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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倪匡系列小说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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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0楼 发表于: 2008-03-14 13:06:24
  第四部:冰缝下的奇遇



  当然的,冰层裂缝之中,温度至少在摄氏零下十五度左右。

  摄氏零下十五度是严寒,但比起冰原上的零下三四十度来,却好得多了,而且更主要的,是裂缝中没有寒风吹袭,人的体温,不致于迅速消散。

  我向下看去,晶莹的冰块,起着良好的折光反光作用,我可以清楚地看清下面的情形,我看到:绳子已快到尽头了!

  向下看去,下面闪着阴森森的寒光,不知还有多么深,我若是滑跌下去,那是再也不能够找到绳索的了。我竭力想止住自己向下滑的势子。

  然而,那绳索上的冰,厚达半寸,滑溜到了极点,我竟不能够做到这一点!

  眼看我身下的绳索,越来越短,十尺……八尺……五尺……三尺……我是非跌下去不可的了,但是,突然我看到,在绳子的尽头,有一个冰球。

  我连忙双腿一曲,两苹脚在冰球上踏了一下,虽然冰球也一样十分滑,没有法子立足,但是我下滑的势子,总因此阻了一阻。

  当我双脚从那冰球上滑开,我身子又向下落去的时候,势子已慢了许多,我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绳子,在滑到冰球上的时候,我下滑之势,也就停止了。

  我人吊在半空中,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我的双手,早已冻得僵了,但是我的十根手指,却紧紧地握住了那根绳索。人的手指本来是十分有用的,但从来也未曾有用到像我如今这样过,因为如今,手指若不能继续抓绳索,就是等于是我不能活下去!

  我吸了一口气,首先我看到那个绳索尽头的冰球,原来是绳索的尽头处打了一个结,而冰在这个绳结上凝结而成的。

  我心中暗暗感谢那个留下绳索,并在绳索尽头处打上一个结的探险队员,若不是他,我这时不知已跌到甚么地方去了,那道冰缝,看来像是直通地心一样地深。

  我竭力定了定神,我如今还没有死,那当然是说,我还能够争取更好的处境。

  向上爬去?绳索上全是滑溜溜的冰,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我只得打量冰缝两面的冰壁,冰壁直上直下,陡峭无比。

  坚冰是近乎透明的,闪耀着种种难以形容的奇异光彩,那是一种只有童话中才有的境界。我打量了片刻,发现我的脚下两尺处,有一块大冰,突出在冰壁之外。

  如果我轻轻落下,是可以在这冰块上,站住身子的,那比吊在半空好得多了,于是,我先松开了一苹手,接着,又松开了另一苹手,使身子保持着最慢的速度,落了下去,我在这块冰块上站定了。

  我站定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我的双手,放在口前不断地呵着。但是我并没有呵了多久,因为在我的眼前,出现了我意想不到的奇景。

  就在我站立的那块冰块之前,又有一道十分狭窄的裂缝,那裂缝不过五公尺深,在前面,竟是一个冰洞!

  在冰壁中有一个冰洞,那本来不是甚么出奇的事,因为可能当数十万年前,冰层形成之际,恰好有一团空气被结在冰中,形成一个洞,过了若干年后,空气又因为地壳的震动,夺围而出,那就形成冰洞了。

  而如今,令得我大奇而特奇的是,我向冰洞中看去,竟可以看到冰洞之中有人影!

  虽然我还看不清楚,因为冰的折光,使我的视线产生许多近乎幻觉的怪影,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看到了人影!在那一刹间,我心中的喜悦,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我冲了过去,由于冰太滑,我才冲出了一步,便已跌倒,但是我向前的冲力还在,我人倒在冰上,仍然向前滑去,转眼之间,我便来到了冰洞之中。

  那时,我不但看到了人,而且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一具如同电脑也似的大机器,排列在一面冰壁前,如同两苹大橱,在那具大电脑之前,则是两张椅子,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手还放在电脑的一个按钮上。

  另一张椅子空着,在那具电脑之前。

  另有一个人站着。那人不是站着的,他的身子恰好倚在电脑的一条操纵杆上,是以他才得以不倒。

  在那具大电脑之测,另有一张平台,上面散着许多杂乱的东西:纸张,笔,一叠一叠的文件,以及几件看来如同电炉也似的东西,和几苹大纸盒。

  这一切,使这个冰洞看来,像是一个控制室。它是控制着甚么,我当然无从知道。我呆了一呆,向那两个人打量了一下,那两个人的身子十分矮,头上戴着如同潜水人也似的面罩。

  他们的背上,则撼着一排管子,像是身上系着几根烈性炸药,自他们的面罩中,有喉管通向后面的管子,好像那一排管子中装的是氧气,以供呼吸。但在我当时的感觉来说,我却觉得冰洞中的空气,虽然寒冷,但是很好。

  我第一个印象是: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但是,我立即哑然失笑,因为这两个人的外表形状,和我在杰弗生教授所主持的空中平台上看到过的机器人完全一样。机器人是根本没有生命的,何所谓生死?

  接着,我心中又产生了新的恐惧,新的失望,因为我经历了如许的奇险,竟仍然未能逃脱杰弗生教授的控制,这两个机器人,看来又要以极其纯正的英语,来嘲笑我的失败了。

  我站立着不动。等着。

  而那两个机器人,看来也绝没有动上一动的意思。

  我望着他们一会,我感到眼前这两个人和空中平台上的机器人,有着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们的面具上,有喉管道向背后负着的钢管。

  假定他们背后所负的钢管中所装的是压缩气体的话,那么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呼吸。

  由电子管和复杂的线路所做成功的机器人,难道需要呼吸么?

  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看来,在我面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那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并不是甚么机器人。

  当时,我不知基于甚么原因,我只是下意识地感到,如果这两个不是机器人,而是有生命的人的话,那他们一定不是地球人。

  我想,我忽然会有如此念头的原因,不外乎两点:其一,我相信空中平台上的那些机器人,是这两个人所制成的,因为机器人的形状,和他们完全一样,矮小人穿着橡皮衣服,戴着铜头罩。如果地球人造出了最精密灵巧的机器人来,形状一定也像是地球人,而不会造成这样矮小的身形的。

  我那样想法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这一切,都远超乎地球上的科学成就。那一大具电脑,固然是地球上已有了的东西,但是没有电,电脑等于废物,在冰洞中,我看不到发电机,也找不到电源,那也就是说,有另一种能,在供应着电脑所需,地球人已进步到了这一点了么?

  我呆立了许久,才道:“先生们,我来了,你们没有丝毫表示么?”

  那两个人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

  我的思想,又回到了我第一眼见到他们两人时的第一个想法上,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我大着胆子走向前去,我先到了那个站着的人面前,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人的身上摇了一摇,便砰地倒在冰上了。

  这时,我也看到桌上的纸张上,满是我所绝对看不懂的符号。但是,却意外地有着一大叠英文报纸。英文报纸的年份,是一九○六的,我连忙走了过去,略翻了一翻。

  几乎所有的报纸,全是记载着那一年美国三藩市大地震的事情的,有图片,有文字,那种房屋倾圮,伤者断腿折臂,死者被人从瓦砾堆中掘出来,死者的家属,侥幸生还者抢天呼地的号哭着,总之,一切悲惨的镜头,全看得人心情沉重之极。

  而有几个特写的镜头,一个是老妇,还有一个则是小女孩,两人的年纪至少相差六十岁,但是她们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致的,那是一种毫无希望、痛苦之极的一种神情!

  一看到那种神情,使人有如置身于地狱之中的感觉,心头的重压极重,极不舒服。

  我连忙放下报纸,不再去翻阅,我不明白为甚么这里的两个人,对当年的三藩市大地震这样有兴趣,因为这一大叠报纸,可以说是当年三藩市大地震之后,最完善的资料了。

  我又转过身来,去看那两个人。

  这时,因为我在那张大平桌面前,所以,当我转过身来之后,我一伸手便可以碰到坐在电脑机前面椅上的那个人了。

  我心中在想着:他们是不是地球上的人呢?

  我接着想:这是很简单的,我只消将他们的面罩揭开来就行了,别个星球上的人,和地球上的人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我得首先弄清这两个人是甚么,然后才能弄清他们在这里作甚么?我伸手握住了那坐在椅上的人的铜面罩,用力向上一揭。

  也许是我的这一揭大力了些,也许是那条喉管在寒冷的空气中太久,因而变得脆弱了,当我一揭的时候,喉管断了,一股绿色的气体,冒了出来,我立即闻到了强烈的氯气味道。

  我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

  那是氯气,它的颜色和气味,都可以使我作如此肯定的判断。

  而氮气是有毒的,所以我连忙向后退去。

  氯气比空气重,绿色的气体,自那喉管中冒出了之后,便向下沉去,在地面上,向外面移动了开去。

  氯气并不太多,大约聚成了圆圆的一片之后,便停止了。

  于是,我抬头去看那个人。

  当我一看到那个人的脸面之际,我猛地忙了一怔。然后,我忍不住低呼:我的老天!我连忙转过头去,心头突突乱跳!

  我宁愿自己永远没有揭去过那个人的铜面罩!那是一张甚么样恐怖的脸面!直到如今,我要将之再形容一遍,那也使得我混身起鸡皮疙瘩,感到恶心。

  我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在这里,我是将“人”这个字,作为一个星球上最高级的生物代名词来使用的——因为他有着如地球人也似的五官。但是他的脸,却是暗绿色的!

  我相信因为他已死了,所以他的面色更难看,但是他如果在生,他的面色一定也好看不了,那可能是鲜绿色,因为我知道他们呼吸的,并不是如同地球人呼吸氧气,他们是呼吸氯气的。

  那人的两苹眼睛,几乎占据了额角的一大半,他的口,小而尖,他有耳朵,却和地球人差不多,那是一张在一看之后,能令你一生之中不断做恶梦的可怖怪脸!

  当时,我转过了头,好久转不过来,我实是没有勇气再向这样的一张怪脸看上第二眼!

  我心中在想,这个人,一定是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样子和地球人近似,而这个“

  人“,所呼吸的是氯气!

  我取起了一张报纸,遮住了我自己的脸,踏前一步,再将报纸盖在那个“人”的头上,使我可以不看那张怪脸,然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也直到那时,我才发现那人的手(是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指是七苹,长而细,倒有点像触需。我没有勇气去弄开手套看看那是不是触需。

  人是地球上的生物,他可以有勇气去面对地球上最凶猛的人物,但是当你面对着一个来自其他星球的怪物时,便会产生一种神秘而奇异的感觉,使到你变成胆怯,不寒而栗。

  我发现那“人”的手上,握着一张报纸,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我将那张报纸取了下来,纸上全是我看不懂的曲线。曲线是连续的,一行完了,又是一行,总共有四十七行之多。

  在四十七行曲线的下面,则是两行短曲线。

  整张纸,乍一看,像是一封信,信未有着两人的签名。但是,谁能看得懂那像是一个一个高低不同的三角和平圆组成的不规则曲线,是代表了甚么呢?

  我当然可以肯定,这就算不是一封信的话,那些曲线,一定也是极其进步的一种文字,因为在乍一看之下,它就像潦草的英文一样。

  我也可以肯定,在这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一定是极其重要的。

  因为那个“人”紧紧地握着那张纸而死,我要用力扳开他那触需也似的手指,才能将之取了下来。

  我将那张纸小心地折叠了起来,放在我内衣的一个小袋之中——那是我放宝贵东西的地方。

  然后,我在那两个人身上搜了一搜,在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的一个口袋中,我找到了一张照片,我向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又不禁呆了半晌。

  我知道,我如果形容那张照片上的情形,我一定会又起呕心而恐怖之感的,但是我如果不形容的话,那却又对不起读者了。

  照片是卷成一卷放在那“人”的口袋中的。我将之展了开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具有高度的立体感,绝不像是我们所能看到的普通照片。

  我看到了一片绿色——全部是绿色,所不同的只是其绿色程度的浓淡而已。

  整幅照片全是绿色,在大量的淡绿色中,有许多浓绿色的东西,看来可以称之为“树木”,在那些“树木”之前,有着三个“人”。

  一个身量较高,头上生出浓绿色的长发,身上的皮肤,起着闪绿光的鳞甲——我没法肯定那是不是衣服。而“他”的双手,都有七根触需也似的东西,扭在一起。

  在那个“人”的旁边,是两个较小的“人”,形状和那个大“人”差不多。在照片的正角,有五个十分明亮的绿色圆圈,那不知是甚么东西。

  整幅照片,越看越是具有立体感,而且,照片上的一切,像是不断地在扩大,使看的人,也像是置身于那绿色的天地中一样。

  我连忙松了手,照片又卷成了一卷。

  我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四面看了一看,还好,四周围的冰,仍然是晶莹的透明,而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绿色——那个充满了绿色气体的星球上的“人”,无异是科学极其进步的“人”。

  旁的不说,单是那张一看使具有如此立体感,再看便彷佛使你置身其间的照片,便不是地球人所能够做得到的事了。

  我相信那照片的三个“人”,多半是那个人的家属。我将他们两个“人”,拖到了外面,推下了冰缝,许久许久,我还未曾听到有重物碰击的声音,那冰缝竟如此之深,那实是我意料之外!

  我又回到那个冰洞之中,那张平桌上的纸张上,不是奇怪的曲线,便是莫名其妙的符号,我翻了一翻,便放弃了研究,我又打开了那几苹纸盒,纸盒中所戴的,全是一块块一寸见方的绿色东西。闻了闻,有股浓烈的海澡味道。

  我猛地省起:这可能是他们的食物!

  海澡的气味并不难闻,比氯气的味道好得多了,我能不能靠这种食物来维持生命呢?我拿起了一块,它们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重。那当然是经过浓缩提炼的。我已将那块东西放到了口边,却陡地想起了那张可怖的脸面来,我不禁一连打了两个冷震:我吃了他们的食物之后,会不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呢?

  我连忙放下了那块东西。

  我一连开了几苹盒,里面所放的全是同样的东西。我的肚子虽饿,但是我却不敢去尝它们,因为我绝不能想像我的皮肤变成翠绿色,我的手指长得像触需一样,我怎样能活下去。

  我又踱到了那具大电脑机之前,揭开了一扇钢门,里面竟是一具画面极大的电视机。

  我无聊地扭动了画面下的一个掣,转身过去。我扭动那个掣,原来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绝不期望可以发生甚么变化。

  可是,当我的身子,才转到一半的时候,我便听到了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轰轰声,那种轰轰声之惊人,我如今实是难以用笔墨来形容,那像是将你所听过的最大的烈火轰发声放大了一倍,又像是有几万几亿匹山一样的巨兽,正在你的头上践踏着,更像是地球上所有的鼓手全都集中在一起,以他们的鼓声,在震荡着你的耳膜,也像是所有的海水,移到了天上,而以一秒钟的速度,再泻向地面。

  我被那种突如其来,如此惊人的轰发声,惊至跌倒在地!

  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我是在做梦么?我看到了火,不,我不是在做梦,我的确看到了火,那还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灼白的、翻流的,放射出难以想像的强光的,发出如此巨大声响的烈火,我本能地向后退去,怕那种烈火,会烧到我的身上来,使我在十分之一秒之内,变成灰烬。

  然而,在我退出了两步之后,我却发觉冰洞之中,仍然冷得可以,我吐出的气,仍然凝成乳白色。

  我停了下来,我仔细地向前看去,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慌乱了,火是根本不会烧到我身上来的,因为那只是彩色电视上的东西。

  我向前走了几步,忙又动了一动刚才的那个掣,声音听不见了,可是画面上那翻滚腾挪的烈火,却还是继续出现着。

  我实是想不通,那样惊心动魄的画面,是从甚么地方摄来的!那像是一苹炼钢炉的内部。当你透过蓝色的耐高热玻璃,去观察一具炼钢炉的内部之际,你将会看到类似的情形。

  然而,一具炼钢炉的内部,和如今我所看到的画面,只是类似,而绝不相同,因为它们之间的大小,相去太远了,你看到一盆海水,会联想到海,但是一盆海水,怎能和大海相比呢?

  在翻腾的烈之中,不时爆发出白亮的光芒,那种光芒,真的比闪电还亮!

  我在注视了三分钟之后,又按下了另一个掣,画面迅速地转为黑暗,但是我的眼前,仍是一片红色,许久,我方可以看得清周围的一切!

  我直到这时,才能够松一口气,我实是不明白我刚才看到的画面是甚么。我更不明白何以那电视机的工作性能仍然如此之好,我也不明白那一大具电脑,还有些甚么其他的作用在内。

  我知道这里一定是蕴藏着一个高度秘密的地方。而且我可以肯定,这里和我曾到过的那个空中平台,一定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

  说不定那个杰弗生教授,就是被这个星球人来的怪人所收买的地球叛徒。

  我作了许多假定,都不得要领,当然我绝不能长期留在这冰洞中,我要攀上去,希望获救。

  我在冰洞中找了找,找到了一把钳子,那可以供我敲落凝结在绳索上的坚冰,我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扭开了电视机看了几分钟,电视机的画面上,仍是难以想像,难以形容的烈!

  我走出了冰洞,用钳子将绳索的坚冰敲去,使我的手可以抓上去,然后,再一步一步地向上攀去。这是名副其实的艰难的历程,我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机器的、本能的,我心中唯一所想的,只是向上攀去,向上攀去!

  我终于攀上那道冰缝,再度倒卧在冰原上,阳光在冰原上的反光,使我的双眼生出剧烈的刺痛,我开了眼睛,抓了两把雪,塞向口中,冰冷的刺激,使我的头脑,略为清醒了些。

  我站起身来,向前走着。这时,我后悔为甚么不在冰洞中带两块板出来,可以作为冰撬,当然,我是没有气力再下那冰缝去的了,我只向前走着,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智已开始模糊,在我的眼前,产生出种种的幻觉,我看到前面的冰原上,有许多绿色的怪物在跳舞,在歌唱,唱的是我一点都听不懂的怪调子,“轧轧轧,轧轧轧”,噪耳之极,接着,绿色的怪物不见了,一个庞大之极的怪物,却自天而降。

  那怪物有着如鱼般的身体,但是在背部却有一个大翼,正在旋转着,慢慢地下降,生出极强烈的风来。

  老天,那不是甚么怪物,那是一架直升机!

  也就在那时,我忽然发现自己是睡在冰上,而不是站着,奇怪,我是甚么时候跌倒在地上的呢,我不是一直在挣扎着走路的么?我勉强抬起头来,直升机停下来了,机上有人下来。

  下来的并不是甚么绿色的怪物,而和我一样的地球人。

  他们一共有两个,迅速地奔到了我的身前。

  我听得他们叫道:“是人!”“这是不可能的!”“他是人!”接着,又有一个人奔了过来,喝道:“快将他抬上直升机去。”

  我的身子被他们抬了起来,抬着我双脚的那个人道:“他已经死了么?”我几乎要大声骂他,但是我的口唇却冻住了,讲不出话来,另一个人道:“可能还没有死,你看,他的眼睛还望着我呢!”

  我的眼睛的确是望着他,因为他抬着我的头。原来我看来已和死人差不多了!那我一定是早已冻昏倒在冰原上,是直升机降落的声音,使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

  陡然之间我想到:我得救了!

  我得救了,我想大声叫了起来,但是我面上的肌肉,像化石一样地僵硬,我没有法子叫得出声音来。

  我只觉得自己被一直抬上直升机,有一个人,将一苹瓶口,塞到了我的口中。自那个瓶口之中,流出一种金黄色的,异香扑鼻,流入了我的咀中,使我的精神顿时为之兴奋的液体来——那并不是甚么玉液琼浆,九天仙露,而是最普通的白兰地。

  我觉得我自己又渐渐地有了生气,我的咀唇已开始在抖动了,但是我仍发不出声音来,我又觉得我身上的衣服,被人粗卤地剥走,一张十分粗糙的毛毡,裹住了我的身子,好几个人使劲地摩擦着,使我已经冻僵的身子,重新发出热力来。

  约莫过了五分钟,我已能出声了,我发出了一声呻吟,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我竟说出了如下的一句话:请再给我一口酒!

  我绝不是酒鬼,但这时候,我却极度地需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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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1楼 发表于: 2008-03-14 13:06:42
  第五部:极地奇变



  又有人将酒瓶塞到了我的口了,我大大地饮了一口,欠身坐了下来。

  直升机的机舱并不大,约莫有四五个人,人人都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眼光望着我,一个十分庄严的中年人,向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史谷脱。”

  我连忙和他握手:“我知道你,你是史谷脱队长,是不是?”

  张坚所在的探险队队长叫史谷脱,那是我所知道的,而眼前的情形,又可以显而易见看出,这个叫史谷脱的中年人是众人的领导者,所以我便肯定他是探险队的史谷脱队长了。我也自己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卫斯理。”他面上的神情就像见了鬼一样。史谷脱忙道:“朋友,你且睡一睡再说。”我奇怪道:“咦,怎么啦,我叫作卫斯理,这又有甚么不妥?”

  史谷脱顿了一顿:“你一定是在昏迷之前,读过最近的报纸了?”

  我仍不明白:“这话是甚么意思?”

  史谷脱道:“你要知道,当你在昏迷之前读过报纸,报纸上记载的事,深留在你的脑中,便便你产生一种幻觉,幻想自己是卫斯理。”

  我吸了一口气:“原来你也知道卫斯理,那卫斯理怎么了?”

  史谷脱摇了摇头:“可惜得很,听说他是一个十分勇敢的人,我的副队长张坚,邀他一起到过南极,我接到过他们在纽西兰发出的电报,但是他们却未能够到达南极。”

  我忙又问道:“他们怎么了?”

  史谷脱叹息道:“他们的飞机失了事,专家正在研究失事的原因,据说飞机的机件,全部成了磁性极强的磁铁,飞机跌到了冰上,已成了碎片,他们两个人,更是连尸首也不见了。”

  我又道:“那是几天之前的事?”

  史谷脱道:“七天——咦,”他以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你是怎样会在冰原上的,你是从哪儿来的?”

  七天!原来我在冰原上,茹毛饮血,已经过了七天之久,在最后的几天中,我根本已没有了知觉,记忆中只是一片空白了。

  史谷脱又追问道:“你是怎么会单独在冰原上的?你隶属于哪一个探险队,我们好代你联络。”

  我裹紧了那张毛毡,欠身坐了起来:“史谷脱队长,我再说一遍,我是卫斯理,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明白了么?”

  史谷脱显然不明白,他摇了摇头,转头道:“先将他送回基地去再说。”

  我闭上了眼睛,他既然不信,我也乐得先休息休息再说,这几天来,我实在是太疲倦了。

  直升机起飞了,我听得史谷脱不断地发着命令,而摄影机转动的声音不绝,看来,他们是在一次例行的摄影飞行中发现我的。

  我向下望去,一片银白,望不到边,抬头向上看去,天上白云飘浮,我知道其中的某一块白云,一定是杰弗生的空中平台,但是我如果说了出来,又有谁会相信我的话呢?如今,甚至我是卫斯理,这一点都没有人相信,还有甚么别的可说呢?

  我假寐了片刻,醒了之后,看到直升机向前飞去,不一会,看到了一个冰中间凿出来的湖,海水冰在当中,看来格外的蓝。

  在冰上,有着十来个帐蓬,我知道这便是史谷脱国际南极探险队的基地了。

  我又欠起身子来,向下指了指:“史谷脱队长,这个冰中的湖,就是张坚看到有冰山冒起,冰中又凝结着会飞的潜艇的那一个么?”

  史谷脱队长,这时正坐在驾驶员的旁边,他一听到我的话,身子猛地一震,转了过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叹了一口气:“我和你说过了,我是卫斯理,你不信,又有甚么办法?”

  史谷脱厉声道:“如果你是卫斯理,那么和你同机的张坚呢?”

  我又抬头向天上看去:“他或者是在天上,我无法知道他究竟在何处。”

  史谷脱瞪着眼睛望着我,他当然不会明白我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而我暂时也不准备向他解释,他望了我片刻:“好,我相信你是卫斯理了,但是请问,你如何能在粉碎的飞机中爬出来,爬行七百里之遥?”

  我苦笑道:“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不是和飞机一起跌下来的,我是从一张网上,向海中跳了下来的!”

  史谷脱队长和几个探险队员,不约而同地以手加额:“天啊,看他在胡言乱语些甚么?”

  我闭上了口,不再言语,我相信就算自头至尾地向他们说一遍,他们也不会相信的,因为只要一说到我们的飞机,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向高空之际,他们便已不会相信了。

  直升机落地,我又被人抬出了直升机,同一个帐幕中走去,不久,有两个看来像是医生模样的人,来对我作检查,其中一个道:“可以给他食物。”

  唉,我就是需要食物,这时,我如果吃饱了肚子,我可以壮健得如同一头海象一样!

  接着,我便狼吞虎咽送来给我吃的东西,直到我再也吃不下为止。帐幕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像是被遗忘了一样,半小时后,史谷脱走了进来。

  他面上的神情,十分严肃,一进来,便道:“我们看到了你的证件,你的确是卫斯理。”我松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明白了。”

  史谷脱的神色更严肃:“这一来,事情可就十分严重了。”

  我为之愕然:“为甚么我是卫斯理便事情严重了?”史谷脱慢慢地道:“为甚么你能平安无事,而张坚却失踪了?”

  若不是我身上没有衣服,我一定直跳起来了。

  我大声道:“怎么,你这是甚么意思?是我谋杀了他么?”

  史谷脱一点也不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竟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已经通知有关方面了,你必须在这里受看管。”

  我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坚这时,一定还好端端地在空中平台上,但是,我却被人疑为谋杀他的凶手了。史谷脱队长以冰冷的目光看着我,从他的面上,我看出他简直已将我当作是一个走向电椅的人了。

  本来,我还想将我和张坚两人的遭遇,详细向他说上一遍的,但这时,我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史谷脱看来,绝不是一个能接纳他所不知道的事实的人。

  我也明白为甚么张坚第一次见到那会飞的潜艇时,他会被迫休假了,那自然是因为史谷脱根本不相信会有这种事的缘故。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一切东西,请你给回我,包括我的证件在内。”

  在我的许多证件中,有一份是国际警方所发的特别证件,那是万万不能遗失的,还有那一张自绿色怪人手中取下来的纸,上面有着奇形怪状的文字,我也必须设法取回它。

  我已经决定,如果史谷脱不答应的话,那我就将他制住,以强硬的手段得回我的东西。

  史谷脱考虑了一下,就道:“可以的,我立即派人送给你。”

  他说着,便退了出去,我跟出了一步,便看到一个探险队员,拿着一支猎枪指着我,那是强力的双筒猎枪,它的子弹可以穿进厚厚的海象皮,我当然不想去冒这个险。

  我退回了帐蓬,不到五分钟,有人将我的一切,全都送了回来,还给了我一套探险队员所穿的皮衣皮裤,那种皮衣皮裤是极保暖的,我将之穿上,又躺了下来。

  这一天,我变得全然无事可做。

  当然,如果我要逃走的话,那个手持猎枪的探险队员,是绝不会知道的,我可以从帐蓬后面,悄悄地溜走。

  但问题就在于:我溜走了之后,又怎么样呢?仍然在冰原上流浪,去等另一次希望极微的救援么?所以我只是躺着,听着探险队员出去工作,又归队回来的声音。

  在这里,虽然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探险队员的工作和睡眠时间,还是有一定的规定的,我又听到了帐蓬前,有人来接替看了我一天的那个人。

  我合上眼睛,心中在盘算着,我究竟应该怎么样,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慢慢地,我已进入了睡乡,然后,便是有人在我的胸前,以一件硬物在撞击着,我被那种撞击痛醒,睁开眼来。

  有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正低头看着我,在撞击我胸口的,正是那人手中的猎枪,但是那人却并不是看守我的探险队员,而是杰弗生!

  他裂着洁白的牙齿,对我笑着:“你好,卫先生,我想我首先该对你表示我的钦佩。”

  我不理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倒在帐蓬外的冰上,他显然昏了过去,而在离帐蓬外十码处,则停着一艘海龟般的飞船。

  在飞船之旁,站着两个身形矮小的人,头上戴着铜面具,他们是机器人,因为他们的背上,并没有负着装置压缩氯气的钢筒。

  杰弗生笑了一下:“卫先生,我亲自来请你,你该跟我去了。”

  我冷冷地回答他:“到甚么地方去?”

  杰弗生的态度傲然:“到地球上最伟大的地方去,那地方不但可以使你成为地球上最伟大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可以使你避免坐电椅。”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同时我的心中已经在盘算:如果我这时,出其不意地将杰弗生制住,那么或者对我的处境会有利得多。至少,可以使史谷脱队长明白,张坚和我的遭遇,并不是胡言乱语,白日作梦,而的确有其事的。

  我站直了身子,赖赖地道:“你是说,要我到你的空中王国去作外交代表?”

  杰弗生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显然十分欣赏我“空中王国”这个名词,就在他仰着头,得意地笑着的时候,我的拳头已经陷进了他的肚子之中,接着,我的左掌掌缘,又趁着他的身子痛苦地弯了下来之际,切中了他的后颈。

  这是十分清脆玲珑的两下子。论科学上的研究,我不及杰弗生的万一,但是论打架,杰弗生不如我的万一,他的身子立即软瘫下来。

  我提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子提起来。也就在这时,我只觉得有两个人,以常人所不能达到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

  我刚一抬头间,一个人已经“砰”地撞到我的身上,那一撞的力道极大,将我整个人,都抛进了帐幕之中,撞在帐幕的支柱上,“哗啦”一声,帐幕向我身上压了下来。

  探险队所用的帐幕,是和蒙古包差不多的,全是厚的毛毡,重量自然十分惊人,整个帐幕压在我的身上,我也要费一些时间,才能够站得起来。

  而当我钻出了帐幕的时候,甚么都没有了:杰弗生、飞船、机器人,全都不见了,只有那个守卫我的探险队员,还昏倒在地上!

  而其它的帐幕中,却已经传来了人声,那显然是沉睡中的探险队员,已经被我惊醒了!

  我呆了一呆,立即想到,我的处境更不妙了!

  史谷脱队长会相信杰弗生来过这里,和我发生过打斗么?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也可以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之后,作出结论:卫斯理为了逃走,击昏了守卫!

  我如果再不趁机逃走,那等着我的不会是别的东西,定然是电椅!

  我连忙一跃而起,飞奔出了几步。这时,已经有人从帐幕中走了出来,我身子一隐,隐到了一个帐蓬的旁边,使人家看不见我。

  我听得在我原来所住的帐幕旁,传来了惊呼之声,我轻轻揭开了我隐身的那个帐蓬,向外看去,只见帐蓬内全是一苹一苹的木箱。

  那些木箱,或十苹,或八苹都被安放在雪撬上。我看明白箱子外漆的字,说明箱子中的是食物时,心中不禁为之一喜。

  箱子放在雪撬上的,我只要找两条拉雪撬的狗,我便可以远去了。

  我决定这样做,我先轻轻地推出了两架雪撬,将之用绳索连在一起。然后我侧耳细听。

  由于从各个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狗队中也发生了轻轻的骚动,我听得左首,传来了断续的狗吠声,而我原来的营帐,恰好在右首。

  也就是说,如果我向左去,人们不容易发现我,何况我还穿着探险队员的服装。

  我大着胆子,将那两苹雪撬,推了出来,向前飞奔而去,一路上,有七八个人问我:“发生了甚么事?发生甚么事?”

  我却沉着声回答他们:“你们自己去看,是一件大事。”

  那些人在我的身边经过,绝不怀疑我的身份,我一直来到了一个木栏围出来的圈子之前,才停了下来。在圈子中,是三十几头大狗,那是人在南极的好朋友,到如今为止,地球上的科学家还没有造出比狗拉的雪撬更好的极地交通工具来。

  狗的警觉比人灵敏得多,他们一见我接近,便突然狂吠了起来。

  三十多头训练有素的狗,在突然之际,绝不存丝毫友善意味地狂吠,也是十分令人吃惊。我略呆了一呆,心中正在盘算着,该用甚么方法,使这群狗镇定下来之际,怪事也突然发生了。

  这几乎是在十分之一秒之间的事,突然间,所有的狗都不叫了,它们都伏了下来,一苹紧接着一苹,紧紧地伏在地上,而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在他们的眼睛中,流露出无比的惊惧和恐慌来。

  我也不禁呆住了,如果你熟悉狗的话,你就可以知道,当狗的眼睛之中,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来的时候,人是可以迅速地感到的。

  而且,人和狗的交情,究竟已有几万年了,人是最容易被狗的那种惊惶的神情所感染的。

  我的心中,立时也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甚么事呢?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呢?是有一大群猛兽正向前扑来么?我连忙回头看去,身后却又达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地,更没有甚么值得狗群害怕的猛兽。

  我又呆了一呆,想起了动物对于一些巨大的灾祸的敏感反应,连老鼠和蚂蚁都可以预知火灾和水灾,任何一个矿工,都可以告诉你,当矿坑要坍下的前一晚,坑中的老鼠是如何地惊惶奔窜。

  那么,如今将有甚么巨大的灾祸会降临呢?

  在那片刻之间,我忘了那其实是我逃走的最好的机会,我甚至向前奔去,想向史谷脱队长说,有不可知的,巨大的灾祸将要降临了,我从狗群的奇异的举动中看出了这一点。

  然而,我只跨出了一步,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首先,是一震剧烈的震撼,我是在向前奔走着的,但是那阵剧烈的震撼,却使得我整个人,猛地向上,弹了起来。

  接着,我又被摔到了冰上,然后,我又被抛了起来。那情形,就像我在救火员用的救生帆布网上,当救生员将帆布网拉紧时,我便被网上的弹力,震向半空之中一样。

  狗群中所发出的叫声,更加凄凉,我勉力想要固定身子,但是却办不到。

  在我的身子,不断地被那种剧烈的震撼抛上落下之际,我看到营地上所有的东西:人、物、帐蓬,全都像是墨西哥跳豆一样,不断地在迸跳着,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现象。

  然后,大约在三五分钟后(我无法在身子像垒球一样被无形的大力所抛去着的时候,去计算正确的时间),一下震得你耳朵几乎聋去的碎裂之声,在我的左侧,传了过来。

  紧接着,在四十公尺之外,便涌起了海水柱,那海水柱以雷霆万钧之势涌了出来。

  当海水柱刚一出现的时候,是晶莹的蓝色,但是随即变成碧绿色,又是一声巨响过处,海水柱爆了开来,化成一场大雨!

  雨点以极其急骤的力量,洒在我的身上,那时,虽然冰层的震撼已经停止,但是,当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洒到我的身上之际,我还是直跳了起来。

  而是热的!

  应该说,那雨点是滚烫的!

  若不是海沸了,海水柱化成的雨点,怎会这样热?但是,海又怎样会沸的呢?难道那个姓张名羽的小子又在煮海了么?

  我跳动了一下,本能地双手抱住了头,灼热的雨点,大点大点地洒在我的手背上,前后不到五分钟,我目力所可以及得到的地方,冰原之上,由于灼热的雨点冲击的缘故,现出了无数小洞。

  这时候,除了雨点洒在冰上的声音之外,可以说甚么声音也没有。

  而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大蓬绿色的浓烟,在向上冒起来,那种情形,实是使人相信;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地球将要毁灭了!

  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电影上见过世界末日来临的情形,那时候,照电影上的形容,几乎是每个人都发出号叫声,狼奔豕突,但如今我明面临的事实,却和电影中看到的大不相同。

  我看到狗群伏在地上,一声不出,我所看到的人,不是呆呆地站着,便是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像是想使自己和世界隔绝。

  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奔跑!

  人们都被眼前的景像吓得呆了,连我在内,也像是双足牢钉在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绿色的浓烟,在转变着颜色,先是变成浓绿色,然后变成黑色,后来又变成灰色、白色、橙黄色、橘红色……每一次颜色变换的时间,越缩越短,终于,我明白将要发生甚么事了!

  那一定是海啸,突如其来的海啸。

  在冰层裂开的地方,四周围的冰块已一齐融化,随着浓烟,海水涌了上来,海水热得冒着气,等到浓烟转为橙红色的时候,海水沸腾了,冰层迅速地融化,我看到两个帐幕,已经因为冰层的融化而跌到了沸腾的海水中!

  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急促的哨子声,四架直升机的机翼,轧轧转动起来,本来看来像是石像一样的人,也开始活动,向直升机上奔去!

  我当然也可以向直升机奔去的,这可以说是脱险的最好方法,但是我却另外有我的想法,我跳进了狗栏,拉出了四条狗,扣在雪撬上,狗挣扎着,狂叫着,但是我终于达到了目的。

  我挥动长鞭,狗儿飞奔而去,冰撬在千疮百孔的冰面之上,疾掠了出去,那速度之快,是未在冰面上坐过冰撬的人,所绝不能想像的。

  在我估计我已驰出了两公里左右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冰层,像是突然向前倾斜了,冰层的斜面,使冰撬去势更快,我回头去看时,只见一股灼亮的火柱,已在沸腾的海水之中升起,那股火柱发出的声响,使得我的耳朵,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即使是冰层破裂的那种尖锐的怪声。

  狗儿又停了下来,一任我挥动长鞭,也不肯再向前奔出一步。

  我没有办法可想,只得也跟着停了下来,幸而我已经难得相当远了,不怕会被波及。

  我抬头看去,看到探险队的四架直升机,迅速地向外飞去,而原来探险队的营地,这时则已不复存在了,在火柱的四周围的冰层,全皆融化,而成了沸腾的海水,那一个大圆圈的直径,至少有一公里。

  我离得虽远,也可以感到那股火柱的热力,烘逼得我在冒汗。

  自海面上升起那样的火柱,这可以说是人生难得一睹的奇景。

  但是,我却是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奇景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火柱,是在和张坚一起驾机飞赴营地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海中冒起火柱的奇景之后,飞机就被强磁力吸到到杰弗生教授的空中平台之上。

  当时,杰弗生曾说我们闯进了他的“试验区”,又说他握有毁灭地球的力量,我就知道他一定是指那海中冒起火柱的奇事而言。

  如今,杰弗生教授才被我打发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这难道可以说和杰弗生教授无关么?但是杰弗生又是掌握了甚么力量,才能够使平静的冰原,在短短的时间中,发生这种惊天动地的变化呢?

  他所使用的是甚么武器呢?

  我心中不断地想着,但是却找不到答案。

  我看到直升机已经飞到了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在南极的探险队不止一个,他们当然可以到别的探险队去求援的,成问题的就只是我一个人了。

  我重又挥起长鞭,狗儿总算又肯奔走了,我又赶着冰撬,跑出了很远,背后的轰隆声已经停了,我回头看去,火柱已经不见了,还有浓烟在冒出来,在冰层融化之处,海水已不再沸腾,碧蓝的海水和冰面一样齐,看来好像是一整块白玉当中,镶上了一块蓝宝石。

  我检查了一下冰撬上的东西,在冰层碎裂之前的剧烈震荡中,使我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食物,但总算还可以供我一个人和四条狗多日之用。然而,我随即知道,我这种检查食物的多少的举动,是完全多余的。

  因为我根本没有机会享用我带来的食物了。

  那并不是说我要死了,而是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呜呜”声,响自头顶。

  那种声音,几乎和一苹蚊子在你头顶飞过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而当我抬头看去时,我看到了三苹海龟形的飞船,已在我的头顶盘旋。

  那三艘飞船,在我的头顶盘旋了一匝,便落了下来。飞船落下来的方式,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它们就那样直上直下地落到了冰上——从高空到冰上,至多不过一秒钟,而且它所发出的声音,始终如此低微。

  这种飞船,当然也是那绿色怪人的杰作了,地球上的人是没有能力作出如此精巧、灵活的东西的。

  三苹飞船,停在我的周围,在我左面的那苹,船门上被打开,一道金属管子伸了出来,从管子的一端,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张坚!

  我见了张坚,便不禁一呆,他张着双臂,向我奔了过来,一面奔走,一面叫道:“这不过是意外,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我不明白他这样叫着是甚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何以会从飞船上下来。

  在我还处于极度错愕的情形中,张坚已奔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拉住了我便走:“来,我来向你慢慢地解释这件事。”

  我被他拖出了几步,才有机会问道:“你要向我解释的是甚么?”

  张坚道:“就是刚才的那场意外?”

  我仍是莫名其妙:“甚么意外!”

  张坚呆了一呆:“你刚才是睡着了,还是吓得昏了过去?”

  我已经知道他所指的是甚么事情了,他所指的,一定是冰层碎裂,海水上涌,浓烟冒起,火柱突现的这件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又怎会和张坚有关,要他来向我解释呢?他说那是一件“意外”,这又是甚么意思呢?我心中在想,却发现已被拉到了飞船伸出来的那根管子面前。

  我心中陡地一惊,喝道:“张坚,你干甚么?”

  张坚道:“我带你去应该去的地方。”

  我顿时大怒,叱道:“张坚,你屈服了,还是他们用甚么机器改变了我们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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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部:科学怪杰的话



  张坚猛地向我一推,我的身子一侧,侧向那管子的一端,还未及站定身子前,那管子的一端,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将我的身子,吸向管子之中!这一切的过程,快速到了极点,当我明白过来时,我的身子已经舒服地坐在一张椅上了,而我所在的地方,一望而知是那种飞船的内部。在驾驶位置上,坐着两个矮小的机器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但张坚突然在我的身边出现,他是突如其来的,我只觉身子猛地向上升去,飞船是没有窗子的,但是我从空前的电视银幕上,却可以看到我已经离地十分高了。

  我并不转过头去,只是以十分愤怒的声音道:“张坚,你这狗种。”

  张坚的声音,也绝不心平气和,他道:“卫斯理,你这混蛋,你不弄清楚事实真相,便逞甚么英雄好汉?”我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你,杰弗生许了你甚么好处?”

  在飞船的舱中,突然响起了杰弗生的声音,道:“没有许甚么好处。”

  我看到船舱之中,只有我和张坚两个人,杰弗生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使我十分惊愕,我连忙回过头去,霎时之间,我几乎以为杰弗生就在我的身后。

  但是我立时知道不是,在我的座后,有一架高度色彩传真,甚至看来有高度立体感的电视机,杰弗生就在电视萤光屏上出现。

  看来,他是在另一艘飞船上,这时正以无线电传真电话在讲话。

  我大声道:“你又活过来了么?我那一拳应该将你的内脏打出来!”

  杰弗生的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难看的面色来:“卫先生,我不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的一个好朋友。”

  我“哈哈”一声:“好极,好极!我希望你和我成为见面就要拚命,而不见面则每天都要将对方咀咒一千遍的仇人!”

  杰弗生的形象,突然在电视上消失,不问可知,他是大怒而特怒了。在我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下,去激怒杰弗生,似乎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但这时,我的心中十分愤怒,根本已不及去计算甚么后果了。我认定了杰弗生是奸诈、卑鄙、无聊到了极点的一个人。

  在国与国之间,一个国家的人,如果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去和与自己的祖国采敌对态度的国家服务,背叛了自己的祖国,那已是极度卑鄙的事情了。

  而如今,杰弗生所做的尚不止此,他是一个地球人,但是他显然是在为那种来自别的星球的绿色怪人所利用,为那些绿色怪人在服务!

  中国人背叛中国的是汉奸,英国背叛祖国的是英奸;杰弗生这个地球人,他竟背叛了地球,那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奸!

  我实在无法遏止自己对他的卑视,在他的形像,自电视萤光屏上消失之后,我仍然大声叫道:“你那绿色的主人呢?或许你的祖先之中,也有一个是绿色的怪人,是有着章鱼触需的丑恶东西!”

  那电视的萤光幕陡地一亮,杰弗生又出现了。

  由于色彩高度传真的缘故,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青黄不定,十分难看。他以纯正的英语,骂出了我意想不到的粗卤的话,我当然不替他做纪录,他骂完了之后,才道:“你究竟是在放甚么屁?”

  我冷笑道:“你看看你的手指吧,可能每苹手是七苹,长达一尺,可以任意弯曲,如果不是由于遗传,那一定是你背叛地球的结果了。”

  杰弗生的面色更青,他几乎是在高叫:“杂种,你究竟是在说些甚么?”

  我“哈哈”一笑:“你还不明白么?还是你不想你真正的身份给人家知道?”

  杰弗生失声道:“我真正的身份是甚么?”

  我毫不客气地回骂他:“杂种,你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蟊贼!”

  杰弗生的形像,又突然在电视萤光屏中消失,我“呸”地一声:“你可是不敢再见我了么?你绿色的主人,也教会你甚么叫羞耻么?”

  张坚直到此时,才插了一句口:“甚么叫绿色的主人?”

  我大声道:“你闭嘴,如果你还是我的朋友,你使飞船开到我要去的地方。”

  张坚苦笑了一下:“我怎能?操纵飞船的是机器人,而机器人又受杰弗生操纵。”我冷冷地道:“那么,你的地位,原来比机器人更不如么?”

  张坚涨红了脸:“卫斯理,我第一次发现奶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我大声道:“我很高兴被你这个蠢材认为我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张坚的面色更红,他比我更大声:“这完全是一件意外、意外、意外、意外、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呆了一呆,道:“我当然听清楚了,意外,但是,甚么意外呢?”

  张坚道:“就是岩浆自冰底喷出的那件事。”

  我望着张坚:“你神智没有甚么毛病么?”

  张坚摊了摊手:“所以我说,你完全不明白!”

  飞船在这时候,穿进了云中,接着,便猝然地停了下来,我在电视萤光屏上,又看到了那幢六角形的奇异建筑物。

  我知道,我跳下南冰洋,在冰原中飘荡了七天,死去活来,一切全都白费了,因为到头来,我仍然回到了空中平台上!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头,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的一生,从来也未曾这样沮丧过,我曾经对付过意大利的黑手党、菲律宾的胡克党,和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作过对,更曾和rb的月神会起过激烈的冲突。每一次,在几乎是绝境的情形下,我也未曾失望过,但如今却不同了!

  杰弗生所领导的,绝不是一个庞大的集团,他们只不过几个人。

  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不但有极其精密的科学头脑,而且还有着地球上所绝对没有的科学设备,更有着绝对听从指挥,天知道“他们”能做出一些甚么事情来的那些机器人!

  他们还有在三万五千尺高空的空中平台——那是绝对无法逃跑的。他们可以将你困在一个大“肥皂泡”中,使你觉得自己像一苹小昆虫,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有来自不可知的星球的怪生物在作后台。

  我,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怎能够和这一切来作对呢?看来这次我是完了。

  我闭着眼睛,捧着头胡思乱想着,过不了多久,张坚便推我开:“快下飞船吧。”

  我冷冷地道:“我看不出我下不下飞船有甚么分别。”

  张坚猛地在我的肩头上捶了一拳:“你这顽固的骆驼,你难道看不出,杰弗生教授所从事的,是一件值得你参加的伟大的事业么?”

  我大声地作呕:“我所吃的生熊肉全都要吐出来了,张坚,你甚么时候学会了政治家的口吻了?”

  张坚叹了一口气:“好,你仍是不明白。”

  我望着他,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张坚是我所尊敬的一个朋友,我实在不想过份地非难他,我只是道:“张坚,不明白的是你,而不是我。你可知道这一切设备,是哪里来的么?”

  张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耸了耸肩:“这就是了,杰弗生教授也未曾告诉你么?”

  张坚道:“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冷笑一声:“于是你便相信他了?”

  张坚大声道:“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因为他是一个十分正直的人,他在从事的工作,正是挽救我们地球的伟大事业。”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汪精卫可以在地下大叹‘吾道不孤’了,他提倡‘曲线救国’,如今又有人在提倡‘曲线救地球’了。”

  张坚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你究竟下不下飞船?”我早已踏了出去,便冷冷地道:“我怕甚么?”我站了起来,飞船的舱门打开,长梯自动伸出,我从长梯中滑下,已看到几个人站在我们面前。他们是:杰弗生教授、藤清泉博士和罗勃强脱。

  杰弗生的面色,仍然十分难看。罗勃强脱则仍是一副精力弥漫的样子。

  藤清泉踏前一步:“欢迎,勇敢的年轻人。”

  我心中猛地一动,趋向前去,以日语疾声道:“博士,我可以和你作私人的谈话么?”

  藤清泉道:“如果有人想要偷听的话,那么利用声波微荡仪的话,即使在十公里以外,我们的耳语也可以被人听到,但是我相信这里是正人君子,没有人会偷听我们私下交谈的。”我拉着他走开了三四步,才又低声道:“博士,你可知道杰弗生是在为甚么人服务么?”藤清泉满是皱纹的面上,现出了奇讶的神色:“他为甚么人服务,这是甚么意思?”

  我从袋中,取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这张相片,是我跌落冰缝,在那个冰洞中,两个已死的怪人中的一个身上找到的。我一直将之带在身边。

  我一将照片取了出来,远在五步开外的杰弗生便失声叫道:“你手中拿的是甚么?”

  我一抬头,看杰弗生的情形,像是要冲了过来,我忙道:“罗勃,如果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请你拦住杰弗生,别让他妨碍我和藤博士的谈话。”

  罗勃强脱的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但是他还是挪了挪身子。

  而杰弗生这时,面上的神色虽然十分焦急,他却也站定了不动。

  我将那张照片展了开来,照片上一片碧绿。

  藤清泉的面上,现出了疑惑之极的神色来:“这算甚么?”

  我指着照片上那一大两小两个怪物:“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三个不知来自哪一个星球的怪物,他们便是杰弗生的主人,杰弗生是为他们服务的,目的自然是毁灭地球!”

  藤清泉的面色渐渐凝重,他智慧的眼光,沉着地望着我:“年轻人,这是一项十分严重的指控,你的证据未免太欠缺了些。”

  我忙道:“我自然还可以使杰弗生自己承认,问题要你们帮住我,你看到这张照片了没有?这绝不是地球上所有的东西,就像这里的一切一样,藤博士,你在这里已工作许久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的一切,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设想的摩?”

  藤清泉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显然被我说动了心。他低声道:“不错,我曾经几次问过杰弗生,他说这所空中平台中的一切,都是他偶然发现的。”

  “偶然发现的?”我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怎么会编造出这样的一个谎言来的?”

  藤清泉道:“他的故事还不止此,现在我不能向你详细说,我先去质问他!”

  藤清泉一面说,一面已向前走去。

  我心中很高兴,因为我本来是孤立的,但如今,藤清泉这个正直和倔强出名的老人,却已经站在我的一边了。我早已知道,杰弗生是绝不敢将真相告诉藤清泉的,他只敢骗他!

  藤清泉来到了杰弗生的面前,杰弗生的面色,显得十分尴尬。

  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藤博士,那绿色的相片上的是甚么东西?”

  藤清泉开门见山:“是人——但不是地球人,而是别的星球上的人!”

  杰弗生“啊”地一声:“是么?那么我多年来的疑团可以得到解答了。”

  藤清泉点头道:“不错,我多年来的疑团,也可以得到解答了,教授,你究竟对我们隐瞒些甚么,你是在替别个星球的‘人’服务,是不是?”

  罗勃和张坚两人的面色一样,各自踏前了一步。

  杰弗生一呆:“你这么说法,是甚么意思?”

  藤清泉向我一指:“他这样指控你,你是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服务的!”他摊开了那张相片,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三个形像丑恶,但是智慧却极高的别的星球人的怪人。罗勃首先抬起头来,道:“教授,你可有合理的解释么?”

  杰弗生大叫道:“荒唐,荒唐之极!”

  我冷冷地道:“我绝不这样想,你为了要利用人,便不惜去谋杀飞机上其他的数十人,像你这样的凶手,甚么事情做不出来?”

  杰弗生大叫道:“我不得不如此,我若不那样,波士顿的数十万人要丧生了。”

  我摊开了双手:“伟大的救世主啊!”

  杰弗生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张相片的?”

  我道:“这不关你事,终之,你的真面目已被揭露了。”

  杰弗生怒不可遏,但是他像是知道发怒并没有用处一样,随即冷静了下来。

  可是这时,冲动的罗勃,那美国人却已向杰弗生的下颔,挥出了一拳,罗勃的那一拳,十分狠稳,“秤”地一声,正击中在杰弗生的下颔上。

  杰弗生的身子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罗勃还待再冲过去时,只是人影闪动,两个机器人,以绝不是常人所能测度的速度,向罗勃冲了过来。

  我双足一瞪,身子向那两个冲过来的机器人斜撞了过去,“蓬”地一声,我撞中了其中的一个,我记得我曾一拳击下过一个机器人的头来的,所以尽管那一撞,令我腰背之间生痛,我还是立即一拳挥出,击向那个机器人的头——那铜面罩上。

  果然,那机器人的头,又落了下来,那机器人的胸前,发出“支支”的怪叫声,向外奔了开去。

  而当我回头去看时,我不禁为眼前的情景,吓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个机器人,双手正握紧了罗勃的脖子,而张坚、藤清泉两人,用力在抽着那个机器人的手臂,只不过却难以扯得脱。

  我连忙向刚挣扎着站了起来的杰弗生冲了过去,杰弗生向我发出了一声大喝:“站住,你这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我连忙站定了身子,我并不是由于他的大喝而停下来的,我是准备停下来,好好地给他一拳,以报答他对我的称呼。

  可是,我刚停下来,便听到杰弗生道:“你看,你自己看看!”

  我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那个机器人,已经松开了罗勃的脖子,站了起来,向杰弗生走了过来,到了杰弗生的身边,身子突然转了一转,伸手向没有人的地方一指,自他的指尖之上,突然射出了一道强光。

  那这强光是如此之强烈,它一闪的时间虽然只有百分之一秒,但是却令得我们几个人,眼前足足有半分钟看不到东西。

  等到我们的视力恢复时,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在那机器人伸手指着的地方,原来是一个小花圃,有一丛灌木,和许多花草的,但如今却已没有了,连一点灰烬也未曾留下。

  杰弗生大叫道:“看清楚了没有?”

  我愣了一愣:“那是甚么玩意儿?”

  杰弗生道:“这是地球人梦寝以求的死光武器,热度达到摄氏六千度以上的光束,能使任何固体的东西,变成气体!而这种装置,在每一个机器人的身上都有,我要使你们变成气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的脸一定在发青,我吸了一口气:“可是你仍吓不倒我们。”

  杰弗生道:“我不是要吓你们,我是要使你们明白我没有害人之心!”

  我忙道:“和罗勃同机的人呢?”

  杰弗生道:“那次的事情实在太紧急了,我对于这里的一切东西,操纵得又不够熟练,所以才出了差错,但是那次我却挽回了波士顿近十万人的性命,如今我也不想害你们。”

  我冷冷地道:“你想利用我们?”

  杰弗生望着我,忽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卫斯理,我生平未曾见过再比你固执的人,你简直是僵尸脑袋的人!”

  我笑了一下:“怎么,要我甘心情愿被你利用,才算是脑筋灵活么?”

  杰弗生摊了摊手:“张坚,你的朋友,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我立即道:“你可别岔开话题去,你老实地告诉我们,你对那些绿色的怪物,称他们作甚么,你是甚么时候起为他们服务的?”

  杰弗生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但是我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你可能详细听我解释么?我们可以不必站在这里,我们可以进去,喝一杯茶,慢慢地谈,像一个君子人,不要像一个只懂挥拳的小流氓!”

  罗勃一声大叫,又待向前奔去,我连忙将他拉住:“听听他说些甚么,我们跟住他进去再说!”

  刚才那种强烈的光束,使我对杰弗生十分忌惮,因为他的确是能够使我们在百分之一秒钟之内,化为气体的,他不那样做,我绝不相信他是有甚好意,但是我却也不能促成他那样做。

  他的肚子上挨过我的一拳,下颔又被罗勃击得红肿,若是罗勃再在他身体任何地方加上一拳的话,可能他便会老羞成怒了。

  藤博士显然也不想再动武,忙道:“是,我们进去,将话说个明白。”

  杰弗生气呼呼地向前走去,我们四个人跟在他的后面,到了那座六角形的建筑物之前,门便自动地打了开来,我们走进去,转向右,到了一间宽大的房间之中,才停了下来。

  那间房间是布置得十分舒适的一间起居室,杰弗生并没有令机器人进来,这又令得我放心了些。

  我们坐了下来,杰弗生就坐在我的对面,他望着我,摇了摇头:“卫斯理,你替我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你却也帮了我的忙,我和你私人交情不会好是一件事,你对我们的事业有帮助,这又是另一回事。”

  我冷冷地道:“别废话了,你是甚么时候受这种人收买,开始为他们服务的?”

  杰弗生教授并不理会我,转向其他三个人:“我现在开始叙述我的遭遇,这是我从未向人说过的,在我说的时候,你们可以发问,但是不能恶意地打扰,你们可同意不?”

  罗勃道:“不同意便怎样?”

  杰弗生道:“你们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说,将你们送回地面去!”

  本来我所求的,就是能够回到地面去。

  照理说,他这样说法,我应该求之不得了。

  可是我却在杰弗生平静的声音中,听到了他的心中一定有着许多秘密——惊人的秘密,我同时地想到,我的推论,可能有错误的地方。

  所以我决定听一听他的叙述。我第一个道:“好,我同意。”

  其它三个人,也都点了点头。

  杰弗生的身子移了一移,改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这件事的开始,就是一件奇怪到近乎不可思议的,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我在床上醒来,懒洋洋地,心中正在想着,我还想多睡一会,但是却不得不起床了,我想,要是有甚么人发明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机器人,而又受真人思想的操纵,那该是多么理想的一切,因为若是那样的话,那么人们就可以让机器人去做一切自己所不愿做的事,而自己则可以尽情享乐了。”

  我问道:“那是甚么时候,甚么地方的事?”

  杰弗生道:“十二年前,在美国麻省工学院附近,教授的住宅区中,我一个人有一幢十分大的房子,最近的邻居,也在五十公尺之外。”

  我点头道:“行了,你继续说吧。”

  杰弗生道:“我想着,想着,我实在不愿意动,我只想有人将我的晨袍取来,好使我一起床就能披在身上,我不知道我在朦胧中想了多久,突然,我听得院子里有一下轻微的声响。

  “那一下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一个人从屋顶上跳到地下时所发出来一样。我连忙睁开眼来,阳光射到我的跟上,我看到在窗外,停着一艘像是海龟一样的飞船,从飞船中正有两个人走出来,那两个人,身形矮小,头上戴着铜面罩。

  “当时,我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形容,我望着那两个人,他们绕过了墙,推开了门——我的门是锁着的,但是他们一堆就开了,我看到锁已经破裂到不复成形,我立即想到,那是别的星球的来客!

  “我的身子撑起了一半,但因过度的惊恐,我所维持着那个姿势,便在床上。

  “那两个人推门而入之后,停了一停,其中的一个,拿起了挂在钩上的晨袍,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当时一定是吓昏了,我接过了那件晨袍,披在身上,道:”谢谢。‘那两个人发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声音来,退了出去,走了。

  “我损失了房门的锁,但却真的如我所愿,有人递了我的晨袍给我。

  “我望向窗外,那两个人进了飞船,飞船以惊人的速度升空而去,彷佛这两人的到来,就是为了替我拿那件晨袍一样!

  “我在床上呆了许久才起身,我的思想被一连串奇异的问题所占据,以致我驾车赴校途中,几乎失事,我整天神思恍憾,到了我回家的时候,我又不断地想着,会不会那奇异的飞船,奇异的人,又在我家出现呢?

  “我的心情很矛盾,我不希望他们再出现,这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愿望,来自太空的人,这究竟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却又希望他们在我家中,再度出现。

  “我离家越远,便希望他们会在我的家中,当我将车子驶进车房的时候,我听到了园子中传来了一阵刈草机的声音。我回头看去,我又看到了那两个怪人,他们正在熟练地使用我的刈草机,在替我的园子刈草,而他们的飞船,则停在一旁。

  “是了,我想起来了,今天,我由于神思恍憾的关系,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一切引起疑问的事情,我曾化了许多时间去想一件最简单的事情:我园子中的草长了,如何将之刈成一个好看的式样。我曾经决定将草刈成中国的古钱图案,而这时,那两个怪人,正是将草刈成了中国古钱的图案。

  “我呆在车子中,出不了声,这两个人究竟是甚么人?他们是阿拉丁神灯中的魔鬼么?

  为甚么我想甚么,他们便会知道,而代我做我所要做的事情呢?我可是从今能够从心所欲了么?

  “我在车中呆了好久,才走了下来。那两个人停止了工作。

  “我沉声问道:”你们是甚么人?‘我只问了一句,怪事又发生了,我听不到他们的回答,但是我却听到,他们两人,发出了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讲的也是同样的话:你们是甚么人。

  “我吓得后退了一步,又道:”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请你们道出来历。‘那两个人又以同样的声音,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我是在对着一具即录即放的录音机在讲话一样。

  “我大着胆子,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我是一个电子科学家,我一来到他们的近前,便立即看出他们不是真人,而是构造得精密之极的电子人,我透过他们的铜面罩,看到了里面小得不能想像的电子管,有几千个之多,在这些电子管中,一定充满了比正常人更多记忆,但是我却无法将之发掘出来。

  “我试着命令他们去做事,但他们只是重覆我的话,并没有行动。后来我明白,他们是接受我的控制的,但是却不是接受我的言语的控制,而是接受我的思想的控制!”

  杰弗生教授一口气讲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取出了烟斗。

  藤清泉博士道:“接受你思想的控制?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杰弗生道:“我想着,当我决定了要做一件事的时候,电子人便受到了感应,替我去做了!”

  我和张坚两人同声叫道:“这太荒谬了!”

  杰弗生教授向我们瞪了一眼,道:“每一个人的思想,都形成一种十分微弱的电波,那种电波,弱到几乎等于不存在,科学家称之为脑电波。有许多人心灵相通,能够相互感应,这都是脑电波在起著作用。每一个人的脑电波的频率都是不同的。我,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当我的思想决定要做一件事,而使得脑电波的频率加强之际,便能够感应到电子人,使得他们由静止而动作——他们所做的事,完全是根据我的思想去做的。”

  罗勃。强脱大声道:“你怎样证明呢?”

  杰弗生扬了扬手中的烟斗,道:“你们看,我坐在这里,不碰到任何仪器,手也不作任何动作,我只是想着,要有人来替我点着烟斗,电子人接到了我脑电波的信号之后,就开始行动了。”

  他将烟斗放在口中,将打火机放在沙发旁的一张方几之上。

  他刚放好了打火机,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电子人走了进来,取起打火机,燃着了杰弗生教授的烟斗,放好打火机,又退了出去。

  杰弗生深深吸了一口烟:“你们看到了没有,电子人完全受我的脑电波所控制,我可能是四十亿地球人中,脑电波的频率,恰好和这些电子人所能接收的思想电波相同的人。”

  罗勃问道:“那么,这许多电子人,为甚么不会一哄而至呢?”

  杰弗生道:“这我刚才已经已说过了,这些电子人构造的精密,绝不是我们地球人所能想像的。当其中的一个,截到了电波之后,便会发出另一种讯号,通知其他的电子人,他已去执行命令了,其他的电子人,便不会再乱动了。这种电子人的精密,还不在此,他们的身上,还有着极其厉害的高热光束发射设备,他们的记忆系统中,有着比爱因斯坦高明的学问,他们可以从事任何人所难以想像的工作,甚至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去发明新的东西!”

  我提醒他:“杰弗生教授,你只是宣扬电子人的厉害,却还未提到他们的主人和你晤面的经过。”

  杰弗生道:“你们听我说下去。当天,我只是以思想指挥着电子人去做我所能想到的事情,我利用他们记忆系统中的知识,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我研究中的难题,我可以包办历届诺贝尔奖金中的化学奖物理学奖,到午夜时分,我想到了,我想到这两个电子人必然不是地球人制造的,我想到他们有主人,我要去和他们的主人会面。”

  “于是,电子人将我带到了他们的飞船中,飞船急促上升。”

  “飞船的速度之高,是我难以形容,在电视萤光屏上,我看到几架喷射式飞机,它们的速度,慢得像臭虫。”

  “不到二十分钟,我来到了这空中平台。”

  “当时,我的心情是狂热的,因为我完全可以肯定我所遇到的电子人,我所乘坐的飞船,我所到的那空中平台,我所见到的建筑,都绝不是地球人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可能是第一个和来自太空的高级生物接触的人,我下了飞船,看到了二十四个电子人,但是却见不到我所预期中的太空人。”

  “我四周围找着,空中平台上的仪器,我只懂得极小的一部份,我就像是一个小学生在参观一个最新科学成就的展览会一样。”

  “我在空中平台上住了七八天,我已经准备离去,我的心中只不过是自己在考虑,我是不是要将我的发现去报告政府。但是;一个突然的发现,却使我留了下来,一个人留了九年之久,才找了藤博士来作伴。”

  张坚问道:“你发现了甚么?”

  杰弗生敲了敲他的烟斗:“我发现了一具电脑,一具翻译电脑。本来,在这里的所有纸张上,全有着一种十分奇怪的符号。我明知那些符号是文字,可是我却看不懂,但是我在无意之中。发现那具翻译电脑可以将那种古怪的文字,译成一切地球上的文字,我选择了英文,我费了足足三个月功夫,将所有有文字的纸张,一齐翻译了出来。”

  “绝大多数仍是我看不懂的高深学问,于是我开始研究,那些电子人等于我的教授,他们的电子管记忆系统中,有着惊人的学识。”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我沉浸在科学的深海之中,藉一种绿色固体东西维持着生命,因为我通过翻译电脑,译出了这种东西的包装纸上的文字是‘耐久的食物’之意,那种食物,每一小块,便可以使我经月不饿不渴,它们似乎能够在人体之内,发生一种极其妙的自生作用。”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我发现我翻译出来的文件,全是有关地球的精密计算,那数字之精确,是令人难以想像的。”

  “譬如说,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地面有多厚,有谁知道?但是这里便有着白宫园地到地心熔岩部份的深度测量纪录!”

  “当然,除了华盛顿之外,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着同样的纪录,还有地壳变动的纪录,和地心熔岩所发生的变化的详细纪录。”

  “我不明白这一切纪录、研究究竟有甚么用途,由于我不是一个地质学家,但是我们地球上是有着杰出的地质学家的,那便是藤清泉博士,我于是在三年之前,便将他请到了这里来,邀请他和我一齐研究这些资料,和这里的一切设备。”

  “这以后的事情,我想可以请藤清泉博士说下去了,因为他是地质学家,是火山问题的权威。”

  我们一齐望向藤清泉博士。

  藤博士皱着双眉,他脸上的皱纹,看来更多、更深。他沉思了好一会,才道:“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这里对于地球的研究资料,远在地球人自己之上!看来地球人对于自己的星球,并不十分关心,地球人太好高骛远了,地球人梦想征服太空,却不想对自己居住的星球作进一步的了解。”

  罗勃强脱说道:“藤博土,这样说法,未免过份一些了吧?”

  藤清泉博士道:“一点也不过份,你想,因为暴风,一年造成多大的损失?因为地震,一年要丧失多少生命?因为河水泛滥,一年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每一个国家,如果将研究向太空发展的人力、物力,转投向研究自己的地球,我敢说,这种损失,将大大地减少!”

  我点了点头,藤博士的话是大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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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部:外星人的一封信



  人类就算登陆了火星,而仍然不能设法防止一场风暴的话,那等于是一个西服煌然的人,腹中因饥饿而在咕咕叫着一样。

  藤博士顿了一顿,见没有人再反对他的话,才继续道:“我到了这里,立即致力研究,我发现这里的资料,几乎能够准确地预测每一次地震将要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而且,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提出了一个理论,说地球迟早会毁灭的。”

  藤博士的话,显然连罗勃也未曾听到过,因为他也睁大了眼睛。

  藤博士续道:“地球最大的危机,本来是在于它的自转速度会减慢,惯性力减去摩擦力和太阳吸力,使地球的自转惯性消失,那就像是旋转一苹球,球总会停下来一样。

  我插言道:“我知道,在最近两千年中,地球自转,每一转慢了零点零零八秒,也就是千分之八秒,要使地球停顿,那要过上几十万年之久。”

  藤博士道:“是的,可是另一个危机,可以说已迫在眉睫了。”

  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的面色,变得十分严重。

  他道:“热涨冷缩的原理,是人人都知道的。地球本来是一团熔岩,后来,表面渐渐冷却,形成了地面、岩石,而地心之中,还是熔岩。

  “地层逐渐加厚,那是熔岩冷却所形成的,同时,它也形成一种压力,压向地心的熔岩,地心熔岩受着强大的压力,总有一天,它会受不住压力,而作大规模喷发——到那时,地球就分裂了,变成无数个小的星球。我们的地球,可能也就是不知多久之前其星体在一次这样的爆裂中产生出来的。”

  我们都不出声。

  藤博士将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说得十分浅显,我们都可以听得懂。

  藤博士停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根据这里的资料,这样的大爆裂,会发生在二○八三年。”

  罗勃叫了起来:“二○八三年,那里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这不可能的。”

  藤博士道:“不错,地球上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一点,但是我相信这里的计算资料。”

  我们都不出声,这分明是一件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地球上的人,从来也未曾想过自己所住的地球是一个大祸胎,地球的毁灭,并不是来自其他星球的撞击,而来自自我爆炸!

  藤博士继续道:“有一件事是十分奇怪的,那便是在这里有一份报告书,是估计地球人科学进步的程度的,据这份报告书估计,到了二○八○年,人类便发现这个危机,而从那时起,人类便会倾全力防止这个危机,人类将可能达到目的。

  “这份报告书未曾发出去,我们也不知道目的何在,我更不知道那在这里建立空中平台的太空人,这样详细的研究地球,目的何在。”

  杰弗生教授插言道:“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那是要在二○八○年人类明白这个危机之前,便使危机成为事实。换句话说他们要在二○八○年之前,将地球爆成碎片,毁灭地球上的一切生物!”

  我瞧着杰弗生,心中开始在想:难道我将杰弗生的为人弄错了么?难道他并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坏蛋?他所讲的一切,全是实话么?

  我的脑中,乱得可以。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的心中在想些甚么一样,直视着我:“我们在这里研究了几年,已经可以操纵其中的一些仪器,在许多仪器中,最重要的是一具可以产生出巨大力量的磁波仪,地壳加于地心的压力,本来是以每平方公尺一千七百万吨左右,但是在使用那具磁波仪之后,却可以使压力加大十倍!”

  藤博士接着说下去:“如果再有别的仪器配合的话,这样大的压力,使地心熔岩随时突破地壳,向外喷射出来,也就是说,可以由心所欲地毁灭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或是毁灭整个地球。”

  我吸了一口气:“那么,这几年来,你们所做的工作是甚么呢?”

  藤清泉道:“我们已初步掌握了那具加强压力的磁波仪,但是我们略为加强压力的结果,总是在南极的海底,发生地震。这本来是十分理想的事情,让地心的岩浆全部在南极的海底宣出来,那么所谓危机,也就不复存在,地球也可得救了。”

  杰弗生接了上去:“但是,不断喷发的岩浆,将使南极的冰层融化,那时,地球的表面上,将要形成不堪设想的泛滥!”

  我呆了片刻:“那你们在寻求甚么呢?”

  杰弗生道:“我们在找一个地心岩浆喷发的地点,并不需要地心所有的熔岩全都喷发出来,只要喷出极小的一部份,几万分之一。在地壳和地心熔岩之间,就有一个极小的空隙,那个小的空隙,又可以使地球安全几百年,到那时,人类一定有办法可以挽救自己的星球,或者乾脆放弃地球,迁移到别的星球上去居住了。”

  张坚摊了摊手:“那你们还在等甚么?”

  杰弗生苦笑了一下:“根据藤博士的意见,地球上最适宜地心熔岩宣的地方,是在冰岛附近,出的熔岩,可以在冰岛的附近,形成一个新的岛屿,但我们却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发的方向,我们又不敢太加强磁波压力,怕熔岩在别的地方喷射出来。”

  杰弗生讲到这里,转头向罗勃望去:“罗勃是南极冰原研究的专家,我们在这里的资料中,得知波士顿将发生一次大地震,我们想挽救这场地震,想将这场地震转移到南极来,但是我们又不知道南极冰层的具体情形,我们只好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将罗勃请了来。结果我们挽救了波士顿,而由于罗勃的帮助,南极的冰层,也未曾全面碎裂。”

  他苦笑了一下:“只不过由于行事太急,使得和罗勃同机的人都罹难了。”

  我心中暗想:看来我是不能不相信杰弗生的话了,因为平心静气地来看,他的确不像是一个背叛地球的人,他关心地球的命运远在我们之上!

  杰弗生又道:“我本来一直以为我们不能由心控制地心熔岩喷射的地点,一定是来自别的星球的人,没有做这一项研究的缘故,但是如今我才知道了,一定是除了这空中平台之外,另有一处地方,放置有别的仪器,而还未为我们发现之故。”

  我的心中,猛地一动,我想起了那个冰洞,和冰洞中的已死去的怪人。

  我知道杰弗生的估计是对的。

  但是我还是问道:“那么,你是为甚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杰弗生道:“那就是这场意外了。”

  我问道:“甚么意外?”

  杰弗生道:“便是毁去了史谷脱探险队基地的那场意外。”

  这件事,张坚对我说过好多坎,我始终不明白是甚么意思,直到如今,我仍然不明白。

  杰弗生不等我开口发问,便道:“我在你的帐篷外,捱了你的打,我的心中自然极其怀恨,当我置身于飞船之际,我不断地咀咒着要毁去整个基地,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地火熔岩穿破了冰层,喷发了出来,毁去了基地。”

  我仍是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

  杰弗生道:“很简单,我的思想,变成脑电波,被电子人所接收,电子人接到了命令,他们之中的一个便去使用某一种仪器,使得地心的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所以我说,这空中平台以外,一定还有令一处地方,是和这里相仿的。”

  我道:“那并没有意思,你可以用你的思想,命令电子人,将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的。”

  杰弗生笑了起来:“这本来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但是你,朋友,却困扰着我的思想,我必须先要你明白我的为人。”

  我耸了耸肩:“其实,一个人的品德是怎样的,时间长了,自然可以弄清楚的。”

  我这样说法,无异是在说我以前对杰弗生的认识大有错误,杰弗生听了,显得十分高兴:“我们不但可以使地球没有毁灭的危机,而且还可以使人类获得永久的和平。”

  我怀疑地问道:“这怎能够?”

  杰弗生道:“如今,世界各国正拼命地制造杀人的武器,可是不论甚么武器,能够和地心熔岩的喷发力量相比拟么?我们掌握了地心熔岩喷发的力量,便是最有力的武器,可以制裁好战成性的侵略家!”

  我吁了一口气:“这就是你所说的用弹簧刀指吓夜行人的政策么?”

  杰弗生笑了一下:“你的记性真好。”

  我道:“好了,现在你的思想不受干扰了,你可以快些用你的思想来命令电子人行事了。”

  杰弗生道:“快甚么?我们有将近一百多年的时间哩。”

  我道:“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着夜长梦多——”

  我才讲到这里,还未曾来得及解释“夜长梦多”的意思,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奇怪的声音,那一阵声音,极其难以形容。我连忙一跃而起,拉开了门,杰弗生也已跃到了门前。

  我们一齐向门外看去,杰弗生面色苍白,高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人能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到门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电子人。

  而在铜面罩之内,有连串的火花迸射,一种奇怪的,听来如同金属爆烈的声音,正从电子人的身内发出来的。

  我忙道:“杰弗生,你快令他们恢复正常。”

  杰弗生连连摇着手:“不行,不行了,你看不见么?所有的电子管都碎裂,成了废物!”

  等他这句话出了口,声音、火花,都已经停止了。

  罗勃在我和杰弗生之间,冲了出去,提起了一个电子人,铜面罩落了下来,飘出了一大蓬金属碎屑,和一股焦臭的气味来。

  我望着杰弗生,道:“你可曾‘思想’过要这些电子人毁灭么?”

  杰弗生一面摇着头,一面连声道:“我怎会?我怎会这样做?”

  我道:“那么一定有外来的力量,使得这些电子人毁灭的了。”

  张坚忽然叫了起来:“糟糕,驾驶飞船的是电子人,我们能够离开这空中平台么?”

  杰弗生苦笑了一下:“要离开空中平台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是还有谁有能力,使地心的熔岩,在冰岛附近喷发呢?”

  我看到杰弗生极度沮丧的神情,对他不禁十分同情,忙道:“不必灰心,我们可以努力。”

  杰弗生挥着手:“那不是我们能力所及的事情,努力也是没用的。”

  我笑了一下:“譬如说,我知道那另一个控制的所在地呢?”

  杰弗生望着我:“你这是甚么意思?”

  我将我跌在冰海,在冰原上挣扎,发现那个冰洞的经过,说了一遍。

  杰弗生大叫了起来:“天,你在电视萤光屏上看到的,一定就是地心熔岩了!”

  我呆了片刻,回想着当时的情形,当时我所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那像是使我置身于一苹极大的洪炉之中!

  地球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洪炉,要有的话,那就是地心。我真难以设想,那种绿色人是以甚么方法摄取到地心熔岩,翻腾燃烧的情形的。

  罗勃则带着怀疑的眼光望着我:“你说他们,那两人像绿色人,是呼吸氯气的?”

  我道:“我不能肯定是不是氯气,但是那一种暗绿色的气体,有着怪味,比空气重。”

  罗勃叹了一口气:“我们的见识实在太浅了,这两个绿色人,来自何处?”

  我又拿出了那张卷成一卷的相片来道:“他们自然是来自这个星球的,你看,几乎一齐全是绿色的,除了绿色之外,便没有别的颜色了。”

  同时,我自贴身的衣袋中,取出了那张纸来:“这是我从那两个怪人中的一个手上取下来的。那个人至死还握着这张纸,可见它一定十分重要,杰弗生教授,那上面的奇异文字,你看得懂么?”

  杰弗生教授接了过来:“我看不懂,在我看来完全是一样的符号。到了电脑翻译机中,译出来的意思,是完全两样的,我们可以立即将这张纸上的怪文字翻译出来的。”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扬了扬那张纸,道:“根据我的经验,这张纸上的文字,译成英文之后,可能有一千字左右。他们是高度文明的生物,他们的文字也比地球人进步得多,一个符号,可以代表着许多许多的意思。”

  张坚道:“那我们先将这张纸上的文字翻译了出来再说,或许上面所写的东西,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些人也说不定的。”

  张坚那时讲这几句话,当然只是一个臆测,但想不到它的话却是真的,那张纸上所记载的一切,当真有助于我们对绿色人了解。

  当时,我们跟着杰弗生,来到了另一间房间之中,那房间中,有一其中型电脑。

  杰弗生按动了几个掣,电脑上许多灯,便不断地闪耀了起来。

  杰弗生回过头来,对我道:“这里几乎永不断绝的电源,就是这个空中平台,也是由一种来源不明的电力所支持着的。这种电力,是无线传送的,来自海面,我怀疑绿色人在海中建有发电站,无线传电的方法,地球上也知道,但还只是在实验的阶段。”

  他一面说,一面将我的那张纸,塞进了一个十分狭小的孔中,那张纸立时被卷成了一卷,输送了进去,各种排列着的电灯,闪耀得更是迅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

  不到两分钟,在另一端,已有纸条自动伸了出来,纸条上全是小孔。

  那和我们常见的电脑文字一样,将长纸条塞入电脑附设的电动打字机中,打字机的字键,不断地跳动,英文字出现在纸上了。

  我们几个人,一齐凑到了打字机之旁,去看已译成了的英文。

  那是一封信。

  因为一开始,便是称呼,称呼是:人,地球人。

  “或许你们永远见不到这封信,或许你们能够见到,我们也是人,但是来自一个十分遥远的星球!——讲出我们的星球的名称,对你们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地球人对地球之外的事,知道得太少了,银河系已是你们天文知识的极限,而我们的星球,离银河系的边缘,还有七百万光年的路程,你们难以想像吧!”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这的确是太难以想像了。

  “我们星球的历史远较你们为久,因之我们的科学,已发达到了远远超过你们的程度,我们使用空间飞船,就和你们使用脚踏车一样普遍,我们的生活过得很愉快,高度的文明,使我们几乎想要甚么就有甚么,这种生活正是地球人所梦想的。”

  “但是我们也有不安的地方,那是我们发现了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星球,上面也有生物,而且这种生物的科学正在突飞猛晋,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我们一样,也会发现我们。使我们感到忧虑的便是你们,地球,和地球人。我们绝不嗜杀,但我们知道地球人是嗜杀的,所以我们只有先毁灭地球。

  “我们两个人,奉派前来地球,这是一项单独执行的命令,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在那么遥远的空间中保持联络——我们的科学水平还未曾达到这一点。我们奉命在毁灭地球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星球去,我们是坐一苹极其庞大的飞船来的,在进入地球的大气层后,我们将空中平台自飞船中移出来,在平台上,有着一切设备。

  “我们利用地球上的磁性相抗相吸的原理,使空中平台停留在磁性极强的南极上空,我们装配好了电子人,开始搜集有关地球的资料。不久,我们便发现,要毁灭地球的最好方法,便是加强地壳的压力,使得地球内部的熔岩受不住压力而爆炸,那是最彻底乾净毁灭地球的一个方法。

  “我们两个人,循着这条路走着,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们已可以由心控制地心熔岩的喷发,我们第一个试验地点,是美国的旧金山。

  “这是我们第一次试验,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试验。我们的长程电视设备,使我们如同身历其境地看到了旧金山大地震的惨状,和地震发生之后,人们哀号痛哭的悲苦。

  “我们是有高度文明的生物,在我们的一生之中,根本已没有‘杀生’这件事,我们在自己的星球上,互相之间,相敬相爱,快乐融融,享受着宁谧和蔼的生活,但我们在地球上,却制造死亡,这使得我们两人,深受良心的谴责!”

  我们看到了这里,又不由自主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高度文明的生物,一定有着高度的“良心感”,这是一定的事。

  我们又继续看着自动电脑打字机的卷辘上所升起来的纸张上的文字:“如果我们停止这样的行动,我们将无以对我们自己的星球,如果我们那样做,那么我们实在是不能做下去,我们绝对没有法子再做下去,我们不能毁灭地球,因为在地球上的人,其实是和我们完全一样的,地球人的嗜杀,可能是进化还未达到高度文明的阶段,过上几千年,你们有可能会觉得战争的愚昧和残酷,有可能不再热衷互相残害。

  “我们于是有了决定:我们牺牲自己。我们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样,我们便可以不必继续再残害地球人,也不必愧对我们自己的星球了。”

  当我们看到这里的时候,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伟大伟大,这是何等伟大的人格!”

  藤博士沉声道:“我相信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人,竟能有这样高的操守,他们的确比我们进步!”

  那封信还没有完:“根据我们的统计,地球本身,在二○八三年,将有一个大危机,所以我们在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之际,将一切全都留了下来,希望地球人能够发现我们留下的设备,来挽救地球。我们所留下的电子人可以接受极微弱的电波指挥,地球人中必有人的电波是会和这种微弱的电波频率相适应的。

  “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他便能指挥电子人,但是我们也作了防范,那便是,当那个人脑中所想的,并不是挽救地球,而是为了他一己之私,想命令电子人去操纵地心熔浆的喷发时,那么他的脑电波的频率,便会起极微程度的改变。

  “这种改变,使电子人接受了一次错误的命令之后,所有的电子管便全部爆裂而失效,但愿这样的情形不会出现,又愿这样的情形虽然出现,但是却没有人受到伤害。”

  杰弗生教授突然叹了一口气,“卫斯理,我实在太惭愧了,当我捱了你的打,而心中暴怒之际,所想的只是要毁灭探险队的基地,却不料这样一来,便毁了那些电子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根本是我不好,我打了你,能怪你发怒么?”

  杰弗生连连叹息。

  那封信已近尾声了:“人,地球人,祝你们好运,能够逃过二○八三年的那场劫运。我们星球派我们来毁灭地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当地球人的文明,进步到能够发现我们存在的时候,地球人的性格,一定变得和我们同样的善良,绝不会进攻我们,而只会像添了一个兄弟那样的高兴!”

  信末的署名,译出来的只是没有意义的拼音,那种拼音是十分难读的,而且音节极多,我写出来也没有甚么意思了。

  我们读完了这封信,每一个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各自坐了下来,一声不出。

  我在冰缝深处的冰洞中所看到的那两个看来如此丑恶可怖的怪人,却原来是有着如此高贵品格的星球人。他们奉命来毁灭地球。但是他们的良心却受到谴责,使他们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但如此,他们还留下了一切设备,使得地球人能够挽救地球的大危机——因地壳的压力增加而导致地心熔岩迸发的大危机。

  他们更好心到了唯恐这些设备,陷入了野心家的手中,因此在杰弗生的脑电波因为强烈的自私感和复仇感之下,频率受到些微改变的时候,电子人便自动的损坏,变成了一堆废物。

  我们五个人,静静地坐着,只是互望对方,却是谁也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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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4楼 发表于: 2008-03-14 13:07:55
  第八部:置身在地心之中



  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责任的重大。

  如今,知道地球将在二○八三年发生大危机的只有我们五个人——我们五个人确知这是事实。

  如果我们将这个消息宣扬出去,那么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根本没有人相信,以为我们五个人是疯子在说疯话。

  第二个可能是:人类得悉地球的寿命,只有一百年的时候,便引起一场疯狂的暴乱,世界末日的来临,将便已积聚了一些文明的地球人,回复到原始人似地野蛮!

  我们不能将这消息再传播出去,我们也不能听凭世界末日的来临。

  因之,我们只剩下了一条路:挽救这个危机。

  要凭五个人的力量来挽救这样的一个危机,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然而,有着那些设备,使我们五个人都有信心。

  杰弗生教授说过,空中平台上的设备,可以使地壳压力增加,使地心的熔岩喷发出来。

  而我深信在那个冰洞之中,另有一套设备,是可以控制熔岩喷发的方向和地点的。

  照藤清泉博士的意见,地心熔岩最好的宣地点,应该是在北极冰岛附近的海底,那么只要我们找到那个冰洞,学会了使用冰洞中的设备,我们的目的不是就可以达到了么?

  我们并不需要将地球内部的熔浆全部出来——事实上也决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只消出极小部份,使得地壳的压力,不直接加于熔浆之上,那就至少可以使地球又安然渡过几百年了。

  好一会,杰弗生才首先开口:“我相信,卫斯理你一定肯参加我们的工作了?”

  这时,我对杰弗生的人格已不再怀疑,虽然当他这样问的时候,我的心中想起过一些事,那些事便是我初和他见面时,他为甚么会给我如此恶劣印象的问题。

  但其时,我正为那两个星球人的高贵行动所感动,觉得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高贵的品格。同时,强烈的责任感压在我的身上,使我对我所想到的一切,只不过略想了一想便抛开,没有进一步去想。

  我点了点头:“是,我愿意参加这项工作。”

  杰弗生站了起来:“我们欢迎!”其余三人,都鼓起掌来。这场面未免太戏剧化了,我连忙道:“行了,我们该如何进行?”

  杰弗生转向我:“我仍然是这件事的领导者,卫斯理,你不反对罢?”

  我道:“我当然不反对,你分配工作好了。”

  杰弗生道:“藤博士,罗勃,你们两人留在空中平台上,由藤博士掌管磁波压力增强仪,罗勃则负责和我们联络,接受和传达我的命令。”

  藤博士和罗勃。强脱两人,点了点头。

  杰弗生转向我和张坚:“两位朋友,我们去找那冰缝,那冰洞,找到了之后再说,你们可有甚么意见么?”

  我和张坚同声道:“当然没有意见。”

  杰弗生道:“好,那我们就该走了。”他领先走了出去,我们跟在后面,走到了屋子后面,那里有好几艘海龟形的飞船停着。

  杰弗生和我们,一齐上了其中的一艘,杰弗生坐上了驾驶位,检查了一下仪器和通话、电视设备,飞船便已腾空而起,迅速地飞去。

  杰弗生一面驾驶着飞船,一面道:“卫斯理,我们先飞到你跳下海的地点,再贴地向前低飞,那样就容易找到那冰缝了。”

  我同意道:“你这办法不错。”

  飞船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摄影角度可以任意调整的电视摄影器,所摄到的东西,反映在电视萤光屏上,可以使我们清楚地看到四周围和天上、地下一切的情形。

  不一会,飞船便已慢了下来,我们可以看到下面蔚蓝的海。我想起自己跌落海中的情形来,那时,我岂能想像总有一天,我会和杰弗生坐在同一艘飞船中,和平相处,同做着一件事?

  飞船的速度不但慢了下来,而且已离海十分低,向前飞着,是顺着海流向前飞出的,不多久,我们便已经在冰原上面了。

  一望无际的冰原,看来是如此地单调,我绝对无法辨认出这里是不是我上次登岸的所在,因为冰原上有的只是冰和雪,而冰和雪看来都是一样的,绝无记号可资辨认的。

  飞船慢慢地向前飞,我和张坚都留心地注视着电视的萤光屏。

  突然,张坚道:“转左,这里的积雪有着轻微的波纹,向左去,可能有冰缝。”

  杰弗生连忙使飞船向左转去。

  几乎是飞船才一转过,我们就看到了那一道深不可测的大冰缝。

  张坚当真不愧为南极探险家,他在南极的光阴并不虚渡,他对南极冰原的深刻了解,便是旁人所万万不及的。杰弗生拉了一个杠杆,飞船便直上直下地向下,降落了下去。

  那种高速度的下降,真使我担心飞船在冰层上碰成碎片,但是飞船在停到了冰上之后,十分稳定,甚至没有震动。我们三人一齐下了飞船,杰弗生急不及待地问道:“可就是这冰缝么?”

  杰弗生的问题,我没有法子答得上。

  不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极深的冰壑,可能就是我上次掉下去的那一道,但也可能根本不是。因为我上次跌进冰缝,是被旋风卷进来的。而且这道冰缝极长,就算是那一道,要找那个冰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呆了半晌,没有回答。

  杰弗生像是知道我甚么难一样,他回到了飞船中,不一会,便带着一具如同小型吸尘器也似的仪器,走了出来:“不要紧,我们可以用这具电波探测仪,沿着冰缝慢慢地走。如今所说,冰洞中的一切,包括那具电视机在内,性能既然都十分完好,那当然会有电波发出来的,仪器一有反应,我们便可以知道那个冰洞的正确地点,可沿索而下了。”

  我们一齐沿着那道冰缝向前走着,我们是紧贴着冰缝的边缘走着的,几乎一失足,便有可能跌下去。我们不时向下望去。

  冰缝的下面,闪着一阵阵奇异的青光,彷佛那下面便不是人世间。

  事实上,冰原上的荒凉,单调,的确已不像人世了,而冰缝下面,更带着诡异的气氛。

  我们沿着冰缝,走出了很远,杰弗生手中的仪器,发出了“嘟嘟嘟”的声音来,他的面上现出了极度高兴的神采:“这里,一定是在这里了。”

  我伏了下来,我也看到了那股绳索,那股曾救过我性命的绳索,我也肯定地道:“是这里了,你们看到那绳索没有?”

  我记得我由这条绳索攀上来的时候,绳索上所结的坚冰,被我弄碎了的,但如今,绳索上又满是坚冰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看到了那股绳索。我道:“我先下去,你们跟在我的后面,要小心,冰是滑得几乎把握不住的,如果一跌下去,那就甚么都完了。”

  杰弗生道:“当然,你最先下去,也最危险,因为任何一个人一失手,必然将你也带了下去了。”

  我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攀下冰缝,握住了那股满是坚冰的绳索,在双脚还未曾松开时,我道:“在迅速向下滑去的时候,不用怕,因为在绳索的尽头处,有一个大结,是足可以将我们的下滑之势阻住的。”

  他们两人点着头,而我话一说完,双脚一松,双手握住了冰绳,人已迅速地向下滑了下去,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冰缝的情形,和我上次落下的时候,并没有甚么分别。

  可是我却感到,这条绳索,好像不是我上次攀援的那一条!它比上次那条长得许多,这上下,我应该已在绳索尽头的结上止住了下滑之势了,但是如今的那条绳索,却还未到尽头。

  我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希望那是我的记忆有误,我向下看着,我心中的怀疑,不消一分钟,便已经有了确实的答案。

  我的记忆力十分好——这正是不幸之极的事情:这根绳索,并不是我上次滑下的那根。

  这根绳的尽头处,并没有一个大结!

  我如今的下滑之势,几乎是和从高空落下的势子,没有甚么分别的,加速度的结果,使我下坠的速度快极。

  当我看到那绳子的末端,并没有那样一个大结之时,我离绳子的尽端,大约还有二十公尺左右。我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一声大叫,在冰缝中,荡起了惊人的回声。

  我一叫之后,我离绳子的末端,已经只有十公尺了。

  我身子猛地一屈,双足用力在结满了坚冰的绳子上一蹬,那是爬绳的技巧,双足一蹬之后,绳子一曲,下落之势子便可以止住了。

  但是,这根绳子之上,却是结满了滑溜溜的坚冰的,我双足在绳子上一蹬,并没有能使绳曲起来,我的脚滑了开去。

  这一来,我又向下落了五公尺。

  那接下来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实是没有再多考虑的余地,我猛地张口,向绳子咬了下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一咬,竟可以如此有力!

  绳子上的坚冰被我咬穿,我的下落势子,也陡地停住,我的牙齿疼得难以忍受,当杰弗生的双脚,踏到我头顶的时候,我的牙齿,像是要离体而去一样。

  接着,张坚也滑下来了,他的双脚,踏在杰弗生的头上,我出不了声,只是尽我的力量,取出了小刀来,刮去了绳上的冰,等我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绳索之后,我才松了口。

  我喘了几口气,张坚和杰弗生也用和我同样的方法,稳住了身子。

  我们三个人,像是一串鱼也似地呆在绳上。

  我回答他:“我们找错地方了,这条绳的末端没有结,我们差一点全跌下去了。”

  杰弗生补充道:“卫斯理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了绳子,救了我们。”

  这时候,我才感到满口咸味,原来我口中,全被冰割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们快设法上去吧。”

  张坚道:“可是,探测仪却证明这下面有着电波发出,探测仪会骗人么?”

  我向下面望去。

  刚才,当我滑到绳子尽头的时候,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止住下滑的势子这一点上,并未曾注意列冰缝再向下去,是甚么样的情形。

  这时我才低头向下看去,我可以看到冰块的反光,在我们脚下,竟已是冰缝的底部了。

  而冰缝向前延展出去,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光在透出来。就算不是灯光,那一定也是某种会发光的东西,目前光芒反映在冰上,现出奇幻的色彩来。

  我们这时松手落下去,那是不会受伤的,但如果刚才以那么快的势子滑跌下去,却一样会没有命。我道:“我们下去看看。”

  张坚首先点了点头:“好,我攀下过不少冰缝,但到冰缝之底的,却还是第一次。”

  我屈起了身子,手一松,我的身子,便向了下去,由于我早已屈起了双腿,所以使我的身子变得有弹力,落地之后,立时一跃而起,张坚和杰弗生两人,也落了下来。

  我们向着那有光发出的地方走去,冰上十分滑,我们都各自滑跌了好几次。

  那种感觉是十分奇妙的,试想想,置身在数百公尺厚的冰层之下,四周围全是闪耀奇丽光采,水晶也似的坚冰,这岂不是奇妙之极。

  当我们还未看到发光的究竟是甚么东西之际,我们已看到了那个冰洞。

  那冰洞比我比上次到过的冰洞还要大些,但是却空空洞洞的。而且,在冰洞的中心,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通向下面去。

  在那个地洞之旁,放着一艘小型的飞船。

  杰弗生攀在飞船的舱口看了看,转过头来:“这艘飞船是完全可以用的,我们可以坐这艘飞船,飞出冰缝去。”

  我望着那个深不可测的地洞:“我们何不坐这飞船,沉到地洞之下去看看?”

  张坚立即赞成我的提议,我们三个人,拥进了飞船,由杰弗生驾驶,飞船的性能果然十分好,它在向上腾起了几尺之后,立即从地洞中降了下去。

  我们的眼前,立即一片漆黑,杰弗生一调节着电视装置,使电视能见度调整到最远。

  可是电视的萤光屏上,却仍是一片漆黑!

  我们一直向下降着,飞船中有着记录下降深度的仪器的。但我们却看不懂,因为我们不知道究竟已降到甚么深度了。

  过了几分钟,杰弗生转过头来:“根据我的估计,我们至少已下降七万公尺以上了。”

  我吃了一惊:“那么,我们岂不是要直降到地心中去?”

  我本是无意识着的,但杰弗生却大声道:“对了,这个地洞,一定是直通地心的!”

  张坚紧张得有些口吃起来:“这……怎么可能?地心是熔浆,不会喷出来的么?”

  杰弗生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觉得,我们继续的下沉,一定会到地心。”

  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我们可能到达熔浆中心?”

  杰弗生苦笑道:“请原谅我,这世上没有人到过地心,我也没有法子想像,当我们到达地心的时候,究竟是甚么模样的?”

  张坚叹了一口气:“我在南极那么多年,只知道南极唯一的活火山,是埃律勃斯山,如果能通向地心的话,想来也应该从埃律勃斯山的喷火口下去,却不料竟在这里!”

  杰弗生一面驾驶着飞船,一面在许多钮掣上移动着他的手指。

  我吃了一惊:“教授,如果你不明白这些钮掣是甚么用的话,最好不要乱按。”

  杰弗生道:“我想,这艘飞船应该有灯光可以发出的,如果飞船能发出灯光的话,我们就可以看清楚我们是置身在甚么地方了。”

  我恨道:“那当然,但如果你按错了掣——”

  我才说到这里,杰弗生教授已向着一个白色的掣,按了下去。

  我和张坚在旋地一怔之后,我们都呆住了!

  本来是漆黑的电视萤光屏上,这时,突然之间,出现了奇妙之极的颜色来。我实在难以形容那么多,那么绚丽的颜色,那使我们如同置身在一苹巨大无比的万花筒之中。

  每一种颜色,都闪耀着光芒,而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许多许多光芒在一起闪耀,那种感觉之奇妙,实足以令得任何人瞠目结舌。

  我们呆了并没有了多久,杰弗生先生才首先惊叹道:“天啊,这……全是宝石,全是结晶体最完整的宝石,全是最纯精的宝石!”

  的确,那里全是最纯精的宝石,从飞船下降的速度来估计,这样的宝石层,至少有一公里那样厚,接着,宝石层过去了,我们在电视萤光屏看到的,是赭红色的岩石,赭色很深,像是乾了的猪血。

  赭红岩石层更厚,在那种岩石层中,间或有大颗大颗深蓝色的宝石。

  突然,岩石的红色在增加,赭色在消退,直到岩石变成了完全的红色,从电视萤光屏出现的那种红色,将我们三个人的面都映得红了。

  越向下去,红色便越淡,岩石层的颜色在转变,起先是变成橙红色,后来是橙色,再后来,是金黄色、金色,金色之中更带有白色,到后来,是一片白色,我们的眼睛已不能逼视萤光屏了。

  杰弗生教授喃喃地道:“那是接近熔化铝的所发出来的光芒,我敢打赌,那一定是铝!”

  铝本来是地球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属,在接近地心部份,大量的铝蕴藏着,倒也不是不能想像的事。

  但是,铝的熔点极高,如果那种灼白的光芒,是铝近熔化时所发出来的,那么我们飞船之外的温度,至少超过摄氏一千度了。而我们在飞船之内,却又并不觉得如何之热。

  再接着,眼前突然又黑了下来。同时,我们也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传了上来。

  那种声音,实是十分难以形容,乍一传入耳中的时候,像是有一头老虎在远处吼着,渐渐地,在怒吼着的猛虎,不止是一头,而变成了十头、百头、千头、万头……等到我们的心神,全皆为那种震吼声所惊慑,而变得目瞪口呆之际,虎吼声已经绝对不足以形容那声响了。

  我记起了我在那冰洞中,当电视上出现如熔炉中心般的烈火之际时我听到的声音。

  我们的确是在通向地心,的确是的。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不论我叫得多么大声,我都无法听到我自己的声音。

  因为那种轰轰发发的声音,已经掩盖了一切,使得所有的声音,全都掩没了。

  我向下指着,做作手势,但杰弗生和张坚两人,显然是紧张过度了,他们甚至看不到我在做手势。

  接着,电视萤光屏上,便出现了灼亮的一点。

  那一点极小,在萤光屏上看,只如一个针尖。但是它小如针尖,它亮的程度,却使人睁不开眼来。

  那一点灼亮的点,在渐渐变大。

  而电视萤光屏上可见的其他地方,也在渐渐地变亮,那是一种紫红色,像是一块铁被烧红了之后,慢慢地冷却时的颜色。

  越向下去,红的颜色也越是显着,而小型的物体,看来也已不像是固体,而是胶状的物事,我们还发现,在洞壁处,像是有很厚的一层透明的东西挡着。

  因为我们已看到,在颜色越来越红之后,洞壁上的物体在流动,但是却并不向外溢出来,那当然是有东西在挡着这些胶状的熔岩了。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我们是将接近地心了,如今我们可以说已在地心之中通行。这个洞,无疑是绿色星球上的人开出来的。

  那艘飞船,当然也是可以耐高热的物质所铸成的,因为这时,我们处身之处的温度,可能高至摄氏几十度,但我们却仍然不觉得热。又过了五分钟,四周围已渐渐地成了一片灼白,我们之中,没有人可以睁得开眼来逼视,到后来,电视萤光屏下发出来的光芒,使我们闭上了眼睛。

  我双手乱摸着,摸到了一块玻璃片,那是一块黑玻璃片,我将之放在眼前,再睁开眼来,我眼前是一片奇异的,翻腾着的火!

  虽然隔着一块玻璃片,我的眼睛,在一分钟之内,仍然感到刺痛。

  我将玻璃片交给了张坚和杰弗生,他们两人轮流着看了一会,我向杰弗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飞上去。

  因为我们这时,可以说已经置身于地心之中了!

  地心像是一苹硕大无朋的洪炉,我们的飞船虽或可以在这个熔炉中自由飞行,但是总是冒着许多危险的,而且,那种灼亮的光芒,使我们没有可能进一步看清地心的情形。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再在地心中耽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了。

  杰弗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了一根如同垒球棒也似的东西,悬浮在空中。

  那根像是垒球棒也似的东西,分明是一支电视摄像管,那当然也是我在那个冰洞中之所以能够看到地心情形的原因。

  我们又看到,在那根电视摄影管之下,是一块深蓝色的大结晶,我们仍可以看到下面翻流着的熔岩。

  那一大块结晶,将熔岩挡住,使它们不会喷发出来。

  这时,我们对人类的无知,和那绿色星球上人科学之进步,不禁生出了无限的感叹来。

  那个绿色星球,只派来了两个“人”,便能够将地球像面粉团似地由心摆弄。旁的都不去说它,单是这一个直通地心的深洞,地球人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够做得到,而那块蓝色的透明结晶,究竟是甚么东西,地球人在短时间内,只怕也绝难研究得出来。

  我们使飞船停在那一块结晶上,调整着电视的画面,使我们更能够看清地心熔岩在地心滚翻的情形。身临其境,更感到这的确是地球的大祸胎,实难想像当地球地壳的压力增加,地心熔岩受不住压力,而全部喷发出来之际,会是甚么样的可怕情形!

  那当然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

  我们并没有停了多久,杰弗生教授垃起一条操纵杆,飞船向上升了上去,我们经过了下来时的各地层,又到了宝石层中。我当时的估计,宝石层约有一公里厚,但这时飞船向上飞去,宝石层的厚度,大约在三公里左右,过了宝石层,便是各种陨石结成的岩层,再是以十公里计的橄榄石、花岗岩层,以及各种岩石所构成的地壳。这些岩石层,我们在下去的时候并未看到,因为那时我们未曾亮着飞船四周围的照明灯。

  等到在电视萤光屏上,又出现青森森的冰层之际,我们知道,我们又在冰缝中了。我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冰层虽然阴冷可怖,不像人世,但当我们经历过接近地心边缘,面对着那种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后,冰冷的冰层,看来便显得十分亲切了。

  我们出了冰层,在冰原上停了下来。另一艘飞船,仍静静地停在一旁。

  我们出了那艘小飞船,舒了舒手足,杰弗生到那艘大飞船上去了一会,我和张坚则在冰原上徘徊着。

  不到两分钟,杰弗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卫斯理,你到过的冰洞,距离这里,约有十七公里。”

  我们看到杰弗生话一说完,便出了飞船,忙同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杰弗生笑嘻嘻地道:“那是我刚才看到那枝电视摄像管之后产生的灵感。你说那冰洞中的电视接收机还是完好可用的,那么,在摄像管和接收机之间,必然有着极微弱的电磁波联络,我已经利用探测仪,找到了那个冰洞的准确位置了。”

  张坚忙道:“希望真的正确,若是再跌下冰缝去——”杰弗生走了过来,在张坚的肩头上,用力一堆,冰地上十分滑,那一堆,推得仰天跌在地上。

  如果不是张坚长期在南极生活,懂得怎样跌在冰上,才不致于受伤的话,这一交可能已跌断了他的手足了。可是杰弗生却并不去将张坚扶起来,他只是“哈哈”地笑着,情形很有些反常。

  我呆了一呆,走过去将张坚扶了起来,张坚望着在狂笑的杰弗生,面上也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来,摇了摇头道:“他太高兴了!”

  杰弗生当然是太高兴了,才会这样失常态的。

  但是,我不禁在心中自己问自己:他究竟是为了甚么而高兴成那样的呢?

  杰弗生笑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有了这艘小飞船,连地心都到过了,还怕会跌下冰缝去吗?”

  张坚道:“那你也不用将我推得跌在冰上的!”

  杰弗生又大笑起来,道:“来吧,我们快到那冰洞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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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权力使人疯狂



  我和张坚先进了那小飞船,仍由杰弗生驾驶,飞船贴着冰原,向前疾飞了出去,十七公里的路程,若是要在冰原上步行,一天的时间,未必能走得到,但是小飞船却只用了两分钟,便将我们载到了那一道大冰缝之前,飞船开始下降,我们看到了那条绳索,上面的冰是给我用小刀刮去过的。

  在绳子的近头处,便是那个大冰洞。飞船直到进了洞,才停了下来。

  我们一齐出了飞船,冰洞中的情形,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只是少了那两个绿色人而已。

  杰弗生教授带着狂喜的神情,奔向那具电脑之前,他略看了一看,便发出了一阵欢啸,手舞足蹈了起来。我忙问道:“怎么样?”

  杰弗生一拍额角:“解决了,甚么问题都解决了!”张坚喜道:“你是说,我们已可以使地心熔岩,在任何地方宣出来?”

  杰弗生道:“严格地来说,并不是任何地方,我以前的估计有错,你看!”

  他伸手一按电脑装置上的一个掣,有一公尺见方的一块毛玻璃也似的装置,亮了起来,可以看到里面有一苹球,在缓缓地转动。

  那苹球上的阴影和幻影,使人一看便知道那是一苹地球的模型。在那苹地球模型上,有着许多密布的小红点,在闪着亮光。

  那些小红点,在中国的西北部、苏联的乌拉尔山区、西伯利亚一带,沿太平洋的一长条地区、从库页岛起,一直到夏威夷,以及南斯拉夫、希腊、意大利、和北美洲、中美洲的某些地区,特别浓密。在南美洲智利、阿根廷一带,则不是红点,而是接连的一大片红色。在冰岛附近,有看来特别明亮的一个红圈。

  整个看来,那好像是表示人口密度,每一点代表若干人的统计图。但那些红点,当然不是表示人口密度的,谁都可以知道库页岛没有多少人,但是那种红点在库页岛下却是极多!

  杰弗生注视着那像是“走马灯”似地在转动着的地球模型,良久,他才发出了一下感叹之声,道:“藤博士真了不起。”

  我和张坚都不明自他是甚么意思,但不等我们发问,他已经说道:“你看,这里的红点,是代表着地壳最容易发生变动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我熟悉了操纵这具电脑之后,我就可以使地心的熔岩,在这些红点之中任何一点喷发出去。”

  我听出杰弗生的话,语气已经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以前,他总是称“我们”的,将我们在进行着的事称为“我们共同的伟大事业”。

  但如今,在提到可以使地心熔岩随意喷发的时候,他却改称“我”了。

  那当然只是极其微小的改变,可能只是口误,不留心是不会觉察到的。然而,杰弗生面上的那种近乎狂热的神情,却使我觉察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当一个人多说“我们”的时候,他往往是一个伟大的人。而开口闭口,只是一个“我”字的话,那么就成问题了。

  我吸了一口气:“那么,藤博士又如何了不起呢?”杰弗生指着那在缓缓转动的地球模型,道:“你看到了没有?在冰岛附近的海面上,那符号是与众不同的。藤博士曾说过,理想的熔岩宣地点,是在冰岛附近的海域中,他的见解,和绿色星球上的人,见解是一致的,他不是极了不起么?”

  我道:“那我们该和他联络了,你可要召他下来,和你一齐研究如何操纵电脑么?”

  杰弗生一听,立即张开了双手,作出一个拦阻他人,不让他人接近电脑的姿势来:“不,这工作归我一个人来做!”

  我和张坚两人,互望了一眼。

  这时,不仅是我,连张坚也看出杰弗生的态度在起着变化了。

  我连忙问道:“为甚么你一个人来做?为甚么你不要助手和你一齐做?”

  杰弗生扬起头来,他的神气,看来有一些像是纪念塔上的一尊像,他的面色,红得异样,他更以一种近乎梦呓也似的声音道:“因为我要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权力。”

  我和张坚两人同声问道:“权力?”

  杰弗生“哈哈”大笑起来:“不错,权力,你们难道想不到么?我所握有的,将是世界上最高的权力!有的人以为可以指挥百万军队,便是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了,可是你们想想,一百万军队和我所握的权力相比较,将是何等渺小?”

  我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才沉声道:“杰弗生,你面上的假面具终于撕下来了。”

  杰弗生在听到我的话之后,陡地一呆。

  他这一呆,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久,我不知道他在这半分钟之内想些甚么?

  但是我却可以肯定,杰弗生以前和我讲的一切,那就是,当他在发现这具控制电脑之前,他的确是一心要为地球解决劫难的。

  可是,当他一旦发觉了这具控制电脑,发现他自己将可掌握的,乃是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时候,他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这实在是人的本性,这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就是权力,为了争权力,多少人已经丧失了生命,多少人还在拼命!

  自古之今,没有人能对权力看得开!

  我望着杰弗生,在杰弗生的面上,又现出那种狂热的神情之际,我猛地踏前了一步,举起那张沉重的金属椅子来。

  杰弗生吃了一惊:“卫斯理,你想作甚么?”

  我高举着椅子:“杰弗生,如果你还不改变你的念头的话,我就将这具电脑毁去。”

  杰弗生大叫道:“你在说些甚么?你毁去了这具电脑,就等于要使地球在一百年之内爆裂,你是已知道,若不是有一次大规模的宣,地心熔岩是再也受不住地壳的压力的了!”

  我冷冷地道:“那也比世上出现一个有着这样权力的人好。”

  杰弗生怪声笑了起来:“这又是甚么话?如果不是我,地球将没有救了,我是地球的救主,我可以在地球人的身上得到我所要的东西,这是我应有的权利,我是救主!”

  我实在不能再听下去了,在这世上,自认救主的人,太多了。这些自认“人类救星”的人,正在做着卑鄙的事情。

  我双臂发力,手中的椅子向前抛了出去。

  然而也在这时,“碎”地一声响,杰弗生不知在甚么时候,已握住了枪,而且向我发射。

  那一枪,正射中我的右肩,使我的身子,猛地向右,侧了一侧,那张沉重的椅子,也变得没有击中那一具电脑。

  我低头看我肩头的伤口,鲜血滴了下来,滴在冰上,立时凝成了一粒一粒的冰珠子,张坚站在我的身旁,杰弗生教授则狂笑着:“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能违背我的意思,所有的人都将服从我,我是这世界的主宰,是这世界的再创者!”

  杰弗生叫得有些声嘶力竭,张坚趁机回过头来望我:“你不要紧么?”

  我道:“我没有甚么,我们要设法夺下他的手枪来。”杰弗生继续高叫:“我的话便是真理,因为我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谁违逆我的,谁就要彻底灭亡!”我撕破了上衣的衣袖,将肩上的伤口紧紧地扎了起来,疼痛才稍为减轻了些。

  张坚向着杰弗生慢慢地走了过去,杰弗生仍然近乎发狂地高叫,张坚走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大声叫道:“杰弗生!”

  杰弗生猛地一呆,张坚的拳头,已重重地向他的下领挥去,那一拳击在杰弗生的下颔上,发出了极其清脆的声音来。

  而杰弗生的身子,猛地向后退去,我连忙叫道:“张坚!夺枪!”

  张坚连忙向前跨了出去。

  但张坚的行动,一定是太匆忙了。他在向前跨出一步之际,身子一个站不稳,竟向前跌了出去,跌在冰上。杰弗生想向他放枪,但他是被张坚击得向后跌出去的,冰面极滑,他一时也稳不住身形。

  他双臂挥动,想要平衡身子,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不断向后退去,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当然没有法子向张坚瞄准发射的。

  当时的情势,可以说是紧张到了极点,杰弗生的心理,已生变态,而他的手中有枪,他是绝不在乎杀死我们两人的。

  只要他一稳住了身子,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便要见分晓了。

  我当然不会甘心死在这样一个近乎发狂的人之手,我已经蓄定了势子,准备向前,疾扑了过去。但是也就在这时,杰弗生的身子,猛地向后一仰,他向那具电脑,跌了下去。

  他的左手伸向后面,拉住了一个操纵杆,将那个操纵杆拉得下沉。而他的身子,则刚好压在一排按钮之上,将几个按钮,压了下去。

  杰弗生并不是有意去垃动操纵杆和压下那些按钮的,他只不过想要藉此稳住身子而已。

  我见事情再不能延迟,连忙一扑向前,张坚也在冰上滚了过去,抱住了杰弗生的双腿,我们三个人,几乎是一齐滚到在地上。

  杰弗生一枪又一枪地放射着,但是因为他的手臂被我紧紧地压着,所以他一枪也射不中我们,子弹呼啸着嵌入了冰中,等他射了六枪之后,我知道他的枪中,已没有了子弹了。

  我放松了他的手背,站了起来。

  肩头上的剧痛,使我在站了起来之后,身子一个摇晃,站立不稳,我连忙伸手向最近可以按手的地方按去,等到我按下去时,我才发现那地方是两排按钮,给我按下去了几个。

  也就在这时候,整具电脑,突然发出了一种如蜜蜂飞行时一样的“嗡嗡”声来,大部分的灯,都开始连续的明灭不定。即使是我这样,对电子科学完全外行的人,也可以看出这具电脑在开始工作了。

  杰弗生和张坚两人,也都站了起来。

  我们三个人都呆住了,我甚至连肩头上的疼痛也忘记了。

  这是一具极之复杂的电脑,即使像杰弗生那样,地球上首屈一指的电子学专家,电脑的权威,要学会使用这具电脑,弄明白这具电脑各个按钮的作用,只怕也不是三五日之内所能够做得到的事。

  可是,这时候,电脑却在工作了。

  电脑由静止而工作,当然是因为刚才杰弗生垃动了那个操纵杆,按下了几个按钮,和我也按下了几个按钮所造成的。

  天知道这具电脑将会做出一些甚么事来!

  由于我们至少知道,这具电脑,是和增加地壳加于地心熔岩上的压力有关的,而且,还是可以使压力的增加不均匀,使得熔岩在加压力较少的地区喷发,造成地震或是火山喷发的巨大灾害的!

  更有可能,由于我们胡乱按动钮按的结果,而使得压力增大,不能控制,使得整个地球,就此毁灭在我们两人之手。

  我们三个人站着,一动也不动,心中充满了莫名的震骇。

  我们不知道将发生甚么灾祸,我们也无法去防止它,因为我们绝不知道如何去施用那具电脑!

  从那种“嗡嗡”声和电子管闪亮的情形来看,这具电脑正在不断地发出磁性电波——那当然是指挥一些在别地方仪器进行工作的。

  我们看到,那具电视,陡然亮了起来,和我上次所见到、听到的一样,烈翻腾,惊人的大声,立时充满了整个冰洞。

  我们一齐转向那具电视看去,只见出现在电视萤光屏上的熔岩,翻腾得异乎寻常,那种情形,足足维持了有一小时之久,突然地,一切又静了下来。

  电脑的“嗡嗡”声也停止了,我们慢慢转动着几乎已僵硬了的脖子。

  张坚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先出声的一个人,他突然伸手向那个地球模型一指:“看!”

  那地球模型仍在转动,但和以前有所不同,在中心部分,有一股红线,指向地面,所指的地方,看来像是中东。

  在张坚指给我们看的时候,那股红线已经十分淡了,接着,红线便失去了踪迹。

  张坚又叫道:“发生了甚么?刚才究竟发生了些甚么事?”

  杰弗生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刚才我和卫斯理,发动了一场大地震。”

  我连忙叱道:“胡说!”

  杰弗生冷冷地道:“刚才,我按动了一些按钮,你也按动了一些按钮,接着事情发生了,是不是?”

  我的呼吸十分浓重,道:“你何以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一场地震?”

  杰弗生道:“我知道,这是我下意识的作用,今天是——”他扬起手腕来,道:“九月一日,你记住这个日子好了。”

  我当时不出声,如今我在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我也不出声,读者如果有兴趣的话,去查一查近几年来,九月一日曾经发生过甚么大事,就可以知道我为甚么不写出来的理由了。

  当然,我和杰弗生绝不是有意造成这样一件事的,而且,在我的请求下,藤清泉博士作了长时期的研究,证明即使不是我和杰弗生误按钮掣的话,事情一样要发生的,因为地壳包住地心的岩浆,情形颇有些像破布包一包浆汁,总有地方要裂出来的,但我仍是内心不安,直至今日。

  张坚忙问道:“甚么事,杰弗生,你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杰弗生的面色突然一沉:“如今不必多说了,我能拯救地球,我当然也有权取得拯救地球的代价,我们五个人,仍可以很好合作的——以我为首。”

  我肩头上阵阵的剧痛,使我只要倚着冰壁而立,张坚望着我,他显然已没有了主意。

  我又长长地吸进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等到呼出来的时候,凝成了一道白色的带,像是喷射机喷出来的白烟一样。

  我道:“杰弗生,我以为先待我的伤好了之后,再作决定。”

  杰弗生现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来:“不,卫斯理,最难对付的是你,如今你正受伤,那就是对付你的好机会,你必须答应下来。”

  我苦笑道:“这算是甚么,威胁我么?”

  杰弗生道:“可以那么说,我将要展开一连串的威胁行动,如果我不能使你就范的话,那么,我怎能使各国首脑就范呢?”

  我迅速地转念着,我装出十分衰弱的样子,身子沿着冰壁,慢慢地滑了下去,终于坐在冰上:“那么你的计划怎样?”

  杰弗生“哈哈”地笑了起来:“我们五个人,组成一个集团,你将是我们政策的执行者和宣布者,你是我们的巡回大使。我先发公函给各国政府,先在指定的时间内,在指定的地点,造成一场海啸、地震或是火山爆发,使各国政府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这种超人的、无可比拟的破坏力量!”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怎样?”

  杰弗生道:“然后,我们就提出需索了,不论我们要甚么,没有国家会拒绝的,因为我们所掌握的破坏力量,是无可抗拒的!”

  他倏地转身,指向那地球模型。

  他的手指不断地指着,嚷道:“这里是华盛顿,这里是东京,这里是柏林,这里是伦敦,我可以在举手之间,令这些城市,完全变成废墟!”

  我这时已坐到了冰上,我装成十分衰弱的样子,目的是要杰弗生认为我在受伤之后,已不能再有力量对付他了。可是这时,我听得杰弗生教授讲出了这样的几句话来,我真的坐在冰上发呆起来。

  我是在那片刻之间,忽发奇想,想到如果我们几个人,真的组成这样一个集团的话,那我们大可利用我们所掌握的力量,来使得世界上所有国家停止核竞赛,不再作戕害人类,遗祸极钜的核试验,消灭一切武器,确保世界和平!

  这是不是可行的呢?

  我相信,如果我们的通牒一送出,那就算最顽固,最迷信核力量的国家,都要郑重考虑我们的威胁的。

  然而,我又立即想起,毁灭性的核武器,分别掌握在几个国家手中,则起着相互间牵制阻吓的作用,谁也不敢轻易使用。

  而我们这几个,若是掌握了随时可以毁灭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力量的话,那我们是否会变成狂人呢?那是绝对可能的,人的天性来是秉承着一切动物天性而来的,而一切动物,即使是最合群的,也有着排他心。权力,谋取自己永久的神圣的地位,这几乎是一切动物的本能,而入则更甚。杰弗生教授的本意,我相信也是十分好的,但当他一旦发现自己掌握了这样大的力量时,他就成为了力量的牺牲者,不是他在操纵力量,而是力量操纵了他,使他成了一个狂人!

  我低着头想着,我迅速地得出了结论:这具电脑,和与这具电脑联系着的地心压力增加仪器,必须被毁去。

  可是,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若是就这样毁去了这具电脑之后,地心熔岩将无法在冰岛附近的海底宣,地球在不到一百年间,就会毁灭了。

  眼前的问题是?首先要学会使用这具电脑,然后才将之毁去,不使它落人任何人的掌握之中。

  而迫在眉睫的问题,则是如何对付杰弗生。

  我想我一定已想了许久,因为杰弗主已连续地在催我答覆了。

  我忍着肩头上的疼痛,抬起头来,说了一句含糊的话。

  杰弗生当然未曾听清楚,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甚么,我是故意令他听不懂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你说甚么?”

  我又将那句话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杰弗生又向前走来,并且俯下了身子,凑近来听。

  他这时所摆出来的姿势,等于是送上来挨揍一样,我绝不犹豫地抬起了拳头,拳头碰在杰弗生的下颔上,发出了极其可怕的声音来。

  我还怕杰弗生不昏过去,再伸足一勾,杰弗生的身子像木头也似地向下倒去。后脑撞在冰上,又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声音来。

  我立即站了起来,血从杰弗生的口角流出,凝成了红色的冰条,我还未曾出声,张坚已将杰弗生扶了起来,将他塞进那艘小飞船中,他回过头来问我,道:“怎么样?我们怎么办?你可要找一个医生么?”

  我咬着牙,当然我迫切需要一个医生,但即使没有医生,我自己也可以将肩头上的子弹取出来的。但如今却有着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我忙道:“你将杰弗生看住,他的身体很强壮,立即会醒来的,他醒过来之后,你不能让他有自由活动的机会,你要——”

  当我讲话的时候,张坚人站在小飞船的门口,拉着门上的把手,却回过头看着我。

  我讲到“你要”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看到杰弗生的身子,在飞船之内,动了一动,连忙叫道:“张坚,小心!”

  可是,我的警告,却已经退了一步。

  只见杰弗生的身形暴起,张坚的身子一晃,显然他已吃了一拳,张坚的手一松,人已跌了下来。

  而当张坚在冰中滚着,想要站起身来之际,飞船发出嗡嗡的声音,已经腾空而起,“刷”地出了冰洞,“嗡嗡”的声音,立即远去,转眼之间,冰洞之中,便已恢复了极度的寂静。

  张坚从冰上站起来,道:“糟糕,我或者还可以沿着那根绳索爬出来,你肩头上的伤势很重,怎能够爬出冰缝?”

  我叹了一口气道:“张坚,你别太乐观了,你以为杰弗生会将那根绳索留给我们么?”

  张坚陡地一呆,向冰洞口冲去,当他仰头上望时,他背影那种僵直的情形,使我连问都不必问,便知道我所料的一定是事实了。

  隔了足有两分钟,张坚才叫道:“它不见了,那绳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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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部:一切的毁灭



  我苦笑道:“那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你放心,杰弗生必将再来,他绝不会放弃他那种‘权力’的。”

  张坚转过身来道:“他大可以等上三四天,来收我们的尸体,根本不必三天,在零下四十度的情形下,没有一个人可以不增加身体的热量而支持二十四小时的。”

  我反对道:“那你未免说得过份了,我曾在冰原上流浪了七天,身上只披着一张白熊的反。”

  张坚“哼”地一声道:“可是你能捕捉海豹、企鹅,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如今我们在这个冰洞之中,你能指望些甚么?希望企鹅坐着飞船来拜访你么?”

  我心中不禁十分生气道:“张坚,你是不是在怪我未曾答允杰弗生?”

  张坚呆了一呆:“当然不是,但我们如今怎么办?你还受了伤,我们难道就在这里等死么?”

  我扶着冰壁,向前走着,到了洞口,向上看去,蓝色的天,只是一线。

  而想要攀上那样的冰壁,那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就算有着最完善的攀冰工具,都难以达到目的,因为冰山多少总有一些倾斜,而这个冰缝,却是直上直下的。

  我站在洞口,发出了好一会呆,才陡地想起,我们是不致于陷于绝境的!

  上一次,我来到这个冰洞的时候,曾经发现过一个纸盒,盒内全是如同朱古力糖也似的绿色状块物,那是绿色行星上人的食粮。当时我忍着肚饿,不敢去碰它们。可是我却记得,杰弗生曾说,他在那空中平台上,也是仗着这种食物过日子的。

  我知道有着这包食物,那我们至少可以在这个冰洞中活下去。我来到了那张平桌面前,找到了那包食物,抛了一块给张坚。

  张坚接在手中,道:“这是甚么东西?”

  我道:“是食物,你尝尝,味道可能不错,它能使我们在这里长期地生活下去。”我一面说,一面已将这样的一块东西放进了口中。

  才一入口,便觉出一阵难闻的草腥味,几乎要令人吐了出来,但是我却硬着头皮,将它吞了下去。因为无论如何,总比生啃熊肉来得好些。而且,如今在冰洞之中,求生熊肉也不可得啦!

  我吞下了那食物之后,看到张坚也在愁眉苦脸地硬吞,我装出微笑地望着他,我口中的草腥味,这时也渐渐褪去,而代之以一种十分甘香的味道了。

  同时,我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像是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信心一样。

  张坚面上的沮丧的神色,也在渐渐减少。我立即明白:那一定是这种食物的神奇作用!

  这种食物不但能解决饥饿,而且能够使人精神饱满,勇于进取,面对着任何困难的环境都不失望。

  我向前走出了一步,张坚也向我走出一步,我们两人,会心地握了握手,我甚至觉得肩头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张坚道:“我们该设法和藤清泉与罗勃联络,我相信这里和空中平台,一定有着直接的联系的。”

  我点了点头,杰弗生大怒而去,他当然是回那空中平台去了,我们必须先他一步,而将他的变态,讲给藤清泉和罗勃两人听。

  我来到那具电脑之旁,一具看来像是无线电话机的仪器旁边,察看了一会,拿起了一苹听筒,突然,一幅铝片向旁滑开,现出了电视萤光屏来。

  萤光屏上开始是跳动的亮点,不到半分钟,我就看到了空中平台的一间房间,藤清泉正在翻阅着资料,而罗勃则在来回踱步。

  我对着那圆筒叫道:“藤博士,藤博士!”

  我才叫了一声,藤博士和罗勃两人便一齐到了一具和我如今使用着的仪器似的机械面前,而我同时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我知道他们也看到我们了。罗勃浓重美国南部口音的声音传了过来,“卫斯理,你们如今就在那个冰洞中么?”

  我立即道:“罗勃、藤博士,你们听我说,杰弗生已回来了,他已成了一个狂人。”

  罗勃的声音充满了疑惑:“狂人?这是甚么意思?”我忙道:“我很难向你解释,但是他一定——”

  我才讲到这里,便呆住了。因为我看到杰弗生铁青着脸,已经闯了进来!

  藤博士和罗勃两人,陡地转过身去。

  在杰弗生的手中,又多了一柄手枪,他几乎一停也不停,便扣动了枪机。

  我和张坚两人所在的冰洞,和杰弗生他们所在的空中平台,不知相隔得多远,但由于电视得直接互传设备,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子弹的呼啸声。

  罗勃胸口中枪,他的面上,立时现出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情形来,手按在他身旁的一张桌子上,站了约莫十秒钟,才向下滑倒下去。

  在他倒地之后,他面上仍然带着那种滑稽的神情,像是因为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有点意外的惊险一样。

  罗勃当然是立即死去,他中枪的部位正在心脏,我默祝他死得毫无痛苦。藤清泉站了起来,指着杰弗生,手在发抖。

  杰弗生向前踏出了一步:“藤博士,我还是需要你的,我们可以合作。”

  藤清泉仍是伸手指着杰弗生,他并没有开口,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使他根本不必开口,别人也知道他是想说些甚么。

  杰弗生大声道:“藤博士,你想拒绝我么?我可以使你成为rb天皇,你太不识趣了!”

  藤清泉指着杰弗生的手,垂了下来:“我明白了,你已经找到了可以加强压力,使地心熔岩在指定的地点喷发出来的办法了,是不是?”

  杰弗生走了过去,双手按在藤清泉的肩头。

  和杰弗生高大的身子相比,藤清泉更是乾瘪、瘦小。但是藤清泉面上那种坚毅清高的神情,和杰弗生面上出油,充满了欲念的神情相比,却又使人觉得藤清泉不知比杰弗生伟大了多少。

  杰弗生道:“是的,我已找到那办法了,藤博士,你可看出这能给我们带来多大的财富,多大的权力么?”

  藤清泉冷冷地道:“或许我是老了,我看不出来。”

  杰弗生后退了一步,我无法到那地方去救藤清泉,因为一切虽历历在目,但事实上,我们双方面,却隔得极远。

  我只得大声叫道:“杰弗生,你若是想杀害藤博士,我就毁了这具电脑。”

  杰弗生转过头来,他一定是对着看电视摄像管在狞笑,因为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面上在跳动的每一根肌肉。他失声道:“你不会的,你也不敢,你毁了那具电脑,地球在一百年中,就要完蛋。”

  我冷笑道:“我有甚么不敢?地球或许将在一百年中毁灭,但也可能在最后一年,由地球上自己的科学家出力来挽救地球。”

  杰弗生的面色,变得铁也似青:“你敢碰那具电脑,我立时用枪柄打死这老狗!”

  杰弗生显然已狂得不可救药的地步了,他竟称藤清泉这样第一流的科学家,值得尊敬的学者为“老狗”,我真恨不得再狠狠地打他几拳!

  藤清泉坐了下来,苦笑了一下:“教授,我们拯救地球的工作已停止进行了么?”

  杰弗生挥舞着手:“当然不,但是我不要白白的工作,我要取得代价。”

  我忙搭腔道:“杰弗生,我们完成了壮举之后,将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全世界所有的荣誉,一定集中在你的身上。”

  杰弗生叫道:“放屁,荣誉可以换来甚么?”

  藤清泉望了望杰弗生好一会,像是一切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埋首去研读文件了。杰弗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踢了罗勃的尸体一脚,悻悻然走了出去。

  我忙叫道:“藤博士,藤博士。”

  藤清泉抬起头来。我道:“藤博士,你看有甚么法子可以阻止他?”

  藤清泉默然地摇了摇头,他面上那种难过之极的神情,叫人看了,也不禁心酸。

  藤清泉是最杰出的学者,地震学的权威,他将毕生精力,放在研究地震、预测地震、甚至防止地震的研究工作上,以造福人群。

  但是如今却有人要利用地震来为个人增加地位,增加权力,这怎不令他伤心?

  我叹了一口气,劝慰藤清泉道:“藤博士,你放心,我们一定设法阻止杰弗生的狂行,并按照原来的计划,使地心熔岩在冰岛附近的海底喷发。”

  藤清泉呆了半晌,又低下头去,去翻阅他面前的资料。

  我也知道我的劝慰是发生不了甚么作用。

  因为这时,杰弗生一定再度到冰洞来了,他有武器,我们只是赤手空拳。他已经杀了罗勃,绝不在乎再多杀几个人。

  他会驾驶飞船,操纵一切复杂难懂的仪器,他的确可以成为有着操纵世界命运力量的魔王,我们有甚么法子和他来对抗呢!我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那些电子人已经自我毁灭了。

  如果那些电手人还在的话,我们早已没有命了!

  我想了一会,才转过头来:“张坚,杰弗生又要回来了。”

  张坚道:“怎么办?他拥有一切别的星球上的科学成就,我们与他相比,等于一个原始人遇到了一辆坦克车一样。”

  我迅速地向洞口走去,向下看了看:“我们可以设法向冰层下面攀去,不让他发现我们。”

  张坚也来到了洞口:“我们能攀下去么?”

  我苦笑道:“极度危险,但是杰弗生一来,我们就一定要死了,还是值得冒险的。我们带上食物,免得饿死在冰缝中。”

  张坚取了那盒食物,我们两人,沿着冰缝上凸出只有三数寸的冰条,向前走去。

  这行动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脚下是冰,一不小心了可以滑下去,而身旁也是冰,绝对没有可供扒手的地方。

  另一面则是空的,一跌下去,连尸骨也不知要到甚么地方去了。

  我们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着。

  当我们移出七八尺的时候,我们已经听到了飞船的“嗡嗡”声。我和张坚两人,面面相觑。我们如今存身之处,刚好有一块凸出的冰,将我们和冰洞的洞口隔开。

  若是杰弗生驾着飞船,直飞达冰洞的话,他可能发现不了我们。

  但如果我们被他发现了的话,那我们的处境,真比瓮中鳖还要糟糕,因为,我们是绝对无法逃避杰弗生的袭击的。

  我们都停了下来,我们看到飞船下降,进了那个冰洞之中。

  张坚低声道:“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我四面看看,我有甚么办法好想?四周围全是冰,要想办法,也只有在冰上看眼,可是在冰上,有甚么逃生的办法?

  我低声回答:“沉住气,杰弗生不一定发现我们。”我的手抚在背后的冰壁上,我的背部也紧紧地靠在冰上,我只觉得一阵阵彻骨的寒意,自背部阵阵地透了过来,令我牙齿打震。

  不到两分钟,已听得杰弗生近乎咆哮的声音,自冰洞口传了出来,大声叫道:“你们以为可以逃得脱么?你们以为可以溜走么?”

  我和张坚两人,都可以透过那块大冰,看到他的身影在洞口双臂飞舞。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他的手中,执着一件十分奇形怪状的东西,看来有点像是理发师的吹风筒,我还未曾想出那是甚么东西之际,陡地听得一声巨响,自冰洞洞口传了出来。

  那一下巨响,我和张坚两人,心头虽然大受震动,但是还可以忍受得住。然而,因为那一下巨响所造成的音波震荡,却在冰缝中形成了一股巨大力道!

  那股力道是撞在我们对面的冰壁之上,但是立即反弹了过来,撞向我们的身上!

  我们当时的处境,是能够勉强保身体的平衡,不跌下去,已经是上上大吉的事了。不要说有一股强大的力道突然撞了过来,就算只有一苹黄蜂在我们的面前飞过,我们也可能因为身子略动一动而站不稳的!

  那股力道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我们只觉得陡地一窒,身子先是向冰壁紧紧紧一靠,接着,那股向我们撞来的力道,便变成了一股极大的吸引力,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吓出了一声怪叫,向下跌了下去!

  在我和张坚两人向下跌去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听得到杰弗生的怪笑声。

  我和张坚几乎是靠在一起跌下去,我立即握住了他的手臂。当然,这是无补于事的,我是为甚么握住他手臂的,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为了两个人一起跌死好一点,或许是为了我心中害怕。

  我一抓住了张坚,张坚也立即抓住了我的手臂,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跌去的。冰冷的,摄氏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气,在我们的面上以极高的速度掠过,使得我们的脸上,像是被无数利刃在刺割着一样。

  我们的视力几乎已经消失了,看不到任何东西。张坚的喉间,不断地发出一种怪声来,我自己只怕也好不了多少。我并不是怕死的人,但是在如今这样,连要死在何处,如何死法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心中实是没法不骇然。

  是我首先看到在我们的下面,有两团阴影在浮游。看来,像是两个幽灵。

  那的确像是两个幽灵,我在第一眼见到那两个幽灵的时候,心中所想的竟以为那两个阴影,是我和张坚两人的身子!

  我以为我们已经死了,身子在继续下落,而灵魂则还在冰缝中飘荡,找寻归宿。

  但是,当我们迅速地向那两团阴影接近的时候,我的心中,陡地生出了一线希望来。

  我已经看出,那两团阴影,事实上是两个人,浮游在冰缝中的两个人,那两个人,我可以说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了。

  那两个人之所以会在冰缝中,那还是我将他们推了下来的。说得明白些,那两个浮在冰缝中的人,就是死在那冰洞中,被我推下冰缝去的那两个绿色人。

  我不知道何以那两个已死的绿色人的身子,竟会不一落到底,而浮在空中。

  但是我却立即想到,“他们”的身子,既然有着浮空的力量,我们不也可以有救了么?

  我猛地一堆张坚,将张坚推开了些。

  或许是由于我们急骤的下落使得冰缝中的空气,形成了一个漩涡,所以浮在空中的那两个绿色人,向我们移近,我用尽了气力,叫道:“抓——”我只讲出了一个字,便无法再讲下去。大蓬冷空气涌进了口中,我的舌头立时僵硬了。

  但我虽然只讲出一个字,张坚也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双臂伸出,已经抓住了一个绿色人的身子。而我也在同时,抓到了那两个绿色人的一个。

  当我才一抓住那绿色人的身子之际,我仍然在向下沉去,但是又沉下了一些之后,势子便缓慢了下来。

  终于,我们下跌的势子止住了。

  张坚喘着气,他喷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阵又一阵的冰花,他被冻僵了的脸上,现出极度骇异的神情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他的话,看他的神情,像是他根本不相信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居然还能获救一样!

  我也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我想回答他,可是我却没有法子讲话,因为我的舌头还冻得和石头一样,就如同口中含着一块冰,我只好摇了摇头。

  这时,我们两个人移动着身子,几乎和骑在那两个绿色人身上,没有甚么分别。

  我的视觉渐渐恢复,我向那绿色人身上察看,只见在他们背上所负的氯气筒之下,有着一圈腰带,那圈腰带上,有着一排手指大小的喷气管。

  当我的手,放到这排喷气管之前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极弱的力道,从那些喷气管中,喷了出来。而在“腰带”的另一方面,则是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

  我开始明白了,那个“腰带”,一定是一种个人飞行器。“个人飞行器”对地球人来说,也不是甚么秘密了,早在几年前,美国军方便已经制造成功,利用作用等于反作用的原理,人在负上了“个人飞行器”之后,便能够离地飞行。

  当然,地球上的飞行器,和如今在绿色人身上的,是无法比拟的,我如今所看到的,不但小巧,而且它的燃料,分明是密封在那金属盒子之中的。

  甚么东西能够体积那么小,发出的力量那么大,而又能维持如此之久?实是无法想像。

  张坚浮在我的身边,他也发现了那围在绿色人腰际的“个人飞行器”,并且去扳动了其中的一个掣,他的人后退,又撞向右面的冰壁,好在这次的去势并不急,他虽然撞了一下,却也不觉疼痛。

  他喜极而呼:“这是可以操纵的。”

  我点了点头,我的舌头已略可以转动了,它发出了我自己也认不出来的声音,生硬地道:“试……试……向上……飞去。”

  张坚又去转动另一苹掣,他人陡地向下沉了下去,但是立即,他人又向上浮了起来,他笑了起来,他眉毛上的冰花,簌簌地掉了下来,叫着:“奇妙,十分奇妙!”

  我道:“我们设法将这飞行器装到我们的身上来。”张坚道:“那我们先要找一个地方立足。”

  我四面看了一看,前面似乎有一块冰凸出来,那么小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立足,张坚先飞了过去,在冰上站定,将那绿色人身上的飞行器除了下来,围在自己的腰际。

  那绿色人的身子,立即向下直落了下去,而张坚则浮在空中,如同浮在水中一样。

  那飞行器所产生的力量,恰好使得地心对我们的吸力消失,我们的人变得一点重量也没有了,那简直是梦中的境界。

  我也围上了那飞行器,张坚忽然道:“卫斯理,从来也没有一个人,深入南极的冰缝,到我们如今所在的这么深的,可是我们却还没有到底——”

  我明白张坚的意思,他才逃得性命,便又想起了他的探险了。

  我时时说探险是他的第二生命,可以说一点也没有说错。我摇头道:“不,我们先上去对付杰弗生。”张坚向下面望去:“卫斯理,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先下去,再上来,比上去了再下来,不是可以省去许多时候么?”

  我对于南极的冰缝之下,究竟是甚么情形这一点,可以说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我便道:“你下去,我则上去找杰弗生,你别忘了我肩上的伤还需要治疗!”

  张坚忙道:“那我和你一齐上去,我照顾你。”

  我笑了笑:“我还不致于要人照顾,你管你自己下去吧!”

  张坚的面上,颇有抱歉之色,他手按在腰际的一个掣上,人便迅速地向下沉去,而我则向上升起,我便上升的迅速保持适中,约莫在十分钟后,我已经到了那个冰洞的旁边。

  我停在洞口,向洞内看出。

  只见杰弗生正在那具电脑之前,忙碌地工作着,绝未发觉我已到了他的背后。

  他不停地察看着仪表,操纵着按钮。我向前跨出了一步,脚踏在冰上,稳住了身子。

  我轻轻地转动一个按钮,那七个喷气管中所喷出的力道已经消失,我慢慢地向前走着,尽量不发出声音来,直到我来到杰弗生背后,我才站定了身子,轻轻叫道:“杰弗生教授,你好。”

  杰弗生正在忙碌之际,在突然之际,停了下来。

  可是他却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便开始了工作了。

  他一定以为刚才听到我的声音只不过是耳朵出了毛病而已。

  我将声音放大了些,又道:“杰弗生教授,你可好么?”这一次,杰弗生又是一呆,但是却立即转过身子来,他瞪着我,面色青白,似乎当我是一个魔鬼一样。我则向他笑着。

  他猛地跨出了一步,伸手向那件发出巨大的声响,令得我和张坚摔下冰缝去的武器抓去。但是我却先他一步,我伸掌向他的手腕劈去,令得他怪声嗥叫了起来,我将那件武器抢到了手中,立即向外抛去。

  那东西跌在冰上,又在冰上向前迅速地滑出,滑出了洞口,跌了下去。

  杰弗生捧着手腕,道:“你……你……你……”

  我冷冷地道:“人在冰缝中,是不会下沉的。”

  杰弗生道:“没有……这个可能。”

  我道:“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试一试。”我一伸手,向他抓去,他身子向后退,我连忙伸手一拨,将他拨出了一步,令得他跌倒在冰上。

  我是怕他身子倒退之后,又撞在那些按钮上,再度引起浩劫。

  杰弗生倒在冰上喘着气,我向他一步一步逼近:“你已经懂得掌握这电脑了么?”

  杰弗生道:“我懂了,我已经懂了。”

  我问道:“它是怎样操纵的?”杰弗生迟疑了一下,我又大声喝道:“它是如何操纵的?”

  杰弗生道:“横的一排按钮是代表地球纬线,纵的一排是经线,各按一下,交叉点就是压力的缺口,就是地心岩浆宣泄的所在。”

  我转过头去看那具电脑,心中的那种奇异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

  试想,我们居住的地球,居然能凭按钮而任意毁灭,这种感觉,谁能不觉得奇妙。

  霎时之间,我感到我可以说是地球上最伟大的人,我操纵着地球上所有人的生和死、存在和灭亡,只要我的手指轻轻地一按,成千上万的人,便会在地球上消失,再伟大的建筑物,也要变成废墟。

  我望着那两排按钮,似乎觉得我的身子在膨胀、膨胀,大到了好像连这个冰洞容不下我的身子一样,我又忽然产生了一种想大笑而特笑的冲动,我怎能不笑呢?试想想,古今往来,能有甚么人和我相比?

  亚历山大大帝、成吉思汗、拿破仑、希特拉,这一些曾经做过征服世界的美梦,也确曾统治过半个世界的人,和如今的我相比,又算得了甚么?

  我心底深处,还知道我若是笑了出来,那等于我成了杰弗生第二了。

  可是,我还是抑压不住,而怪声大笑了起来,我得意得忘了形,也就在这时,我的脑后,陡地受了重重的一击,那一击,使我的身子一个旋转,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杰弗生。

  我在迷糊之中,只看到杰弗生高举着双臂,接着,我的前额,又受了一下重击,我的身子又向后一仰,便倒在冰上了。

  当我的面颊碰到坚冰时,我还感到一阵冰凉的刺痛,但随即我便昏了过去。

  杰弗生是趁我对着那具控制电脑,所想的越来越远,觉得自己的权力越来越大,而野心也自然地增长之际,将我击昏的。

  等我渐渐地醒过来的时候,我睁开眼来,我的手足都被皮带缚着,而杰弗生则站在我的面前,手叉着腰,站着看我。

  我猛地一挺身,跃了起来,杰弗生挥拳向我击来,我身子一侧,避开了他的这一拳。但是因为我的双足被皮带缚在一起,所以我身子在一侧之间,便站立不稳,又倒在冰上。

  我在冰上滚了一滚,又倚着冰壁,摇摆着身子,站了起来。

  杰弗生狞笑着:“卫斯理,我现在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了,我可以另外去招募手下,我甚至可以一个人来完成这伟大的事业!”

  他慢慢地扬起手中的枪,对准我,显然他要欣赏我临死前的表情,所以他的动作十分慢。或者,他还希望我在冰上跳来跳去,逃避着他的子弹,但是却终于死在他的枪弹下!

  我竭力维持镇定,我是可以逃生的,只要能够开动围在我腰际那“飞行带”的掣就行了。

  我的双手被反缚在背后,我只得侧转身,在冰壁上挨擦着,冰壁并不是平整,而是有棱角的,我挨擦了几下,已经碰到了“飞行带”上的一个钮掣,我整个人,陡外腾空而起,斜斜地向洞口,射了出去。

  那一下变化,显然是杰弗生所万料不到的。

  他虽然在那空中平台上住了许多年,得知了许多地球上的人类所不能想像的奇迹,但是他却始终未曾见过那两个绿色人,当然也不知道有着飞行带那样神奇的东西。

  他睁大了眼上望着我,直到我已飞出了冰洞,他才放枪,我的身子出了冰洞之后,仍是斜飞出去,以致撞在冰缝的冰壁上。

  撞到了冰壁之后,便贴着冰壁,向上升去,转眼之间,便已经出了冰缝。

  出了冰缝之后,飞行带的作用,仍然不减,我的身子继续向上升着,这时候,我也听到冰缝中,响起了“噏噏”的声音。

  杰弗生一定已经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驾着飞船来追赶我了。

  我双臂用力地挣扎着,杰弗主将我的双手缚得十分紧,但我是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的人,我懂得如何先缩起双手,使皮带变松,然后再陡地用力一挣。

  我挣了几下,便已经挣开了双手,我也顾不得手腕的红肿疼痛,连忙按下了飞行带上的一个掣,我整个人几乎像流星一样地向下落去。

  那急躲的下降之势,使我深深地埋入雪中。

  而那正是我所要的。

  因为我虽然围着飞行带,但是却仍然无法和驾驶飞船的杰弗生相抗的,这是再显浅也不过的道理了,所以我要隐伏在雪中。

  我扒开了一些雪,向上望去,飞船已经在半空之中,迅速地盘旋着、搜寻着了。我看到从飞船的四周围,喷出一连串耀目的火花来,那显然是一种十分厉害的光波武器。

  因为我看到,当那种灼亮的光线,射在冰雪上的时候,所碰到的冰雪,立时化为乌有,而升起一股白袅袅的蒸气来,冰原之上,平添了许多深洞。

  飞船在空盘旋了一会,向高空升去,杰弗生可能以为我已向上飞去了。我仍然伏在雪中不动,没有多久,飞船又以极其快疾的势子,落了下来。飞船降落的地方,距离我躲藏之处,只不过十三四步远近!

  我看到杰弗生从飞船中走了出来,执着武器,不可一世地站在雪地上,四面看着。

  我考虑着由雪中爬过去袭击他,但是还不等我有甚么行动,杰弗生又进了飞船,向那冰缝中沉了下去。

  我从雪中钻了出来,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我也呆呆站在雪中,我是在想我刚才面对着那具控制电脑时心情上的变化。如果不是杰弗生一下将我击昏了过去的话,我继续想下去,会想到甚么呢?这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我极可能和杰弗生走到同一条路上去,人是有着共通的弱点,而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实是没有法子抵受如此巨大的引诱的。

  那具控制电脑必须被毁去,我已经下定了决心,问题只是在于如何在毁去这具控制电脑之前,先使地心岩浆在冰岛附近的海面宣出来。

  我想了一会,低飞到了那道大冰缝之旁,又向下沉去,我并不是想在这时再去袭击杰弗生,我只是想和张坚会合之后再一齐想办法。

  当我在冰缝中,向下慢慢沉去之际,我突然看到外面,有着一片我前所未见的紫色光幕。我吃了一惊,使下沉的势子减慢。

  我看到,那一片紫色的光幕,是从停在冰洞口子上的飞船顶上发射出来的。那柔和的紫光向上射去,遇到了冰,又倒折了回去,恰好将整个冰洞射住。

  我还看到,在冰洞上面,紫光照射的地方,坚冰在开始融化,已有几根巨大粗壮的冰柱出现。

  我不知道那紫光是甚么玩意儿,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种辐射光,杰弗生用来封住了冰洞的洞口,不让别人再进去。

  我继续向下沉着,越过了冰洞,我还未曾发现张坚,我不禁开始担心起来,我加快了下沉的迅速,不一会,我已经超过了我和张坚分手之处,我的心中也越来越急,张坚究竟到甚么地方去了呢?

  由于冰层的折光作用,向下去,并不见得如何黑暗,不知下沉多深,我看到了蓝得像液态空气也似的海水,我也看到了张坚。

  张坚正在离海水上面两三尺之处飞浮着,他面上的神情如同着了魔一样,一看到了我,便叫道:“你看,海水是温的!”

  我伸手去摸了摸海水,果然感到十分温暖。

  事实上,海水可能接近摄氏零度,但因为冰缝之中,温度实在太低,所以反而觉得海水十分温暖了。

  张坚使身子上升了些:“卫斯理,我又发现了地球的另一个危机。”

  我望着他,不明他意何所指。张坚道:“你看,深达千百尺的冰层底下是海水,卫斯理,这说明甚么?这说明整个南极洲冰原,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块。这冰块是在融化的,总有化尽的一天,那时,地球上的陆地,十分之九,将被淹没,人类还有生路么?”

  我耸了耸肩,张坚的理论可能正确,但这一定是许多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人类或许根本已放弃了陆地,而在空中建立城市了,南极冰原融化,又怕什么?

  我道:“张坚,别管这些了,我几乎已击倒了杰弗生,但却又被他反败为胜,如今,他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紫光封住了那冰洞洞口,使我们难以进去,你说我们该如何?”

  张坚想了一想,道:“我们找藤博士一齐商量。”

  我苦笑道:“你说得容易,那空中平台在三万五千尺的高空,我们如何上得去?”

  张坚道:“我们先到冰缝上面去再说。”

  我们一齐升上去,在经过冰洞的时候,我们透过那一层紫色的光幕,看到杰弗生在电脑前忙碌的工作。

  张坚似乎不信那层紫色的光幕可以阻止他,他伸出手指来,去探了一探。

  可怜的张坚,我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指,才一接触那种看来十分之柔和的紫色光线,便突然消失了,一点也不错,是在突然消失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冒起一股白烟,更没有甚么难闻的气味发出来。

  我连忙一拉他的手臂,我们两人在那片刻之间,又上升了些,张坚瞪着他失去了食指的右手,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滑稽的神情来。这的确是令人难以相信,一苹手指,竟在刹那间不见了。

  而且,看张坚的神情,也不像是有甚么特别的痛苦。我低声问他:“你觉得怎样?”

  他尚剩的四苹手指,可笑地伸屈着,口吃地道:“我的食指呢?我的食指呢?”

  我苦笑了一下:“刚才,你用食指去试探那种紫色的光芒,你的食指消失了。”

  张坚摇了摇头:“我怎么一点不觉得痛?这是可能的么?这会是事实么?”

  我叹了一口气:“唉,张坚,这当然是事实,你要知道,目前杰弗生在利用的一切科学设备,都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的科学结晶,是来自另一个星体,我们地球人所从来不知道的另一星体的,我们实在是没有法子去想像,去了解它们的,在这样的情形下,甚么不可能的事,全变成可能的了。”

  张坚的脸上,仍然维持着那种可笑的神情:“那么,我的食指是不会再生出来的了。”

  我看他食指“断去”的部分,皮肤组织仍然十分完整,一点伤痕也没有,像是他这一生,右手根本就没有食指一样。

  我心知那紫色的光芒,一定对我们地球人的人体细胞,有着彻底的毁灭作用,或者,它能使人体细胞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萎缩——体积缩小了几十万倍,那看来便等于不存在了。我无法解释出原因来,因为我也是地球人,对方另一个星体的东西,是无法了解,无法想像的。

  我们两人,迅速地上升,不一会就出了冰缝,张坚仍是不停地注视着他缺了食指的右手,我劝了他几句,他抬起头来:“卫斯理,我不是感到难过,失去一苹手指,对我今后的一生没有多大的影响,我又不是提琴家或铜琴家,我只是奇怪!”

  我道:“那你就想得穿了,如今,杰弗主已经将那冰洞封了起来,我们还有甚么办法对付他呢?”

  张坚道:“办法是有的,但是却已不是你我两人的力量所能做得到的了。”

  我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张坚道:“去找我的探险队,我的探险队,是受十四个先进国家支持的,我们可以要求这些国家的政府,派军队、武器,来对付杰弗生。”

  我摊了摊手,道:“只怕这十四个国家的武装力量还没有出发,它们的首都,便都见毁于地震了,你知道,杰弗生如今要造成一场地震,是多么容易?”

  张坚望着我,他显然还不知道我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我便将我藉着飞行带的帮助,到那冰洞之中,和杰弗生相见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坚呆了半晌,才道:“那么你说,他如今是在做些甚么工作?”

  我道:“谁知道,或许他正在撰写致各国元首的最后通牒。但不论如何,他是一定会制造几场由他事先指定的地震,来证明他是掌握着这种权力的。”

  张坚大声道:“卫斯理,我们难道没有法子阻得住他么?他简直是疯了。”

  我想起了我自己站在那具电脑控制器前,思想上所发生的变化,我摇了摇头:“当一个人被巨大的权力迷惑住的时候,是没有甚么力量能够劝得醒他,除非有一种比他所掌握的权力更大的力量,将他毁灭。”

  张坚无可奈何地道:“我们上哪里去找那个能以毁灭杰弗生的巨大力量?”

  我无话可说。

  因为我的确想不到,地球上还有甚么人,有比杰弗生有具有更大力量。

  要有力量阻止杰弗生疯狂的行动,那除非是那个远在银河系之外的星球上的绿色人,再来地球,但这是可能的么?

  我想到了这一点,张坚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我们两人,不约而同,一齐抬头向天上望去。

  那时,我们离地约十来尺,正在向前飞行,就在我们抬头向上望去的时候,在我们的前方,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奇妙之极的光华。

  那一团异光,在才一开始的时候,是耀目的白色。南极冰原上,本来就是白色,但天空却是异常的蔚蓝,所以,当那一大团白色,突然出现之际,像是天地忽然倒转了一样。

  我和张坚两人,陡地一惊。

  张坚立即失声道:“不好,反常的极光,磁性风暴将来了!”

  张坚的话才一出口,那一大口白色的光芒,便已经开始转变为浅黄色,接着便是橙色、红色、便是浓紫色。张坚又道:“这不是极光。”

  他一句话刚出口,只听得一下惊天动地的巨响,自空中传了下来。

  那一下巨响的力量之大,令得我和张坚两人,从空中跌了下来。

  而当我们跌到在冰雪上面之后,我们只觉得整个冰原都在蠕动着,像是整个南极冰原,正被一种极大的力量在筛动着一样。

  我心中有一个所想到的念头,便是杰弗主已经在行使他所握有的权力了。

  我勉强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在一声巨响之后,天上又出现了奇景。

  在刚才出现一大团光芒的地方,这时,各种各样的光芒,正如烟花一样,四下迸溅。

  世界上没有那样多色彩的烟花,也没有那么巨大的烟花,更没有发出如此大的震撼力的烟花,那当然不是烟花。

  因为,本来是平整的积雪,这时竟然因为震动,而变得具有波浪纹了!由此可见那一下震动力量,是何等巨大!

  我们都被高空中那种绚丽耀目的光彩慑住了。我已经看出,天空中的那许多四下飞射的光彩,全是许多碎成了片片的金属,带着高热在四下飞溅。那和烟花其实是一样,烟花便是利用各种金属粉末造成的。

  但是,在那么高的高空之中,为甚么会突然有那么多的金属碎片呢?

  我陡地想到了那空中平台。

  那是非常可笑的事情,我之所以突然想到了那空中平台,也是由于烟花的缘故。

  烟花是利用各种金属粉末在高热中燃烧而构成各种夺目的色彩的。烟花的颜色很多,但它所发出的颜色,都是我们所熟悉的。

  但这时,在高空中所发出的那种带光的色彩,却是近乎梦幻的,是我从来也未曾听见过,难以形容,甚至难以回忆的色彩!

  我立即想到,这种前所未见的色彩,一定是由一种不知名的、地球上所没有的金属,在燃烧中所发出来的,我由是想到了的空中平台。

  我陡地站了起来,失声道:“那空中平台爆炸了,那空中平台毁了!”

  张坚也站了起来,他神情失措:“那怎么会,好端端地怎么会?”

  我想起了藤清泉博士来。

  留在空中平台的两个人,罗勃。强脱已经死在杰弗生的抢下了,只有藤清泉一个人在,这倔强、高贵的老学者是知道已经发生了甚么事,和将要发生一些甚么事的了。他当然不会对杰弗生屈服的,但他也想到难以和杰弗生抗衡。

  那么,在他而言,最好是做甚么呢?易地以处,我也会将那座空中平台毁去的。

  我又失声道:“快留意,看是不是有飞船飞下来!”张坚以手遮额,向前看着,夺目的光彩渐渐消失,空中仍是一片澄蓝,甚么也没有留下。

  我按动飞行带上的掣,想要向上飞去,可是我双足仍停在雪上,无法拔起。

  张坚也在按动他的飞行带,但是他的飞行带也失灵了。我们相顾苦笑,我呆了片刻,才道:“如果我的估计不错,那是藤清泉毁去了空中平台,不知道此举是否能制止杰弗生的狂行,我们需要作最坏打算,所以我们仍要将这件事告诉世人,我们去找南极的探险队,将这消息传出去!”

  张坚点了点头:“好,反正我们有的是粮食!”他所指的粮食,便是自那冰洞中取到的那盒绿色的朱吉力也似的物事,我们已经吃过,并且也知道这种东西,不但可以充饥,而且可以使人充满活力。

  我和张坚两人,开始在南极冰原上步行,我们只求遇到任何一个探险队,但是整个南极冰原,纵横却有近四千公里,在那么大的面积上,要找十来个探险的据点,和大海捞针,也就差不许多了。

  但这次在冰原中的流浪,却并不狼狈,因为我们有着那种食物在维持着体力,直到这种食物吃完,我们又吃了两天企鹅肉,我们才被直升机发现,那竟恰好是史谷脱的探险队。张坚的归来,使得举队欢欣若狂。我们不知在冰原上漂流了多久,因为在南极永恒的白天中,是没有法子计算日子的。

  当我和张坚,谈起“前几天空中的异光”时,才知道并不是“前几天”,探险队中有着精细的记载,那是在五十四天之前。

  我和张坚两人,向史谷脱队长和探险队员叙述了我们的遭遇,可是却被他们目为狂人,我们取出了飞行带作证,可是拆开飞行带一看,我以为放着超级燃料的地方,原来是十分普通的无线电波接收仪。我知道为甚么当空中平台爆炸的时候,我们的飞行带便失效了,原来飞行带的动力,也是来自空中平台的。

  我们被史沙尔爵士下令休息,张坚既然回来,我谋杀张坚的罪名当然也不成立了。我们无法说服众人,心中感到异常焦急。第二天,迟到的报纸送到了探险队的基地,我们在报纸中看到一则并不为人注意的新闻:在北极附近,冰岛近处的海底下,发生了地震,一座山从海面升起,形成一个新的海岛,那是挪威捕鲸船首先发现的。我和张坚两人,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我们却难以知道这是怎么会发生的,我想到当我们离开那冰缝时,曾看到那封洞的光芒,正在溶化着坚冰。或许当杰弗生察觉时,洞口的坚冰已经化开,而将他封在洞内了!

  杰弗生当然是无法出来,所以才终于天良发现,将地心熔岩在适当的地点宣出来的。

  然而,那只是我的猜想,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不是那样,那却是没有法子知道的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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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烧掉屋中一切”的怪遗嘱

  地图上的各种颜色,都有它的代表性。蓝色表示河流、湖泊和海洋。蓝色浅表示水浅,蓝色深,表示水深。绿色表示平原,棕色表示高原或山脉,棕色越深,海拔越高。地图上的白色,则表示这一地区的情况未明,还有待地理学家、探险家的探索。

  然而,地图上的金色,代表什么呢?地图上不会有金色的,有人会那样说。

  自然,普通的地图上,是不会有金色的,但是,那一幅地图上有,我所称的“那一幅地图”,就是探险家罗洛的那一幅。

  探险家罗洛的丧礼,显得很冷清,也难怪,罗洛是一个性格孤癖得几乎不近人倩的怪人。他又是个独身主义者,根本没有亲人,只有几个朋友—那个朋友都是长期能忍受他那种古怪脾气的人,他的丧礼,也只有那几个朋友参加。

  那天的天气相当冷,又下若靠罪细雨,所以整个丧礼的过程,更显得凄清。

  罗洛在心脏病猝发之际,恰好和一位朋友在一起,那位朋友,也是一位伟大的探险家,曾经深入刚果腹地,也和与新畿内亚的吃人部落打过交道,曾根据传说,去探索过洪都拉斯丛林中的“象坟”。

  罗洛病发的时候,幸亏和怕在一起—我是指乐生博士,所以才有人将他送进特院。

  而当罗洛进了医院之后,他好像知道自己没有生望了,在昏迷之后,略为清醒之际,他说了第一句话:“将我所有朋友找来。”对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种很难办得到的事情,但是对罗洛而言,却轻而易举,因为他的朋友,总共只有那么几个人。乐生博士于是分别电告那几个人,最迟到达的是我,但也不过是在罗洛吩咐了那句话之后的二十五分钟。一共是四个人,在罗洛的病榻之前,望看罗洛那苍白的脸,每一个人都感到,生命已渐渐在远离罗洛,他快要死了。

  罗洛一声不响地望看我们,若他的样子,他像是根本已不能说话了,他足足望了我们有好几分钟,才又开了口,而他最后的那几句话,和他一页的不近人情作风,倒是很付合的。

  他作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古怪的遗嘱。他讲话的时候,相当镇定,他道:“四位,我的丧事,要你们来负责料理了。”

  罗洛仅有的四位朋友,和罗洛也不知曾吵过多少次,其中有两个(包括我在内)甚至还和他打过架,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尊敬他在探险上的成就,尊敬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他也是我们的老朋友。

  听到老朋友讲出这种话来,任何人的心中,都不免会有难过感觉的。我先闻“罗洛,先别说这种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自然是言不由衷的安慰话,因为我早已看出罗洛快要死了。

  而罗洛也老实不客气地道:“卫斯理,我真后悔和你这种虚伪小人做朋友,我要死了,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而你还说这种话!”

  我苦笑着,在那样的情形下,我自然不能和他争论,可是我的心中,也不免有口气,我只好道:“好了,你快死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罗洛喘着气,又道:“我要火葬。”

  我们都点看头,火葬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由死者自己提出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罗洛继续喘着气,然后又道:“我的所有东西,全部要烧成灰烬,我说所有的东西,是一切,我所住屋子中的一切,全部替我烧掉!”

  我们四个人互望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才好。

  因为这个“遗嘱”,实在太古怪了!

  烧掉他屋子中一切的东西,只有我们这几个老朋友,才知道罗洛的屋子中的东西,是多么地有价值。

  罗洛在近两年来,一直在他那间屋子中,整理看他过去三十年来探险所获得的资料,一本划时代的巨着,已经完成了五分之四!

  如果我们遵照他的吩咐,将他屋子中的一切全都烧掉的话,那自然也包括这都未完成的巨着的原稿在内!

  而我们又都知道,他那本巨着,虽然还未全都完成,可是却一定会对人类历史文明,有极大的影响,那简直是一本人文学、地理学、甚至是文学上的大杰作!

  当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观,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罗洛的声音,已变得十分凄厉。

  他似乎是在运用他生命之中最后的一分气力,在作凄厉无比的呼叫,他叫道:“你们在犹豫什么?照我的话去做,答应我!”

  他不断喘看气:“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将我屋子中的一切全烧掉,在我死后,立即进行,答应我!”

  当他在说那几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可怕到了极点!

  那种可怕的狞厉的神色,实在很难用文宇形容,我只能说出我当时的感觉。我当时的感觉是,如果我们四个人不照他吩咐去做的话,那么,他死了之后,化为厉鬼,也一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显然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其余三个人也是一样的。

  是以,我们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的,我们齐声道:“好,将你屋子中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全烧掉!”

  罗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是他一生之中,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他就在那刹间,死了。

  罗洛虽然已经死了,可是怕仍然瞪大看眼,仍然像是在望看我们,要看我们是不是真的会照他的遗言去做。

  被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那样瞪眼望看,自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是以找轻抚着他的眼皮,使他的蛙眼合拢,然后,我叹了一声:“我们失去了一位老朋友!”

  其他三位都难过地摇看头,默不作声。

  罗洛的死,只不过是这件事的开始,这件事以后的发展,是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谁也料不到的,而又和在场的四个人,有极大的关系。

  所以,我应该将罗洛临死之际,在他病床前的四个人,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那四个人是:(一)荣生博士,人探险家,世界上几家大学的高级顾问。别的探险家最感头痛的是探险的经费,但他不必为此担心,有好几个大规模的科学基金机构,随便乐生博士提出什么条件来,都可以接受。乐生博士五十岁,身体粗壮如牛,学识渊博如海。

  (二)唐月海先生,人类学家,他的专题研究是亚洲人在地球上的迁移过程。他的一篇美洲人由北向南移的论文,被视作权威着作,四十九岁,潇 、随和、爱好装饰,看来像个花花公子。

  (三)阮耀先生,收藏家。这位先生是一个怪人,收藏一切东西,从玻璃瓶到珠宝,从矿石标本到邮票,凡是一样东西,有许多不同种类的,全在他收藏的范围之内。他享受了一笔丰盛到他这一生无论怎样化也化不完的遗产之后,就成了这样的一个收藏家。他住的地方我们称之为“方舟”,因为就像是诺亚方舟一样,几乎什么都有,而他自己,则为它的住所定名为“芥子居”。那是取“须弥纳于芥子”之意,意思就是它的屋子中,须拥世界中所有的一切,他全有,阮耀,四十二岁。

  (四)我,卫斯理,似乎最不值得介绍了,表面上是一间入口分公司的经理,实际上无所是事,对一切古怪的事情全有兴趣,并且有写作兴趣,如此而已。

  我们四个人,在眼看看罗洛的灵灰,装在一只瓷瓶之中,瓷瓶又被放进一只精致的盒子,盒子再被埋进土中之后,各自又在石碑前站了好一会。

  四个人之中,乐生博士最先开口,他道:“好了,我们该遵照罗洛的吩咐,去处理他的近物了!”

  乐生博士在那样说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得出,他的真正意思,是在向我们探询,是不是要真的照罗洛的吩咐去做。

  事实上,罗洛已经死了,就算我们完全违反他的意思,他也无从反对的,他不能像生前那样,用最刻毒的话来对我们咆哮,也不能像生前那样,用他的拳头,在我们的脸前晃看。

  可是,罗洛毕竟才死不久,在他未死之前,我们都曾亲口答应了他的,而最主要的是,他临死之前的那种狞厉的神情,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印象犹新,没有人敢在想起他那种神情之后,再敢不照他的话去做的。

  是以,我们一起叹了一声:“好吧!”

  我们一起离开了坟场,登上了阮耀的车子。

  汽车也是同一类东西而有许多不同种类的物件,是以也是阮耀的收集目标之一,这一天,他开来的是一辆罗洛出生那年出厂的老爷车。

  当我们四个人穿看丧服,乘坐看那样的一辆老爷车,到罗洛家中的时候,沿途看到我们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在拍一部古装片。

  罗洛住在郊外,是一幢很不错的平房,罗洛将原来的格式改变了一下,成为一间很大的工作室,和一间很小的卧室。

  原来的花园,罗洛全铺上了水泥,变成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平地,看来实在不顺眼,但这时,对我们的焚毁工作,倒多少有点帮助。

  我们四个人到了罗洛的家中,先用砖头,在水泥地上,因成了一个圆圈,然后,将椅子、桌子等易燃的东西,先取出来,堆在那个圆圈的中心,然后出我生起了火,火舌一下子就冒得老高。

  烈火一直在砖圈内烧看,我们不断将东西从屋中搬出来,抛进火堆之中。

  我们四个人,在事先并没有经过任何商量,但这时,我们却不约而同地,先将无关紧要的东西往火堆中抛,例如衣橱下床、椅子、厨房中的东西,等等。

  一小时之后,我们开始焚烧罗洛的藏书,整个书柜搬出来,推进火圈之中,烧看了的书,发出“拍拍”的声响,纸灰随着火焰,升向半空,在半空中打看转,随风飞舞着。

  罗洛的藏书十分多,足足烧了两小时,砖圈之中,已经积下了厚厚的灰烬,屋子中的一切,几乎全烧完了,剩下来的,只是罗洛工作室中一张巨大的书桌,和另一个文件橱。

  我们都知道,在桌子和文件树中,全是罗洛三十年探险工作获得的原始资料,和他那部巨着的原稿,我们四个人一起聚集在已显得很空洞的工作室中,又是乐生博士最先开口。

  或许因为乐生博士也是探险家的缘故,是以他也最知道罗洛那一批近物的价值。

  他一只手按住了桌子的一角:“怎么办?”

  我们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阮耀叹了一口气:“我赞成根本不要打开抽屉,整张桌子抬出去烧掉,那么,大家的心里都不会难过。”

  阮耀的提议,唐月海立时表示同意,我也点了点头,荣生博士长叹了一声。

  我们四个人合力,将那张大桌子抬了出去,推近火堆,那张桌子实在太大了,大得比我们先前堆好的砖圈还要大得多。

  而且,以我们四人的力量,也是无法将桌子抬起来,抛推火堆去的。

  是以,我们只是将桌子推近转圈,将转圈碰倒了一小半,烧红的炭、灰,一起倾泻下来,火舌立时舐着了桌子,不一会,整张桌子都烧了赶来。

  我们看了一会,又合力推出了那只文件橱,采取的仍然是同样的方法,根本不打开橱门来。

  我们将那只文件橱推到了外面,用力一堆,文件橱向正炽烈燃烧看的桌子,“拉”然倒了下去。

  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微妙不过,一点点的差异,可以使以后的事,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

  这时候,我们将那只文件橱,推向燃烧看的桌子,在推倒文件橱的时候,我们完全未曾想到,应该橱面向下,还是橱背向下,而橱只有两面,在倒下去的时候,不是面向下,就是背向下,那是五十五十的机会。

  如果那时,是橱面向下,压向燃烧看的桌于的话,那么,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

  可是,橱在倒下去的时候,却是橱面向上!在“轰”地一下,橱倒下去的时候,烈火几乎立时烧着了橱角,但是也就在这时侯,由于震动,橱门却被震得打了开来。

  四周围全是人,热空气是上升的,橱门一被震开,就有一大批纸张,一起飞了的,不论是什么纸,都看也不看,团成一团,就着火中抛。

  出来一就在这时候,阮耀忽然道:“地图上的金色,代表什么?”

  我们四个人,一起抢拾着自橱门中飞出来的纸张,而且,不约而同,手中抓着乐生博士顺口答道:“地图上不会有金色的!”

  阮耀的手中,抓看一至纸,他扬了一扬:“你看,这地图上,有一块是金色的!”

  我已经眼明手快,将文件橱的门关上,两火舌也已经卷上了门,我相信这时侯,橱中一切珍贵的东西,都开始变成灰烬了。

  而我们拾起的那些纸,我们全连看也没有看,就抛进了火堆之中,只有阮耀,他手中拿看那份地图。那份地图,自然也是文件橱的门打开的时候,被热空气卷出来的。

  前面我说过,世事真是奇妙了,如果文件橱倒下去的时候,是橱面向下的话,什么事都不会有。而就算橱面打开,橱中的纸张飞出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拾,那份地图,如果不是阮耀拾到的话,也早已投入火中,成为几片灰烬了。

  我在介绍阮耀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他是一个异乎寻常的收藏家,一般而言,收藏家在许多时候,都要鉴定他的收藏品,有些收藏品之间的差别是极微的,所以收藏家的观察力,也特别敏锐。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这样解释,目的是想说明,这份地图,如果是旁人拾到了,根本不会加以特别的注意,但是阮耀却不同,他立即注意到,那幅地图上,有一小块地方,是用金色来表示的。

  两地出上通常是没有金色的,所以他使问了一句。他可能是随便问问的,但是他既然问了,那就不能不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更巧的是,这时,罗洛屋子中,所有能烧毁的东西,已全部都在火堆中燃烧看,我们都空下来了,所以,在阮耀和乐生博士的一问一答之后,我和唐月海,也一起向阮璀手中的地图看去。

  地图摺成好几份,在最面上,可以看到那一小块金色,那一小块金色的形状,像是一条卷在一起的毛虫。如果不是金色的旁边,有细而工整的黑边着,可能叫人以为那是不小心沾上去的一点金色,但现在那样的情形,金色显然是故意涂上去的。

  唐月海道:“真古怪,罗洛的怪事也太多了,谁在地图上涂上金色?”荣生博士道:“这是一张探险地图,你看,上面有看好几个危险的记号。”

  乐生博士一面说,一面指看那地图。

  危险记号是一个佑楼和交叉约两根入骨,和毒药的记号一样。

  这样的记号,在普通的地固上,也是看不到的,但在探险地图中,却很普通。

  在探险地图上的危险记号,有很多意义,可能是表示这地方,有一个泥沼,也可能是这地方,聚居看一群猎头族人,也有可能,是表示这地方的积雪,随时有看雪崩的可能。

  而在那地图上,在那一小块金色之旁,竟有着七八个危险记号之多!

  唐月海已然道:“那是什么地方的地固,怎么有那么多的危险记号。”

  我道:“打开来看看!”

  阮耀已经将整张地图,打了开来,蹲下身,将地图摊在地上。

  我拾了几块碎砖,将地图的四角,压了起来。

  这是我们四个人,第一次看那幅地图。

  那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但是火光仍然很高,所以我们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毫无疑问,荣生博士的说法是对的,那是一幅探险家用的地图。地图上有蓝色,有棕色,有绿色,还有那一小块金色。有蓝的线,表示是河流,也有圆圈,自然那表示是城镇,可是却一个文字也没有。

  那也就是说,若了这幅地图之后,不能知道那是甚度地方的地图。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禁道:“这是什么地方,罗洛为什么不在地图上,注上地名?”

  阮耀道:“或许是为了保守秘密。”

  荣生博士摇头道:“地图有什么值得保守秘密的,算了,什么都烧掉了。将它也烧了吧!”

  阮耀又将地图摺了起来,当他将地图摺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地图的比例尺,是四万份之一。

  四万份之一的地图,是极其详细的地图了,作为军事用途的地图,其比例也通常是五万份之一,自然有更详细的,但是四万份之一的地图,总是很不平常的了,在这样的地图上,一条小路也可以找得到。

  这一次,是我开了口:“等一等,这份地图,我想保留来作纪念,这是罗洛的唯一遗物了!”

  唐月海立时道:“让罗洛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吧,我不想违反他的遗言。”

  阮耀邦支持我:“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死了,何况那只是一幅没有文字,根本不知道是有什么用途的地图,怕什么?”

  两个赞成,一个反对,所以我们三个人,一起都向荣生博士看去。

  这时,天色已经更黑了,是以在火光的照耀下,荣生博士的脸色,看来也显得很古怪。

  我道:“怎么,博士,你在想什么?”这句话,我连说了两遍,乐生博士才陡地震了一震:“我是在想,罗洛的事情,我是全知道的,何以他有这样一张探险地图,我从来也不知道?”

  唐月海用手抹了抹面,打了一个呵欠:“那是很普通的事,不见得罗洛这样的怪人,会每一件事,都讲给你听的!”

  乐生博士摇看头:“不,这是一张探险地图,刚才我看到上面至少有一百个危险记号,如果不是亲身到过这个地方,那是不会有这些记号加上去的,而且,我看得出,这是罗洛亲笔书的,罗洛应该向我说起那是什么地方,不该瞒看我的。”

  我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乐生博士道:“不知道,一个地名提示也没有。我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阮耀还是念念不忘那一块金色,道:“地图上有一块地方,是用金色来表示的,那真太古怪了!”

  我直跳了起来:“如果罗洛到过那地方,那么,在他的记载中,一定可以找出那是什么地方,和那一小块金色地区,究竟是什么意思来的!”

  唐月海叫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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