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受雇》
没有人问起她的身世，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年龄，只在她报名登记佣兵时，穿着锁甲的佣兵首领才问了一句：“你的名字？”
“伊尔妮。”
就这么简单吧，伊尔妮成了整日坐在火堆旁等候雇主的浪人们的一员。
浪人们都很年轻，但飘零在乱世中的凄楚却在她们光滑的额头上染满疲倦和沧桑，以及对别人、对世界甚至是自己存在意义的怀疑。浪人们常下意识地抚摩自己简陋的长弓，这是她们仅存的倚靠。她们大多都有复仇的眼神——向杀死她们亲人的黑暗之神复仇。伊尔妮却和她们不同。她的脸上显示出身经百战的坚毅，她的眼里某种类似希望的光芒掩盖了隐痛，她的长弓总放在她脚边，她和黑暗之神也并无恩仇瓜葛。
“你为什么要作佣兵？”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浪人问道。
“你呢？”沉默了许久，伊尔妮用反问来代替回答。但那个问题在她心底激起重重无声的波浪。
“我哥哥他……被魔物杀死了。”声音低低的，还隐约地啜泣着，“我要找黑暗之神报仇！”
伊尔妮没有说话，女孩就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只要跟着挑战黑暗之神的勇者就行了……我就能见到黑暗之神！”
看着女孩眼中的期望，伊尔妮不被对方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你到不了黑暗之神面前的！
搜寻黑暗之神的路有多危险？有多少残酷的爪、燃烧的眼、嗜血的牙？有多少暗藏的弩、险恶的陷阱、散发毒气和闪电的机关？这个女孩不会知道吧？而且，即使生存下来，即使帮助勇者完成了对这里的搜索，也不可能跟随他继续向东，佣兵们永远没有权力与勇者同行，更到不了黑暗之神的面前……
这一切，伊尔妮都没有说。让那期望保留在女孩眼里吧，即使战死她也会保有——她最后的财富。
“有个游侠要雇佣兵。”佣兵首领走到营火边，“他说要最厉害的……伊尔妮，你拒绝过两个野蛮人和一个男巫，这回怎么样？”
出乎首领意料，伊尔妮很干脆地答应了。首领接过钱袋拍拍伊尔妮的肩膀，从佣兵名单和自己的头脑里同时勾掉了伊尔妮的名字。
“你好……”游侠有些紧张，刚要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开场白就被伊尔妮打断了。“我们走吧。”伊尔妮说。
从传送祭坛上走下去，伊尔妮立刻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向前几步，她看到高而密的草丛里横卧着几具尸体。伊尔妮默默地看着模糊的血肉，取下背上的弓。有多久，她不曾拿起它？一股熟悉的触感透过她的掌心，激动了她的精神。她抚摸着被雨淋得冰冷的粗糙表面，几乎被回忆卷进去。然而，她终于摆脱了梦境，跟着游侠往未知的角落走去。
黑影从黑暗中闪出来，几只小翼妖扑向游侠和伊尔妮。凄厉的鸣声划破了寂静，撕裂的翅膀和身体直坠入草丛里，游侠微微地喘息着，伊尔妮手上拈着一支箭，却没有搭在弓上。她听得到一群小鬼怪潜行时的脚步，但她不想提醒。
小鬼怪出现在游侠的视野里，蓝色的皮肤令游侠有些错愕。伊尔妮明显地注意到他的诧异，不由得讥讽地笑了。可怜的没见过大风浪的人！
大部分小鬼怪围攻游侠，仅有两三只躲躲闪闪地靠向伊尔妮。箭光几点，那两三只小鬼怪已倒在地上。伊尔妮瞥了一眼游侠，他脚边也有几具小鬼怪的尸体，而他本人满身血迹，正腾出一只手来喝疗伤药水。
最后一只小鬼怪终于发出临终的惨啸。伊尔妮报着胳膊，冷漠地看着把剑插入土中扶剑喘息的游侠，等着他恢复元气。好久，游侠才直起身，理了理歪斜的肩甲，从行囊中取出几瓶药水笨拙地往腰带上挂。终于，他忙完了，抬起头来，以“强者”的姿态骄傲地看着伊尔妮，示意她该走了，随后昂首阔步地向远处高耸的石柱群走去。
闪电的弧光穿透了雨雾，游侠痛苦地呻吟里一声，毫不犹豫地冲向绿色的鬼怪，敌人应剑而倒。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转身解决掉围上来的低等魔物。他没有注意绿色小鬼的尸体，它的前额上，双眼之间，深深没入的沾血的羽箭昭明了它真正的死因。伊尔妮轻蔑地哼了一声：你不就把我看作是吸引敌�俗⒁饬Φ墓ぞ呙矗克杏蜗蓝家谎皇敲矗�
又走了好久。他们穿过了不住渗水的幽暗的地下洞穴，每走一步，游侠盔甲发出的铛锒声就在洞壁上撞起幽幽的回响，伊尔妮恍惚地感到，自己正走近那段回忆……
“终于找到了！”游侠振作起来，指着向上的台阶叫道，“这鬼地方，够大的！”伊尔妮没有答，游侠就登上了石阶。
黑色的森林随着明亮的晨光向他们袭来。还没喘上一口气，他们就被一群手持锤棍的女魔拦住了，远处的几架骷髅笨拙地往这边放着箭。趁游侠全神贯注对付女魔的时候，伊尔妮几箭射碎了那些骷髅。不一会儿，游侠就持着剑，在地上搜寻起战利品来。
“你苦战是为了什么？”
伊尔妮觉得自己问得很突兀，游侠却毫不犹豫地答：“我要出人头地！”
这倒是大实话！伊尔妮想。凶暴的嗥叫打断了她的思路，一只巨大的长毛怪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从游侠身后闪出，在游侠来得及反应之前，巨大的前脚已发出破空的响声。游侠结实地挨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几乎坐倒在地。
是的，就是它，那与众不同的浅色毛皮，扁平的额头决定了它低下的智力，但粗壮的四肢和宽阔的胸膛足以让任何侵犯它的生物感到恐惧。它是这片森林的王者，也是伊尔妮难以忘怀的过去。
