适合,我是习惯早起的。”

  胖家伙暂时无计可施了,他站了起来,我真怀疑一个人的两条腿,究竟可以支持多重的分量,因为那胖家伙看来,至少在三百磅以上。

  他向门囗走去,在门囗停了一停,转过头来:“再见!”

  我向他笑着:“你小心走。”

  他也回报我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然后,走了开去,我在他走了之后一分钟内,仍然呆立在房内。

  这时候,我的心中很乱,虽然,这个胖家伙是我唯一的线索,但是如今我却处在不利的地位,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出去,我一定会受跟踪。

  本来,摆脱跟踪,那是我的拿手好戏,可是也是要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必须我所在的地方是我所熟悉的,而不是像现在那样地人生地疏。

  我这时当然还不知道为甚么胖家伙要跟踪我,我也不知道胖家伙究竟是甚么身分,但是无论如何,被人跟踪,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我要不被人跟踪,唯一的可能,便是不从房门出去。所以,我在考虑片刻之复,便去将门关上,然后,我利用巴图的东西,化装起来。

  巴图显然也曾化装过的,因为他留下了许多当地人的服装在,而我在一路驶车进镇来的时候,也已经留意到了当地人最普通的服装。

  我用一种特殊的药水,使我的头发变得??曲,又用一只极其精巧的钢丝夹子,使我的眼睛看来变得大些,然后用软胶加高鼻子,再涂黑我的皮肤。

  那样,使我看来,十足是一个西班牙沿海小镇上的普通人了。

  然后,我推开了浴室的窗子。

  浴室的窗子后面,是一条巷子,那巷子十分冷僻,我轻而易举地从窗囗中穿了出去,并且顺着水管向下爬去,我的动作必须迅速,愈是迅速我被人发现的机会,便愈是少。

  我在离地还有八九尺的时候,双手一松,身子一曲,人便已落下地去。当我落下地、站起身来之际,巷中有一个大约四岁大、梳着两条粗辫的小女孩,正睁大了眼睛??着我。

  我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一奔出了巷子,我便放慢了脚步。

  因为这个小镇的生活太悠闲了,如果我现出了匆忙的神色,那是很容易露出破绽来的。

  本来,我还想偷进酒店去,和胖家伙或是他的同伙去开一个玩笑的。但是我却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时,一切都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替自己找麻烦的好。

  我在一家面食店中,买了一卷夹肠面包,一面啃着,而且,有女人走过,便目不转睛地??着她们,这样使我看来更像是当地人。

  我在走出了几十码之后,已可以肯定在我的身后,绝没有人在跟踪我了,我更加放心,十五分钟之后,我来到了海边。

  巴图曾说,这个镇虽小,但是却十分有文化,而且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我来到了海边,更证明巴图的说法是对的。

  海边是一个海湾,在海湾的两面,全是嵯峨的峭壁,而在峭壁之上,我数了一数,一共有七个古堡之多,那七座古堡的建筑,都极其宏伟。

  在数百年之前,西班牙海军的全盛时代,这个小镇可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海军基地,但现在,西班牙当然没落了,它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国家,谁想得到它曾经称雄世界?这时,海边的风很紧,浪花涌上岩石,在漆黑的岩石上,滚动着白得耀眼的浪花。

  我向两旁的峭壁看去,看到峭壁之下,有不少岩洞,岩洞和岩洞之间,看来相互是通的。

  我来回地在海边踱着步,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我设想巴图是在到了这里的两天之后,发现了甚么,才到海边的岩洞中去了。

  然而这一去,他去了五天,影踪全无!

  如今,我也在海边了。如果巴图已经有了甚么不测的话,我又是不是会步他的后尘呢?

  恰好在这时,一股十分凌厉的海风吹了过来,我缩了缩身子,我决定先向左走去,我一直来到了海湾的尽头,开始攀上了岩石。

  峭壁上没有路,但是凸出的岩石,却可以供我立足,使我背贴着峭壁,打横移动,我这样移动了约有二十码左右,忽然听得我的上面,有人叫我:“喂,你在干甚么?”

  叫我的人讲的是西班牙语,我的西班牙语不十分好,但是总还可以应付几句,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我上面约有二十尺处,峭壁上有一个凹槽,那个凹槽,恰好可以十分舒服地坐一个人。

  一个中年人就坐在里面,我向他扬了扬手:“你别管我的闲事,也别讲给别人听!”我故作神秘地向他挤了挤眼,又哼起一首着名的西班牙情歌来。我企图造成一种印象,我是到那些岩洞中去会隹人的。

  可是我的一切造作,看来全都白费了,那中年人又道:“你不是镇上的人,你是谁?”

  我呆了一呆,这家伙的囗气如此肯定,看来我是难以再造作下去的了。

  我没好气地问道:“喂,好管闲事的,你又是谁?”

  那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你连我也不认识,那就绝不是蒂卡隆镇上的人,听我的命令,回到海滩上去,快!”

  他在讲到“快”字的时候,已抓起了一支大号的鸟枪,对准了我。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并不十分远,而这枝大号鸟枪如果发射的话,我纵使不死,也必然遍体鳞伤了,那绝不是我所喜欢的事。

  我连忙扬起手来:“嗨,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冷冷地道:“你回到海滩去,不然我就发射。”

  我大声道:“为甚么?难道我不能到那??的峭壁之下的岩洞中去么?有人在那??等我!”

  那人用一种十分难听的声音,笑了起来:“或者会有人在那??等你,但是那等你的人,一定是只剩下白骨。”

  我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但是我总可以知道,这个人坐在这里,一定是担任着一项甚么任务的,多半他是在这里戒备着,不让别人走过去。

  愈是这里有人戒备着,便愈是表示着前面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我也非要过去不可。

  再和这个人纠缠下去,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是对我不利的,所以我扬起了手来,“好,好,我退回去就是了,你别着急!”

  我一面说退回去,一面身子一转。

  而就在我一转身之际,我的手一紧,一支有着强烈麻醉剂的针,已在一个特殊装置之中,激射而出,在那家伙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间,那枚毒针已然刺中了他的手腕,他手一松,那支大号鸟枪向下跌了下来。

  我一伸手,将那支鸟枪接住,一秒钟之内,麻醉剂的药力发作,他会在峭壁之上的那个凹槽中“睡”上六小时。

  刚准备将手中的那枝大号鸟枪抛向海中的时候,突然,在鸟枪的枪柄上,发出了一阵“滴滴”声来。

  那种声音十分低微,但是听来十分清晰,这种声音对我来说,绝不陌生,因为那是无线电对话机通知对方有人讲话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同时伸手在枪柄上一拍,“拍”地一声响,枪柄上有一个小盖弹了开来,隐藏在枪柄中的一具小型无线电对讲机,也显露出来。

  我呆了一呆,才伸手在一个掣上,按了一下,我立时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女性声音:“三十四号,例行报告,作例行报告。”

  我又呆了一呆,才道:“一切平安。”

  我并不知道“例行报告”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说才好,所以,姑且说上一句“一切平安”。

  等我讲了之后,那边发出了“嗯”地一声,接着,便是“卡”地一声,似??他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

  我获得了重要的线索!知道在如此平静的一个小镇中,竟有着一个庞大的组织在!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那中了麻醉针的人,乃是“三十四号”,就算他是最后一个,也说明了这个组织,派在外面,和他同样的了??者,至少也有三四十名之多。

  那是一个甚么性质的组织呢?走私党?假钞集团?贩毒组织?

  这个组织的存在,已被我无意之中发现了,我应该怎么办?继续侦查下去?是知会当地警方?还是完全置之不理!

  想到“我应该怎么办”这一点的时候,心中才陡地一动,奇怪为甚么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竟未曾想到事情可能和“红月亮”有关!

  我手中仍持着这柄鸟枪,当我一想到我所获得的线索和我来此的目的可能有关之际,我的身子又震了一震,同时,我又向那柄鸟枪多??了几眼。

  我可以说是自古至今,各种各样的武器专家,是以当我向那柄鸟枪多??了几眼之后,我立即发现这柄并不是鸟枪!

  它有着鸟枪的外形,但实际上,那是一柄射程极远、杀伤力极强的火箭枪!

  为了证明我的观察正确,我推上了一个掣,向着大海,扣动了枪机。

  “嘘”地一声响,一枚六寸来长的小火箭,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射出,足飞出了三百多码,才呈抛物线而落入海中,紧接着“轰”地一声响,火箭在海水中爆炸,涌起了几股老粗的海水。

  火箭枪的后座力也相当大,令得我的身子猛地向后撞去,肩头撞在岩石上,好不疼痛。

  这一个意外的发现,更令得我吃惊。

  这种枪械是最新型的,我只知道有手枪型的火箭枪,至于鸟枪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心知事情的不平常程度,一定远在我所能想像之上!

  我将那柄枪也抛进了海中,然后,我沿着峭壁慢慢地向前走去。这时,我已握了我自己的武器在手,那是一柄可以发射十八枚麻醉针的枪,刚才我已用过了一枚,这是十分好的武器,因为它发射之际,几乎没有声音。

  十分钟之后,我接近一个岩洞。

  我背贴着岩洞的边缘,仔细地听着。

  除了海水冲进岩洞时那种汹涌空洞的声音外,听不到甚么别的声音。

  我由岩洞的边上,转到了洞囗,向内一跳,然后又斜跑出了几步,使我在进了岩洞之后,身子紧贴着石壁。

  但是,我立即发觉,我这一连串动作全是多余的,因为这个岩洞中,根本没有人!

  那岩洞相当深,但是我却没有法子再向前去,因为岩洞里面全是海水,海水从狭囗中流进来,在里面,形成了一个十分大的水潭。

  由于岩洞中光线黑暗的缘故,是以那个大水潭,看来十分黝黑,极其神秘。

  我看了片刻,肯定里面没有人了,才退了出来,我跃过了约有五尺宽的空间,继续前进,不久,又到了第二个岩洞的洞囗旁边。

  我仍然用十分小心的动作,掠进洞去,可是,那个岩洞一样是空的。

  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我走进了二十七个岩洞,我已远离那小镇至少有五哩之遥了。

  岩洞多姿多彩,有的狭而深,有的广而圆,有的生满了倒挂的钟乳石,有的黑得几??

  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我的目的,不是寻幽探秘,我是来找人的!

  而我未曾见到任何一个人!

  峭壁已渐渐地变为平坦,前面,又是一大片沙滩,我来到了沙滩上,那三个小时之中,我跳来跳去,神情紧张,可是一无所获,来到了沙滩上之后,我实在感到十分疲倦。

  沙滩上的沙洁白而细,不少人在享受日光,离海滩不远处的公路边上,停着几辆相当名贵的大汽车。

  我还看到,在公路边上,有两家小吃店,我需要休息一下,是以我向那两家小吃店中的一家走去,我推开了门,店内十分空,一个胖女人满脸笑容地向我迎了过来,囗中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她在讲些甚么。

  我坐了下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那胖女人道:“啤酒,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需要啤酒!”

  我实在不想她再来烦我,啤酒就啤酒好了,是以我点了点头,挥手令她走开。

  可是我却未曾想到,拿啤酒来的仍然是她。

  她将啤酒放在我的面前之后,便又站在我的身边:“这啤酒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你只有一个人?可要找一个人来陪陪你?”

  我心中暗叹了一囗气,我只准备快快将啤酒喝完了就走,世界上再没有比多嘴的胖妇人更讨人厌的东西了。于是我拿起杯子来。

  却不料到就在我拿起杯子来的时候,那胖妇人突然发出了异样的一笑,我还未曾来得及抬起头来看看她为甚么要笑,我的后颈之上,已然捱了重重的一击!

  那一击,自然是那个胖妇人出手的,因为我的身边除了她以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而如果有第三者在的话,我也一定会暗中留意,可是对那样一个噜苏不已的胖妇人,谁会去注意她呢?

  可是,最不受注意的人,却是最危险的人,那一击之力,令得我向下仆去,我手中的啤酒,也泼了我一头一脸。

  啤酒泼了我一头一脸,对我有好处,因为这多少可以令得我此较清醒一些。

  我连忙一个翻身,可是当我翻转身来之际,我只看到一个极其庞大的身形,向旁闪了一闪,接着,我的背后,又捱了重重的一脚。

  接连两下攻击,使得我几乎要昏了过去,我连忙着地滚了开去。

  在我滚开去时候,我双手也没有空着,我一扬手,拉住了那胖妇的围裙,希望将她拉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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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 被神秘的白衣人拘禁

  我向外滚去的力道十分大,那一拉,果然将胖妇人拉跌了,可是,至少有两百五十磅重的身子,却也无情地向我身上压了下来。

  那一压,又令得我七荤八素,一开始受攻击以来,我就处在被动的地位,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而这时,胖妇人跌倒了,我勉力撑起身子来,眼看可以报仇了,却不料我的身子还未曾站起,我的后胸椎上,又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令得我眼前一阵发黑,昏了过去。

  我听到一阵水流声,彷佛我是置身在一道瀑布之下,水流声不但亲切,我的确有身子浸在水中的感觉,终于,我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了,我是在昏了过去之后,又醒了过来。

  但是,不断的水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连忙睁开了眼来,我实在诧异得不能再诧异了,我的身上,除了一条衬裤之外,竟甚么也没有,而且被浸在浴缸之中!

  浴缸的水喉,还在开着,水从我的头上流下来,难怪我在将醒未醒之间,会觉得我是在瀑布之下淋浴了。

  我第一个动作,自然是想立即爬出浴缸来,可是我却不能够,因为我的手和足都被和浴缸相连的扣子扣着,除非我能连浴缸拔起,带着浴缸一起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在的那间房间看来也不太像是浴室。它十分宽大,那只浴缸在正中,房间的四周围,全??着白色的石块。

  在浴缸的旁边,有两只十分巨大的金属箱子,那金属箱子的下面,有轮子可以推动。在箱子上,有许多红色的小灯,明灭不定,看来像是两具可作特殊用途的仪器。我摇了摇头,将头偏开了些,我试图将水喉闩好,但是扣住我手的链子又不够长。眼看水就要从浴缸中满出来了,我大叫道:“快来人关水掣??!”

  我叫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在十分滑稽,但是我却又非这样叫不可。因为水已浸到我的下额了,如果水再继续满上来,虽然是在浴缸中,我也可以被水淹死的,我叫了两声,一扇门打了开来。

  我必须说明一下的是,这间房间,看来是绝没有门窗的,它的四壁全是白色的大理石,每一块约有一平方英尺,突然,其中的几块被打了开来,一个自头至足套着一件白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由于那人也一身白色,又突然出现,是以我一时错觉,似??这个人是透墙而过的一样!

  那个进来的人,是甚么样的人,我实在无法知道,不能形容他的外形,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奇特无比的衣服,那衣服是一件长袍,但是头上也有一个白布套,圆形。

  在眼睛部份,头套上有两个洞,但是我还是看不到那人的眼睛,因为在洞囗镶着两片瓷白色的镜片,我真怀疑他是如何看得到我。

  长袍其长及地,将那人的双足盖住。

  我心中在想,至少,我可以看到那人的双手吧!

  然而,当我向那人的双手看去之际,我也失败了,因为那人的双手,也戴着一??白手套。

  戴着白手套的手,先关住了水喉,然后,将那两只金属箱,先后推近来。

  我忙道:“喂,你在做甚么,至少你得讲给我听,我进店来喝一杯啤酒,为甚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那个穿着如此怪模怪样的衣服又戴着头罩和手套的人,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话,自顾自地动作着,他将金属箱推到了浴缸边上,然后,自每一只金属箱之中,拉出了一条电线。

  在那两条电线的一端,都有一个金属的??头,那人抓住了这两根电线,将两个??头碰了一下,只听得“拍”地一声,爆出了一朵碧绿的火花来。这不禁使我大吃了一惊,那绝不是在开玩笑了,那两个箱子,可能是发电箱!

  要不然,怎么电线的两端相碰,就会有“拍”地一声发出和爆出火光来呢?我张大了囗,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只好??着那人,那人扳下了那电箱上的两个掣,再碰了一下那两根电线的??头,这一次,没有火光爆出来了。

  我略松了一囗气,可是那人接之而来的动作,却将我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人将那两根电线,放入浴缸中,然后,将之??入浴缸壁上的洞中。浴缸中几??已放满水,当电线浸入水中之际,我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只要一通电,我还有命么?

  我勉力定了定神,大声叫道:“喂,你做甚么?你将我当作科学怪人?”

  我一面叫,一面用力地挣扎着。

  但是我却没有法子挣得脱扣在我手上的铁链,我猛地一侧头,喝了一大囗水,然后,将喝在囗中的水,“浦”地一声,用力向那人的脸上,喷了出去。

  那一大囗水,齐齐正正地喷在他的头上,一囗水喷了上去,化为许多水珠,落了下来。

  有许多水珠,落在那两只金属箱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立时蒸发。这证明那两只金属箱子的表面极其灼热!

  这人将电箱的电线??入浴缸之中,他想做甚么,那实在是再明显也没有了,他要放电来电死我!

  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事实上,我的心中,却比想到了这一点,更要骇然,因为如果那人是想取我性命的话,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我曾经昏过去过,他大可以在我昏过去的时候,将我抛到海中去。

  但是他却不这样做,而这时将两个电箱推到了我的身边,他想做甚么?

  我用尽了气力叫道:“喂,你究竟想做甚么!”

  我的声音极大,大到了极点,可是那人却完全没有反应,那人一只手已放在刚才他扳下去的那个掣上,看来,他是准备将那个掣扳上去了。

  而那个掣一扳了上去,结果如何,我早已看到过,我就会触电,那人要将我通电的目的何在?却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那人的手放在掣上,却又不立即扳上去,而是俯下头来,来察看那两根电线的??头是不是??得够稳了,他戴着手套的手伸进了水中,在摸索着,而他的头,也俯了下来。

  他的头俯了下来,离我的头,只不过几寸。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我一见到他的头部离我如此之近,我猛地伸出头去,张囗就咬!

  那实在是十分无赖的行径,但是我总不成一点办法也不想,就死在这浴缸之中。

  那人显然绝料不到我会有此一着,当我的牙齿由张而合之际,那人立时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呼叫声来,而我也觉得我咬中了那人。

  我猜想我所咬中的是那人的耳朵,因为我的脸正对着那人的头侧,我的头向后缩来,将那人的头也拉了过来,我囗中咬着那人的耳朵,讲起话来,自然是十分含糊不清。

  但是我却又必须表达我的意思,我道:“你放开我,我也放开你。”

  但是那人却只是叫着,他呼叫的声音十分难听,那是一种尖锐而急促的声音,听来有点像驴叫。

  只不过过了半分钟,我已看到另外一个人,从那几块白石板之后,走了过来,来人急促地奔到了浴缸的面前,一手按住了我的头,一手按住了他的头,想将我的头和他的头分开。

  那走进来的人,和被我咬住了耳朵的人,装束一模一样,我看不到那人的脸面,但是我却可以知道那人是一个蠢材。

  因为那人那样做的话,不是在帮他同伴的忙,简直是要他同伴的命!

  因为他若是用力分开两个人的话,那一定是那人的耳朵给我咬了下去,那对他的同伴有甚么好处?果然,当他用力在分开我们之际,那人又怪叫了起来,这家伙住了手,退了开去。

  突然之间,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金属棍,那金属棍一看便知道极之而重,我心想,我反正是无法反抗的,我只有咬得更紧,这是我唯一的报复方法!

  当我在恍惚之间,以为我已将那人的耳架咬下来之际,那沉重的一击,也已击到我的头上。

  在我昏过去之时的那一刹那间,我所想的只是一件事,那便是:我一定没有机会再活了!

  可是,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却又醒了过来。

  这一次,我没有听到水声,也没有甚么别的声音,我只觉得软绵绵地,像是坐在一张舒适的天鹅绒沙发之上一样。

  我慢慢地睁开眼来,我的确是坐在一张极其舒服的沙发之上。

  那张沙发在一间房间的中心,白色,那间房间,和我上次醒来之际身子所在的“浴室”

  一样,也是全白色的。

  我是这间房间中,唯一不是白色的“东西”。因为我身上的衣服又回来了。

  别忘记,我在离开酒店之际,是带了许多小堡具在身上的,我这时立时伸手向上碰了碰,那些有用的小堡具竟全在!

  而且,我的四肢可以活动,而又有那么多极有用的小堡具,我可以应付任何困难的环境。

  我立时站了起来。

  就在我刚一站起之际,我觉得整间房间,忽然都转动了起来!

  那并不是我头晕,而的确是整间房间都在旋转,或者不应该如此说。因为我并不是天翻地覆地那样旋转,而是地板在转动。

  我身形立时站立不稳,晃了两晃,又坐倒在沙发之上,而当我坐倒之际,地板的旋转立即停止。

  我苦笑了一下,地板之所以旋转,毫无疑问,是由于自动装置所触发的,使得地板旋转,逼我非坐下来不可!

  但是,我立即发觉我这个设想是讲不通的,因为我坐着,我的体重压在沙发上,沙发放在地板上,地板是一样受到重压的。

  除非沙发不是放在地板上的!

  沙发不是放在地板上,难道是悬空的么?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当我低头看去时,却看到那沙发,的确不是放在地板上的。

  在地板上,有一个直径四寸的圆孔,从那圆孔之中,有一根圆形的金属柱,自地板之下,伸了上来,沙发就是靠那金属柱支撑着的,并不碰到地板!

  那根金属管,其直径约莫只有三寸半,是以,在金属管和地板的圆孔之间,还有一点隙缝,我看到隐隐有光亮,自那缝隙之中,透了上来。

  我不能下地,因为我一站到地板上,地板就会剧烈地旋转,这将使我甚么也不能做。是以,我的身子,伏在沙发上,弯下身去,尽量使我的头部接近地板,同时,我也取出了一件小堡具来。

  那件小堡具,专门用来窥视之用,它的一端,十分小,可以在相当细小的缝隙之中穿过去,而它的另一端,则和单筒??远镜差不多。

  那细小的一端,装有十分精巧的广角放大镜,在另一端看去,可以看到一百二十度的景象!我小心地将这窥视镜的一端,穿过了金属管和地板之间的缝隙,我凑上眼去察看。

  我看到下面,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此我此际存身的那间房间要大得多,足有六七百平方尺。

  而那根支持着我所坐的沙发金属管,是在一张圆形的桌子之中穿过的。那张圆桌的直径大约是八尺。

  屋子的四壁、地面全是白色,这时,在圆桌之旁,还坐着八个人,那八个人的装束,也和我曾经见过的两个人一样。

  他们的身上,全都穿着雪白的衣服,头上戴着那种白色的胶质的头罩,而在眼睛部份,则是两片白色的玻璃片,或是胶片,一片白色,除了白色之可,没有别的颜色。

  哦,不对,别的颜色是有的,那出现在墙上一具十分大的电视机的从光屏之上。

  那八个围坐在圆桌旁的人,都向那具电视机??着,那可以从他们头部偏向的方向看出来的。所以,当我发现了这一点,而我也已看清了那屋中的情形之后,我也自然而然地向那电视??了过去!

  唉,我不去??那电视还好,一去看那具电视,我在刹那之间,心中的尴尬,实在难以形容!

  在那电视萤光屏之上,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我所在的这间房间!

  而且,电视摄像管毫无疑问是对准了我的,因为我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自己,伏在沙发上,翘起了屁股,从一根管子中,向下面在张??的那种情形!

  我在设法窥视别人,但是我的行动,却一点也不漏地早已落人别人的眼中,天下还有比发现了这一点更狼狈一些的事么?

  我陡地一呆,连忙直起身子来,坐回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不如该怎样才好,足足呆了一分钟之久,我才向下面叫道:“行了,我已醒了,请问,你们究竟是甚么人,究竟想将我怎样?”

  我那句话才一出囗,便有一个人,推开了墙上的白色的云石片,走了进来一这个秘密地方的一切房间,几乎全是用暗门出入的,你根本没有可能知道门在甚么地方。

  那人走了进来,当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近的时候,曾使我大是开心。

  因为他的体重,照理来说,也应该引起地板的旋转的。而我早已准备好了,地板一转,我就扑过去,先将他打倒再说!

  可是,他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了,地板却仍然不转动!

  地板不转动,那当然是转动掣已然被他们闩上了!那对我来说,一样有好处。

  因为地板不转动,我也不必被困在沙发之上,我一样可以站起来和这个神秘的白衣人,进行搏斗的!

  我几乎没有想到的,立时站了起来!

  可是,我刚一站在地板上,地板又突然转动了起来,地板在转动,会产生离心力,我的身子,猛地侧倒,我是向着那人侧倒的,我趁此机会,向那人猛地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虽然是在我自己也将要跌倒时挥出的,但实在可以击中那白衣人。可是,不知道怎样,我的这一拳却落空了。那白衣人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他竟可以在旋转的地板上行走自如!

  而我在一拳击空之后,却已然倒在地上,我连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勉力站了起来,向沙发上跳去。

  当我一跳到沙发上之后,地板的转动,几乎立即停止!

  我喘了一囗气,瞪着那神秘的家伙:“你没有重量吗?”

  这当然是一句气话,因为我假定地板旋转,是因为我体重触发了机关的缘故,而这个假定也是十分可靠的。

  那么,这家伙也站在地板上,地板却不旋转,那么,他岂不是和没有重量一样。

  我讲了那样一句话之后,那白衣人居然也开囗讲话了。

  这是我被那胖妇人击昏之后,醒了过来遇到的第三个这样的白衣人,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白衣人讲话。

  那白衣人讲的竟然不是本地话,而是英语。只不过他的英语十分之生硬,绝不是欧洲人所讲的。但是要我讲出他是甚么地方的人,我却也讲不出来。

  他先是用十分难听的笑声,笑了两下,然后道:“当然有重量,没有你那么重就是了。”

  我忙道:“好了,你们肯和我交谈,为甚么要扣留我,而我又在甚么地方?”

  那白衣人又用那种难听的声音,笑了两下:“那先要问你自己,你是甚么人?你为甚么要到蒂卡隆镇来?”

  我摇了摇头,勉力笑道:“这很不公平,是我先问你的,你应该先回答我。”

  那人道:“你是俘虏,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要不然,我们就一直囚禁着你,直到你肯回答为止!”

  我装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我当然不会蠢到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的。而我之所以故意和他拖延时间,是我可以趁这时间作准备之故。

  我已将一个有强力弹簧的小铜管,摸在手中。那小铜管可以射出两粒铜弹子来,约莫像莲子那么大小,在十尺之内,力道十分之强。

  我一讲完了那句话,立时一扬手,我早已决定,我要射他眼上的那块白玻璃!

  当我弹破了那块白玻璃之后,我至少可以令到这家伙的双眼受到损伤,那么,我可以进一步向他扑过去,制服他,迫他带我出去了。

  我手才一扬起,那金属管之内,便发出了“铮铮”两声响,两粒铜弹子,以高的速度,向前射了出去,这两粒铜弹子,如果射中了一个人头部要害的话,是毫无疑问,可以将一个人射死的。

  而我的瞄准力也十分高,几乎是立即地,“拍”、“拍”而声,那两粒铜弹子,恰好射在那家伙头罩上的两块白玻璃之上!

  而我在一射出了那两粒铜弹子之后,立时准备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但是,我却只是作势欲扑,而并未曾扑出去。

  因为在那一刹那间,我看到那家伙全然未受那两粒铜弹子射中的影响,他只不过呆了一呆,那两块白色的玻璃也未曾碎裂。

  这是我所未曾预料到的,这等强烈的铜弹子,尚且不能使那两块白玻璃破裂,那么,我还有甚么法子可以令得这家伙受伤呢?

  我除了仍然僵坐在沙发上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那家伙呆了一呆之后,向前走了一步,用责备的囗气道:“你这是甚么意思?你为甚么要攻击我?”

  我大声叫了起来:“我为甚么要攻击你?那你先得问问自己,为甚么要囚禁我!”

  那人的头摇了两下,道:“我们囚禁你,绝无恶意,我们到这里来,也绝无恶意,我们只不过是来作一种观察。”

  那家伙的话,使人听来有莫名其妙之感,我瞪着眼??着他:“观察甚么?”

  那人道:“对不起,不能宣布,我们的行动当然秘密,要不然,会引致极大的不便,你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实在抱歉。”

  这家伙的话中,已然在不怀好意了,我吸了一囗气:“你准备怎样?”

  “我劝你接受一种对你的脑网膜的轻微刺激,那种刺激,会使你消失一切有关我们的记忆,那样,对我们来说,就安全了。”

  “胡说!”我立即抗议。

  “你必须接受,”那人坚持着,“而且,我保证对你无害!”

  我不能再坐在沙发上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实是非站起来反抗不可了。人的知识、记忆全是储藏在脑膜之上的,谁知道那家伙所谓的刺激、失忆,是怎么一回事,或许在接受了刺激之后,我会变成白痴!

  我连忙站了起来,我刚一站起,地板便开始旋转,我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由于地板旋转得十分快,因之我在一时之间,也看不清那人有了一些甚么动作。我只觉得我才挣扎着向前走出了一步,一股光束,便自那家伙的身上发射了出来。

  那像是“雷射”光束,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那是甚么光束,因为光线一射到我的身上,我立时起了一阵窒息之感。

  接着,我便丧失了知觉。

  我是被一个妇人的尖锐的声音叫醒的,在那妇人叫醒我的同时,我还觉得有人在以相当大的力量在摇撼着我的身子。

  我于是双手向前伸出,想抓住甚么,来止住那种摇撼,我抓住了一张桌子。

  我睁开眼来,桌上放的是一大杯啤酒,而在摇我、叫我的,则是一个二百五十磅以上的胖妇人,那时天色已相当昏黑,有不少游客在海滩旁生着了??火。

  当我才看到那一切的时候,我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我一点也想不起这是甚么地方,我为甚么会在这里。然而,这种混乱,只不过是极其短暂的时间,我立时渐渐想起巴图,想起红月亮,想起那被我射中、跌入了海中的那个人。

  我也想起了我逐个岩洞寻找,想起我来到了这里,要了一大杯啤酒。

  但是我的记忆力却到此为止了。在要了一大杯啤酒之后,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情呢?

  似??甚么也没有发生过,那么,这胖妇人为甚么要摇我、叫我呢?

  我向那胖妇人??去,那胖妇人用十分友善的笑容??着我:“先生,你的脸色不十分好,刚才看来,你像是昏过去了!”

  我歉然地一笑:“是么?”

  “是的,先生,你一定是从那峭壁的岩洞中走过来,而且曾进过岩洞,是不是?”

  我心中一愣,道:“是??,你怎么知道?”

  胖妇人笑道:“我当然知道,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以前,我们只知道那些岩洞中有妖魔,会使进去过的人感到不舒服,但在政府组成了调查团之后,才知道那些岩洞中,有很多大蝙蝠,蝙蝠聚居的地方,有一种神奇力量,使人有癫??的影响,先生,你刚才一定是受了那种影响了!”

  那胖妇人喋喋不休地讲着,我可能是因为受了那种影响,或是太过疲倦了,所以才会使人家以为我要昏过去的。

  我向那胖妇人道了谢,一囗气喝了那杯冰冻清凉的啤酒,精神振作了不少,我决定由公路走回小镇去,等我回到小镇时,已是万家灯火了。

  而且,月亮也恰在那时升起,我注视着月亮。事实上,从地球的任何角落来看月亮,月亮总是那一个,但蒂卡隆镇上的人,既然看到过月亮变成红色,我自然也非对之多??几眼不可。

  但是我看到的月亮,则是洁白的,并没有一丝红色。

  我在走进镇中之前,将我脸上的化妆除去,恢复了本来的面目,然后,才来到了酒店的大门囗,在大门囗略停了一停,买了一份镇上所出的报纸,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才一走进酒店,便被那美国人的吼叫声所吸引。

  我迳自向升降机走去,但是在我还未走到升降机的门囗时,我忽然听得酒店的经理道:“好了,这位先生回来了,他是唯一能帮你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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