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务连大院的后面有一条通往山坡的小道,山坡上长着绿油油的小松树和杜鹃花,把小山挤的满满当当的,点缀着寂静的黄昏.
南方的秋风脚步珊珊的走来了,蒙蒙的小雨飘忽不定,给四周的小山和房屋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纱,显得愈发神秘起来。踩在湿湿的小路上。稀疏的树杈上挂着几片微黄的叶子,小山上,斑斑驳驳的树影和满山耀眼的杜鹃花让一文感觉走近仙境一般,她仰起头,任凭小雨恣意的洒在脸上,凉凉地,好舒服!一个都市里的女孩来到这里后就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又是一个阴冷的早晨,李一文刚刚训练结束,红扑扑的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的汗水,她赶紧跑到院里的水池边去洗脸,清澈的盆底映出了一张红苹果似的脸庞。一边的刘雷看呆了,愣在那里,李一文洗完脸对他轻轻一笑就跑回机房去工作了.
这是一排十多间的平房大院,女兵在东院,男兵在西院,中间三间是食堂和洗漱间,王连长住在东头的一大间屋子里,里面有办公桌和一张军事小床。
话务连队有20多个兵,四个女兵,刘霞和李一文是新来的,还有上一届的王红红,姬云。宿舍里的四张床分两排靠在东西墙边,床头之间一边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柜,女孩子们把衣物等日用品放在里面,屋子中间是一条过道,粉红色的窗帘把北面的窗户遮住了,窗子下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一摞一摞的书。床上的被子豆腐块似的叠的整整齐齐,水泥地面每天被姬云擦得能照出人影来。
刘霞年龄最小,爱说爱笑的,想起家来还爱哭鼻子。晚饭后,刘霞又和一文聊起了她家乡的事,她弟弟没考上理想的大学啦,她妈妈又来电话啦,这里的环境艰苦啦.....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文听了心里也是郁闷,这时姬云走了过来:“嘿嘿,两个傻丫头,在这里和社会上一样给你们一次锻炼自己的机会,你们不会永远跟着父母吧,这里的环境多好啊,等以后慢慢习惯了你们还舍不得走呢,今天天气好,走,我领你们去西山坡看夕阳。”一文心里一亮,心情又灿烂起来。
几个女兵踏着晚霞的余晖走在小路上,夕阳挂在小山坡上,露着半张脸,红红的云彩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撕成了碎片,洒在夕阳周围,形态各异,映的小山一片红。女兵们的军装嵌在微微的薄暮下,泛着青春的气息。
西北方向两个打斗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近了一看原来是新兵刘雷和孙志林在一片空地上练习呢,刘雷身材高大,一米八零的样子,孙志林在他面前就显得矮小了,只见刘雷绕到孙志林身后想拦腰抱住他的时候,哪知道孙志林向左一闪腰躲过他的手臂,然后迅速的用脚勾住了刘雷的左腿,刘雷一个仰八叉就躺在草地上了,刘霞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姬云拍着手:“太精彩了,孙志林真棒!”刘雷迅速爬起来,尴尬的站在那里,姬云赶紧打圆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失败算什么啊?我们刘雷以后有的是机会,刘雷,咱们练好功夫再和他比试。”刘雷点点头,嘿嘿的跟着笑了起来,当他碰到一文注视的双眼时,刘雷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一个傻大兵”,一文心里暗暗地笑。
九十年代初的话务连设施是简陋的,每位女兵守着几台电话机,忙着转接电话,还要背那些枯燥的数字,隔一段时间连里就组织一次测验和比赛,有时还要接受和男兵一样的训练。男兵练习爬杆,架线,维修电路等。一文和刘霞这段日子忙的天昏地暗,累得近乎虚脱了,回宿舍洗漱完后倒头就睡,也没劲头去山坡看杜鹃了。
转眼冬季过去了一多半了,她俩渐渐习惯了部队生活,刘霞不吵着想家了,工作也熟练了好多。一文最佩服的就是王红红,红红姐工作起来不要命,有好几次嗓子哑了,她嘴里含着润喉片还在那里忙碌着,周围各处的电话号码张口就来,听说夏季的话务兵比赛中还获得了一等奖呢,电话机,线路等出点小毛病不用喊维修师傅小高,红红姐自己就能解决,空闲的时候她就抱着一摞业务书看,听姬云说红红姐要考军校呢。
今天难得休息一天,南方的东风也温驯,不像一文家乡那里的北风呼啸而来,天空一片灰白,偶尔飘来一片片薄薄的雪花,陪伴着小山不再寂寞。站在小路上放眼向山坡望去,松树好像穿上了银灰色的衣服,斑斑点点透出一点绿,杜鹃默默的站在那里,失去了花季的狂放。好久没来这里了,一文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她喜欢这个静静的环境。
山坡上走下来一个人,近了一看是刘雷,一文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前一段他一直在外地维修线路,听刘霞说刚刚回来没几天,听说这次在外面还立了功呢。
刘雷停在她面前,一身迷彩装让这个高大的大男孩更加帅气了,鞋子上沾着雪丝,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她,一文是第二次在这里碰到他,想起第一次刘雷狼狈的样子,一文忍不住就想笑:“你经常来这里吗?”一文问他,“是啊,只要有时间就来,在这里能闻到家乡的味道。我家离这里不远,四五百里地,和这里环境差不多,小时候一到杜鹃花开的季节,我妈妈就领着我到山上来看花,我家的小院里种满了杜鹃和各种花儿,我喜欢杜鹃花,它不似玫瑰过于火热与缠绵,不似腊梅尝尽世态炎凉与沧桑,也不似昙花受尘世干扰,它们聪慧,美丽,高贵,在滚滚红尘中宁可孤独也不媚俗。妈妈从地里回来后就侍弄这些花草,太阳高的时候,妈妈就把杜鹃端到树荫底下来,因为杜鹃花怕暴晒,它喜欢阴冷的环境,空闲的时候我也也给它们浇水,捉虫,修理,其实只要心细,花儿也好养活呢,一到开花的季节,我家的小院就一片清香,孩子们都喜欢到我家来玩。”刘雷沉浸在回忆中,脸上荡着微微的笑容。一文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蝶舞飞扬的农家小院,心中暗暗欣赏他细腻的心思。
“冬天到了的时候,”刘雷继续说,“妈妈就会把花儿们都搬到屋里来,妈妈说家里养的杜鹃和野生的不一样,怕冷呢,寒冬来了,妈妈就把家里的土炕收拾干净,然后学着北方人的样子升起火烧得热呼呼的,我们一家人就围在一起吃饭,饭后我和弟弟就在院里村里疯跑,一点也不觉得冷。”
一文听着心里就莫名的伤感起来,是啊,好久没回家了,好久没有吃到妈妈烧的菜了,一到冬天妈妈炒的辣椒烧白菜很好吃,又辣又香,还有一丝甜!
一文的家庭是典型的军事化家庭,爸爸十多年的部队干部,转业回来后固执,严厉的性格一点也没改变,家里就一文一个女儿,爸爸可不迁就她。上学放学要按部就班,不准在外面逗留,一文从小学到高中一直留着齐耳短发,爸爸说,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所以一文一直是个老师的好学生,家里的乖乖女。高中时当别的女孩子留着长发穿着流行的服装在校园晃来晃去的时候,她依旧一头短发,一身学生服,每天抱着书本匆匆地穿越校园。来部队是爸爸一直的心愿和决定,一提起部队生活他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没有经过部队的洗礼就永远长不大。”就这样,高中毕业后一文听从了爸爸地安排来到了这里。
回到大院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文和刘霞来到食堂,今天休息,这里的人也多。一文习惯的来到炒菜高师傅的窗口:“高师傅,今天有没有辣椒炒白菜啊?”高师傅烧的虽然没有妈妈的好吃,可是她喜欢这种辣椒的味道。“哎呀,今天你来晚了,这份菜没有了,你吃别的吧。”一文失望的要了一份冬瓜,坐在一张桌子前准备吃饭,一个热腾腾的饭盒端到了眼前,一文一看是自己刚才想要的那份辣椒炖白菜,刘雷看着她:“咱俩换着吃吧,我喜欢吃冬瓜。”一文微微一笑:“谢谢啊,坐在这里一起吃吧。”一会儿孙志林来了,他看到这里还有一个空闲的位置就坐了过来,挨着刘雷和刘霞。
孙志林是南方人,说的普通话里夹杂着闽南口音,饭桌上,他打开了话匣子,“给你们讲一个最近经历的真实的故事吧。”说完自己先嘿嘿的笑了起来,“一次镇上的一段线路坏了,连长派我和刘雷去修,我们带着工具,我骑摩托车载着刘雷绕着崎岖的山路直奔镇上,大约有30多里的路程吧,坑坑洼洼的。我们边走边说话,聊着聊着就提起了学生时代的经历,班里的女生哪个最漂亮啦,谁和谁谈恋爱啦,那位老师最严厉啦,谁最爱惹事啦....哈哈,那时候我很有人缘啊,大家都爱听我讲故事,记得有一次下课后我给几个同学讲鬼故事,有好几个女生吓得尖叫,哈哈!我讲的眉飞色舞刘雷一定听得入神了!告诉你我的初恋吧,我接着说,班里有个女生叫王雪,眼睛大大的人很漂亮,学习也好,她爸爸在学校教务处,王雪人挺高傲的,男生们不敢接近她。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在放学的路上等着她,装作无意中碰到的样子,一起走的时候我谈笑风生,逗一些有趣的话题让她也忍不住的跟着笑了起来,其实她并不是难以接近,只是那种高傲的神情让人不敢接近,她的话多起来也挺风趣的,慢慢的她就习惯了放学和我一起走,学习上互相鼓励,失落时互相安慰,好多男生羡慕的不得了,他们都佩服的我五体投地了!我们开心的度过了高中时代,后来她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我当了兵,慢慢的就失去了联系。唉,那个刚刚走过去的纯真学生年代啊,就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