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宝玉要睡越睡不着,见他两个人在那里打铺,忽然想起那年袭人不在家
时,晴雯麝月两个人服事,夜间麝月出去,晴雯要唬他,因为没穿衣服着了凉,后
来还是从这个病上死的。想到这里,一心移在晴雯身上去了。忽又想起凤姐说五儿
给晴雯“脱了个影儿”,因将想晴雯的心又移在五儿身上。自己假装睡着,偷偷儿
的看那五儿,越瞧越像晴雯,不觉呆性复发。听了听里间已无声息,知是睡了;但
不知麝月睡了没有,便故意叫了两声,却不答应。五儿听见了宝玉叫人,便问道:
“二爷要什么?”宝玉道:“我要漱漱口。”五儿见麝月已睡,只得起来,重新剪
了蜡花,倒了一钟茶来,一手托着漱盂。却因赶忙起来的,身上只穿着一件桃红绫
子小袄儿,松松的挽着一个?儿。宝玉看时,居然晴雯复生。忽又想起晴雯说的“早
知担了虚名,也就打个正经主意了”,不觉呆呆的呆看,也不接茶。
那五儿自从芳官去后,也无心进来了。后来听说凤姐叫他进来伏侍宝玉,竟比
宝玉盼他进来的心还急。不想进来以后,见宝钗袭人一般尊贵稳重,看着心里实在
敬慕;又见宝玉疯疯傻傻,不似先前的丰致;又听见王夫人为女孩子们和宝玉玩笑
都撵了,所以把那女儿的柔情和素日的痴心,一概搁起。怎奈这位呆爷今晚把他当
作晴雯,只管爱惜起来。那五儿早已羞得两颊红潮,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得轻轻的
说道:“二爷,漱口啊。”宝玉笑着接了茶在手中,也不知道漱了没有,便笑嘻嘻
的问道:“你和晴雯姐姐好不是啊?”五儿听了,摸不着头脑,便道:“都是姐妹,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宝玉又悄悄的问道:“晴雯病重了,我看他去,不是你也去
了么?”五儿微微笑着点头儿。宝玉道:“你听见他说什么了没有?”五儿摇着头
儿道:“没有。”宝玉已经忘神,便把五儿的手一拉。五儿急的红了脸,心里乱跳,
便悄悄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别拉拉扯扯的。”宝玉才撒了手,说道:
“他和我说来着:‘早知担了个虚名,也就打正经主意了。’你怎么没听见么?”
五儿听了,这话明明是撩拨自己的意思,又不敢怎么样,便说道:“那是他自己没
脸。这也是我们女孩儿家说得的吗?”宝玉着急道:“你怎么也是这么个道学先生!
我看你长的和他一模一样,我才肯和你说这个话,你怎么倒拿这些话遭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